待得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后,卫太后道:“皇帝可是有事烦恼?”

东方洄苦笑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后。”

卫太后笑一笑,道:“说吧,什么事。”

待听东方洄讲完卫文斌一事,卫太后神色凝重异常,良久,她声音低沉地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儿子就是为此而来,文斌未死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不论咱们怎么否认,都只是掩耳盗铃。”

知子莫若母,他一开口,卫太后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微微一缩,“你想处斩文斌?”

东方洄长叹一声,“儿子知道文斌是舅舅唯一的子嗣,可这件事闹得太大,民怨沸腾,就算是儿子…也压不下去。”

“确实,不斩文斌,难定民心。”卫太后思忖片刻,道:“他可有来过?”

东方洄知道她问的是卫晋,当即道:“文斌入宫不久,舅舅就来了,想要带走文斌,被儿子拦了下来,文斌这会儿被押去京兆府大牢关了起来;舅舅那边…母后能否帮儿子劝劝?”

尹秋在一旁为难地道:“卫大人是卫候的独苗,恐怕就算太后发话,也难以让他松口。”

不等东方洄言语,卫太后已是冷哼道:“不肯松也得松,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儿子搭上皇帝!”说到底,卫文斌只是一个侄子,在卫太后心里,万不能与她用了二十余年时间,辛苦推上帝位的东方洄相提并论。

“尹秋,你让人去一趟候爷府,传卫晋来见哀家。”在尹秋下去传喻后,卫太后道:“知道是谁在暗中使绊吗?”

“应该就是荣王他们几个,具体是谁,要查过才知道,只是…”东方洄语气沉重地道:“因为这件事,咱们前前后后损失了十几名好手,琉璃坊现在人手不太充足。”

卫太后取下手里已经凉下来的帕子,抚着微红的关节凉声道:“又是神机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东方洄默然不语,神机营犹如一道坚固的枷锁,牢牢束缚着他们的手脚,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卫太后屈指轻扣,许久,她对怀恩道:“你去瞧瞧尹秋回来了没有,哀家有话吩咐她。”

“是。”在怀恩离去后,卫太后招手示意东方洄近前,在他耳低语几句,后者仔细听了后,点头道:“儿子明白,会照母亲的话去做。”

“成败只此一举,定要安排稳妥,万万不能再像这次一样。”

东方洄答应之余,迟疑地道:“母后故意遣怀恩离去,可是怀疑怀恩?”

“在这件事没查明之前,谁都有可疑,怀恩也不例外。”卫太后眸光冰冷地道:“哀家当年可没少吃身边的人苦!”

东方洄点点头,在陪卫太后絮语几句后,离开了宁寿宫,不久之后,卫晋奉命前来,见到卫太后,还没说话,眼泪就先“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卫太后瞪了他一眼,道:“行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掉泪,哀家都替你燥得慌。”

卫晋举袖拭一拭泪,哽咽地道:“太后,您可一定要救救文斌!”

“皇帝都与哀家说了,哀家何尝不愿意文斌活着,可是…”她叹了口气,“你要皇帝怎么向金陵城的百姓交待。”

卫晋急忙道:“陛下是九五至尊,只要他一句话,那些刁民焉敢有所不从。”

卫太后又好气又好笑,“大哥,你真以为在这金陵城里,皇帝可以一手遮天吗?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道裂痕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道裂痕

卫晋也发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跪斥道:“臣不敢,但臣只有文斌一子,求太后看在你我兄妹一场的份上,再救一救他。”他咬一咬牙,狠心道:“臣保证,一定会将他送的远远的,绝不再踏足金陵城一步。”

望着卫晋佝偻着身躯的样子,卫太后长叹一声,“可惜如今的形势,已不是皇帝或者哀家所能解决的了,你先起来。”

卫晋哪肯起身,急急道:“怎么会,只要…”

“哀家知道你想说什么。”卫太后打断他的话,沉沉道:“掉包之事已被天下人所知,绝不可再有第二次。”

卫晋心思急转,“那就…咬死不认,这总可以了?”

