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崇摇摇头,“马上就到了。”

他的视线透过层层金色余晖,似乎想要看到京城中他心系之人此刻的模样。

妍儿,你可还好?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终是赶到了。只不知道,你看见我时,是如我所愿的开心,还是…如我母亲所传来的消息所言,你即将要入宫为妃?

眼前晃过前几日安亲王妃派人送给他的信。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让他那样难受,他却每个字都记得清楚。

这段时间他不在京中,不知京里暗潮涌动。沈天玑的地位太过特殊,她到底花落谁家,多多少少影响到朝中势力的变动。宁郡王世子求娶之事散播开来,安亲王妃哪里还坐得住?贵勋之家的结合,最有荣耀的莫过于求得皇上圣旨赐婚。她一方面打算让安亲王进宫面圣试图求旨,另一方面自己欲亲自去沈府一趟,探探对方的口风。

不想,她还未来得及出门,沈相的夫人就亲自登门拜访了她,语间暗示皇上有意召沈天玑进宫为妃,之前两家的约定只怕要毁了。安亲王妃心里不舒服,可帝王之命压下来,她又能说什么?怪只怪先前没能早点定下来,只私下口头相约,到底没什么效力。但见那沈夫人歉意十足,颇有诚意,她也只能咽下这份不爽快,另外修书一封,快马送给了纳兰崇。面圣求旨一事,自然再不用提了。

方槐见他神情,心中猜到几分他的心思。这些日子世子在外,时常眺望着京城的方向,大约都是在想那位沈四小姐。世子对看不见的沈小姐那样用心,却把总是围着他转的柳小姐纯然当空气,事实上在方槐看来,沈小姐虽然好,可柳小姐也十分不错,且对世子满心爱慕的。世子却这样绝情,昨日与一同跟去的柳小姐不知谈了些什么,他眼瞧着柳小姐双眼通红,神色不好地提前回京了。

很快,二人进了京城。纳兰崇吩咐方槐去王府报信,他则直接去沈府。方槐忙道:“世子不先进宫面圣么?”在外办差回京,理当先进宫面圣才是。

“不了。”纳兰崇说着,已骑着快马朝沈府行去。

沈府里宾客方散去不久,彩绸装饰之物等俱在,颇为喜庆。沈府守门仆役认得纳兰崇,将之迎进去之后,又传话给了丰麟院和莹心院。

碧蔓拿了封信出来送给纳兰崇,说是沈天玑这会子已经睡了,不便见世子。

纳兰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心中那潜藏的极不好的预感黑云压城般骤然涌现出来,差点让他站不稳。

“这是我家姑娘亲手给您的信,姑娘说,您看过这信就什么都知道了。”碧蔓瞧他神情,颇有些不忍。可是姑娘是如此吩咐的,她也只能照办。

纳兰崇接下那信,就在沈府待客的花厅中瞧了,最后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出沈府的,心思一阵阵飘荡,魂魄都仿佛抽离了一般,身影却立在沈府围墙外,久久不曾离去。

沈天玑这日忙了一整天,及至日暮四合时,才得空去东厢房里瞧暂居在此的柳清萏。

那日她自春景园中归来不久,就和沈天媱一同去了柳府看我柳清萏,不料柳府人说,柳清萏不在府中,二人再三细问,东儿吞吞吐吐的,最后才诚言道,她们姑娘又一路追了安亲王世子出京去了。

昨日夜里,柳清萏抵京,因怕爹娘责骂,便想着先躲在沈府几日。沈天玑方瞧见她时,着实吓了一跳,几日不见,她不仅瘦了好些,连原先白皙滑嫩的脸庞也变得满是枯黄疲色,发髻上不见任何装饰,倒跟普通平民一般只用了一块巾帕包着。柳清萏解释说,是为避开府里寻她的侍卫,才刻意扮成的平民模样。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的,可沈天玑分明瞧见她眼中的黯然。

“清姐姐可在?”她敲了门,却不见有人应她。她心头一急,推开门,却见里面未曾点灯,只有此刻暗淡的暮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柳清萏坐在窗前,手里握着什么,背影凄冷寂然。

“清姐姐?”

