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宴只好赏了那掌厨一笔银子,又安抚了一番,那掌厨这才欢天喜地地走了,只觉得自己受了一场虚惊,却交了一个好运,得了一个上好的主顾。

只因从此后容王特地命这个前街铺子,每天都要将最新鲜的一份山楂糕送到王府里来。

此时想到这个,阿宴不由怀疑地打量向容王:“你可没又折腾什么事吧?”

容王听了,挑眉低哼:“我像是那种天天找人麻烦的人吗?”

阿宴看着他竟然带着几分委屈的黑眸,不由笑了,忍不住凑过去,抚摸着他的头发:“你不是。”

不是——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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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晚膳,又是味道如此鲜美的鱼汤,阿宴越发喜欢,竟是喝了两盏汤,容王见了,很是满意,淡淡吩咐身边人道:“去给那位做鱼汤的厨子赏银十两。”

消息传出去,那灶房的厨子自然是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接下来几日,依然日日有一盏鱼汤,阿宴倒是喜欢上了这口味。

如此下去,一直到某一天,晚膳的鱼汤忽而口味又变了,恢复了以前的味道。

阿宴微蹙了下眉,想着这厨子怎么了?

容王从旁看到,便温声道:“那个厨子想来今日没有用心。”

阿宴点头:“或许吧,只是你也别罚他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容王一早就出门,说是要进宫去了。

阿宴正在梳妆呢,此时听到这话,很是诧异:“你不是最近不喜欢进宫吗?”

容王淡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我分外想念皇兄,想着也该叙叙兄弟之情了。”

兄弟之情?

阿宴听得两唇微张,想着容王什么时候竟然知道要叙叙兄弟情了。

容王走到阿宴身旁,望着镜子里那精致的容颜,摸了摸她的头发,淡道:“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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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帝此时正在御书房里看着奏折,忽而听到容王过来见他,倒是微诧,一边命人进来,一边怪道:“今日个怎么想着进宫来了?”最近不是都在府里陪着他那王妃么。

说着这话,他不由“咳”了下。

一旁的大太监听了,一边递上茶水,一边笑着恭维道:“殿下上次进宫,依奴才来看,竟是格外的精神了,这眼瞅着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想来知道最近皇上正忙着,身体又欠安,想过来为皇上分忧解愁呢!到底是兄弟情深,殿下记挂着陛下呢!”

仁德帝近日身子确实有些不适,受了风寒,可是听得连连摇头:“罢了,朕如今也不指望他能分忧解愁,只想着他能别傻别疯就行了。”

一时不由想着,那王妃顾宴可不要再出什么问题了,若是再来一次,还不知道永湛又怎么样了呢!

正说着间,容王走了进来。

他先规规矩矩地拜见了仁德帝,仁德帝让平身后,这才坐到一旁。

仁德帝打量着他,却见他穿着一身雨过天晴的锦袍,束着紫金冠,举止从容,神态淡然,隐隐然有洒脱之态,倒确实是毫无前些日子的痴傻之态。

当下不由点头,淡问道:

“今日怎么过来宫里了?子柯和子轩可好?”

容王回道:

“子柯和子轩这几日还好,阿宴时常陪着,我看他们吃得好玩得好。”

仁德帝微点首:

“极好。若说起来,你别瞧着他们还小,其实小孩子也是知道事的。我看着那些日子,他们没了母妃,你这当父王的也不多看一眼他们,他们便时常哭闹,想来也是感觉到异样了。”

这话一说,容王面上倒是有些歉疚:“是,我知道错了。”

仁德帝抬眸看过去,不由朗声笑道:“难得你也知道错了。”

大太监过来,亲自奉了一杯茶水过来给容王:“殿下,这是您往日最爱喝的雀舌茶,您尝尝?”

