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许她和离,就算宫中不许她行狂悖之事,太后都恐她惹出大乱子来,况若是和离,二公主再想寻二驸马这样的人,只怕也不容易了。

谁会去娶一个二嫁,明显还要发展出点儿别的感情的媳妇呢?

不许和离,已经是太后对二公主最后的保护了,只是阿元偷偷从三公主的袖子后头偷看,见那二堂姐低着头,却还是露出了不服的表情,便在心中微微叹息,心里觉得只怕二公主无法明白太后的苦心。

“你到了如今,也未给哀家与你母后请安。”太后在宫中一辈子,还能看不出二公主的怨恨?此时也觉得心灰意懒,摇头道,“孝道于你,还不如一个男子。”脸上就露出了伤心的模样。

当年,她也是用真心宠爱过这个孩子,可是这一点儿的不如意,就叫她恨上了自己。

“孙女儿只是心里难受。”二公主含糊地解释了一下,便捂着脸起身低声道,“叫皇祖母不快活了,孙女儿知罪,便先退下了。”说完,便掩面飞也似的走了。

当年唐妃仗着二公主得宠的时候,连太子都不看在眼里。只是皇后虽然不喜欢嚣张跋扈,给皇室添笑话的二公主,却也不愿意对一个孩子落井下石,此时见太后的心情低落了下来,便挑挑眉,对着三公主不着痕迹地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中一动,急忙抱着阿元上前,与太后恭敬地笑道,“前儿个四皇弟给孙女儿们带回来好些小面人儿,颜色鲜亮好看的紧,两位皇妹不知道,可是孙女儿却觉得稀罕极了,想着与皇祖母献宝呢。”一边说,一边将阿元小心地放进了太后的怀里。

“哦?”被二公主伤了心,太后听到三公主所说,只觉得几个小的倒是一团和气,心里熨帖了许多,虽知道三公主是在哄她开心,不过一个老人,有子孙真心愿意哄着,这也是一种福气了,也不拆穿,便含笑问道,“小四大咧咧的,还能记得给姐妹呢带东西?”见德妃也掩着嘴儿笑,便指着她问道,“可想到你这个做娘的了?”

“这孩子说单给姐妹的,哪里有臣妾的份儿呢?”德妃便急忙笑道,“这孩子心眼实诚,只知道叫姐妹们不至于在宫中无聊罢了。”

“可见他是爱护姐妹的。”太后满意地一笑,对德妃给四皇子的定位很是认同。

已有太子的情况下,比起关心宗室外臣,还不如去做公主们的保护者,日后也能在圣人与太子的心中有一席之地。

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太后看着三公主的目光便温和了许多,见阿元很辛苦地搂着自己的手臂,嘴角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见着五公主还眼巴巴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想着自己年纪大了,未必还能活几年,便想着叫阿元与姐妹们更亲近些,便摸着阿元嫩嫩的小脸儿与三公主笑道,“你带着阿元去玩儿吧,回头只记得将她送回来就是。”见三公主很老实地应了,到底被二公主冲击了一回,心里难过,便露出了疲惫的模样。

阿元不舍地伸出小爪子勾着太后的衣襟,不愿意在此时离开她。

太后微微一怔,便含笑摇头,低声道,“不过是半日,竟这样黏人。”心里却温暖了起来。

阿元撅着嘴被三公主抱了过来,与几位堂姐到了一处,眼见太后没有精神地扶着宫女走了。这才见皇后与德妃起身,与几个女孩儿笑道,“听闻英国公今日陛见,带着家里的几个少爷小姐也进宫了,你们与我去见一见?”目光落在了阿元的身上,皇后只含笑说道,“阿元也想见见表姐是不是?”

想到能见见家人,阿元便有了些精神。

正说着话,便见远处一队长长的队伍过来,当头的那人一身明黄,身后跟着无数的宫女内监,含笑过来,见着此地只皇后与德妃,便是一怔,只问道,“母后呢?”圣人的身边,阿元愕然地发现,身为外臣的英国公竟然也含笑而立,见着了皇后,竟也并不生疏,微笑颔首,心中想起来,听说圣人与她的舅舅是从小的情分,便觉得此言不虚。毕竟,眼见皇后对英国公也不陌生,也不避讳,可见是亲近的了。

“母后精神短,二公主请了安便回去午睡了。”皇后不会告状,可是二公主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她自然知道,此时便不添油加醋,只含蓄地说了事实。

圣人的脸色一下子便阴沉了起来,沉默了半晌,这才淡淡地说道,“竟然还来叨扰母后么?”想到二公主种种的言论,他心里好心情才怪。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的?!

英国公眼角一挑,只对着皇后含笑道,“内子正想着过来给娘娘请安,只是恐叫娘娘更添繁忙,因此不敢进宫。”

“你心疼媳妇,如今倒来将这一股脑地落在了朕的皇后头上。”圣人心里正为坑爹的闺女生闷气,听了英国公这话,便大笑了起来,在阿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目光里,如同兄弟一般拍了拍英国公的肩膀,说话也很是随意,此时一脸的笑容只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孝心,也赶紧叫你媳妇进来请安不是?不然,改日朕便与皇后亲自上门,也……”

“陛下越说越离谱了,未见国公脸都吓白了了么?”皇后便掩嘴笑道,“浩浩荡荡的,只怕国公心里担心俸禄不够咱们一次上门的了。”

“不然,便赏你些?”圣人此时,与皇后如同平常夫妻一眼,被她打断也不恼,只戏谑地问只微微笑着,眉头都不动一下的英国公。

“为了陛下,倾尽家财也是臣心甘情愿。”英国公只温声笑道。

阿元表示,摆着一副温柔儒雅的模样拍马屁,她舅舅真不是盖的!

