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星激动地用右拳捶额一下左掌心,觉得自己真相了。

端木绯看着涵星的神色在几息内精彩变化着,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救命!”

柳映霜双手双脚在湖水里拼命地扑腾着,高呼救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她俏丽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狼狈,她整个人慌得脑中一片空白。

“映霜……咳咳!”

同样落水的潘五公子焦急地叫着柳映霜的名字,却被一下子灌进好几口湖水,连续呛水,俊朗的面庞上从容不再,形容狼藉。

看着二人在湖水里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回过神来的魏如娴吓到了,俏脸发白,下意识地左右张望着,喊道:“来人,快救……”

如果柳映霜和潘五公子出了什么意外,柳蓉决不会放过自己的!

魏如娴想找人救他们俩,却被端木绯反手拉住了。

“你在害怕什么?”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如娴,“你的处境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魏如娴的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如走马灯般飞快地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小脸上一片茫然。

“救命,救……”

柳映霜和潘五公子又连呛了好几口水,身子好似随时就要沉下去。

端木绯的另一只手指了指湖面上的二人,一本正经地问魏如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觉得痛快?”

端木绯歪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如娴。

魏如娴的性子过于懦弱,脑子又有些不太清楚,虽然端木绯不太喜欢与这种性子的人相处,但是刚才魏如娴反手拉住了快要落水的自己,足以代表她这个人的本性倒是不坏,只是软弱了一些,所以,端木绯才特意多事地点拨了对方几句。

至于对方到底能不能听得进去,就看她自己了。

魏如娴一会儿看看端木绯,一会儿又看看湖中的二人,神情中透出惶恐、不安、茫然……一直到脸上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她原本就泛着水光的眸子变得更湿润了,眼角流下一行晶莹的泪水……

水里的柳映霜还在不断地叫着救命,只觉得身子像是有千斤重,手脚越来越无力,恐惧像野火般自她心头急速蔓延,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住似的,疼得她几近绝望……

难道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映……霜……”潘五公子一边扑腾着,一边还在试图朝柳映霜伸出手,明明二人之间相距不到三尺,却好似相隔千万里般,彼此的手怎么也碰触不到一起。

端木绯俯首看着湖边那一丛丛在风中摇曳的芦苇和不远处的田田绿荷,眸光微闪。芦苇适于浅水池塘,其实这片近湖岸的水并不深,只要他们俩的脚踩下去,就能着地。

不过端木绯却没打算提醒他们,她笑眯眯地对着岑隐福了福身,精致的眉眼如那粉莲般绽放,笑容明丽可爱,“多谢岑督主。”

岑隐对着她微微颔首,转身又沿着游廊原路返回。

涵星拉起端木绯的小手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嘴里咕哝道:“绯表妹,我们还是离那些脑子坏掉的人远点得好……”

鬼知道他们脑抽筋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瞧瞧,刚才绯表妹稍微靠近了那么点,就差点落水了!

表姐俩手牵着手走了,没再理会魏如娴和水里扑腾的二人。

涵星一边走,一边晃了晃端木绯的小手,笑嘻嘻地说道:“绯表妹,你已经被本宫捉住了,现在你得帮本宫去找丹桂和云华姐姐才行!”

端木绯傻乎乎地眨了眨眼,这才迟钝地想起了她们还在玩躲猫猫呢。

唔,这样好像也挺有趣的!

“那我们分头找?”端木绯搓着小手说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涵星脆声应了,表姐妹俩回到四人之前分开的地方,跟着分别选了一个方向,分头去找人。

端木绯步履轻快地沿着湖往前走去,她记得云华之前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走的……唔,云华姐姐会躲在哪里呢?!

端木绯的目光慢慢地朝四周扫视着,掠过前方的假山、老树、凉亭……掠过湖面,又看到了湖对面的柳映霜和潘五公子。

他们俩还在水里,但是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水并不深,此刻正站立在湖水中。他们湿哒哒的头发不断地往下滴着水,身上湿透的衣裳更是粘在了肌肤上……就像两只落汤鸡般。

水面已经到柳映霜的脖颈,四周的湖水荡漾不已,不时地涌到她的嘴边,她只能吃力地仰着头,一手紧紧地抓着潘五公子的手。

二人艰难地试图往岸边走,可是才往前一步,柳映霜就被一根竹竿轻而易举地又推得倒退了两步,下一瞬,湖水就漫到她的鼻子,她咳着水,狼狈地在水中又扑腾起来。

“映霜!”

