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白瓦,小河潺潺,泼墨似的江南。田野阡陌错落,种了一茬茬青翠的水稻。风过,稻香满怀。

“师兄......”陆落听到自己,温柔缠绵喊着。

男子走在她前面,步履缓慢而沉稳,背影纤长挺拔。

他月色白色的衣衫,隐没在飘渺薄雾里,似一道难以捕捉的影痕。

他转过头来,陆落看到了柏兮。

她吓一跳,猛然醒过来。

耳边静籁,孤零零的,陆落心里发慌,仓皇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柏兮?柏兮,你人呢?”

“睡醒了?”柏兮声音清冷,就在不远处回答陆落。

他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手指发麻,刚停下陆落就醒了,让柏兮蹙眉不悦。

他知道陆落夜里睡不着,更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柏兮生气的是,陆落又蠢又自以为是,她还以为柏兮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可恨,一点用没有,心思叫人看得这样透彻!

他抚琴,助她安眠。见她真睡着了,呼吸均匀又轻盈,柏兮松了口气。

他坚持弹了一个时辰,手指都要断了,这刚停下,陆落就醒了,让柏兮一阵子好气。

难道以后都要他哄着她睡觉?

爱睡不睡!

他气哄哄锁了门,出去了一趟。

他这一趟出去了很长时间。

陆落一边留心外头的动静,一边摩挲着身边的一草一木,试图在心里画个轮廓。

她想睁眼,又怕毁了眼睛,就像个瞎子似的,把四处下都摸一遍。

偏偏她又是新瞎子,没经验,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天气是挺暖和的,潮湿温润,风吹在脸上,似绵柔的掌轻轻拂过。

陆落忐忑又无聊,坐回到了藤椅上。

柏兮这次出去,给陆落带了些安神的牛乳、人参与灵芝,还有她最爱吃的红豆菱粉糕。

虽然是俘虏,他却不虐待她。

“你出去多久了?”陆落又试探着问。

她无法感知时间。

“又想知道?”柏兮冷冷问,“你能不卖弄你的愚蠢吗?”

陆落想做什么,柏兮一清二楚。她被揭穿之后,笑了笑,露出洁白的小贝齿,像只狐狸。

柏兮的气又消了几分。

他拿了红豆糕,掰开小块逗她吃,跟逗猫一样。

陆落饿了,也没什么立场,张开嘴就吃了,吃得很欢快。

“这样多乖。”柏兮满意,“懂事才不会挨骂。”

陆落不语,吃了好几个糕点,填饱了肚子。

静下来无所事事,柏兮坐在旁边,好似在看书。

陆落也沉默想着心事。

柏兮猜测她在想颜浧,心中不虞,出声打断了她。

“.......你的术法,是跟谁学的,这样半桶水?”柏兮问陆落。

陆落曾经是很有名气的风水师,她生活的年代,术法传承到了他们那一辈,只剩下零星的皮毛。

陆落曾以为,至少有一成剩下吧?

如今再见柏兮和她师父、甚至水长宁,陆落才觉得自己太乐观了。

能剩下百分之一,就很不错了。

“我太师父。”陆落道,“我太师父是玄学大师,我父亲学校请他作为客座教授,授建筑风水。

我父亲是建筑学的高材生,却得到了我太师父的器重,最后走上了建筑风水学的路子。

太师父很喜欢我,见我从小就天赋不凡,愿意传授我玄学,我从小就学,比较灵敏。”

柏兮听罢,微微蹙眉。

他自负活了几百年,还是听不懂陆落说的是哪朝的话。

什么建筑风水学,他没听过这门派。

“这是哪一世的记忆?”他问陆落。

陆落笑。

她开始跟柏兮讲述她曾经生活的世界。

陆落说话很慢,讲述也简单,柏兮却没有打断她。

柏兮没兴趣,他只是愿意听她说话罢了。

陆落说话的时候,柏兮会摸摸她的头发,像给宠物猫顺毛一样。

第369章逃跑的后果(青菜书虫子和氏璧+)

陆落告诉柏兮,她曾经很厉害,名声很大,大有玄学大师的气派,柏兮翻了个白眼,彻底失去了对她故事的兴趣。

胡扯么不是?

