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花春笑道:“怪不得皇上最近总拿了小镜子在手里,臣还觉得奇怪。”

“…真的?”太后十分怀疑地看了皇帝一眼。

这理由虽然说得过去,但是怎么也略显牵强吧?

宇文颉黑着脸道:“丰禾宫里的人儿臣已经让人送走了,母后非要觉得儿臣有那样的嗜好,那儿臣也无话可说,母后还是让羲王爷多来慧明殿陪着您吧,也省得儿臣总让您生气。”

说罢,站起来就往外走。

太后愣了,低头一反省,好像也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可那丰禾宫本就是男宠的宫殿,他突然接人进去,不引人误会就怪了。

现在这秦公公也打了,架也吵了,太后开始后悔了,看着下头的花京华,小声道:“丞相能不能帮哀家去说两句好话?”

花春点头:“臣自当尽力。”

“唉。”太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要不是后宫一直没有子嗣,哀家也不必这么紧张。”

花春低头没吭声,等太后絮絮叨叨说完了,才告退出了慧明殿,去追皇上的仪驾。

秦公公挨了十几个板子,是被抬回去的,帝王亲自去了他歇息的屋子里,给他递了伤药。

“老奴没事。”满脸是汗,秦公公也还是笑着:“等老奴身子好了,可以继续伺候皇上。”

宇文颉心里很自责,也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做错一步,连累的都是身边的人。

第57章想吃小鱼干了

人人都说当帝王是天下最好的事情,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担心。然而生而为帝王,牺牲的东西更多。自己做错了事情,承受后果的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这比让他自己来承担更让人痛苦。

宇文颉都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笑的了,好像是一直陪着自己逗自己开心的大宫女无缘无故死在冷宫枯井里的时候,又好像是想方设法逗他开心的人最后都没个好下场的时候。

太后说,帝王情不能外露,若给人以厚恩,以偏爱,让人抓着弱点,那要么是他宠的人死,要么是他自己落下王位,万劫不复。

他曾反抗过,但无数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的眼前之后,宇文颉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走太后安排的路。

现在差点又一步踏错,幸好,幸好还没伤着他。

闭了闭眼,帝王把手里的药瓶子捏得死紧。

秦公公眼睛微红,看着皇帝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子里的气氛很凝重,外头的阳光都像是照不进来。

“秦公公!”有人大喊了一声,带着满身的光芒蹿了进来,瞪着一双大眼睛跳到床边,心疼地看着他道:“这也太惨了,比我上回还惨。花府里还有我没用完的药膏,要不我让人出宫给你拿点儿来?”

帝王一怔,秦有才也是微愣,抬头看着面前的花丞相。

他分明不会发光,却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心里的阴霾都散了不少。

一瞬间秦有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帝王会被他吸引了。

“丞相不用担心,老奴一身贱骨头,挨打也习惯了,不会有事。”秦公公低笑道:“只是这两日恐怕无法伺候皇上,还得丞相多帮忙。”

“这是小事。”花春大方摆了摆手。

现在皇帝温和了这么多,十分好搞定,也不针对她了,大家相互理解和平共处,要伺候他也的确是个小事。

只是,她这话刚落音,皇帝就开口甩了一句话出来:“你可以出宫了,不用继续在宫中伺候。”

啥?花春一愣,转头看向宇文颉。

不是说还要留她在宫里一段时候么?听他这意思是说外头安全了?还是怎么的?

帝王脸上一点情绪都看不出来,站起身,高大的身子直接把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遮了,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回去做丞相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臣遵旨。”

皇帝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还问人家为什么。只是,好端端的,宇文颉怎么好像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身上一点人气都没有。

“对了,臣还有一事想问。”花春道:“方才在太后面前说的话,只是臣想替陛下开脱罢了,如今臣想很认真地问一句,皇上当真有幸男宠的打算么?”