圣人果然被拍得心情很舒畅,脸上早就没有了方才说起二公主的晦暗。然而顿了顿,圣人便皱眉说道,“老三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他话音刚落,自圣人与皇后说话,便一直装隐形人的德妃,便不由动了动。

第32章

“半大小子,哪里有不打架的呢?”知道德妃此时不好出言,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柔,几分顽皮,与圣人侧着头笑道,“兄弟们,情分都是从地上滚出来的,日后长大了,只怕还有拿此事说笑。”见圣人目光温煦地看着她,十分温和,她便一指身后的德妃笑道,“陛下只问三皇子,为何不问小四?都是当娘的,谁不心疼呢?”看圣人的架势就知道徐妃必是抢先一步往圣人处告状了,皇后心里记了挑事的徐妃一笔,脸上却统未带出什么。

“做哥哥的教训弟弟,情有可原。”德妃只温柔地说道,“只是臣妾看着小四伤得不轻,已叫他回去,改日便叫他给他皇兄请罪。”

“小四也伤了?”圣人一怔,想到之前一身伤的三皇子凤桐可是对凤鸣的伤势半点儿都没有透露,到底人心偏颇,更喜欢豪爽鲁莽,没啥心眼儿的凤鸣,便皱眉道,“老三如今,愈发地不知分寸了。”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好,却也舍不得抛了,便淡淡地说道,“罢了,只此一次,以后若是再如此,兄弟俩朕是都要罚的。”见德妃微微福身,他便只笑道,“你素来规矩,小四,朕是深知的。”

德妃出身京中勋贵定国公府,从圣人还未登基便在太子宫中服侍,素来谨守规矩,不争宠不谄媚,圣人虽不是特别宠爱,却十分尊重,素日里被宫中百花迷住了眼,也会在德妃的宫中放松一下心情。况德妃膝下有凤鸣与五公主,为了这个,圣人也更给德妃脸面,见皇后笑吟吟地退后了些,便温声道,“回头,我便去敦促小四的功课。”这就是要去德妃宫中的意思了,然而德妃的脸上只是一副的端庄,并无惊喜之色。

英国公敛目听着两个皇子之间的官司,才不肯在此时出言搀和皇家之事呢,目光一偏,便落在了阿元的身上,脸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母后今日带着这孩子,皇弟还与朕抱怨几次。”圣人眼看英国公含着笑容看着阿元,心里也极喜欢这个孩子,只是见英国公对阿元很亲切的模样,心里便生出了攀比之心笑道,“你是她舅舅,我却是她大伯父,可见在阿元的心里,我是更重要一些的。”他该是与英国公真的亲近,说到随意的时候,只以“我”来自称了,见英国公只摇头含笑不语,圣人便将三公主招到自己的眼前,解下了腰间的盘龙玉佩放在阿元的小爪子上,转头与英国公挑眉道,“比起你的田黄如何?”

“不及陛下多矣。”马屁舅舅再次风度翩翩地登场。

阿元抓着玉佩,小小地叫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哪一回,见着了宝贝这小婴孩儿不是两只眼睛放光呢?圣人最喜欢看阿元抱着宝贝快心的模样,很觉得能尽去烦恼,这一回见阿元蔫头耷脑无精打采,便好奇地问道。

“母后去歇息,这孩子心里挂念母后呢。”皇后心中也有所动,便有些怜惜地看着阿元低声说道。

圣人闭目,也明白了原因,见阿元竟然与太后亲近到这个份儿上,便觉得感慨道,“到底真心换真心。”说完,便过来摸了摸阿元的小脸问道,“担心你皇祖母?”也知道这孩子眼下不过是凭着本能与太后亲近,不会应答自己,却还是转头与皇后叹道,“她还不如阿元懂事!”这里的她,就是不管太后心情好坏,非要自己如意的二公主了。

皇后笑笑,也不多说。

英国公彻底当了布景板,嘴角却露出了淡淡的讥讽之意,见圣人转头看过来,那抹讥讽消失不见,只化作了春风,含笑道,“公主还小。”二驸马家虽然不是英国公府的近亲,然而京中望族之间姻亲不绝,彼此勾连交错,论起来,二驸马还是英国公的远房晚辈,虽然二驸马也干出了不少打脸的事情,到底亲戚更亲近些,英国公便小小地给二公主捅了一刀,果然见圣人面有不虞地说道,“她还小?!”

英国公这才彻底不说话了。

几个公主难得见到圣人,此时都十分快活,英国公见自己很碍眼,正要告退,便听见一个宫女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伏在地上哭道,“娘娘求陛下去见见三皇子!殿下,殿下他如今发热了!”说完,就是一通痛哭。

阿元鄙夷地看了这宫女,都想替圣人问问徐妃,咱能别一个招数用一百年么?!前头是八公主,这又成了三皇子了,整个后宫竟不够她闹腾的!

