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陆落没想到,她师父竟然也一眼看出来。有时候,她师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似乎很有真材实料,让陆落很迷糊。

千衍却不动声色,递了个眼风给她。

“大人,我们看完了,出去吧。”陆落看了一圈,对方尚书道。

方尚书点点头。

等他们出来,到了东次间的时候,方家大公子已经来了。

方大公子很不耐烦。

陆落打量了几眼他,发现方公子头上,带着一支檀木雕花的木簪,简洁大方。

一切都明白了。

老夫人房里以土为棋,摆了个风水阵,大破巨门星;大公子头上带着木簪,正巧克了这个风水阵,直接导致了方家九宫飞星阵中的巨门星失令,变成了凶星。

巨门星失令,整个风水阵的磁场被搅乱,招来阴煞之气。

“大公子,您头上的木簪,能给我看看吗?”陆落问。

大公子很不情愿,微微蹙眉。

方尚书瞪了他一眼。

大公子虽然蛮横,却不敢和他父亲叫板,神色不快将头上的簪子摘下来,递给了陆落。

陆落却啪的一声,掰成了两段。

“唉,你干什么…”方大公子震怒,准备呵斥陆落,但是话说了一半,突然就停止了,因为陆落从木簪的空心中,掏出一个卷得很细小的黄纸。

所有人都错愕,纷纷看过来。

陆落慢慢将黄纸卷捻开,摊开给方尚书和老太太看。

黄纸上,画了符咒。

“这…这不是我弄的!”大公子脸色大变,“此物是秀儿的兄长送给我,说是秀儿生前特意替我准备的…”

秀儿,就是那个大年初一上吊的丫鬟,不满十五岁。

大公子喜欢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青涩稚嫩,这是他的怪癖。秀儿死后,她的哥哥找到了方大公子,说秀儿也仰慕大公子,只是太丢脸了,才投缳自尽的。

秀儿还准备了一份礼物,打算除夕夜送给大公子,只可惜还没有送出去,她就香消玉殒了。

方大公子很感动。

秀儿的哥哥说,假如大公子心里对秀儿有半分愧疚,就把这个簪子戴在头上半年,这样的话,将来秀儿投胎重新做人,还能再遇到大公子。

方大公子就信了,他既心疼那丫头,又的确很内疚,时刻戴着。家里闹鬼,很多人见过,唯独方大公子没有见过。

他这个人凶狠,阳气重,阴煞之气的磁场干扰不了他。所以,他一直觉得人心惶惶的闹鬼,不过是骗局,不以为意。

这木簪,他也没打算换下来,依旧每天戴着,盼望再过十五年,还能看到那个令他心里发痒的秀儿。

他哪里知道,这木簪别有洞天?

“老夫人,您里卧那两株梅花盆栽,也是秀儿家里送的吧?”陆落又问。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自从看到大公子木簪里的符咒,脸上已经全无笑意。她微微颔首:“不错,那两盆腊梅,正是秀儿的父母送进来的…”

秀儿去世之后,老夫人也可怜她,所以赏了一个金簪给她带走,又令人赏了五十两银子给她父母。

她父母安葬了秀儿,半个月之后进府谢恩,同时说:“承蒙老夫人恩典,我们拿着那五十两银子,做了些小本买卖,贩卖些花草。

这两盆梅花,小巧精致,似坐观音模样,也是造物神奇。卖了怪可惜的,送给老夫人,是我们贱薄的心意。”

那两盆梅花盆景,的确不大,很精致小巧。仔细一看,真有三四分坐观音模样。老太太特别信观音菩萨,比一般人都虔诚。

故而,那两盆盆栽,她一直放在卧房没有挪动地方。

“…震位的禄存星属木,震位指长子;屋子里的风水局是凶局,属土。这两物相辅相成,直接克坤位的巨门星,导致巨门星失令,形成了一个斗牛煞。巨门失令,招阴灵。”陆落最终总结道。

 

第019章银子

第019章银子

陆落夸夸其谈,她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细腻,就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而她师父千衍,始终沉默。

千衍不语,偶然和陆落有个眼神的交汇,冲她点点头,或者摆摆首,其他时候寡语,脸上无表情。

离他近的人,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似庙里的神像。

千衍这幅态度,着实能威震世人。他怎么跟他徒弟交流的,更是神秘莫测,所以这对师徒,让尚书府上下不敢轻视。

“破除这个风水凶阵,布阵让巨门星归位;家里纳入的阴灵,诵度人经超度;女眷们阳气轻,可以暂时离开,等过了端阳节再回府,我师父会给每人准备一个平安符,阴灵莫近。”陆落对方尚书和老夫人说。

老夫人心事重重,没有答话。她估计还在想那个秀儿的事。

方尚书则道:“那就有劳千神仙!”