柳清萏慌忙擦干了面上眼泪,转身见她,“你怎么来了?”

沈天玑立在那里不动,有些后悔贸然闯进来,想着要不要再出去。

柳清萏站起身,“进来吧,我这糟事儿本与你无干的。”

“我听碧蔓说,清姐姐晚膳还不曾用。”沈天玑道。

“不用了,实在食不下咽。”她坐回到椅子,桌上放着她方才摩挲良久的荷包。

外头彩霞一片,明明是极美的,可照进屋里的光线却晦暗无比,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柳清萏看了眼沈天玑,忽然觉得,和沈天玑这般心无挂念该有多好。

“我想我也该放弃了。闹了这么些日子也够了。再闹下去,我与那苏云芷又有何区别?左右他也看我不上。”柳清萏忽然默默开口,“他已经与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这番死缠烂打只活活给他增添烦恼而已。我既然喜欢他,就希望他能开心一些。所以我现在只希望,他能跟他的意中人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沈天玑半晌不语,仿佛刚做了偷盗之事一般的罪孽深重之感。

柳清萏也并不需她说什么,倒像是把她当倾诉对象一般,又悠悠续道:“我问过他那女子是谁,可他不愿意说。呵,不会是怕我去找那女子的麻烦吧?”

她脸上划过讽刺的笑意。

“清姐姐…”她忽然张开欲言,待看见柳清萏瞧过来的目光时,不禁又停了嘴。

“好了妍儿,咱们不说这些了。”柳清萏轻笑道,“没的白白让你担心。我这会子想沐浴一番,彻底去去晦气。”

沈天玑立刻站起来,“好,我让青枝备热水去。”说着,逃命似的出了房门。

“四姑娘!”碧蔓见到她,喜道,“前院里传话来,说是安亲王世子来了,想见姑娘您呢。”

沈天玑身子一僵,想了一会儿道,“你去把上回那封信送给他,就说我已经睡下,不便见客了。他看了信,自然什么都明白。”说着,便脚步匆匆进了屋。

躺在榻上,眼前晃过纳兰崇的脸。她将被子蒙在头顶,仿若四周都有巨大高山朝自己层层压过来。

这些天以来的阴翳和沉重,在此刻骤然成倍发酵。这样寝食不安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到底是自作自受,她又有什么资格想要逃避这种负罪感?这都是她自己活该。

翻来覆去良久不能入睡。她起身来又翻开案上那幅画。画中女子眉目流转,顾盼神飞,行走在香雪栀子之间,正是沈天玑自己。

这正是纳兰徵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也是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想到他,她心头颇有一阵安定。说起来,正是因为他,她才会陷入此等境地。因他的执着,他的霸道,他将他的幽深和一腔情意满满灌入她森冷如冬雪的心,撬动她重重筑起的围墙,最终被蛊惑其中。

她终是要对不住另外一个人。

这日夜里,京城中狂风大作。天将亮时,沈府的打更人回屋,望见高高的围墙外立着男子身影,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位公子是?”

男子一身萧然,脸色略有苍白,他动了动唇,声音清淡,“我想见你们府里的四姑娘。”

他只想当面从她那里听到真相。那信中所言,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打更人见他轩裳华胄,眉目清贵,便去与守门的说了一声。层层传进去,方起身不久的碧蔓听说外头有人想见沈天玑,心下疑惑,哪有谁这样早来拜访的?