“没有。”宇文颉斩钉截铁地回答:“朕给的解释就是事实,朕此生最恨断袖,绝不会做出断袖之事,宫中更不会兴男风。”

轻轻出了口气,花春笑了:“那微臣就放心了。”

放心么…宇文颉闭眼,轻嗤了一声,转身就出了这小厢房。

花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

“皇上不太会说好话。”秦公公低声道:“跟在皇上身边,要学会用心去听他说话,而不是耳朵。相爷是聪明人,想必能明白老奴的意思。”

花春点头,她就当宇文颉是个闹脾气的小朋友就好了。在宫里住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出去了。

去侧殿收拾了一下东西,花春便到后殿找皇帝告辞。虽然明日早朝一样得见,但不会一起吃饭一起看折子了,还是值得依依不舍一下的。

然而,宇文颉半点没有依依不舍的意思,她刚进后殿的门,一张折子就摔在了她脚下,帝王的声音含着怒意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你也能掉到角落里忘记给朕看!”

微微一愣,花春回忆了一下。就她这经常在看折子过程中睡着的人,不小心把折子碰落下去,掉到桌子下头什么的也很常见。

看宇文颉当真是生气了,她也还是老老实实跪下来行礼:“臣知错。”

“西北水灾灾情的折子,不是你一句知错就可以了的。”帝王沉声道:“罚你五十…两俸银。”

本来是想说五十廷杖的,一看他撑在地上的还裹着石膏的手,他便改了口。

花春连忙叩谢,不打她的惩罚都是恩赐,银子也就随便了,反正丞相府里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

“出去吧。”宇文颉转过背去,怒意未消。

花春小心翼翼地起身,踮着脚溜出了紫辰殿。

帝王心情不佳,迁怒花丞相,赶了丞相出宫的消息也很快在宫中传开。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皇帝。太后派月见姑姑送了甜品来讨好,据说帝王也一口没动,活生生放凉了让人端了下去。

各宫妃嫔都不敢出头,花寻月却在这个时候端着补药进了紫辰殿,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好像就气消了,赏了淑妃几箱子珠宝。

于是宫中兴起了一阵“丑风”,妃嫔们放弃了美丽的妆容,努力把自己化得长相平庸,以求得帝王青睐,帝王也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今日在这个宫里,明日在那个宫里。

所有的事情都恢复了正常,花春也愉快地在丞相府里抱着万氏做的小鱼干当零嘴,一边吃一边休息。

“华儿。”万流芳十分担心地看着她:“如今你手伤着了,改不了折子,又惹了皇上生气,丞相的大权都没拿回来,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没事。”花春十分看得开:“就当给自己放个假,花家现在有三妹妹撑着,咱们不用担心。”

“可…”

“皇上有他自己的考量。”花春微微一笑:“无论是宠我还是疏远我,都有他自己的想法和目的,为人臣,只要配合君王就好了,不必在意其他的。”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秦公公说得好,对皇帝,不能用耳朵听,要用心去听。宇文颉这个人,其实不是她最开始想的那样自私霸道。相反,他内心相当的柔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总是那么凶巴巴的。

他对她好,她记在心里,并且必定以忠诚相报,捍卫他的王位,昌盛他的国家。

有这样的默契就够了,表面上皇帝要做什么,只要不伤到她的底线,一切好商量。

万氏叹了口气,妥协了:“那我就不回花府了,免得看那些小蹄子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瞧着就心里不舒坦。”

“您尽管在这里住下吧。”花春笑道:“虽然被扣了俸银,但是养您还是养得起的。”

万氏失笑。

青袅梳了已婚的发髻,十分乖巧地做家务,替他整理衣裳。

“爷真豁达。”更衣的时候,青袅小声道:“换个人来,指不定得对皇上心怀怨恨了。”

“这不是豁不豁达,人总得讲道理。”花春道:“虽然每个人都是为自己的利益而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但偶尔也得纵观全局,配合别人让自己走更好的路吧。一点亏都不愿意吃,那将来注定吃更大的亏。”

青袅眼里满是赞叹,仰头看着她道:“爷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嗯?”花春看着她,眨眨眼:“你也关心大局么?”

“妾身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青袅认真地道:“妾身毕生所求,不过是爷平安喜乐,日子过得顺心。”

“好姑娘。”花春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等会让丫鬟上街去给你买桂花糕吃。”

青袅一笑,眼睛亮亮的,给她换好衣裳就拉着她出去吃饭。

“这菜是她亲手做的。”万氏十分满意地看着花春道:“有这样的好媳妇,该好好珍惜着才是。”

“是是是。”花春打趣地点头,埋头吃饭。

饭菜没有宫中的菜珍贵精致,却有浓浓的家常味儿。吃着吃着花春就在想,这样的手艺给宇文颉尝,他说不定也能喜欢。毕竟大鱼大肉吃多了,来点小清新肯定很开胃。

宇文颉正一个人坐在桌上,看着满桌的饭菜发呆。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宫中点了灯,很亮堂。然而他身边没有秦公公,没有花京华,只有新顶上来伺候的太监,和一桌让他没什么胃口的饭菜。

“皇上。”旁边的太监冷汗直冒:“饭菜要是不合口味,就让御膳房换一桌吧?”