容王接过来,低头品过后,倒是颇为满意:“今日这茶,极好。”

一时仁德帝也放下奏折,随口问起容王一些家常事来,容王正襟危坐,一一回答了。

这仁德帝倒是一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旁的大太监却觉得奇怪了。

要说起来,以前的容王冷傲得很,就是面对仁德帝,他也是我行我素,从来不加掩饰的。

后来他变傻了,见了仁德帝,那更是没有半分规矩。

如今呢,可倒好,这容王殿下一进来就行了一个礼,如今更是有问有答,谦和忍让的模样,可真是从未有过的!

大太监心里正泛着嘀咕呢,忽而就听到容王对仁德帝道:“皇兄,今日我进宫,是想要一样东西。”

仁德帝倒是未曾想到这个,随口问道:“什么?”

容王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前些日子你命人送去府里的锦鲤,我看着倒是极好,还有吗?”

仁德帝点头:“这是河西府进贡上来的,除了送去你府中的那几只,外有几只都养在勤政殿呢,你若喜欢,那就都拿走吧。”

话一说完,他抬眸,略有些疑惑地道:“这锦鲤,有个三五条养在那里就好了,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容王品着茶,神情平静地望着他的皇兄,一本正经地道:“我府里的水池太大了,总是要多养几只才好看。”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奇怪,不过仁德帝并没有计较,当下只挥手道:“罢了,你既要,命人取来就是了。”

容王得了这句话,便起身:“好,那我这就亲自去取来。”

一时容王告辞离开,撩起袍子矫健地跃过门槛,就这么跑去看他的锦鲤了。

仁德帝看着他跑得飞快地去看锦鲤了,一边咳着,一边摇了摇头,想着以前的永湛,哪里会这般不稳重地跑了,看来还是不太正常的。

一时又很是纳罕:“他进宫,就为了这几只锦鲤?”

大太监看着刚才容王的样子,倒像是小孩子得了什么好玩具般地跑了,不由从旁笑着恭维道:“往日里殿下可都是无欲无求的,如今难得竟然对这锦鲤上了心。”

仁德帝略一沉吟,好笑地摇头道:“他如今一心记挂着容王妃,怕是这锦鲤是容王妃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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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智英明的仁德帝,他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对结局。

此时的容王,得了皇兄的应允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勤政殿,开始命人捞锦鲤了!

在他的指挥下,侍卫们把勤政殿里进贡的金锦鲤捞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容王盯着一旁池子里的青鱼,问道:“那是什么鱼?”

看着灵动鲜美的样子呢。

一旁的太监忙回道:“这是文青鱼。”

容王瞅了那文青鱼半响,下令道:“把这个也捞回去吧!”

那负责监管鱼池的太监虽然不懂,不过容王的命令,谁敢不从啊,当下赶紧也跟着捞鱼。

于是容王这次可真是满载而归。

当晚,阿宴便喝到了如往日一般鲜美的鱼汤。

容王从旁凝视着她,忍不住问道:“好喝吗?”

阿宴将一勺汤羹递到容王嘴边:“你尝尝?”

容王眸中泛起暖意,就着阿宴的手喝下鱼汤。

可是待喝完鱼汤后,容王就皱眉了眉头。

他已经派人去河南一带寻找这种锦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个青鱼看起来和锦鲤品尝差别太大,味道根本不一样。

如果宫里的锦鲤也都吃完了,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容王严肃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着,可是心里却在思考这个重大的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阿宴发现自己的夫君好像有心事。

还挺严重的心事。

她便有些担心,其实这些日子,她瞅着容王到底是和以前不太一样,说白了就是没恢复好呢。

她也为此请教过欧阳大夫,欧阳大夫的意思是,他曾经受过很深的刺激,这导致他内心变得脆弱敏感。如今便是看着正常,其实行事间依然有些异样,此时一旦再受重大刺激,极有可能旧病复发。

而且根据容王之前发病的情况看,他现在的心思容易钻牛角尖,一旦陷入其中,就怕会走不出来。

阿宴想起欧阳大夫的话,便开始忧心起来。

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起容王:“这几日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

谁知道容王却淡定地摇头,不解地道:“有吗?”