果然圣人脸上就不好看了起来,冷笑道,“朕又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何用?!”说完,便觉得大好的心情叫徐妃坏得干净,甩袖便领着嘴角抽搐,知道自己又要安抚这位的英国公径直地走了。

皇后心里默默地决定,这次选秀非给徐妃招俩大仇人不可,这才对几位公主温声道,“我瞧着阿元没有精神,还是使人送回给你皇祖母吧。”见几位公主点头,这才拉着德妃低声嗔道,“你就不会学学徐妃?”徐妃为何受宠?惯会撒娇弄痴,别看圣人烦她闹腾,可是却也吃这一套,哪里如德妃,总是端着规矩样子呢?

“那样儿,就不是臣妾了。”德妃心不高,从未想过争宠,况如今儿女绕膝,她只求平安度日,也不再在意圣人的恩宠了。

三公主离得近些,却只当听不见,与两个妹妹招呼了一声,便一同往太后的宫里去,想着将阿元还回去。才走到一半,一处临湖之处,便见二公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上来就要给正掐了一处嫩柳嘻嘻哈哈地编东西的五公主一个耳光,叫见势不妙上前的四公主拦住了,便指着几个妹妹冷笑道,“方才,是不是看戏看的热闹?!”见五公主气愤地看着自己,她便冷冷地说道,“作为妹妹,不敬长姐,这是谁家的规矩?!”

“我家的规矩,没有叫我不要脸硬要抢别人的夫君!”五公主从小得德妃与皇后的溺爱,哪里是肯吃亏的?只牙尖嘴利地说道,“父皇与皇祖母不在,二皇姐这是又能起来了?!可见伤好得真快!”说完,一扭小身子,举着手中的柳枝只与阿元笑嘻嘻地说道,“妹妹别害怕,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谁敢与我上爪子!”她的母妃德妃比唐妃位份高,她自然要比二公主更尊贵些。

“母后叫我们去皇祖母的宫里,若是耽搁了,皇祖母垂问起来,妹妹们怎么应呢?”三公主忍着心里的胆怯轻声说道。

她即将嫁人,自然要厉害些,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软弱。

“你们一个个的得了好夫君,便敢来取笑我?!”二公主听了德妃的抱怨,这才发现,两个妹妹竟然嫁得比自己好了许多,一时气愤,这才冲过来找茬,见三个妹妹不吃自己这一套,心里便愤怒的不行,见那怀里的阿元摆着自己的小爪子,握着的却是圣人很喜欢的玉佩,顿时心里如火烧一般,冷冷地说道,“这样小的人儿,却这样宠爱,也不怕福气太过,折了……”

“你敢说这个!”五公主大怒,她本就是霸王脾气,眼见二公主竟然连对她没有威胁的阿元都要诅咒,只几步上来仗着蛮力将二公主一把推倒,自己也滚在地上,听见远处有宫人们的惊声叫声传来,只飞快地爬起,冲着惊怒不已,没想到竟然会叫个小孩儿给推倒的二公主叫道,“你跟我去父皇那儿!我倒是要看看,父皇面前,你是不是还敢说这个!”说完就抓着二公主的衣襟艰难地拖着。

二公主哪里是她能够拖走的,此时反应过来,只将五公主掀开,尖叫道,“你竟敢伤到我!”

还未待说些别的,却只觉得头上一痛,之后,一块盘龙玉佩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诧异仰头,二公主就见三公主怀里那个垂头丧气的小婴孩儿,此时竟有横眉立目的模样,小手还保持着方才将玉佩丢出去的模样,口中呀呀直叫!

阿元是真的愤怒了。

她没有想到二公主这样伤了太后的心,眼下竟然还如同没事儿人一样,还有心思吵架!想到这人的种种,她便再也忍不住了,若不是如今自己还小,她也懒得将二公主拉到她大伯的面前,只就近给她推湖里算了!

“妹妹才多大,皇姐是不是太过分了!”三公主心性良善,虽从前也羡慕阿元受宠,却也没有二公主这样的恶毒心肠,竟气得浑身发抖,忙着安抚怀里气急的阿元,口中只冷笑道,“若是皇姐的两个耳光只明白到这个份儿上,妹妹觉得您还得再多得几个,明白明白道理!”正挖空心思想着恶毒的话,三公主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一名嘴角抿起,目中冰冷的病弱少年后,说不出话来。

眼见三公主不说话了,才从这变故中反应过来的四公主急忙为姐姐张目道,“二皇姐今日之事,太过恶毒!莫非从前,唐妃娘娘也这样诅咒过二皇姐?!”