“落落,不如我把你眼睛刺瞎了吧?”柏兮突然道,“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跟着我,一直这样乖。”

现在的光阴很安静,柏兮很喜欢这样识时务的陆落。

她处于弱势的时候,极其乖巧,很让柏兮满意。

陆落则大惊失色。她神色凄惶,猛地站起来就要逃走,结果踢到了石凳。

她踢得急促,石凳把她的脚趾踢裂了,血沁湿了雪白的袜,妖娆娇艳。

陆落疼得几乎要昏厥,跌倒在地,还是挣扎着想要逃,偏眼睛看不见。她急得不轻,慌忙中要摘下自己的眼布,寻条光明之径,拼死逃出去。

柏兮压住了她。

“你走开,你走开!”陆落从未信任过此人,在她眼里,柏兮就是条毒蛇。

风平浪静,不过是他在玩弄自己的猎物,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将陆落杀死。

陆落是绷着心弦的。

听到他说要刺瞎她,陆落没有怀疑,他真做得出来。

对于柏兮而言,不是陆落越惨越好吗?

她使劲睁眼,要试图睁开眼,眼睛里触及透过黑布的稀薄光线,刺痛袭来,眼泪又不由自主涌出来。

“走开,混账东西。你不要拉着我!”陆落惊惶大呼,同时手脚并用。想要推到柏兮。

她挣扎中,几乎伤到了自己的眼睛。柏兮恼了,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重重的巴掌,打得陆落半边脸都麻木了。巴掌落下,一开始是一片木然的空白,半晌刺痛感才缓缓攀爬。席卷了半边面颊。牵动着头颅,整张脸的神经都在疼。

陆落耳朵里也嗡嗡的,被他打得有半晌的耳鸣。

柏兮修削的双手,紧紧箍住了她的两条胳膊,人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粗重,气急败坏。

柏兮有心骂她,可看着她面颊上现出了五指红痕,清晰又红肿。有点刺痛他的眼。

柏兮是神,神如此行事,失了宽容和潇洒,不是柏兮的作风。

他感觉自己很委屈。为了这个蠢东西,没了自己的风度。

“我说笑的!”半晌,柏兮才冷哼道,“我要个瞎子做什么,丑得要死!我哪怕要养你,也要养个好看水灵的,你真当我会刺瞎你吗?”

陆落是当真了。否则她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逃。

她多镇定自若,明知逃不掉,岂会做无用功?

唯一的解释,她害怕了,她在绝境中求生,一切的计谋都用不上,唯有拼尽全力。

她把柏兮想得如此不堪!

柏兮冷冷看着她,心头发闷。

“好了,不许胡闹。”柏兮闷声气了一阵子,弯腰将她抱起来。

他将陆落抱到了屋子里,先放下了厚重的窗户帘幕,遮住了光,屋子里全是漆黑,这才替她解开了眼睛上的布。

他用很柔软的丝帕,动作轻柔,擦拭她眼睛里的水雾:“闭好眼睛,别动,我给你上药。”

陆落方才的挣扎,知道自己的眼睛尚未痊愈,就不言语了,安静坐在那里。

柏兮的手指指端总是冰凉而干燥,他给陆落上药,似冰滑过,在陆落肌肤上留下了冷冷的烙印。

“柏兮,我害怕。”陆落声音虚弱空远,唇齿被柏兮那一巴掌打得发酸,她说话也混沌不清晰。

柏兮的手一顿。

“......怕什么?”柏兮继续替她上药,若无其事问道。

“我害怕你!”陆落道,“我有什么方法,能永远摆脱你?”