“这种没有见血的阵法,我师父是不会出手的,我来代劳。”陆落道。

方尚书有点犹豫。

屋子里的两位夫人,也略带怀疑看着陆落。

“方大人,阵法我们来破除和修补,阴灵我们来超度。等府邸阴灵散去,家宅安宁,您再略散些银两,以祭苍天。”千衍终于开口了。

他一开口,就是要钱。

他冲方大人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这就是要二万两白银。

二万两白银,陆落按照后世的银价粗略估计,大约指三百万人民币左右,和陆落前世的身价不相上下。

“那就有劳了。”方尚书立马答应了,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这次家里闹鬼,方尚书自己也见识了,江湖术士真是可以杀人于无形。既然千衍师徒能看出阵法的蹊跷,自然本事不在布阵人之下。

请了那么多法师,唯有这两位能解了,还家宅一个清净。

因为钱财闹得不愉快,对方随手一个阵,方尚书这命、这官位、这荣华富贵还要不要了?

况且,二万两银子,对于吏部尚书而言,真是芝麻点的小事。整个朝廷的官员升迁或贬蔗,都要经过方尚书,他想要银子,信手拈来。

当天,陆落就和千衍摆阵,把这个风水阵破除。

同时,她修补了九宫飞星阵中一颗飞星失令,在府邸的坤位,另外布下一个阵法,以维护巨门星。

同时,她也用阵法里的磁场,驱散尚书府的阴煞之气。

这种阴煞之气,祛除起来特别慢,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干净,故而陆落让家里阳气轻的女眷们,都出去住。

老夫人听到活神仙这样说,没有阻拦。

在尚书府忙活了一整天,陆落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她叔公的院子里。

叔公的院子,和方尚书府相隔不远,两刻钟就到了。

“怎么了?”陆落回来,无精打采的,闻氏一抹她的脑门和手心,全是冰凉,顿时吓住了,失措搂住了她。

闻乐喜也觉得陆落精神不济。

“我想吃肉。”陆落有气无力的说。

布阵太消耗体能了,她自己感觉在那阴煞弥补的府邸待久了,自己的阳气都薄弱了。非要吃些荤菜,才能弥补回来。

“吕妈妈,快去做,做五娘最爱吃的红烧牛肉和火腿鲜笋汤。”闻氏急忙吩咐自己带过来的老妈子。

吕妈妈也心疼陆落,当即二话不说,下厨去了。

闻乐喜瞧着也担心,想问方家如何了,但是见陆落见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怕更没有力气答话,话头就顿住了。

陆落阖眼打盹,睡不着,脑袋里很累,就是没有睡意。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吕妈妈才将饭菜做好,陆落爬起来,吃了三碗粳米饭、半碟子牛肉,两碗汤,这才躺下去睡。

“这就睡了?”闻乐喜道,“小心积食,掏腾坏了身子。”

“让她睡吧,她平常也不这样。每次出去看风水,回来都是如此,仔细服侍着,夜里别冻着了肚子,就不妨事。”闻氏道。

闻乐喜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陆落睡到了晌午才起来。

千衍过来了,已经在东次间等候多时,和闻氏说话。

陆落梳洗,挽了发髻,将浓密的刘海梳得整整齐齐,换了身天碧色的褙子,去了东次间。

“师父。”陆落给千衍见礼。

千衍笑着点点头:“可睡得踏实?”

“我挺好的。”陆落笑道,“咱们今天是还要去方尚书府上吗?”

“不去了,他府邸已经没事,阴灵散去,阵法修复,安然无恙了。他将银子送了过来,我拿给你。”千衍道。

“这么快?”陆落有点吃惊。

阵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起效,而阴煞之气更不是一夜之间能散去的,怎么方家这么快给了钱?

“是啊,方尚书为人大方。”千衍道。说罢,他将一个乌木雕花钱匣子推给陆落。

陆落笑了,打开一看,厚厚一叠银票,全是一千两一张的。

她拿起来,就觉得数量不对。

“这么多?”陆落嘀咕,然后数了数,是十八张,一万八千两。

陆落不解问道:“师父,您怎么只拿了二千两?咱们说好,每次赚得的钱,都是平分的。”

千衍微微笑了,说:“以后,你拿大头,师父抽小头。拿钱是你的孝顺,师父不会不收。师父要钱做什么,将来埋到了土里,还不都是你的?你以后要出阁,陪嫁的钱要存下来。这些,算是师父给你的嫁妆,收好了。”

陆落和千衍在湖州府,赚了不少的银子,故而她知道师父吃喝不愁。

她不愿意辜负师父的好心,就收下了,说:“多谢师父。”

假如没有千衍,陆落再好的本事,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而且,千衍装模作样的本事很强,换个师父,未必有千衍装得好。装得不好,就没有说服力,他们的名声也不至于传得如此快,赚钱也不会这么多。