潘五公子急忙转身,往湖心方向走了两步,湖水一下子从他的心口升至肩膀,巨大的浮力让他举步艰难。

正在扑腾的柳映霜一抓住潘五公子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紧紧地攀附在潘五公子身上。潘五公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就踉跄地栽倒在水中……

岸上正杵着几个拿着竹竿的內侍,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仿佛老鹰逗小鸡似的,每每见他俩靠近岸边,就用竹竿把他们又往推回深水处,看着他们狼狈地扑腾着,周而复始。

潘五公子义愤填膺地对着岸上的內侍怒斥着什么,被水泡得发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气得发红,而魏如娴已经不见了。

端木绯随意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搜寻着云华的下落,心里琢磨着:那几丛灌木后应该藏不了人;那艘篷船吃水不深,应该也没人;云华姐姐应该不至于会爬树……

咦?!

端木绯突然眨了眨眼,那个小內侍莫非是在跟自己打手势?!

不远处,一个站在凉亭外的青衣小內侍对着端木绯露出讨好的笑容,右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

端木绯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十几丈外的假山上,难道说,有人躲在假山里头?

可是刚才云华和丹桂明明是往别的方向去的,莫非是她们中的谁趁着刚才涵星去找自己又杀了个回马枪?!

端木绯眸子一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嘴角弯弯地对着不远处的那个青衣小內侍拱了拱手,谢谢对方给自己指了条明路。

青衣小內侍喜笑颜开,自觉自己真是机灵,在督主的义妹跟前露了一次脸。

端木绯把脚步放轻,小心翼翼地走到假山前,又屏息朝假山洞里望去,果然看到一道丁香色的身影正缩在某个角落里,背对着她朝假山洞的另一边张望着……

端木绯笑得更欢了,脆声道:“云华姐姐,我找到你了!”

云华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温婉的脸庞上透着几分惊讶,几分无奈。

“绯妹妹。”

云华自觉自己藏得很好,确定涵星搜索了假山后离开了,才放心地躲回了这里,还以为这里最安全不过了,怎么这么快就被绯妹妹给找到了呢?!

奇怪了。

等等!云华想到了什么,耳边又回响起端木绯那句玄之又玄的话:“这世上的万物都离不开算学。”

难道说绯妹妹是靠算学算出来的?!

云华一不小心思绪就有些跑偏,看着端木绯的眼神充满了“敬仰”。

端木绯被云华看得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正要问,身后传来一阵姑娘们说说笑笑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端木绯回头望去,只见几十丈外,七八个少女朝这边走来,不仅是涵星和丹桂在其中,还有三公主舒云、五公主朝露和另外三位姑娘,一群少女站在一起,一片姹紫嫣红,比这片园子里的百花还要娇艳。

随着她们的到来,四周一下子就热闹了不少。

涵星兴致勃勃地说道:“云华姐姐,绯表妹,三皇姐和五皇妹她们也要跟我们一起玩躲猫猫。”

“人多才好玩!”丹桂乐滋滋地抚掌道,“这一轮由我来找!”

在丹桂的自荐下,第二轮躲猫猫开始了。

丹桂一蒙上眼睛开始数数,姑娘们就如一群受惊的雀鸟般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去躲藏。

这园子也就这么大,只要站在湖边往四周扫视一圈,就能看到还泡在湖里的柳映霜和潘五公子以及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三根竹竿的內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们难免有些惊讶,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究竟,但是看到这些內侍如此兴师动众且毫不避人耳目的做派,就能猜到这两人不是失足掉下去这么简单。

这些姑娘们也是聪明人,一个个趋利避害,都当作没看到,也没多问,自顾自地玩,三公主和五公主压不住心中的好奇,想找涵星打探一下,然而,涵星早就躲得没影了。

两位公主错过了躲藏的最好时机,立刻就被寻来的丹桂找到了。旗开得胜的丹桂意气风发,继续在园中搜索起来,没一盏茶功夫,就又找到了三位姑娘,其中也包括端木绯。

端木绯干脆躲到凉亭里去纳凉,那个守在凉亭边的青衣小內侍见机会又来了,急忙给端木绯上凉茶,又给她找了鱼食来,还不动声色地自报了名字,好一阵忙碌。

“小罗公公,多谢你了。”

喝了凉茶后,端木绯浑身畅快了不少,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像是抹了胭脂一般,神采飞扬。

小罗子受宠若惊,连连作揖道:“端木四姑娘客气了。”能替督主的义妹奉茶,那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小罗子笑得越发殷勤谄媚,打算再问问端木绯要不要再来点瓜果点心,话还没出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极为尖锐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快让老身的孙儿上岸!”