柏兮大怒。

他的手指,狠狠揉进了陆落的青丝里,抓住了她的发根,拉得她头皮都发麻了,整个人的头被她抬起来。

“你可以去死,因为我不会死。你死在了,不要再投胎,我就找不到你!”柏兮狠戾道,恨不能将她的头皮揭下来。

他一改之前的轻柔,用力替她将眼睛的布裹上。

怕光伤及她,柏兮用力裹了三四道。

而后,他揭开了帘幕,屋子里被淡光铺满。

柏兮转身,去拿了绳子,将陆落捆绑在椅子上。

他绑得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筋骨勒断。

陆落知道自己少不得被他折磨,一时间也心如死灰。

“我又逃不掉,你绑我做什么?”陆落被他绑得透不过来气。

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让她不痛快罢了。她明知道,还这样问。

陆落咬了咬牙。

柏兮却不答,紧紧将她绑起来。

而后,柏兮出去捣鼓了一阵子,约莫一刻钟再回来。

陆落闻到了药的气息。

“他要给我灌药吗?”陆落骇然。

自己被五花大绑,连挣扎也挣扎不开了。

柏兮走近她,缓缓蹲下来,开始脱她的鞋子。

陆落脚上一直在剧痛,她刚刚逃走的时候,把左脚大拇指给踢破了,血浸湿了鞋袜。

陆落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钻心。

柏兮不语,开始看她的脚。而后,他不知用了什么,在拔她残破的指甲。

陆落明知道,当指甲残破了,就要拔掉,否则会化脓,从而让她发高烧,可能会病逝。

但是没有麻醉剂,硬生生拔,也是要活活痛死她。

陆落终于明白柏兮为何要把她绑起来了,因为怕她太过于挣扎,他不能将她的指甲拔出来。

“柏兮,柏兮!”陆落的音腔都变了,“你送我回去,让大夫拔吧!”

她说话的空隙,柏兮一用力,已经将指甲整个拔了下来。

因为陆落光顾着紧张去了,反而没察觉到疼。

随后,疼痛才似潮水,铺天盖地席卷了她,她全身的每根筋骨都在颤栗。

她大口大口吸气,来抵触这疼痛,贝齿陷入了樱红的唇里,几乎将嘴唇咬破了。

她疼得哭,眼泪又涌出来。

生理的疼痛,是很难用理智去控制的,陆落大哭大叫。

“没出息!”柏兮轻蔑。

而后,他不顾她的疼痛,用粗盐水给她清洗伤口。

所谓伤口撒盐,又多疼只有陆落清楚。

陆落疼得全身痉挛,她身不由己的大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清洗,比拔指甲还要疼!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过一刻钟,陆落终于忍不住,疼得虚脱而昏厥了过去。

柏兮替她换药、包扎之后,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抱到她床上。

陆落满头满身的汗。

柏兮用帕子,细细擦她的脸。她脸上五指红痕犹存,柏兮心里就格外窒闷。

他不是后悔,陆落就是该打。

可他难受。

他俯身,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下。

第370章天眼(天空已微蓝和氏璧+)

陆落眼睛看不见,脚趾甲受伤,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柏兮觉得她生气了。

她一生气,他更生气。

气急败坏,他也不忘给陆落做饭。

柏兮饭菜很简单,羊肉囫囵炖一锅,原汁原味,鲜美可口。

饶是如此,他也是累得够呛,平日里很少沾荤腥的他,闻久了肉汤味,胃里很不舒服。

“你都不拗气?”见陆落端起碗就吃,柏兮又是一肚子气,出言讽刺她。

陆落慢腾腾喝汤,不说话。

柏兮觉得她很委屈,也有点可怜,莫名心头一酸。

他就是这样,气起来恨不能一刀捅死她,看到她委屈又可怜她。

柏兮觉得自己太慈悲了,特别对陆落。

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柏兮难受。

因为这点难受,他对陆落格外的宽容,没有再继续讽刺挖苦。

陆落也拒绝再开口说话。

又过了两天,陆落的脚趾头没那么疼了,柏兮重新给她换药,她低声说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