五公主正要说话,便见着了缓缓走来的凤卿,就飞快地闭上了嘴。

二公主叫三个妹妹文武皆上地反击了一把,正要继续喝骂,却见凤卿过来,想到他如今虽然不大得太后的喜欢,可是在圣人面前却很受宠,这才想到阿元不是自己的亲妹,心中生出了一丝悔意。只是又想到自己是圣人亲女,一个宗室女如何敢比她还高贵?!顿时便有理了起来,高高地仰着头,叫自己依旧带着几分伤痕的娇艳的脸显露出来,对着转头咳了几声的凤卿冷淡颔首道,“卿弟。”

凤卿走的急了,此时只低声咳了几声,回头见心爱的妹妹脸都气红了,只稳了稳神,见二公主高傲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着自己施礼,嘴角动了动,陡然脸色阴沉起来,当头就是一个大耳光抽在了二公主的脸上,在几个姐妹都惊呆了的目光里,冷冷地说道,“叫皇姐张张教训!肃王府的荣寿公主,不是谁都敢诅咒的!”他虽然病弱,然而到底是男子,这一个耳光下去,已经叫二公主的脸肿了起来。

二公主叫凤卿一个耳光就抽地上去了,半天没有回神,竟是想不到,竟然这堂弟在宫里就敢动手!

“阿元日后,若是有半分不对,别怪我要你的命!”古人,对于诅咒十分的迷信,凤卿此时,只恨自己体弱,没有力气抽她第二个耳光,目中阴晦地俯身凑在惊恐抬头的二公主的耳边,小声说道,“皇姐以为,一个年老色衰,早就恩宠不再的宫妃,与一门两王的肃王府,圣人更喜欢哪一个?”侧过了身,少年清越的声音却如同寒冰一样,“唐妃,二皇姐觉得活够了么?!”

“你!”见凤卿表情温煦,可是一双眼睛却带着冰霜,二公主是真的有些被唬住了,尖叫了一声,便看着凤卿发抖。

“不仅唐妃娘娘,还有唐家,您要不要呢?”凤卿很少这样咄咄逼人,此时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眼前发花,却只勉力忍住,低声道,“您那二舅舅,在京里的户部苏州司?”他凉凉地笑道,“那真是个肥缺!素日里过手留下的那点子东西,弟弟是不是应该与皇伯父说道说道?”见二公主死命地摇头,看着他的目光就如同见了鬼,他这才冷声道,“给本王老实点!从此以后,阿元面前,你是捧着她说话的,不然,只怕皇姐就要追悔莫及!”

“我,我要与父皇告你!”凤卿在宗室,其实名声极好,二公主哪里知道这竟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皇姐告去吧,”凤卿却听着身后阿元担忧的叫声,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温声道,“顺便,也与皇伯父说说看,您三舅舅,是怎么在关外卖了外族粮食的。”外族苦寒,粮食是稀缺的物资,每年饿死的不计其数,不然也不会总是想着入侵中原富饶之地。有些无良的商人偷偷卖粮食与外族,这明显就是卖国通敌,是抄九族的大罪,二公主听了这个,骇然发现凤卿竟连这样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不由惊惧万分。

“只那一次,我舅舅不知道是外族采买。”二公主这一次,声音里便多了一点哀求。

“这话,来日皇姐与皇伯父说,不是更好?”凤卿却只微微一笑。

“对不住,是我冲撞了你。”二公主只觉得自己喘不过起来,她自己知道,若是一旦叫凤卿揭破,自己失宠,是肯定的了。

之所以敢这样张狂,作为一个没有兄弟的公主来说,她全赖帝宠,之前敢这样折腾,不过是因自己是圣人的长女,总是不会叫圣人厌弃。可是一旦有这样的大罪……

二公主不敢想自己的下场。

“这话,皇姐该与我妹妹说,对不对?”凤卿一笑,温润秀气,二公主却不敢抬头,起身便到了瞪着眼睛戒备地看着自己的阿元的面前,忍着叫三个妹妹看着的羞耻,低声道,“妹妹不要与皇姐一般见识。”哪怕婴孩儿听不懂这些,她却还是咬着牙说道,“待来日,皇姐日日往寺里去,给皇妹祈福,祈祷皇妹长命百岁!”一回头,见凤卿满意颔首,这才捂着脸流着眼泪跑了。

“是我们没有看好阿元。”看着凤卿过来,阿元一脸委屈地冲着他伸着小胳膊求抱抱,三公主便有些羞愧地说道。

“多谢皇姐与阿元张目。”若不是在宫中大庭广众的,凤卿宰了二公主的心都有,心里想着回头就与父王说说,如何叫唐家跟着倒霉,此时只温润一笑,摸了摸阿元的小爪子,忍着浑身的虚弱温声道,“皇姐送阿元回皇祖母处吧,我还有旁事,便不带着妹妹了。”见阿元不舍地抓着自己的手,他只含笑说道,“过几日,大哥再与你玩耍好不好?”说完,便飞快地缩回了手。

大哥的手很凉,脸色也不好,阿元嘴角瘪了瘪,心里担心的不行,很想要掉眼泪,支着整个身子都探出来像凤卿扑去,然而见到凤卿脸色不好,有些舍不得叫大哥累着,这才迟疑地缩回了身子。

“并无事的,老毛病而已。”凤卿屈指弹了阿元的额头一下,这才对姐妹们颔首,一步三回头地在阿元的叫声里走了。

有了此事,阿元更无精打采了,只觉得这皇宫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虽然有太后皇后是好人,可是勾心斗角不要太多,便伏在三公主的怀里不起来了。三公主心里担心,却不好说些什么,只带着阿元回了太后宫中,听宫人说太后正在午睡,便只在宫女的引领下将阿元放在了太后的身边,自己与妹妹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阿元仰着小脖子看着她们走了,整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除了太后浅浅的呼吸再也没有了声响,便转过了小身子,把自己拱进了太后的怀里,嘴里咿咿呀呀地小声叫了两声。