卫太后盯了他半晌,声音沉重而坚定,“大哥,哀家明白你的心情,但…哀家真的无能为力,皇帝也是一样;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你从这件事情中敝出去,不要受牵连。”

这句话落在卫晋耳中,犹如五雷轰顶,待得反应过来后,他爬到卫太后脚下,不断磕头哀求,任尹秋如何搀扶,卫太后如何劝说,都不肯起身,更言称要跪死在宁寿宫。

卫太后劝了半晌无用,不禁心头火起,声音冷冽如冰,“尹秋你退下,他既然这么想跪死在这里就由着他去。”

见卫太后真的撒手不理,卫晋六神无主的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哆嗦着自两片苍白的嘴唇道:“当真…没法救?”

卫太后没有说话,尹秋在一旁道:“太后那么疼爱卫大人,若有法子岂会不救,实在是…无计可施。”

卫晋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良久,他撑着身子艰难地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离去。

尹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忧心地道:“太后,奴婢担心卫候会因为这件事对您与陛下不满。”

卫太后垂目抚着袖间细密的绣线,面色沉冷地道:“哀家对他已是仁至义尽,他若还要如此,哀家也没法子,卫家…并不是只有他一人。”

九月二十七,东方洄下令着都察院与大理寺审理卫文斌“死而复生”一案。

十月初六,都察院与大理寺查出刑部王郎中与另外三名官员收受卫文斌之妻送去的银两,偷梁换柱,利用死囚顶替卫文斌被处斩。

十月初七,东方洄传下旨意,所有涉及此案的官员一律被罢免流放,家财充入国库;至于卫文斌,定于十月初八处斩,由杨和监斩。

将旨意传下去后,怀恩回到承德殿,望着站在长窗前的东方洄,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当真打算处斩卫大人?”

东方洄望着窗外残落的花叶,凉声:“文斌不死,金陵不定。”

怀恩摇头轻叹,“这次的事,真是难为陛下了。”微一停顿,他道:“卫候那边,可要老奴去看看?”

东方洄转身至椅中坐下,淡然道:“怎么,怕舅舅生朕的气?”

怀恩赔笑道:“卫候深明大义,岂会不明白陛下的苦衷,但卫大人毕竟是他唯一的子嗣,这心里头免不了会有些难过,所以老奴想着要不要去开解一番。”

“总算你有心。”东方洄微微一笑,“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生与死亦是一样。”

怀恩眼皮猛得一跳,试探道:“难道…明日处斩的那个,与上次一样,并不是卫大人本人?”

东方洄也不回答,微眯了眼眸道:“怎么,你有意见?”

怀恩连忙躬身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担心…万一被人发现,会不利于陛下。”

东方洄微微一笑,“绿衣寻来一个擅长易容术之人,虽然不能做到毫无破绽,但用来骗过普通人,足够了;至于文斌,今日下午,会有人送他从东城门离去。”

“原来如此。”怀恩恍然大悟,旋即笑道:“能够救下卫大人自是最好不过。”

东方洄颔首之余,肃声道:“刚才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起,若有一丝泄露,朕唯你是问。”

怀恩迭声答应,“陛下放心,就算有人拿刀逼问,老奴也绝不敢坏了陛下的安排。”

东方洄点一点头,抚额道:“朕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在怀恩退下后,东方洄放下抚额的手冷冷盯着关起的朱红殿门,怀恩是不是内应,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申时,一队行商模样的人驶着一辆马车出城,一路往东行去,看起来行色匆匆,不时朝四周张望。

一夜无语,第二日早朝过后,绿衣带回了消息,他们派去的人,出城后差不多走了百余里,并未碰到有人拦截。

“如此说来,怀恩还有那几个人都不是内奸?”东方洄眉宇紧皱,昨日他与怀恩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目的是为了寻出潜伏在他身边的内奸,包括怀恩在内,他总共告诉了三个人。

绿衣垂目道:“应该是的,否则不会任由一刀他们离开。”

她的话令东方洄双眉皱得越发紧,自言自语道:“若非他们,又会是谁呢?”