端木绯放下手中凉茶,闻声望去,只见那三个拿着竹竿的內侍身旁多了四五个女子,为首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头发花白,体型消瘦,她穿着一件铁锈色元宝纹织锦褙子,梳得整整齐齐的圆髻上只戴了一对如意纹的翠玉扁方,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孔上一双浑浊的眸子几乎要喷火。

老妇身旁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打扮华美的美貌妇人,那妇人形容妖娆妩媚,看着也是气势凌人,接口道:

“我侄女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不让她上来!”

“你们要是再不让我侄女和潘五公子上来,我就去找我家老爷,到时候你们这些个阉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端木绯一下子就认出那个美妇,这不是柳映霜的姑母柳蓉吗?

那潘太夫人与柳蓉一唱一和地说着,声音一个比一个尖锐,气势凌人,然而,那三个內侍根本就没理会这二人,只冷冷地给三个字:“请自便。”

端木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懒得理会这事。

这时,涵星和其他几个被丹桂找到的姑娘家也走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跑来看热闹,一不小心就说起了魏家和潘家关于替嫁的二三事。

本来,那些事不过是传闻,可是此刻看这潘五公子与柳映霜手牵着手彼此不肯放的样子,就知道传闻竟非虚也。

而且,看这位潘太夫人与柳蓉如此“投契”,这潘家的门风还真是堪忧啊!

姑娘们玩了一会儿躲猫猫就离开了,把这满园的喧嚣抛诸脑后。

到了次日,一些关于潘五公子和柳映霜的流言就在行宫上下传了个遍。

据说,昨天下午不少人借着路过跑去天籁湖那里看热闹。

据说,潘五公子和柳映霜最后一直在湖里泡到了天黑,才被人捞起来。

据说,潘五公子一回去就发了烧,而且,还受了惊似的念念叨叨。

据说,魏永信气得亲自跑去向皇帝告那些内侍的状,但是魏永信在皇帝宫外跪了大半夜,都没有见到皇帝的圣颜。

这些个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后来,甚至有人传言说潘五公子和柳映霜是跳湖殉情的,倒是给众人增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话题。

临近中午时,端木绯下课后和涵星一起从晓然堂回清凉殿,二人说说笑笑,走到半路时,在一条青石板小径旁的一个八角亭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纤细婀娜。

魏如娴从凉亭里起身,缓缓地走了出来,神情忐忑地望着朝这边走来的端木绯和涵星。

这个八角亭是从晓然堂到清凉殿的必经之路,看来魏如娴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涵星当然也看到了魏如娴,微微皱眉,神色淡淡。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一向看不上魏如娴这种软弱磨蹭的性格。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

魏如娴对着二人福了福,然后咬了咬牙,那张略显惨白的小脸上眸子幽黑幽黑的,如同那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汹涌,一双小手死死地捏着手里的帕子,用尽全身地力气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想退亲。”

“……”涵星意外地扬了扬眉,虽然她们早就猜到这门婚事迟早会退,却没想到这一回主动提出的竟然是魏如娴。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

魏如娴的眼神更复杂了,抬眼望向了二人身后的蓝天,眸子有些茫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想要得到救赎,所以一心巴着这门婚事……”

回首过往,她的家也曾是家,父母相敬如宾,可是柳蓉莫名其妙地出现了,父亲好像着了魔似的对她宠爱异常,他们的家也渐渐地变了,变得不再是她的家……就仿佛记忆中那个慈爱的父亲是假的一般。

曾经,她梦想着父亲有一天能幡然醒悟过来,告诉她和母亲,他错了。

然而,这个梦终究是化为泡影。

母亲走了,一切都再不可能回头了!