所以,陆落赚的钱,一半确实是千衍应得的。

“我昨日太累了,都没顾得上问您。您知道为什么方尚书府一个卖身奴,家里能请到如此厉害的术士吗?”陆落道。

昨天那个布阵,精巧绝伦,能想到这个办法的,道行肯定特别深,也许比陆落还要厉害。

但是,对方有点底线,没有动杀局,只是吓唬吓唬人。既然还有点底线,说明值得认识。

不像陆落两年前在西边树林里遇到的那个术士,那人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不怕遭天谴、敢下杀手的术士,都是疯子,陆落敬而远之。

“这件事,就让方家去操心吧。”千衍不感兴趣,“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紧,跟我又没关系。”

千衍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不是术士,而是江湖骗子,所以他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也不希望陆落和那些人来往。

陆落笑笑,听从师父的话,不再追问了,也没了兴趣,反正钱拿到了。

千衍略微坐了坐,就起身离开了。

等千衍走后,陆落把钱交给闻氏。

“娘,咱们的现银,大概有多少?”陆落问她母亲。

闻氏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告诉陆落:“加上这次的,有六万九千两,不算零头的。”

陆落在心里,将银子和人民币再换算一下,约一千万人民币,约一百六十美元。换成了她熟悉的币种,知道了自己的财产,陆落心里就比较踏实。

况且,这是现银,不包括她和闻氏名下的房产、商铺、田地。

陆落就往闻氏怀里一滚,枕在闻氏怀里,低声叫娘。

她心里格外踏实温暖。

这时候,二门上的小太监进来,对闻氏道:“姑奶奶,外头来了个小丫头,说是姑娘身边的倚竹…”

“倚竹来了?”陆落坐了起来。

倚竹是留下来,帮着看守院子的,防止陆其钧和姨娘们偷翻闻氏和陆落的箱子,虽然她们也没留下什么。

可是,倚竹不听令,跑过来是为什么?

难道陆家又出事了?

闻氏也微微蹙眉。

“是姑娘身边的丫头,让她进来吧。”闻氏道。

小太监道是。

很快,倚竹就连带着小跑,进了院子。一看到屋檐下的碧云,她一把冲过来抱住碧云:“碧云姐姐,我可想你了!”

“你怎么来了?”碧云也很吃惊,往屋子里看了眼,“姑娘让你来的?”

第020章竹马

第020章竹马

“倚竹…”陆落爬起来,推开了东次间的轩窗,见倚竹在屋檐下和碧云闲聊,就喊了她。

倚竹好些日子没见陆落,颇为想念,脚步轻快跑进了屋子里。

“姑娘!”她拉陆落的手,“姑娘,婢子也想你。”

“小可怜。”陆落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由笑了。倚竹有时候很可爱,像个娇憨的孩子,会在陆落面前卖萌撒娇。

闻氏也不管,随便她们主仆玩闹。

“…你怎么来了,是老爷让你来的?”陆落让倚竹搬个小锦杌,坐在炕旁边,然后就问她。

陆落母女来到闻乐喜这里,已经七八天了。

这期间,陆其钧特别热络,登门想见闻乐喜。可惜,他跟其他人一样,全部被闻乐喜的家奴拦住,不给进门。

他估计气急败坏,就打起了闻氏留下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主意,让她们帮忙求见。

倚竹最单纯天真,陆落担心她被陆其钧利用。

“是啊。”果然,倚竹笑嘻嘻对陆落道,“老爷许是知道了婢子想念姑娘,就让婢子过来传话。老爷说,夫人和姑娘已经住了很久,该回家了,否则旁人说咱们陆家没规矩…”

闻氏不由冷笑。

他陆其钧还讲规矩?

最没有规矩的,就是他自己!

“就这句话?”陆落又问。

“不止呢,曹大公子来了,住在咱们家的外院,昨天下午到的。曹大公子早上想来见夫人和姑娘,被人拦住了不让进,他很着急。”倚竹继续道。

陆落和闻氏微愣。

倚竹口中的曹大公子,就是湖州府布匹行曹家的长孙曹广谱,极大可能是陆落未来的丈夫。

“哦,他来了…”陆落没什么感觉,就像他每次登门拜访那样,很平常。虽然这次他是千里迢迢从江南来的,陆落仍是从前的心境,格外平静,不觉得惊喜。

“…他怎么住陆府?”闻氏微微思量了下,问倚竹,“老爷留他住的?”

“是啊,曹大公子非要去客栈,说客房都订好了,带过来的掌柜和伙计们都入住了。但是,老爷知道他是夫人和姑娘的朋友,非要留他在家里住,曹大公子就说先叨扰两天。”倚竹说。

闻氏顿时心中有数了。

曹广谱是闻氏未来的女婿,又被陆其钧困在陆府,闻氏真怕家里那些饿狼知晓他富足,将他拆骨头连皮带肉吞了。

“是要回去一趟,解了广谱的困局,让他从陆府搬出去。”闻氏对陆落道,“落儿,你回去看看吧。”

闻氏在陆其钧和妾室庶女们面前装怯懦,很多事她不方面出面。

陆落处事老练,她能把这件事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