他竟然抿唇一个温和的笑,黑眸认真地望着阿宴,一本正经地道:“我没有什么心事啊。”

可是以前的容王哪里是这样的啊!

阿宴看着他那笑,越看越觉得不同寻常。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也有些忧心了。

她怕她的夫君别真得憋出什么问题来。

她找来了欧阳大夫,和他仔细地讲述了如今容王的症状后,请他给开了药,并且亲自熬了药给容王喝。

当那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端到了容王面前时,容王鼻子耸动了下,嫌弃地看着那汤汁,皱眉道:“我不喝。”

阿宴从旁,无奈地叹口气:“可是这是我辛苦熬的呢。”

容王挑眉,依然不悦:“为什么要我喝药,我又没有病。”

他知道别人都觉得他傻了疯了,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肯定没有生病!

阿宴盯着自己的夫君,她忽然想起一句话,傻了的人,都觉得自己没傻,疯了的也不会认为自己疯了。

还有那喝醉酒的,他们会硬撑着说,我没醉。

阿宴一双湿润清澈的眸子凝视着自己的夫君,柔声而坚定地哄道:“永湛,你还是把药喝了吧?”

见他依然无动于衷,她只好使出苦肉计,眸中泛起湿润,低声道:“永湛,你这个样子,我好担心。若是你不喝药,万一有个什么不好,我和子柯子轩,还有肚子里的小郡主,可怎么办呢?”

容王从旁,定定地望着自己王妃,倔强地抿着薄唇。

半响后,他终于妥协了,拉着她的手,要求道:“我要你喂我。”

阿宴见他这个样子,倒是很像小孩子耍性子,便忙笑着点头:“好。”

于是阿宴开始喂夫君喝药了。

当她这么喂着的时候,他就真得极为听话地那么一口口喝着。

待喝完药后,她细心地帮他擦擦嘴巴,一时真觉得他就像个孩子般惹人怜爱,忍不住亲亲他的额头。

容王一连喝了几天的药,一直到有一天,他纳闷地问自己王妃:“阿宴,你怎么不喜欢喝鱼汤了啊?”

阿宴不经意地点头:“是啊,这几日我忽而觉得那鱼汤腥味太重了,兴许是肚子里的娃儿喝腻了吧。”

容王淡淡地“哦”了声。

从那天后,阿宴发现夫君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不再出现之前忧心忡忡的症状了。

她想着,自己的药果然是有用的。

为此,她还特意去谢过了欧阳先生,这果然是神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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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天气渐渐转凉了,阿宴肚子越来越大,这都是快要生了。

这一日,因苏老夫人过来,和阿宴商议说顾松娶亲的事,当下便留在府里吃便饭。

吃过饭后,阿宴陪着母亲到处走走,一时想起那锦鲤,便笑道:“母亲,前些日子,河西府里进贡了一些锦鲤,那都是大红金边的,寻常见不到的,送到府里几只,我看着倒是好看,母亲随我去看看吧。”

苏老夫人听着自然欢喜:“锦鲤向来是喜庆之物,养在府里,宜家宜室的。我也听说河西府进贡的那批锦鲤了,听说那都是一条价值千金呢!外面用银子都难买到。”

当下两个人便来到那水池旁,谁知道一看之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阿宴诧异地道:“这锦鲤去了哪里?”

因身旁的恰好是府里的王管家,却是知道这个事的,当下擦了擦汗上前,恭敬地道:“王妃啊,您有所不知,那锦鲤,都做成汤了呢!”

做汤?

王管家不敢隐瞒,只好说起来:“就是前些日子您每日都要喝的那个鱼汤啊!”