那个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忍下了柳蓉对她的谩骂,对她的羞辱,对她的苛扣……她告诉自己,反正她已经订了亲,迟早要出嫁的,等她离开魏家后,她就可以得到救赎。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然而,她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柳映霜要抢走她的婚事,打碎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本想誓死也要守住这门婚事,直到昨日为止。

想到昨日发生的一幕幕,魏如娴眸光微闪,声音苦涩得像是黄连,“但是,我想明白了,就算我硬是嫁过去了,日后我在潘家的生活也不会比在魏家好过……等到了那个时候,我恐怕就再也没有‘救赎’了。”

一旦成了亲,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我想退亲。”

魏如娴急切地对上端木绯的眼眸,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紧了,看似坚定的眸子里藏着一抹忐忑不安的灵魂,似是在寻求端木绯的认可与支持。

魏如娴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相比之下,端木绯却是闲适如猫儿般。

她笑眯眯地看着几步外的魏如娴,觉得对方也不算是朽木,就委婉地提点道:“魏姑娘,有舍有得。你既然‘舍’了,那也不能‘有去无回’,你说是不是?”端木绯的语气意味深长,“俗话说,女怕嫁错郎。”

若是魏如娴退婚,那可是如了魏、潘两家的意,对方也总该有些表示以示安抚吧?

魏如娴眸子一亮,一下子明白了端木绯的暗示。

是了。

女怕嫁错郎,即便是她不能嫁入潘家,她也不能由着父亲和柳蓉随意摆布她的婚事。

不止是亲事,她也许可以再找父亲讨个庄子,拿回母亲的嫁妆,甚至是,搬出魏府去……

有舍有得。

他们既然想抢她的亲事,本来就该有所弥补。

魏如娴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觉得仿佛弥漫在四周的迷雾一下子消散了,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心里有了主意。

“谢谢你,端木四姑娘。”

魏如娴福身道了谢后,匆匆走了。

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涵星叹了口气,有几分唏嘘地说道:“就看她这次能不能自己立起来了……”别人怎么也不可能替她过日子!

端木绯微微一笑,挽着涵星继续往前走去,她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就看魏如娴自己了。

等回了清凉殿后,端木绯带上给姐姐做的香囊和配好的草药包,匆匆出门往西宫的东北角行去。

她打算去找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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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猜忌

岑隐居住的出云阁距离皇帝的麒麟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依林傍湖,夹道的紫竹林在微风中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景致很是清幽。

出云阁附近除了偶尔往来的內侍,几乎没什么人出入。

当着一袭粉色襦裙的端木绯出现在紫竹林之间的小道上时,就变得分外醒目,就像是一幅只有黑灰色的水墨画中,突然坠入了一片粉色的花瓣,鲜嫩粉润。

端木绯还没走到院子口,已经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圆脸小內侍快步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端木四姑娘,您是来找督主的吧?请到里头坐。”

端木绯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就被那小內侍直接迎进了出云阁。

那圆脸小內侍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端木四姑娘,督主现在不在,您且在里头稍候。”

他把端木绯引进了左侧的一间偏厅中,屋子里放着冰盆,很是凉爽舒适。

端木绯才坐下,就有人端茶送水,又奉上各种点心冰品,甚至还有另一个小內侍在一旁帮她扇风,让端木绯颇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自得其乐地吃吃喝喝,神情惬意。

那个引路的小內侍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听个小曲,或者看个话本子,又或者听个书,周到得端木绯几乎怀疑她要是想看戏,对方也会立刻给她搬个戏班子过来。

不一会儿,出云阁里就传出一阵缠绵悱恻的琵琶声,一个內侍踩着琵琶声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出云阁,目标明确地朝皇帝居住的麒麟殿走去。

岑隐此刻正在皇帝的书房里,除了他,魏永信也在,二人并排站在皇帝的御案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魏永信昨晚来此求见皇帝却未果,只能讪讪地回去了,几乎是一夜未眠,柳映霜高烧不止,引得柳蓉心疼不已,彻夜都守在柳映霜的榻边。魏永信看在眼里,也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所以,一大早,魏永信又来求见皇帝,好不容易,皇帝终于肯见他了。

“皇上,已经一夜了,臣那内侄女到现在还高烧不退,昏迷不醒。”魏永信好似竹筒倒豆子般说个没完没了,说得激动处,他眼眶通红,声音微微哽咽,“她不过是一个才刚及笄的小姑娘,以前哪里遭过这种罪!皇上,您一定要为臣那可怜的内侄女做主啊!”

