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知道。”慕千雪怜惜地抱着予恒,“你生母之所以被赐死,是因为她犯了大错,并不关皇后的事。”

她的话令予恒松了口气,抹一抹眼泪,又有些疑惑地道:“那昭仪娘娘…”

慕千雪知道他想问什么,替他扶正略有些歪斜的小金冠,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明白吗?”

予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听姨娘的。”

慕千雪笑一笑,道:“好了,快吃吧。”

“嗯。”予恒答应一声,接过夏月递来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从昨夜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过,早就饿坏了。

直至予恒一碗面吃完,小元子方才姗姗回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太监,正是原先在内务府中负责各宫胭脂水粉派分的周管事。

夏月蹙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听这话,小元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还不是暴室的那个李管事,我与他是同一年进的宫,又是老乡,交情甚是不错,经常会聚在一起喝个小酒,我得了什么好东西,也总是分他一份。他可倒好,竟与我打起官腔来,说什么是太后将人关在他那里的,没太后的命令,谁也不许把人带走;又说现在协理六宫的人是梁昭仪,主子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总之就是不肯让我把人带走。”

“没法子,我只能又去了一趟静芳斋,好一顿说话,方才请动太后身边的季公公去了一趟暴室,这才总算把人带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夏月冷冷一笑,“这宫里头的人,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跟红顶白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小元子难过地道:“话是这么说,可真遇到了,还是心寒得紧。”

“既是知道了他的为人,往后少来往就是了。”在示意花蕊将一直在打哈欠的予恒带下去后,慕千雪目光落在一直低着头的周管事身上,“那些掺了芫花与天花粉的胭脂,就是你送去给容贵人的?”

一听这话,周管事立刻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奴才也不想的,是皇后娘娘硬逼着奴才,还说要是不照她的话做,奴才与宫外的家人都要死,奴才实在没办法,求娘娘帮奴才向太后求求情,奴才不想死!”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磕头,衣袖翻飞间可以看到他手臂上一条条殷红的鞭印。

慕千雪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淡然道:“你若真是受人所迫,本宫自会设法保你性命,就怕…事实并非你说的那样。”

周管事抬起头,满面愕然地道:“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慕千雪目光倏然一厉,犹如两道利剑,直刺入周管事眼底,“皇后什么性子,本宫比谁都清楚,说,是谁让我陷害皇后的?”

周管事大惊失色,迭声喊冤,“冤枉,就算借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冤枉皇后,那胭脂千真万确是皇后娘娘亲手交给奴才的。”

慕千雪缓步走到他身前,也不说话,只冷冷盯着周管事,看似无形的目光却令后者心惊胆战,冷汗不住自额头滑落,没入衣领中。

许久,有清凌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你若肯说实话,本宫定会保你性命,反之…周立,你与你的家人都逃不过屠刀。”

“奴才真的没有…”

慕千雪漠然打断,“你不必急着回答本宫,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是否真要扛下这个罪名。”

这个时候,途中被慕千雪差去内务府的张进走入殿中,递过一本厚厚的册子,“请娘娘过目。”

周立悄悄瞅了一眼,意外发现是一本记载宫人每日出入情况的册子,奇怪,慕贵妃拿这本册子做什么?

慕千雪颔首接在手中,一页页翻着,她翻得甚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翻过一页。殿中寂静无声,只闻书页翻过的“沙沙”声,偶尔烧着银炭的炭盆里会传来“哔剥”一声轻响。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已经看完了整本册子,闭目不语,就在周立暗自惴测之时,慕千雪倏然睁开双目,将周立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

第一卷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招供

第五百九十九章 招供

“十一月二十一日,你告假出宫,同一日,容贵人身边的侍女兰珠也取了腰牌出宫。”

“十一月二十九,你以母病为由,再次告假出宫,又是同一日,纪太医未去太医院;巧得是,这位纪太医正是昨儿个为容贵人诊治小产的太医。”

“腊月初二,你以腹痛为名,去太医院抓药,那么巧,又是纪太医开的方子。”

慕千雪云淡风清的念着,仿佛只是在说几件再细小不过的事情,然而周立却是听得满头满身的冷汗,整个人犹如刚从河里捞里出一样。

明明…已经刻意将这些记录分开了写,甚至写得七零八落,怎么还是被慕贵妃给发现了。

这…这可怎么办?

慕千雪掩唇轻咳一声,颊边泛起一抹异常的潮红,凉声道:“本宫可有冤枉你?”