帝王沉默,目光静静地落在对面那空了的位置上,哑声道:“朕想吃小鱼干。”

“…?”太监一脸不解。

“炸的那种,拌着辣椒的小鱼干。”宇文颉起身往内殿走:“你让人去做了来就好,晚膳撤下去赏人吧。”

“是。”

皇上怎么会想吃小鱼干呢?新来的太监很不理解,却还是去照做了。

接下来几日,除了上朝,皇帝都再也没单独见过花丞相。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早朝照样上,朝中一部分人会把折子给花春,另一部分人依旧是直接交给陛下。

花春很忧愁。

要让谁来帮她改改折子呢?这么多折子,宇文颉非得看去半夜不可。她右手还没解封,府里的人,也没谁靠谱啊…

第58章你们在暗地里做什么?1800钻石加更

“爷。”

正愁着呢,青袅就端着茶进来了,看了看她这为难的模样,歪着脑袋问:“可是有什么难事?”

花春叹了口气,看着她问:“你会写字么?”

“会。”青袅很有自信地点头:“奴婢在天香馆没别的才艺,就学了字,爷要写什么?”

花春觉得青袅是可以信任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有可能是谁的人,那也只能跟贺长安有关,贺长安忠君爱国,所以看看奏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吧,她这一双钛合金狗眼可是玩连连看的火眼金睛级别的,她看得出来,青袅虽然有点乖巧得过分了,但对她没有一点恶意,也没有要吹什么枕边风的意思,就跟她那闺蜜秦袅一样,是个热心肠的笨蛋。

所以她很放心地把折子拿给了她,道:“我说,你来写,就写在这旁边的空白地方,字迹工整一点。”

“是。”青袅拿了笔墨,认真地跪坐在旁边的软榻上,花春就去软榻的另一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给她念。青袅认真听着,然后姿态优美地开始写。

万氏在窗外看着,觉得十分欣慰。

这郎情妾意举案齐眉的,真是夫妻生活的典范啊!

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想起自己的华儿是个女儿这个事实,双手捧心,边退出去边小声感概:“要是老爷对我也能这样温柔就好了。”

品檀失笑,道:“老爷对夫人也算是不错的。”

“拉倒吧!”万氏虎了脸:“离开花府这么久也没见他来接我,肯定又被院子里那一群小妖精勾了魂去了。”

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不喜欢年轻姑娘的?哪怕自己老得半个身子进棺材了,那也还是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呢。

禽兽的好色无耻是没有年龄限制的!

愤怒地磨了磨牙,万氏正准备去吩咐人打听花府的动静,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贺长安忙了好几天,终于得空,却得知花丞相已经出宫了,衣裳都没换就过来了。

一下车,也没注意两边的人,跟门房递了名帖,贺长安径直就往里头走。

万氏躲在门背后,眼睁睁看着他进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攻玉侯好像经常来找华儿啊。”

品檀低声道:“如今丞相为皇上左膀,攻玉侯为皇上右臂,两人多来往也是常事。”

“是么?”看着那人极其潇洒的背影,万氏还是感叹了一句:“要是华儿是女儿身,能嫁给这样的男子,也算是幸事了。”

“夫人。”品檀小声唤了她一句。

万氏回神,正经了神色,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主子,攻玉侯来了。”

主院外头有人通禀,花春连忙把折子都收了起来,然后表情平静地看着进来的贺长安,微笑道:“二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贺长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松了口气道:“听闻宫里最近出了不少事情,难得你还能全身而退。”

“我运气一向很好。”花春咧嘴一笑:“况且有皇上罩着,二哥也不必太操心。”

“皇上?”贺长安连连摇头,在他旁边坐下道:“最近你大哥又开始情绪反复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一个抽风要罚你,你可躲好点儿吧,别太相信他了。”