绿衣犹豫地道:“陛下,会不会是咱们想错了,并没有内奸?”

“若没人里应外合,他们岂会对咱们计划知道的那么清楚。”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东方洄冷声道:“继续查,务必要查出那个人。”

十月初八,卫文斌验明正身,于午时三刻被处斩!

至此,卫文斌一案彻底告终,但在百姓之间引起的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一次处斩时,卫晋曾去刑场喂饭,身为父亲,岂会认不出自己儿子,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也涉及在这件案子里,甚至他才是买通官员的那个人,只是都察院与大理寺故意将他放了过去,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不希望他出事。

至于这个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经此一事,金陵百姓对于承德殿那位,已是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拥护与爱戴,而这…正是慕千雪所要的。

卫氏一族对大周江山掌控长达二十年之久,想要一夕之间将之瓦解,无异是痴人说梦,唯一的法子,就是慢慢将之分化瓦解;从君民乃至卫氏族内…

十月初十,在驿站中等待了半个月之久的顾长风,终于接到了传召他入宫的旨意。――

还有一章稍微晚点更新,还在努力写中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殿上交锋

第一百六十一章 殿上交锋

在随传旨的小太监踏入承德殿后,顾长风朝端坐在上首的东方洄拱手行礼,“西楚使臣顾长风见过周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在示意顾长风起身后,东方洄道:“最近朝中事务烦多,一直无暇召见,让使臣久等了。”

“周帝客气了。”拱一拱手,顾长风试探道:“不知顾某何时能够迎回皇后?”

东方洄食指在御案上轻轻一敲,“朕若没有记错,楚帝已经废黜璇玑公主,改立曹氏为后。”

顾长风神情尴尬地道:“不管怎样,她都曾是西楚之后,还望陛下允许顾某带她回去。”

东方洄长眉微挑,“南昭覆灭,整个皇室只剩下璇玑公主与庄亲王二人苟活于世,楚帝又何必苦苦相逼,非杀不可呢!”

“周帝误会了,尽管陛下灭了南昭,对于公主,却始终一往情深,未曾有改,否则也不会特意派顾某来此迎接。”

东方洄盯了他片刻,轻笑道:“好一个能言善辩的顾长风,难怪楚帝会派你来做使臣了。”

顾长风垂目道:“周帝过奖了,顾某只是如实相告罢了。”

他的话令东方洄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朕也想成全楚帝一片真情,可惜璇玑公主并不肯随你归去。”

“公主只是一时误解,待回去后慢慢解释,自然就没事了。”

东方洄扫了他两眼,淡淡道:“璇玑公主是朕的客人,她不愿,朕也不好勉强,唯有令使臣失望了。”

顾长风抬头道:“此事关乎两国之谊,还望周帝三思。”

“朕已经思索的足够多了,若楚帝要因此坏了两国情谊,朕亦没有法子。”东方洄语气中含了一丝傲然,尽管大周现在腾不出手对付西楚,却也不是萧若傲能够威胁的;再者…北周与西楚有情谊可言吗?

顾长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不过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方便他提出后面的要求,“这么说来,周帝是断然不肯交出璇玑公主了?”

“朕已经说得很清楚。”说罢,东方洄对一旁的怀恩道:“还不送使臣出去?”

“是。”怀恩恭敬地应了一声,来到顾长风面前,抬手道:“使臣请。”

顾长风没有理会他,盯着东方洄道:“既然周帝不肯交出璇玑公主,顾某也没办法,不过临行之前,陛下尚有一事交待,让顾某一定转达周帝陛下。”

东方洄示意怀恩退下,凉声道:“讲。”

顾长风照着慕千雪的吩咐,徐徐道:“尽管璇玑公主已被废黜,但毕竟曾是西楚皇后,这是不争的事情,不论过去多久,也不论她身在何处,都不得一女二嫁!”