周立跪在那里瑟瑟发抖,汗水滑过眼睑,又涩又疼,他不敢伸手去擦,只能生生忍着,“奴才确实出过宫,但并不知道那次兰珠也恰好出去了,至于太医院,当时恰好纪太医在,就烦劳他帮忙开了点药,别的就真没什么了。”

慕千雪淡淡一笑,“周立,你猜本宫现在若是派神机营去查你的家人,会查到什么,银两?田地?还是宅院?”

听到“神机营”三个字,周立眼皮狠狠一跳,神色变得异常不安,用力抠着细细的砖缝,颤声道:“奴才…奴才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慕千雪漠然道:“本宫不知道容贵人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为她卖命,但有一件事,本宫要提醒你,容贵人——绝对保不住你的性命!”

“奴才…奴才…”周立双唇不住哆嗦,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就算没有你的供词,本宫也有办法为皇后洗清冤屈;但对你来说,这是最后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周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许久,他俯下身“呯呯”磕头,哭着道:“奴才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求娘娘救命!”

他终归还是怕死了,财帛再好,也不及性命要紧。

慕千雪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淡然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周立狠狠一咬牙,说出一句惊人之语,“容贵人根本没有怀孕。”

夏月骇然惊呼道:“你说什么,没有怀孕?”

“是。”周立沉声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骗局。”

慕千雪想到容氏刚“怀孕”那会儿,小元子意外瞧见的那件衣裳,若有所思地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立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一五一十地道:“在那一届秀女之中,就属容贵人心思最是聪敏,无奈出身低微,又无缘龙胎,至今不过是一个贵人,恩宠甚薄;眼见梁昭仪还有易荣华她们一个个都登上枝头,按捺不住起了心思;她不知道从哪里求来一种药,服用之后,脉象如同孕妇,纵是医术高明的太医也辩别不出真假,顶多只是觉得她胎脉稍稍发虚而已。”

夏月蹙眉道:“可无论怎么改变脉象,假的就是假的,总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孩子来。”

“容贵人自然知道,所以才要闹出这场小产的风波来,既名正言顺没了孩子,又可博得太后垂怜,一举两得。”

张进疑惑地道:“小产法子多的是,为何她偏要陷害皇后? ”

周立瞅了他一眼,小声道:“张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应该清楚,陛下初知容贵人有孕时,曾有意晋她为嫔,结果被人压了下来,这个人就是皇后娘娘。”

张进沉声道:“她在报复皇后?”

周立点点头,又苦笑道:“容贵人以前曾许过奴才一点小恩,这次又给了许多好处,奴才一时糊涂,便答应与她同谋。”

夏月冷声道:“你确实糊涂得紧,竟然敢帮着她一道陷害皇后娘娘,实在该死!”

周立听得心惊胆战,急急朝慕千雪磕头,“奴才知错了,求娘娘救奴才!”

慕千雪盯了他道:“只要你肯在太后面前如实供述,本宫一定保住你性命。”

周立眼中涌动了剧烈地挣扎,半晌,他用力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在命人将周立带下去后,慕千雪面色一白,手紧紧捂着腹部,夏月见状,连忙道:“娘娘怎么办?”

慕千雪蹙眉道:“不知是否刚才心神耗费过多,总得小腹有些不舒服。”

“快去请章太医过来。”在催促花蕊下去后,夏月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册子,心疼地道:“不用问了,娘娘刚才定是强行将整本册子都给记了下来。”

“若不如此,怎么能够发现周立与兰珠还有纪太医他们之间的联系,并逼周立说出实情。”见夏月愁眉不展,她安慰道:“没事,本宫歇会儿就好了。”

夏月眉目微松,随即生气地道:“这个容贵人,胆子可真不小,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断不能轻饶了她。”

等了一会儿,花蕊回来,然而随她同来的,并非章廷芳,而是纪临,也就是昨日断定容氏“小产”的那一位。

看到纪临,夏月暗自皱眉,“怎么不是章太医?”

花蕊无奈地道:“我过去的时候,太医院里就只有纪太医一人,章太医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怕娘娘等得着急,就将纪太医请了过来。”

当着纪临的面,夏月不便说什么,只能暗暗瞪了花蕊一眼,所幸只是把个脉,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倒也不怕纪临动手脚。

那厢,纪临已经在为慕千雪诊脉,神色异常凝重,半晌,他收回手,沉声道:“敢问娘娘,最近是哪位太医为您安胎请脉?”

“是章廷芳章院正。”说着,慕千雪心中一紧,不安地道:“可是本宫腹中龙胎有恙?”

纪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再次问道:“章院正平日里是怎么与娘娘说的?”