正在难过的时候,阿元便敏锐地感觉到,太后的怀抱,微微地紧了紧,轻轻地拍了拍她。

虽然太后闭着眼睛,可是阿元却能感觉到,太后此时心里并不开心,眨了眨眼睛,便也学着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拍了拍皇祖母的胳膊,这才将头放在太后的身上不动了。

虽然与太后相处很快活,可是阿元却觉得心绪不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凤卿白日里脸色苍白的模样。心惊肉跳到了晚上,太后心中的烦闷稍平,这才带着阿元一同起身,刚刚起身,便听到外头有喧嚣之声,正在与阿元温柔地说话的太后脸上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只唤了身边的大宫女进来问道,“何事?”

“康王殿下病了,如今似乎有些不好。”那宫女知道太后近日对凤卿有所改观,急忙回道,“肃王殿下召集了太医院的太医,如今正在会诊,因此有了响动。”见太后脸上一惊,她便急忙继续说道,“肃王妃娘娘遣人来接公主,只是娘娘您方才未起,奴婢不敢叫她们进来。”话音刚落,便被阿元凄厉的大哭给打断,一抬头,就见太后手忙脚乱地安抚阿元,更抬头厉声道,“康王身子重要,还是哀家午睡重要?!你们竟然连这都敢拦着?!”

说完,见那宫女低头不敢说些什么,只低头去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元,口中急声道,“叫她们进来!”又低头对阿元安慰道,“哥哥不会有事,阿元不要哭,一会儿,皇祖母就送阿元回去好不好?”见阿元小身子都哭得缩成了一团,她便摸了摸阿元的头,叹道,“痴儿,痴儿。”只要对这孩子好一点儿,就能换来这样的回报,她如此,凤卿也是如此,见阿元这样的心性,太后的心里莫名地想到一个词来。

情深不寿。

心中一惊,太后只默念佛经,将自己的不安放在一旁,这才将阿元托付给肃王妃遣来的宫女,叹气道,“哀家若是去了,更添忙乱,只是传哀家的话儿,”她的目光落在一脸泪水的阿元的脸上,沉默了许久,方才沉声道,“若是康王有事,太医院的太医,也都不用活了!”说完,只起身亲眼看着阿元走了,这才坐在宫中,默默地等候凤卿的消息。

凤卿这一次,是真的有些不好。

他本就体虚,春日秋日还好,可是若是遇上酷暑与严冬,总是要病上一回,这一次身子不爽快,又大怒了一回,引动了心性,只强撑着回到宫里便起不来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竟是太医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模样,肃王妃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此时坐在凤卿的床边,听着外头肃王勃然大怒的怒吼,一低头看着自己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儿子,只捂着脸说道,“我的阿卿,你,你这不是要为娘的命么!”说完,只伏在一旁大哭。

肃王听着里头王妃的哭声,心里都在滴血,听见几个太医还在之乎者也,眼前气得发黑,正想再抓着太医说上几句,却听见外头有人禀道,“蒋家表姑娘来给王妃请安!”这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淸艳妩媚到了极致的女孩儿,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给肃王施了一礼,然而目光,便满满地落在了凤卿所在的里间。

第33章

阿元叫人抱进来的时候,正一眼对上这女孩儿。哪怕自己也是个女孩儿,都被这样淸艳到无法描述的容颜给震撼了一下,就见这女孩儿一身素雅的桃花锦衣裙,一枝盛开的桃花自衣领延伸到了肩膀处,衬得那张脸更加地动人心魄。一把乌黑的长发懒懒地挽着一个髻,只插了一对儿白玉玉兰花模样的发钗,除此之外,竟是再无旁物,可是就这样简单,却叫这女孩儿如同暗夜里的明月一般姣姣生辉。

阿元的目光落在这挺直了脊背无声落泪的女孩儿的脸上片刻,便哭着张着手向肃王的方向伸去。

她才生下来不久,虽然这几个月凤卿也病了几回,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凤卿竟然一病就会这样重。

此时阿元的心里,恨透了二公主。若不是她生事气急了凤卿,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可是也觉得是自己之故,心里愧疚的不行,叫肃王抱在怀里,便憋得小脸通红。

“没事,阿元别担心,你大哥,”肃王低头安抚地拍着阿元的小身子,忍着心里的悲伤低声说道,“这孩子有神灵庇佑,不会这样离开。”这话,也不知是说给阿元,还是说给自己听。毕竟,凤卿几次这样大病,却也没有这次这般来势汹汹,连太医都不敢用药。目光落在了那只是闭目无声的女孩儿的身上,肃王心里微微一叹,还是温声道,“你也去见见你表弟。”

到底在心里可惜,暗道了一声只怕无缘。

这女孩儿是肃王妃堂姐,英国公亲妹之女,与凤卿同年。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就为了凤卿的身子,甚至拜了一位名医为师努力学习医术,就是为了在日后给凤卿调理身子,没想到眼下,却又是这样的局面。心中默默叹气,肃王却见这女孩儿并不动,便疑惑地问道,“阿舒?”