她出了门来看,见到的正是纳兰崇的身影。

“姑娘!姑娘!”碧蔓进屋来唤沈天玑,“安亲王世子说要见您一面。”

沈天玑昨夜睡得晚,夜里风声大响,她心里又藏了事儿,睡得极不好,恍恍惚惚中仿佛做了什么噩梦,梦里有她前世的惨景,也有一些未知的惨景,仿佛预示了她的未来,她吓得瑟瑟发抖。

听到碧蔓的话,她仿佛被惊雷炸了一般,一瞬间清醒过来。

第072章 风雨满倾情落散(中)

看见纳兰崇的刹那,她有一瞬间是想立刻藏匿起来的。她已经在信中说的很清楚,那些实情,她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只能用文字来表达。

“妍儿!”纳兰崇眸中闪过的却是见到她的喜悦,语间唤的名字仍同往昔那般,舒朗微润,带着谦谦如玉的雅致。

“明宣,”她瞧见他苍白的眉目,顿了顿,仍是说出口,“我的信你…你可看了?”

他一怔,点了头,走到她面前,视线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你骗我。告诉我,你是因为柳清萏才如此,还是因为皇上?”

沈天玑良久不语,闭了闭眼,再开口,“明宣,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他眉目泛着冷意,走到她跟前,沉凝道:“是因为柳清萏救过我?所以你…”

沈天玑猛地摇头,“与她无关。”

“那是皇上,一定是皇上逼迫你的对不对?”他眸间是从未有过的沉冷怒意,心头晃过无限痛楚。

“不是不是!”沈天玑道,“与他们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为什么?”他脸色苍白,眸中满满是受伤。

眼前这个姑娘,明明是喜欢自己的。那日江南小镜的十里清波之上,她眉目流转若画中仙子,带着可人的笑意,望向他的动人目光让他至今不忘。可是如今却忽然变了模样。这是为什么?

沈天玑敛下眉目,忽然双膝跪地,雪白的衣裙落在地上,宛若盛开的凄美白色花朵。忽然一阵大风,将她墨发衣衫吹得翻飞鼓起,她却已无暇顾及。

旁边的梨花木被吹得飘飘摇摇,纷纷扬卷下一地残花。

“明宣,对不起。”她的声音无比明晰。

“你…”他怔怔地望着她。她对他下跪?他心中冷笑,他此刻最痛恨也最害怕的,就是她的愧疚!

“正如我在信中所言,是我欺骗了你。”她抬眼看他,眸中仍如同初见时的澄澈,此刻却带了几分清冷和决绝,“当日我就是刻意与你接近。我罪不可恕。我以前总想着,以后若是…若是能与你相伴一生,定会用毕生来还你。可现在…我…”她的声音低下去,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可最后她抬起头,望着他,“明宣,你这样好,值得倾心相爱的人伴你一生。”

一字字,一句句,都仿佛是刀子,割得他心头鲜血淋漓。

他脚下忽然不稳,修长的身子一歪,一掌扶在旁边的梨花木上,堪堪稳住身形。

沈天玑站起身欲扶他,他森冷的目光望过来,让她瞬间失了动作。

从来不知道,这个对自己向来温若三月春风的男子,也会有这样冰冷刻骨的目光。

他泛着青白的唇动了动,却未曾吐出一个字。

沈天玑握紧双手,逼着自己与他直视,“明宣,是我对不起你,你…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望了她良久,仿佛过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他忽而缓下神色,眸中透过柔软,“我只想要你嫁给我。”

他的身子在风中仿佛即将散去,脚步向她靠近,二人咫尺的距离。他柔软而满是伤痛的目光压下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你方才说你欺骗我,会用一生来还我,为何不继续下去呢?”男子清淡温柔的声音落在她耳侧,“我情愿你继续欺骗我。”

“我…”沈天玑张口欲言,却无从解释。

纳兰崇冷笑一声,“妍儿你不用再骗我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这些话。你信中说是因与安亲王府结亲,才可保沈府安宁,可沈府一直鼎盛显赫,何须你做这些?你编的理由未免太可笑。”

“不是的,”她试图解释,“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的视线紧紧看着她。

她却再说不出话来。因为前世的误导?这话说出来,有谁会信?!