这说得,跟宇文颉有病一样。

花春叹了口气:“皇上也挺不容易的,作为臣子自然应当多理解。”

思想觉悟竟然这么高?贺长安惊讶地挑眉,好笑地看着他道:“看起来在紫辰殿这几天你也没白待,竟然这样偏袒你大哥了。”

花春笑了笑,人与人之间好坏都是相互的,她又不是白眼狼。宇文颉对她好,她自然有所回报。

“对了,这次来是有事情要与你商量。”收敛了神色,贺长安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青袅。

后者十分懂看人脸色,立马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什么事?”花春好奇地看着他。

“皇上因为丰禾宫之事,与太后冷战了。”贺长安无奈地道:“想必这事儿你也清楚。这两日太后百般讨好,皇上都不曾领情。羲王爷出来指责了皇上两句,反而把皇上惹恼了,要让羲王爷回封地。太后自然是不允的,现在情况就更糟糕了。”

花春一听,这戏码很耳熟啊,两个皇子争太后的宠,一个脾气暴躁,一个隐忍有城府,最后总是脾气暴躁的那个吃亏。

虽然宇文颉已经是皇帝了,怎么也不可能吃大亏,但是听贺长安说这情况,花春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她这个人护短,帝王与她亲近,她自然就不喜欢羲王爷。上回太后还说要她帮忙说话,结果太匆忙出宫,给忘记了。不知道现在去说还有没有用。跟太后闹僵,对皇上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让羲王爷偷着乐。这样的情况,她和贺长安自然都不乐意看见。

“二哥有什么想法?”

贺长安叹了口气:“皇上性子相当执拗,咱们得想个好的说服方式,不然他是不会听的。我想的是在宫里搭个戏台子,让皇上和太后一起去看,这样也好让他们冰释前嫌。”

戏台子?花春眨眨眼:“皇上会喜欢看么?”

“应该是喜欢的。”贺长安面色凝重地道:“实在不行就给他送一群美人上去跳舞。”

花春:“…”

贺长安真是太了解宇文颉了,看戏他喜不喜欢就另说,要给美人跳舞,皇帝多半是会去的。

“光看戏也不行吧,还要有点小节目。”花春道:“弄点跟亲情有关的,激发一下太后内心深处的母爱和皇上的孝心。”

“这…倒是不错。”贺长安眼眸微亮:“看来贤弟对这种事挺在行啊,不如就交给你来安排,要宫殿里哪一处地方做戏台,以及要什么角儿,二哥都帮你找。”

“好嘞!”花春十分有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二哥放心,我从小就在班上组织中秋晚会和中小学联合的圣诞节表演晚会,经验相当丰富,绝对不会被搞砸!”

贺长安想点头夸奖他两句的,但是一听后半句话又茫然了:“中秋晚会和什么?”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花春一脸严肃地道:“只要相信我就好了,走吧,咱们先进宫去看看场地,再落实一下赞助的问题。”

“…”

贺长安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久,可能听不懂人话。京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汉字,然而凑在一起,他完全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他这么兴致勃勃胸有成竹的模样,贺长安觉得,还是放心地交给他吧。

宇文颉正关在紫辰殿里看折子,就听见有人来小声道:“皇上,攻玉侯和花丞相一起进宫了。”

翻折子的手顿了顿,帝王抬头:“往这边来的?”

“不是,往后宫去了,估计是去给太后请安。”

眸色沉了沉,宇文颉没再说话。

他这个人天生反骨,人家越是想告诉他什么道理、想要他做什么,他就越是不想配合。本来这回与太后之间也就是生一两天气就完了,但是偏生有人不停用各种比喻要他明白孝道,与太后和解。

这样一来,他更恼火。

看长安和花京华这一趟,估计也是受太后所托,要来劝他的。皇帝黑着脸想,要是花京华真敢来啰嗦,他就把他丢到御花园的池塘里去!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那两个人也没来。

独自生着闷气的皇帝不情不愿地去问暗卫:“他们人呢?”

暗卫答:“拿了太后的手谕,往芙蓉宫那边去了。”

芙蓉宫是庆典用地,他们去那里干什么?帝王很不解,却不可能跑去问,就安静地等着,心想等他们出宫之前,怎么也得过来跟他请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