皇帝看着正前方情真意切的的魏永信,眼神有些复杂。

静了两息后,皇帝忍不住问了一句:“永信,你与朕说实话,你那个内侄女是不是你的血脉?”

以魏永信对柳映霜的关爱,皇帝不得不怀疑柳映霜是不是魏永信留在外头的外室女,借着内侄女的名头接进魏府照应一二。

“……”魏永信傻眼了,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实在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把话题转到那个方向去。

果然如此!皇帝看着魏永信哑口无言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相了。

若非是亲骨肉,魏永信又怎么会对一个妾室的侄女如此关照,视若亲女!

不过……

“永信啊,”皇帝苦口婆心地对着魏永信劝道,“你我多年君臣,朕也不把你当外人,有些话朕就直说了,就算你那个内侄女的确是你的骨肉,但是尊卑有别,外室女就是外室女,怎么也都比不上你膝下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你这做父亲的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就站在魏永信右边的岑隐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嘴角在皇帝和魏永信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翘起,勾出一抹足以魅惑众生的浅笑。

“皇上……”

魏永信眉头微蹙,想解释,却见皇帝一副“朕明白、朕了解”的样子,又道:“永信,这天下父母心,那孩子怎么说也是你的骨血,朕也明白你对她的一片慈父之心。”

皇帝说着叹了口气,神情语调又委婉了一些,“今天朕给你做主,给你一个恩典,你赶紧把你那个外室女认祖归宗,以后你自可以光明正大地照应她。”

皇帝捧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盅,慢慢地啜着茶盅中温度适宜的茶水,自觉自己真是一个体察臣子心意的好皇帝。

有道是:人无完人。

魏永信一直都是得用之人,为自己为大盛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只不过,也不知道是这些年太过顺风顺水,还是人到中年,最近脑子有些拎不清了。皇帝心里有几分唏嘘。

“皇上,您误会了。”魏永信试图解释道,“臣对臣的内侄女是偏爱了几分,但是她……”

然而,他才说了一半,再次被皇帝出声打断了:“这人心都是偏的,永信,就算你对你那个外室女再心疼,规矩不能乱,你也不能任由她抢走了嫡女的亲事,而且,还闹出与人殉情的丑事,这家宅不宁乃是大忌,你可要放在心上!”皇帝恩威并施地警告道。

“皇上明鉴,那并非是殉情!”魏永信这次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替柳映霜澄清道,他愤愤地看了身旁的岑隐一眼,咬了咬牙道,“可是岑隐在您面前造谣生事?!”

一想到柳映霜是被岑隐让人丢进了湖里,魏永信就气得咬牙切齿,看着岑隐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空气里火花四射。

相比下,岑隐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唇畔噙着一抹浅笑,令看者如沐春风。

看看岑隐,又看看魏永信好似被人踩住痛脚的德行,皇帝微微蹙眉,声音也冷了一分:“这流言早就传得整个行宫都知道了!朕怎么就不能听说了?!”

这种腌臜事哪里需要阿隐说!阿隐公务繁忙,又不是整天闲着没事,管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皇帝暗暗心道,看着魏永信的眼神中愈发不悦。

这个魏永信啊,自从遇上他那个不知道姓柳还是杨的妾室后,脑子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永信,内宅不平,何以平天下!”

“不管是内侄女也好,你的亲骨肉也罢,她闹出的那些丑事坏的可是你的名声!”

“长此以往下去,你要如何服众?!”

皇帝语重心长、耳提面命地劝了魏永信一番,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魏永信只觉得一旁岑隐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刀子般射在了他脸上,让他觉得羞恼万分,一张黝黑的老脸涨得通红。

魏永信几次想要解释,然而,看在皇帝眼里,他的羞愤是因为被自己捅破了心事。

皇帝心里暗暗摇头,正打算打发了魏永信,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永信,他们俩殉情的事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了结’,才能平息流言。”

“皇上明鉴,他们二人真的并非是殉情,而且……”

魏永信额角青筋乱跳,还要解释说柳映霜并非自己的外室女,她和潘五公子也没有殉情,根本就是被岑隐命人推下去的。

然而,皇帝已经不想听了。

“朕累了,你退下吧。”皇帝有些心烦地挥了挥手,他是皇帝,朝上这么多政事都处理不及,哪有空管臣子的后宅之事!

魏永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眉心更是乱跳,暗暗地咬了咬后槽牙,最终还是俯首抱拳道:“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