这女孩儿名为蒋舒云,她家中世代书香,外祖父又是阁臣,如今父亲官拜正四品佥都御史,称得上是名门望族,她又是家中的长女,素来为长辈喜爱,因此名为舒云,有云卷云舒之意。

蒋舒云却并不动,只立在堂中,忍着自己的眼泪,低声道,“姨丈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她再次哽咽了一声,便低声道,“我与二外祖父传书,请那位有名的神医前来,如今听说正在路上,请姨丈与诸位大人费心,叫表弟再坚持几日。”她长了凤卿几个月,此时便唤了凤卿一声表弟,见肃王闻言目中一亮,连一旁的太医也连声称颂那位神医不同凡响,这才微微一福,低着头往里头去了。

“还请诸位大人费心。”虽然神医也未必能治好凤卿,可是肃王与阿元的心里都生出了希望来。肃王对着几名太医缓缓颔首,迟疑地看了怀里的阿元一眼,见她的一双眼睛毫不迟疑地向着凤卿的所在看去,嘴角勾起,便不顾忌讳,带了阿元入了里间,见肃王妃伏在一旁哽咽,蒋舒云已经接过了丫鬟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凤卿敷脸,便将阿元放在凤卿的身边,看着她立刻便抱住了大哥的手臂,这才扶着肃王妃的肩膀轻声安慰。

此时在外的凤唐兄弟都冲了进来,都是自家人也不避讳,只轻声彼此安慰,便坐在一起,也不假手于人,只亲手照顾凤卿。

隔了一日,阿元正趴在凤卿的手臂上打盹儿,便见外头传来了大声的叫唤,一抬头,就见四皇子凤鸣风风火火地抓着一个口中骂骂咧咧的老头儿冲了进来,叫道,“神医,神医来了!”一把便将那龇牙咧嘴的老者给拉到凤卿的床前,凤鸣也不顾肃王一家如何瞠目结舌,只顿足叫道,“神医来看看,阿卿如何了?!”说完,便转头与肃王说道,“我昨儿听说了这事儿,便想着去迎迎神医,果然见到,这才快马加鞭带着神医来了!”

到底是行宫,若是这位名为程静的神医想要入宫,只怕还要多费口舌。凤卿病重之事如今在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凤鸣如何能不知道?偷偷听到德妃与皇后的谈话,却是皇后想着专门遣人去引神医入宫,凤鸣便自己偷偷地跑了出来,路上果然遇上了程静,便一路抓着这位神医入了宫中来给凤卿看病。

“小四若有冲撞之处,还请神医看在他担忧堂弟的份儿上,不要与他计较。”肃王此时便急忙对揉着自己腰的程静说道。

一旁的肃王妃如同见着了救命稻草,一叠声地使人出去传东西,补偿神医。

“不必了。”阿元瞪着眼睛,就看着这老者嘴里低声嘀咕了一些什么,虽看着玩世不恭的模样,然而目光落在凤卿身上后,便郑重了许多,一挽袖子便将手搭在了凤卿的手腕上,闭目沉吟了许久,这才低声道,“脉相很乱,且虚浮无力,根子里带出来的弱。这孩子是早产?”目光落在忐忑的肃王夫妻的身上,他便淡淡地说道,“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他孕育的时候,似乎母亲思虑过甚,有惶惶不可终日或是悲苦之意,这如同胎毒,与生俱来,不好根治啊。”

他说到这里,肃王妃一阵摇晃,险些厥过去。

思虑过甚,悲苦,自然是有的。

当年凤卿的生母背负着那样的孽缘,连安国公府都不能回去,又叫宫中遗弃,再如何舒朗开阔,也难免生出了离世之意。肃王妃当年并未在意这个,毕竟这样的经历太过离奇,心中烦闷在所难免,可是如今听到这竟然是凤卿的病根,肃王妃只觉得浑身突突直跳,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便往地上滑去,叫肃王眼明手快给接住,只伏在肃王的怀里哽咽道,“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这样!”

母亲叫父亲宠成那样,有什么惶恐或是悲苦呢?

凤唐兄妹几个虽然觉得有些违和,然而此时正是要紧的关头,竟是将程静的诊断给抛在一旁,只急声问道,“可还有救?”

“想叫他活着么?”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整了整自己叫凤鸣拉扯得歪歪扭扭的衣裳,侧头懒洋洋地问道。

凤唐一把按住身边两个恨不能给这老者一拳的兄弟,深深一礼,口中道,“还请神医出手救救我大哥!若是,”他咬着牙说道,“若是能叫大哥痊愈,凤唐愿倾力相报!”他是肃王府的世子,这一句倾力,便是很重的承诺了。

虽然觉得这神医态度叫人生气,可是凤玉凤阙还是忍着心里的焦急给程静施礼。这老者本就在观察几个男孩儿,见到了此时,身为宗室子弟的几兄弟竟愿意在自己面前低头,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的手叫一只小小的手给抓住了,一低头,就见凤卿床上的那个小小的婴孩儿,抓着自己的手,眼里滚出了眼泪来。诧异不已地伸手给这孩子抹眼泪,他这才叹道,“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齐心的兄弟了。”