东方洄脸色微变,“公主与西楚已无关系,嫁人与否,似乎轮不到楚帝过问。”

顾长风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一字一顿地道:“请周帝务必答应。”

东方洄鼻翼微张,面无表情地道:“若朕不答应呢,你待如何?”

“那周帝就是希望两国战场相见了,如果北周因此成为第二个南昭,周帝就是北周最大的罪人!”

“大胆!”他的话令怀恩为之色变,喝斥道:“区区西楚小国,也敢威胁陛下,简直放肆!”

尽管额头冷汗已现,顾长风依旧保持着平静之色,“顾某只是一介小臣,岂敢威胁周帝,刚才所言或有不中听之处,却是顾某肺腑之言!”

怀恩待要喝斥,耳边传来拍掌之声,只见东方洄一脸讽刺地道:“如此说来,朕还要感谢你了?”

“不敢!”顾长风话音未落,东方洄已是重重一掌击在御案上,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有怒火涌动,“真以为你是西楚使者,朕就不会杀你吗?”尽管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定,但纵观古今,使者被杀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顾长风暗自咽了一口气,忍着心中的恐惧道:“周帝掌北周生杀予夺,焉有不敢之理;但那样一来,等待北周的,将会是整个西楚的怒火!”

东方洄冷笑连连,“一个用卑劣手段灭了南昭的小国,也敢在朕面前放肆,朕的铁骑随时都可以踏平应天!”

“既是这样,何以迟迟不见周帝发兵?”在东方洄难看的脸色中,顾长风缓缓道:“北周虽然强大,但同样强敌环伺,根本就是自顾不暇,如果我国与齐国、东凌还有燕国联手,周帝,您说会怎么样?”

东方洄面色铁青地咬着牙,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诸国联手,北周虽强,却也做不到以一敌四;许久,他自发酸的牙齿中挤出十余个字来,“齐国与东凌岂会听从萧若傲的话。”

“当然不会,但顾某相信,他们会很有兴趣覆灭北周,分享这块肥土!”尽管东方洄掩饰得很好,顾长风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惧意。

怀恩冷声道:“你就不怕他们得胜之后,会调转枪头对付西楚吗?”

顾长风不以为然地道:“就算真如公公所言,那也是在北周覆灭之后的事了。”

“这么说来,萧若傲是打定主意要与朕为敌了?”

顾长风垂目道:“怎么会呢,我国陛下素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就看周帝如何抉择了!”

“好!好!好!”在连说了三个好字后,东方洄眸光阴寒地道:“今日之事,朕会好生记着,来日见了萧若傲,定当好生与他说道说道。”

顾长风眼皮微微一跳,“这么说来,周帝是答应了?”

“璇玑公主本就无嫁人之意,又何需朕答应。” 东方洄紧紧攥了双手,维持着仅有的尊严,想他身为第一强国的君主,竟然被人如此威胁,实在可恨;今日之辱,来日定当百倍还予萧若傲!

“如此就好。”说着,顾长风长施一礼,“周帝若没别的吩咐,顾某告退!”

在顾长风离去后,东方洄狠狠将御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眸底殷红如血,“萧若傲,朕定要你生不如死!”

在走出承德殿后,顾长风一阵腿软,冷汗更是如浆水一样自周身各处涌了出来,濡湿了衣衫。

刚才真的凶险万分,幸好周帝心存顾忌,被他唬了过去,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人头落地。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冬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冬雪

回到驿站后,顾长风并没有去见慕千雪,而是收拾行李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了金陵城,消息传到睿王府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个顾大人,成不成的好歹传句话来,怎么能一声不响就走了呢。”夏月埋怨了一番,朝正在作画的慕千雪道:“公主,可要派人去追他?”

一朵牡丹在慕千雪笔下成形,盛开在这严寒冬季,“为什么要追?”

夏月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询问公主您之前交托给他的事情。”

在画完最后一笔后,慕千雪搁下手中毛笔,含笑道:“不辞而别,可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吗?”

夏月茫然地望着她,“这算什么回答?”