“倒是没说什么,只说本宫孕初之时虚亏太甚,虽则保住了孩子,但还需要静心安养。”

第一卷 第六百章 两家之言

第六百章 两家之言

纪临犹不死心地道:“除此之外呢,就没别的话了吗?”

“没有。”他的追问令慕千雪心中越发不安,“究竟怎么了?”

“娘娘…”纪临刚说了两个字,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章廷芳神色仓促地走了进来,飞快扫了一眼纪临,朝慕千雪拱手道:“花蕊过来的时候,臣正好有事出,请娘娘恕罪。”

“无妨。”慕千雪目光在他脸上徘徊片刻,温言道:“有纪太医在也是一样的。”

在朝慕千雪道了声谢后,章廷芳对纪临道:“此处有我在就行了,你回去吧。”

纪临望着他,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一言未发,背了医箱拱手退出殿宇,看到他离去,章廷芳暗自松了口气,落座把脉。

片刻,他收回手,恭敬地道:“娘娘放心,龙胎并无大碍,只是稍有些动胎气,臣待会儿开个方子,娘娘与在畅春园时一样,早晚服用即可。”

夏月舒一舒气,抚着心口道:“没事就好,看纪太医刚才那模样,还以为怎么了呢。”

章廷芳笑道:“纪太医初入太医院不久,年纪又尚轻,遇事难免沉不住气,以后就好了。”

在开好方子交给夏月去抓药后,章廷芳离开了漪兰殿,没走出多远,便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竟是早该回太医院的纪临。

章廷芳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纪临拱手,沉声道:“下官想知道,院正都为贵妃开了什么药。”

章廷芳淡然道:“自然是安神固胎的药。”

纪临盯着他,缓缓道:“但院正应该清楚,以贵妃的情况,寻常安胎药根本起不到做用,反而会令她情况恶化。”

章廷芳面色一变,喝斥道:“贵妃只是稍有些动胎气,并无大碍,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下官为贵妃把过脉,脉象看似强盛,实则外强中干,龙胎极其不妥,依此下去,胎死腹中只是早晚的事情,甚至还会危及母体!”

“放肆!”章廷芳心头猛地一震,急急将他拉到一边,低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诅咒贵妃与龙胎,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本官便可上禀太后,摘了你的顶戴,赶出太医院!”

纪临迎着他不安的目光,质问道:“既是胡言,院正为何如此紧张?”

章廷芳一愣,旋即已是掩饰过去,漠然道:“本官是可怜你,好不容易才进到太医院,若为这件事被摘了顶戴,岂不冤枉。”顿一顿,他又道:“回去吧,刚才的话,本官就当没听到。”

纪临一字一顿地道:“摘顶戴事小,害了两条人命事大。”

“够了!”章廷芳用力拂袖,冷冷道:“自贵妃怀有龙胎之后,一直是本官在诊脉,情况如何,本官再清楚不过;是你自己经验不够,诊错了脉像,竟还在这里振振有词,可笑!”

纪临微一咬牙,“既是如此,下官愿意与院正一起去贵妃面前对质。”

章廷芳气急反笑,“本官对你再三容情,你可倒好,竟是一再得寸进尺,实在可恼。”

纪临没有理会他的话,拱手道:“人命关天,请院正随下官再去漪兰殿一趟,若真是下官错了,下官愿意摘下顶戴,从此再不踏入太医院半步。”

章廷芳目光冰冷盯着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透着一丝阴森地气息,一改平日温厚长者的模样,“没用的,无论你说什么,贵妃都不会相信。”

纪临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章廷芳冷冷一笑,突然紧紧攥住纪临的手腕,“走吧,容贵人要见你。”

别看章廷芳年逾五旬,力气却是不小,纪临一下子挣脱不开,“容贵人何事要见我?”

“去了就知道了,走吧。”说着,章廷芳不由分说地攥了他往前走,纪临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得跟着他往前行去。

走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迎面行来一个小太监,想是走得急了,有些气喘吁吁,他平一平气息,笑着打千儿,“给院正大人请安,大人吉祥。”

章廷芳望着这个面生的小太监,疑惑地道:“你是什么人?”

小太监恭敬地答道:“奴才刘福,在静芳斋当差,奉太后之命,请院正过去一趟。”

章廷芳神色一凛,旋即有些疑惑地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刘福笑笑道:“奴才昨儿个才蒙太后恩典,进了内殿侍候;原先在外殿当差时,也见过院正几回,只是您贵人事多,不记得奴才。”

章廷芳点点头,随即道:“不知太后召见是为何事?”