“妍儿,”他唤她的名字,语气里满是从心而发的柔情与眷恋,“妍儿,是我不好。”

她抬眼瞧他,却见他俊逸的眉目满是愧疚,“没有好好看紧你,让你被旁人抢了去。”

“妍儿,你说倾心相爱的人,我纳兰崇倾心爱的人只有你,”他低低望进她的眼,“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

这样的视线仿佛一把灼烈大火,明艳得让她不敢直视。她下意识想要退后,却被他一把拉住。

臂上的力道那样紧,传来一阵痛意。

天空此时压过层层黑云,遮得苍穹一片晦暗。整个后院都笼罩在异样的沉暗里,

“雪梅节那日,我就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放了你,是我太过大意了。”他语句里掩不尽的悔痛,身子一轻,忽然靠在她纤弱的肩上。

鼻间盈了几分清淡浅香,她的气息让他贪恋。

他此刻的脆弱让她无法推开他,可当他双臂缠上她的身子,她欲挣扎时,他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沉沉响在耳旁。

“我争不过皇上,妍儿心里可会怨我?”

沈天玑心中一震,眸中险些落下泪水,她狠狠摇头,言语断续不成句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明宣,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大风一直未停歇过。晦暗的天空正在酝酿着一场倾盆大雨。这是昭武九年春天里的第一场狂风骤雨。

“妍儿!”纳兰崇望见她莹莹的泪光,心中拂过微痛,他将她抱得紧紧,“妍儿我舍不得你…舍不得…”

尽管那人是他素来敬重的皇帝,是他从小仰慕的人,可怀中女子是他心头所爱,是他久藏心中的珍宝,如何能拱手让人?

仿佛心头的血肉被别人抢夺了去,他冰冷的眉目里满是刻骨的不甘。

“就算他是主掌天下的皇上,也不该行此霸占掠夺之事!”

“不是的明宣!”沈天玑仿佛是吼出来的,只是淹没在一片狂风飒响之中,已失了九分力道,“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的!不关他的事!”

要怪就怪她好了,这一切本就是她的错。皇上从未逼迫过她,不该为她顶替这样的罪责。

皇上与明宣感情颇好,他们是明君贤臣,不该因她而生出裂痕。

她已经失去理智,心中被愧疚可负罪灌满,颤抖的目光望着一身哀伤的纳兰崇,她忽然觉得,或许她又错了。她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去追求所谓的真爱?

眼前这个人,是清贵俊逸的王府世子,是京中颇负盛名的翩翩公子。他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她一手造成。

听她此言,纳兰崇却是冷笑连连,口中道:“皇上果然好本事,哄得你都为他说话。”

沈天玑顿住,嘴唇紧咬。

他柔和而痛楚的目光纠缠在她微微苍白的雪颜上,一字字吐出,“妍儿,你可知道,小镜湖上,我对妍儿的一见倾心,这都是我自愿,与妍儿无关。即便你是假装对我有情,我也不会恨你。”

沈天玑面色一片苍白,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颤抖唇角开合,最终被牙齿咬得青白一片。

“怪只怪,我身为人臣,终究争不过帝王。”他忽然低下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妍儿告诉过我,妍儿不想入宫。你放心,我这就进宫去找他讨一个说法!”

心中灼烧的痛楚让他煎熬不已,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痛,大步转身欲走。

“明宣!”沈天玑欲拉住他,却抵不过他的力道,他月白色的衣袖自她手掌中划过,高大的身影瞬间掩盖在一片风雨之势中。

沈天玑心下慌乱,疾步追过去。院中梨花木枝桠狂乱摇摆,发出簌簌烈响,花枝摇曳间,划过一抹沉静的湖水青碧色,立在黑云狂风中,如同冻住的雕塑。

沈天玑豁然停下脚步。

掩藏在花树之后的女子一步步走出来,脚下千斤沉重,眉宇间一片风雨欲来。

“清…姐姐…”