一只不知何时飞入屋里的蝴蝶扇动着艳丽的翅膀飞到那朵栩栩如生的牡丹上,努力想要吸允在这冬日里稀缺的花蜜,殊不知这只是一幅画罢了。

“顾长风不是一个没有交待的人,不留一句话而离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已经说服了周帝。”慕千雪自双耳方瓶中取了一枝侍女今晨刚刚采摘来的腊梅,移到蝴蝶旁边,后者闻到花香,立刻扇翅飞到梅花上,如饥似渴地吸允着花蜜。

“原来如此。”恍然之余,夏月又欢喜地道:“这么说来,公主以后都不必再担心太后赐婚?”

慕千雪轻舒一口气,“只要不被揭穿,应该就是了。”

有冷风灌进,令盆中正烧着的银炭闪了几闪,十九推门进来,垂目道:“公主,他们到了。”

“来的倒是时候。”慕千雪唇角轻扬,眸光淡漠地道:“明日让他们一起去刑部喊冤,有多大就闹多大;热闹了这么多日,突然冷清下来,想必他们正不习惯着。”

十九迟疑地道:“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我担心这样频繁的节奏会引来陛下怀疑,不如晚一阵子再说?”

“你以为他现在没怀疑吗?”慕千雪望着此刻吸足了花蜜,在屋子里振翅飞舞的蝴蝶,凉声道:“恐怕他早就已经派了人在暗中追查。”

十九蹙眉道:“既然公主都知道,为何还要如此急进,就不怕适得其反吗?”

慕千雪微微一笑,“卫文斌一案,荣王与安王为了一挫卫氏一族的锐气,不止在朝堂上极力主张严惩,更在暗中拉拢大臣,谋求他们的支持;明日这两件案子一闹出来,你说周帝最先怀疑的会是谁?”

十九眼皮微微一跳,“荣王与安王?”

“不错。”慕千雪捻起香气锐减的梅枝,放到鼻端轻轻一嗅,“另外,人在急怒焦躁之中,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卫文斌一案,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若是再错…你说金陵百姓会怎么看他?”

十九低头细细思索着她的话,良久,她抬眼道:“我懂了,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

这一夜,在呼啸的冷风中过去,天色刚刚放亮不久,刑部衙门外的鸣冤鼓就接连响起,有两户人家诉冤告状,他们彼此之间并不相识,所诉冤情也不相同,却奇异地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所告之人,皆姓卫,是当今太后的远亲。

这两件案子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每一次开审,都会有许多百姓在堂外旁听,茶楼酒馆到处都在议论。

好不容易太平了两日的东方洄因为这两件案子,再一次陷入焦头烂额之中,一个圈占土地,一个强抢民女更殴打人至死,皆是罪证确凿,只是地方官府与卫氏族人勾结一气,才故意判他们败诉,岂料他们竟然上京告状,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涉及此案之人,皆由刑部派人去原地拘来审问,差不多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方才审理结束,两件案子皆定罪于被告,依据大周律例,当分别判处充军与死罪;但承德殿最终定下来的刑罚,却是流放与遣刑,皆较律例所叛轻了一等。

承德殿这样的坦护,无疑令金陵百姓对东方洄这位皇帝的不满之意更甚,尽管这股不满,一时之间还威胁不到东方洄,但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会化为燎原之火!

十一月二十,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莹白的雪花自铅云低垂的天空飘下,一片片轻盈似鹅毛,密密落在青石铺就的地上。

宁寿宫中,尹秋端过烧着上好银炭的炭盆,搁置在卫太后脚边,同样的炭盆,殿内足足放了四个,令此处暖洋如春,与殿外滴水成冰的寒冷截然相反。

尹秋自宫人手中取过一块织着如意团纹的绛紫绒毯覆在卫太后膝上,轻声道:“太后,还冷吗?”

“好多了。”卫太后抚着柔软厚密的绒毯,摇头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哀家记得去年可没这么怕冷,老喽!”