“这个奴才可不敢问,不过太后召得很急,想是有什么要紧事。”说着,刘福伸手示意,“院正大人请。”

“好。”章廷芳应了一声,拉着纪临的手却没松开的意思,竟是打算拉着一道去静芳斋。

刘福见状,为难地道:“太后说了,只请院正一人过去,纪太医怕是不宜同去。”

“此事我自会向太后解释,刘公公只管放心。”

刘福苦笑道:“不是奴才不放心,实在是太后有言在先,奴才不敢违背啊。”

这个时候,纪临终于挣开被抓了一路手,冷言道:“是啊,院正赶紧过去吧,下官自己去容贵人那里就是了。”

章廷芳并不想让他离开视线范围,但当着刘福的面不好说得太过,只得道:“也罢,你且过去,我晚些再去。”说着,他隐悔地道:“记着,不要去一些你不该去的地方,以免害了自己。”

在他们离去后,纪临神色连变,半晌,他暗自一咬牙,折身往漪兰殿的方向行去。离着还有好一段路时,便瞧见了张进,颇有些意外地道:“张公公这是要去哪里?”

张进躬身行了一礼,笑吟吟地道:“奴才奉娘娘之命,在此等候纪太医。”

纪临大奇,满面惊讶地道:“娘娘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第一卷 第六百零一章 谁真谁假

第六百零一章 谁真谁假

张进微笑道:“纪太医仁心仁术,岂会坐视娘娘母子有难而不加理会,请。”

见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纪临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随他进了漪兰殿,一踏进殿内,便闻到一股药味,桌上搁着一贴拆开的药,气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不等纪临行礼,慕千雪已是指着桌上的药道:“这是章廷芳给本宫开的药,你且过来看看,这些药是否真能保本宫腹中孩子无恙?”

纪临上前看过后,摇头道:“这些药材固然有益气安胎的功效,但对娘娘来说,只能维持表面的强健,于内里,没有丝毫助益,并且这里有几味药下得过重了一些,反而会害了龙胎。”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听到这些话,慕千雪胸口还是狠狠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夏月又惊又急,连连摇头,“章太医是千金圣手,他开的药岂会无效。”

张进目光沉沉地道:“若章太医有心救治娘娘母子,药自然有效,怕只怕…他根本无心救治。”

慕千雪神色一沉,“你听到了什么?”

张进将纪临与章廷芳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他记性极好,整段话下来一字不漏,纪临满面惊讶盯着他,“原来张公公当时也在。”

“若是不在,怎么能及时替纪太医解围。”说着,张进朝慕千雪躬身一礼,垂目道:“奴才未经娘娘同意,擅命刘福假传太后旨意,引走了章太医,还请娘娘治罪。”

“事态紧急,怪不得你,只是…”慕千雪抚过手边的弹花软枕,叹息道:“打草惊蛇是免不了的了。”

“奴才也想过,但除却太后旨意,恐怕谁都拦不住章太医…”张进抬起头,望着慕千雪,“包括娘娘。”

慕千雪眉目涌起森森的怒意,“好一个章廷芳,若非今日花蕊误打误撞请来纪太医,本宫这会儿还被他蒙在鼓里,好!真是好!”

夏月怕她动了胎气,连忙劝道:“娘娘仔细身子。”

慕千雪紧紧攥着软枕,良久,她强行压下心头怒气,盯着纪临道:“本宫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告诉本宫。”

纪临微一思忖,已是明白了她的心意,“娘娘想问龙胎?”

“是!”慕千雪护在腹部的双手不住颤抖,艰涩地道:“这个孩子…可还有救?”

纪临沉吟片刻,道:“娘娘最近可有感觉到胎动?”

慕千雪仔细回想了一下,如实道:“每回服完药后,孩儿都会特别好动,至于平常动得甚少,偶尔有一两次。”

纪临眉头一蹙,问夏月要来以前的药方,待得细细看过后,他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了。”

慕千雪紧张地道:“是否这张药方也有不妥?”

“这些确是安胎药,但正如臣刚才所言,药性过重,以致拔苗助长。娘娘之所以感觉服药之后,龙胎好动,便是因为药性激发了龙胎的元气,形成一种强健的假象;一旦元气耗尽,有什么结果,想必不用臣说,娘娘也能猜到。”

夏月闻言大惊失色,下一刻,怒容满面地道:“如此说来,他一直以安胎为名,暗中谋害龙胎?”