阿宴一时无言。

她真不知道,原来那一碗汤竟然是价值千金……

谁知道王管家又道:“不但咱府里的锦鲤,就连皇宫里的锦鲤,也都被殿下要过来做汤了呢。”

阿宴此时已经呆在那里。

而苏老夫人早已震惊得盯着那空荡荡的鱼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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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在震惊过锦鲤之事后,也是感慨,偷偷地对阿宴道:“这容王如今性子实在是诡异,我看他也就是对你千依百顺的,平日里你可要看紧了他,别做出其他傻事来。”

阿宴听了,自然是明白,想着她再是怀着身子嘴馋,也万万不至于一顿一个吃那价值千金的锦鲤啊,更何况连宫里的锦鲤都要来吃了!

羞愧难当之余,她连连点头:“这个我以后自然是要看紧了他的。”

苏老夫人当下又提起顾松的婚事,原来本来今年开春顾松就该和陈家姑娘举办婚礼的,谁知道出了阿宴的事儿,于是就耽搁到了今天。

如今眼瞅着顾松年纪也不小了,那陈姑娘呢也到了嫁娶的时候,便想着趁着最近的黄道吉日把这婚事给办了。

阿宴听着自然是觉得好,她是素来赞成这门亲事的,及到去了洪城,遇到了陈姑娘,越发的打心眼里喜欢她,如今只盼着哥哥赶紧成亲了事呢。

当下苏老夫人回去开始筹备这婚事,阿宴这边,她把事情和容王商量了下,意思是到时候送一份厚礼。谁知道容王是个完全无所谓的,淡道:“让你哥哥去府库里挑便是了,他爱拿什么便是什么了。”

阿宴听着这话,想笑,又笑不出,只好道:“我自己去选几样好的就是了。”

容王却不悦,拉着阿宴:“你如今也大着肚子呢,为何费这种心思,让惜晴去挑!”

他这话说起来语气霸道的很,一副就是不让你去不让你去的样子,阿宴也没奈何,只好让惜晴去挑了。

这容王是仁德帝最疼爱的弟弟了,往日里各处番邦进贡,或是地方官员进贡各项珍奇异宝,但凡是好的,总是少不了这个弟弟的。如今惜晴拿来了府库的单子,阿宴一眼扫过去,也是觉得心惊,想着这比起皇宫的宝库来,怕是也不逊色吧。

阿宴看了半响后,指着一个珊瑚树道:“这个我看着不错,成亲的时候送,显得喜庆,摆在房里,让人看着喜欢。”

那珊瑚树约高三尺,雕工鲜活,乍一看去,犹如那珊瑚树在迎风招展一般,更兼此珊瑚通体沉稳,色泽温润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容王看都不看,便道:“好,既如此,那就拿上这个吧。”

话说完,他看到阿宴指着的是一棵珊瑚树,想了想道:“其实府里还有几颗这种珊瑚,你若喜欢,咱们都拿出来,摆在屋子外面给你看。”

阿宴点头笑道:“好!”

容王见此,抬手点了点阿宴的鼻子:“走,我们干脆去府库里亲自看看吧,看你有什么喜欢的,统统搬出来!”

当下不由分手,容王拉着阿宴直接去了库房,库房里的看守侍卫早知道容王和王妃要过来,早就打开库房。

阿宴看着里面金光灿烂,各样古董宝物都有,不由觉得心花怒放:“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原来咱们府里这么富有。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当下指指这个,点点那个的,挑了几样好的送与自己的哥哥做礼,又选了几个好看的碧玉盘等,摆在自己房里来观赏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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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松大婚,作为如今朝中风头正旺的年轻侯爷,又是当今容王的大舅子,这婚礼之上,前来道贺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这其中多为王公贵族,甚至齐王以及平安公主的驸马等皇亲国戚也都过来了。

不但如此,仁德帝也亲自派了身边最为得力的大太监前来恭贺,并送来了贺礼。又因今日所来宾客众多,阿宴唯恐自家人手不够,招待不周,礼数不全,反而落下笑柄,于是容王还召来了宫中女官并太监来协办。

一时之间,这婚礼倒也是风光无限,不知道被多少人称羡。

苏老夫人见此情景,自然是越发觉得面上有光,不由笑着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