空中忽然划过凄厉的闪电,划过满目昏暗,照亮女子的容颜。柳清萏一身清萧凄冷,单薄的青色衣裙凌乱飞舞,眸间凝了万年冰霜,再也化不开。

“他不信你,我信。”她的声音响在沈天玑的耳边,一声声让她浑身僵住。

“那日绣月轩回府时所遇的男子,就是当今皇上对不对?”森冷如箭的质问,“你喜欢的是皇上,从来不是明宣!可是你却刻意误导明宣,让他以为,你喜欢的是他?呵呵!枉我把你当成好姐妹,对你掏心掏肺,什么心事都愿意跟你说!”

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可眸中满满都是刻骨的恨意!

沈天玑仿佛木了一般,呆呆的再不能言。

“看见我对纳兰崇穷追不舍,你是不是很得意?”她一步步逼近他,“看见我傻乎乎地什么都告诉你,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看着我在你面前跟小丑一样,你是不是暗自高兴得很?”

沈天玑不停地摇头,脸色青白一片,柳清萏又冷笑一声,“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装得真好,瞧瞧,纳兰崇不是被你骗得这样惨,却还执迷不悟?”

“沈天玑,与你识得这许多年,是我柳清萏瞎了眼,现在才看到你的本性。”

她声音苍凉,一字字将沈天玑的心戳得千穿百孔。

“清姐姐,对不起…”她颤抖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慌乱地想去拉她。

“别碰我!”柳清萏心里一阵嫌恶,难堪和痛恨已经将她的理智烧的精光,快要将她炸开的愤怒和厌恶疯狂地寻找一个突破口,望见她虚伪做作的模样时,她伸手狠狠一个巴掌!

灌满了十分力道,“啪”的一声,落在沈天玑的脸上,登时雪颜一片红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些姑苏相携嬉戏的美好时光,那些同榻而眠的静谧夜晚,她们比真正的姐妹还亲,无话不谈。

过往一切的欢笑画面在这一刻都成为天大的笑话。少年时期的单纯沉澈,再也回不去了。

周边狂风欲盛,黑云翻滚。

沈天玑被打得偏过头去,发间一只松散的碧玉簪子,叮叮然落在地上。

这个簪子,当初还是与柳清萏一同买的。柳清萏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姑娘!”远远看着她们不敢近前的碧蔓再也忍不住,上前来扶住沈天玑。方才她看见安亲王世子匆匆离开了府,满目苍白,她便回来看沈天玑,不料见到这样的场景。

“沈天玑,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柳清萏一字字吐出,“是明宣。”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清姐姐!”她哭喊出声,“清姐姐!”

“不要再喊我姐姐。”她顿下脚步,声音仿佛自天际传来,“沈天玑,我恨你。”

骤雨终于落下。倾盆暴雨,来势汹汹。豆大的水珠打在小院的粉白片片的梨花木上,地上的落花登时碾成泥水,一片脏污。同样脏了的,还有那只碧玉簪。

柳清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沈天玑挣开了碧蔓的手,不顾漫天暴雨,追了出去。

京中一片晦暗,压顶的黑云浓重地让人喘不过气来。路上行人找寻躲避之处,无不惊叹这场暴雨的来势汹涌。

禁中重重的殿宇楼阁,亦掩在一片暴雨之中。

周宁福将殿中的烛台都点亮,登时,晦暗的宫殿通明起来。殿中御案上的男子,半边侧颜照得明亮,眸光专注地落在案几奏章之上,眉宇沉静。

周宁福忍了半刻,上前回到:“皇上,安亲王世子殿外求见。”

他微微一顿,“让他进来。”

在沈府外站了一夜,终于肯进宫来了。

纳兰崇进了大殿,望了一眼座上男子淡漠面容,叩拜行礼之后,未曾起身。

纳兰徵望他良久,忽然淡淡开口:“你可知朕为何忽然将你调离出京?”

“臣知道。皇上对臣的爱护,臣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