“以章院正的医术,不可能犯这种低劣的错误,所以…”纪临沉沉叹了口气,“恐怕是的。”

“该死!”夏月恨恨跺足,随即慌张地道:“那现在龙胎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慕千雪一言不发地盯着纪临,十指紧握,指节被她攥得寸寸发白,甚至能听到骨骼“格格“的声音。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声音呼啸如鬼魅,尽管隔着窗子,依旧听得人心惊胆战。

“娘娘腹中龙胎本就先天不足,再被人如此消耗元气,实在…不容乐观。”纪临低头盘算半晌,摇头道:“就算臣拼命全力,保住龙胎的希望也不足两成,并且这种救治是以掠夺娘娘体内精血为代价,龙胎月份越大,娘娘身体的负担就越重,一个不好就会母子俱伤,所以,为了娘娘平安,还是…放弃得好。”

天色渐暗,花蕊一盏盏点亮殿内的蜡烛,烛光微红如水,染上她静美坚定的面容,“这是本宫与陛下的孩子,别说两成,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本宫也要试上一试。”

纪临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叹息一声,再次提醒道:“事关性命,娘娘可一定要想清楚。”

慕千雪轻抚着微隆的腹部,怜惜道:“本宫想得很清楚,相信没有任何一位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臣明白了。”纪临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拱手长施一礼,肃容道:“臣当拼尽一生所学,保娘娘母子平安。”

令纪临没想到的事,慕千雪竟然起身还礼,他急忙侧身让开,“娘娘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慕千雪直起身,正色道:“若非你直言相告,本宫腹中孩子必然保不住,所以这一礼,你受得起。”

纪临连忙道:“娘娘言重了,治病救人原本就是医者本份。”

“医者本份…”慕千雪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良久,她长长叹息一声,“本宫一直自诩有识人之明,这一次,却是看走了眼。”

张进宽慰道:“现在明白,为时未晚;娘娘一向积善修德,奴才相信,上天一定会庇佑娘娘母子。”

“希望如此。”如此说着,慕千雪再次看向纪临,“本宫知道,昨日是你为容贵人诊治,她果真小产了吗?”

“是。”纪临不假思索地道:“容贵人脉象涩弱无力,气血两虚,的确是小产之症。”

夏月一惊,继而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容贵人根本不可能小产。”

纪临以为她置疑自己的医术,不悦地道:“我虽非专攻千金一科,但小产与否,还不至于诊错。”

“纪太医误会了,夏月并非那个意思,而是…”张进看向慕千雪,在后者颔首示意后,如实道:“刚才有人言称容贵人并未怀有龙胎。”

第一卷 第六百零二章 李代桃僵

第六百零二章 李代桃僵

纪临愣愣片刻,随即肯定地道:“我亲手把的脉,绝对不会有错,不过…”他似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慕千雪眸光轻转,“此处没有外人,纪太医不妨直言。”

纪临点头,说出一句惊人之语,“臣并不肯定昨日所诊的脉一定是属于容贵人的。”

夏月满面愕然地道:“这怎么会不知道?”

慕千雪似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你没有亲眼见到容氏?”

“是。”纪临沉声道:“臣昨日过去的时候,帘帐已经放下,隔着帘帐看不清模样,只能凭声音判断出是容贵人。另外…”他看了一眼慕千雪露在袖外的纤纤十指,“按理来说,容贵人身为后宫嫔妃,又怀有皇嗣,当养尊处优,可那只手略为粗糙,有劳作的迹象。”

张进眼皮狠狠一跳,四个字脱口而出,“李代桃僵?”

“李代桃僵?”花蕊眨一眨眼睛,茫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利用李树代替桃树,瞒天过海。”夏月冷冷答了一句,见花蕊还是一脸不解,耐着性子道:“就是说,昨日确实有人小产,但那个人并非容贵人,而是她找来的替身,瞒着所有人演了一出好戏。”

这下子花蕊总算听懂了,恍然道:“原来根本不是一个人,难怪那个周管事一口咬定容贵人不曾怀孕,纪太医又偏偏说她确有小产之症。”说着,她又气愤道:“这个容贵人,真真是胆大妄为,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夏月咬一咬唇,缓声道:“金陵城中百姓数以万计,要从中找一个孕妇并不是什么难事,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宫来,却绝非易事;各道宫人均有禁军把守,但凡宫人进出,均需验明腰牌,除非…容贵人连禁军也买通了,可她只是区区一个六品贵人,娘家又没什么权势,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还有一个问题。”张进眸中精光闪烁,“容贵人费这么大的劲,演如此一出戏,为的是什么,仅仅只是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