他成名三十几年,十年前便不再问诊,就是看烦了大家族中的争斗,下毒的,诅咒的,还有陷害的,作为大夫他见了不少,眼见兄弟阋墙。如今见着最黑暗污糟的皇家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亲近的兄弟,便有些感慨,此时便收了方才的戏谑,郑重地说道,“几位殿下放心,康王的健康,包在老夫的身上。”他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有几把刷子,便含笑道,“只是康王殿下体内的胎毒日久,拔出全部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他慢悠悠地说道,“今日醒来,应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神医能救我儿……”肃王一脸郑重地说道。

“我救他,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程静却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才对着凤唐兄弟颔首道,“虽然日后,殿下的身体还是虚弱,可是活到四世同堂,老夫还是可以做到的。”说完,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立在肃王妃身后,一双狭长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卿的蒋舒云,这才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若是娶一个精通医理的媳妇,那就更合适了。”

“神医说得对!”知道凤卿竟然能够痊愈,肃王妃简直将程静崇拜到了极点,哪里管他说了什么,只没口子地应承同意。

倒是肃王见程静胸有成足,知道凤卿无碍,心里活泛了起来,见肃王妃已经头昏脑涨了,便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那老者哈哈一笑,也不去看蒋舒云是个什么表情,只低声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见肃王妃回头瞪他,他也不恼,只拉着媳妇走到了凤卿的身边,一脸认真地看着程静再次给凤卿号脉,之后,便过来写药方子,嘴里骂道,“这么虚还给吃人参!热毒出不来,身子还能好?!”

见他有精神骂人,肃王心中更是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低头认了罪。

只是此时肃王处声势稍缓,另一处雕栏画栋的宫中,三皇子看着头上缠着头带,哭哭啼啼的徐妃,目中现出了一丝阴鹜来,低声道,“太医院,一个太医都没有?”

“为了那个一个病秧子,如今太医院里,除了一个给太后皇后看诊的,都在肃王处,可是那一个,不定什么时候就叫太后召唤,谁敢使唤呢?”徐妃此时只倚在床头垂泪道,“我的宫里,圣人这几日来得越发地少了,前头里还歇在德妃处一回,除此之外,便只是皇后皇后皇后!”见身边的大宫女一脸惊慌地进来要掩她的嘴,她便瞪起了眼睛喝骂道,“胆子这样小,你这是来服侍我,还是给皇后做奴才的?!”

之后,便与三皇子凤桐抱怨道,“不过是个宗室,还能越过我去?你病了,你父皇也没有这样着紧,竟将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了似的!太后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还说出太医与凤卿同死的话来,不是说他不受宠么,怎么就成了如今这样?”见凤桐咬牙切齿,她便继续说道,“肃王一家,这恩典也太过了,我听说今儿一早,凤鸣就风风火火地往肃王宫里去了,这么上杆子巴结,可见是个聪明人了!”

“又是他!”摸着嘴角的淤青,凤桐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老四是个没脑子的,还敢往浑水里趟,找死不看日子呢!”

“听说这一回那病秧子病重,与二公主有关。”徐妃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圣人不知其中原委,却还是大怒,那天晚上就叫二公主滚回京里去,又呵斥了唐妃,我瞧着这两个,是有失宠的架势了。”说完,便眉头染上了愁色道,“竟看重到这个份儿上,只怕日后,你是不及他的。”挑拨了几句,见凤桐的脸上染上怒色,这才满意地说道,“你是我的亲外甥,姨母难道会眼看着你比老四那莽货还不如?以后圣人在我宫里,我总是要给你说些好话的。”

“多谢姨母。”凤桐感激地一礼,这才沉着脸说道,“姨母乃是宫妃,病成这样竟无人看顾,我是看不过去的,一会儿便去王叔那里,给姨母寻个太医来。”见徐妃的脸上露出了欢喜之色,这才微微颔首,一路忍着气往肃王处去了。

肃王处,却是一片的笑声。

神医,真的不是吹出来的。程静几根银针下去,又给凤卿灌了一碗药,虽然凤卿未醒,然而连阿元都能够看得出来凤卿的脸鲜活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样的死白,连呼吸都有力了起来,此时一块大石落了地,那程静已经甩着手,在一群太医崇拜的目光里打着哈欠走了,阿元这才滚到凤卿的身边,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见不是那样冰冷,便眉开眼笑了起来,一边含糊地叫着,一边在凤卿的身边乱滚。

还没滚几下,就叫一双温软的手给接住,阿元好奇地抬头一看,就迎面叫蒋舒云那张美丽得叫她心惊肉跳的脸给冲击了一把,如今轻松了,就有时间看着美人儿流口水了,阿元呆呆地看着这样的美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宛如冰雪化开的笑容,嘴角便很羞耻地有口水滴滴答答地染湿了身上的小被子,似乎见美人还很和气,一爪子便搭在了美人的手上,傻笑着摸了摸。

“这是你表妹,”肃王妃经了此事,更喜欢姐姐的这个女儿,目光温和地在后者有些羞涩的目光里说道,“别管别的,你只唤她阿元,她也喜欢。”果然见阿元欢欢喜喜地叫了起来,便爱怜地摸了摸蒋舒云熬得通红的眼睛,温声道,“你几日都未合眼 ,如今去休息吧。”

“我想看着他醒。”蒋舒云只小声求道,“姨妈,别赶我。”