尹秋将茶递到卫太后依旧冰凉的手中,笑道:“太后风华正茂,与那‘老’字可是半分关系都扯不上。”

“你呀,就会哄哀家开心。”卫太后笑着抿了一口茶,抚着微烫的盏壁徐徐道:“卫虎他们怎么样了?”她口中的卫虎等人,就是因圈地与强抢民女被罚的卫氏远亲。

“回太后的话,昨儿个就由差役押着离开金陵了。”见卫太后眉头深锁,尹秋安慰道:“太后别担心,都已经打点好了,这一路上差役们会妥善照顾,不会委屈了他们。”顿一顿,她笑道:“对了,有一件喜事奴婢忘了与太后说呢。”

卫太后惊讶地道:“是何喜事?”

“昨日李太医替郑妃娘娘诊脉的时候,发现郑娘娘已经有了一个余月的身孕。”

卫太后欣然颔首,“倒确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哀家记得,上次嫔妃怀孕,还是在皇帝登基之前对吗?”

尹秋笑言道:“太后好记性,上一次是三年前,刘昭仪诞下怀柔帝姬。”

“皇帝膝下已有数位帝姬,皇子却只得一个,希望郑妃这次能替皇帝再添一位皇子。”说着,她道:“待会儿你去库房把那对五福如意送去给郑妃安枕。”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半年约满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半年约满

尹秋笑道:“有了太后赏赐的五福如意,郑娘娘必定能够一索得男,为陛下添子,为太后添孙。”

卫太后笑一笑,正要说话,一道冷风夹杂着雪花呼啸入殿,突如其来的寒冷令她弯了腰剧烈地咳嗽着,身子颤抖不止,连手里的佛珠都似拿不住。

尹秋连忙上前替她抚背,已经到嘴边的话,在看清推门而入的人影后,又生生咽了下去。

见卫太后咳得这般利害,刚走进来的沈惜君惊呼一声,快步奔过来,偎在卫太后身边,与尹秋一起替她抚背顺气。

卫太后咳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止住,偎坐在旁边的沈惜君赶紧递过茶水,看她抿了几口后,方才道:“姨母,好些了吗,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卫太后搁下茶盏,摆手道:“哀家没事,就是突然被风呛了一下,不打紧。”

沈惜君吐一吐粉红的舌尖,低头道:“是惜君粗心大意,害了姨母,请姨母恕罪。”

“好了,哀家又没怪你。”卫太后拍一拍她冰凉的手,眸光慈爱地道:“这下雪天的怎么过来了,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这不是想念姨母了嘛。”沈惜君撒一撒娇,朝随她一道进来的侍女喝道:“还不赶紧拿进来煨着。”

侍女答应一声,自食盒中取出几个金橘,连皮一起煨在炭盆上方,不时翻个面,尹秋疑惑地道:“宗姬您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每年入秋后,姨母就犯畏寒怕冷还有咳嗽的老毛病,太医治来治去,总是不见好,所以四处打听治这毛病的法子,前几日终于从一名郎中嘴里打听到一个偏方,效果好而且简单方便。”

尹秋有些好笑地道:“就是这火煨橘子?”

沈惜君一本正经地道:“姑姑可别小看了这个偏方,昨儿个我让府里一名咳嗽数日的下人试着吃了几个煨熟的橘子,一直到今晨,都没有再咳嗽过一声,端得灵验。”

说话间,橘子已经煨好了,沈惜君接过一个煨得滚烫的橘子,小心翼翼地剥了外面的橘皮,挑净白筋后递到卫太后嘴边,“姨母您试试。”

卫太后点点头,就着她的手吃了几瓣,笑道:“这煨过的橘子哀家还真是头一回吃,嗯,别有一番滋味。”

“味道是差了一些,但总好过吃那些个苦药,姨母您说对不对?”沈惜君将剥下的橘皮丢入炭盆中,很快一股清晰的气味弥漫在殿中。

卫太后点点头,在将剩下几瓣橘肉吃了后,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沈惜君,后者疑惑地抚着脸颊,不解地道:“姨母何以这样看着惜君?”

“你今日冒雪过来,只为了呈这道偏方给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