“你这孩子。”肃王妃照顾了凤卿这么久,自己都熬不住,更何况蒋舒云,只是想到这孩子素来固执,只好与她说道,“阿卿没这么快醒,我不赶你,只是阿元在屋里憋得久了,你带着她去外头走走可好?”见蒋舒云微微犹豫,低着头看了阿元期盼的眼神后,点了点头,这才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催着蒋舒云往外头走了,自己坐在了凤卿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等着他醒过来。

阿元叫蒋舒云抱着,真是舒服的紧。她到底还小,强挺着陪着凤卿,却还是忍不住睡了,想到蒋舒云竟是日夜都不合眼,如此情深,甚至不在乎她的大哥是个病人,便对这表姐喜欢极了。见她种种行事,显然是对凤卿有情分的。虽然并未从凤卿的口中有过这表姐的只言片语,不过女子的声誉很重要,只怕凤卿也是恐自己一病没了,叫蒋舒云以后无法嫁人,阿元还是能够理解的。叫她诧异的,却是蒋舒云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竟是与凤卿身上的一模一样,便叫她如同撞破了一个大秘密那样手舞足蹈了起来。

蒋舒云只觉得表妹似乎比寻常的婴孩儿活泼了许多,不过到底是自己嫡亲的表妹,蒋舒云性情虽然恬静,却并不讨厌阿元这样活泼,此时不愿在宫中乱走,便抱着阿元坐在离肃王宫里不远的一处绿荫底下,看着不远处的宫女们拾掇花花草草,只将脸贴在阿元的小脸儿上,低声道,“他能痊愈,日后不再受这样的折磨,我,我真欢喜。”

阿元也很欢喜。

阿元蹭了蹭美人柔嫩的脸蛋,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这一生,只愿他平安康健,安享太平。”蒋舒云浑然不知道怀里这个小东西,她,她有着成人的灵魂,此时还在不知情地将自己的小秘密给吐露出来,完全没有见到阿元已经叫这表姐加未来的大嫂的深情告白惊喜得呆住了,只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道,“那么,是不是当年他的承诺,便能够兑现了呢?”

什么承诺?

阿元拱着小身子急坏了。

“只要他能活过十五岁,便娶我。”蒋舒云红着脸喃喃道,“其实他不知道,只要能与他在一处,哪怕只有一日,我都欢喜。”下意识地摸了摸一脸憧憬的阿元的脸,她便轻声道,“他与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有了这样的誓言,便是他不要我,我又能去嫁给谁呢?”得到了这样的情谊,蒋舒云就觉得,哪怕这一生都不再嫁人,可是有她心爱人的这些回忆,也足够了。

“他说只要我一个。”到底是女孩儿,蒋舒云说到这里,便十分羞怯,便只抱着阿元低低地笑了,这一笑,仿佛空气里都泛起了清雅的香气一般,叫阿元晕头转向的同时,也叫另一个看过来的少年迷住了眼,怔怔地看了过来,竟驻足不动了。

蒋舒云只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几分放肆,叫自己很不喜欢,皱着眉头向着前头看去,就见一陌生的少年正对着自己露出了惊艳的表情。混未想到后宫之中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男子出现,蒋舒云便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起身,抱着阿元就走,才走了几步,便叫那几步奔过来的少年拦住,对着她笑道,“你是谁?为何在这宫里?”说完,见蒋舒云只低眉敛目,便温声道,“我是皇三子凤桐,你不要害怕。”

却不知蒋舒云听到这是三皇子,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方才见识过风风火火,一片赤诚的皇四子凤桐,只觉得心神开阔,可是见这皇三子目中晦暗,偏要做出一副大方的模样,便觉得厌恶,只不将这情绪放在脸上,低声道,“给殿下请安。”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阿元早就认出凤桐这家伙了,见他竟然似乎对自己的美人表姐起了坏心思,新仇旧恨加一块儿,便张牙舞爪地对着凤桐伸出了小爪子。见了这个受太后喜爱的小崽子,凤桐只在心里咬牙,却不将一个婴孩儿放在眼里,只对着蒋舒云挑眉笑道,“怎么,莫非是皇婶的亲眷更高贵些,连本殿下都不配知道你的名字?”能够出现在肃王处的女孩儿,自然只可能是肃王妃娘家的女眷,虽然从未见过蒋舒云,可是凤桐看着蒋舒云的目光,却带了几分炙热。

这样的美人,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还请殿下自重!”见凤桐竟然要来拉着自己的衣袖,蒋舒云脸上就是一变,向后退了一步,郑重地说道,“冲撞了殿下,是臣女的不是,还请殿下见谅。”说完,便绕过了三皇子就走。却并未见到,对她竟然在自己摆明了身份后还这样冷淡,凤桐已经生出了怒意,想到肃王妃的家中,除了英国公还算能入眼,其他的他也并不放在眼里,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子戾气,冷笑道,“自重?!不自重,你又能奈我何?!”

大不了,将这美人收入府中,做个侧妃日日赏玩也是好的,更何况还能打肃王夫妻的脸,还真是一箭双雕!

想到此处,凤桐的目光就亮了起来,一步向前便要抓蒋舒云的肩膀,眼看就要美人在手,凤桐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却冷不丁,便叫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死死地握住,他下意识地转头,便对上了凤唐一双愤怒的眼睛。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