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在直隶数年,总督一方,直隶富庶,其中的宝贝……殿下懂的。”说完,露出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笑容来。

阿元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逗儿,很想告诉他,现在,不只是公主殿下懂了,连这逗总督身后,默默听着的皇帝陛下,也懂了……

 

第122章

总督大人还在挤眉弄眼。

阿元观望了一下圣人此时高深莫测的脸,很是怜悯地看了这总督一眼。

觉得这位公主的表情有异,闵江皱了皱眉眉头,心里有些不妙。福至心灵地往后一看,就看到了一张威严的龙脸默默地看着他。

阿元就觉得这货顿时做炸毛状,真是特别生动,觉得这直隶总督还很有趣的,阿元一股火就撒不出来了,攥着手里的小荷包,对着转过头来泪流满面,特别凄惨的总督大人龇牙一笑,自己就蹦蹦跳跳地进了圣人的书房,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圣人见调皮捣蛋的侄女儿进去了,面无表情地对着闵江点了点头,也跟着进去。

只觉得自己老命不保的总督大人,苦着脸在心里告别了一下儿子闺女,这才往御书房去了。

书房里头,圣人与荣寿公主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目光炯炯,一起翻看那小荷包,从里头倒出了不下十数的大珍珠来,眼见这些珍珠滚圆,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闵江一眼,这才慢悠悠地问道,“这是什么?”

“珍珠。”总督大人觉得自己特别诚实。

“哪儿来的。”圣人继续和气地问道。

总督大人沉默了许久,这才小声说道,“换的。”听见阿元咦了一声,他就红了脸,觉得自己的牛皮被吹破了,低眉顺眼地说道,“前儿进京前,刚刚拿这些年攒的银子,与人换来的。”说完,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不是,叫我懂的么?”阿元笑嘻嘻地问道,见圣人并无恼怒,就知道在圣人的心里,还是很信任这个直隶总督的。虽不知为何这人是徐家的门生,还能得圣人信任,却还是愿意饶了他,只是笑一笑还是必须的。

“不是显得微臣,比较吃得开么。”贪官,还是被圣人倚重的贪官,听起来多体面多威风来着,直隶总督总是想在公主的面前吹一下牛皮,显摆显摆自己是个胆大心细的来着,却没想到圣人在后头呢。望了望桌上那些滴溜溜的珍珠,他就赔笑道,“不过特意换来,也是微臣的心意,殿下……”

“皇伯父给本宫的海了去了,才不要你的。”阿元仰着头很是骄傲地说道。

这么“视金钱如粪土”,叫圣人倍儿有面子,闻言赞许地摸了摸阿元的小脑袋,这才温声道,“给你的,你就收着玩儿就是,不必在意。”说完,便虎着脸对这倒霉总督冷哼道,“再叫朕知道你在外头胡说八道,朕就撸了你的官!”说完,便继续问道,“还有何事?”

“前儿直隶兵营有人作乱,虽镇压了,却还是叫臣不安。”这闵江正容说完,见顶头老大似乎很是满意,就放下了心来,只是眼见此时圣人都不叫荣寿公主出去,还放任她趴在自己身边玩儿那几枚珍珠,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却不动声色,将自己要回禀的事情说了,这才恭声道,“叫臣瞧着,这里头与英王脱不开关系,只是英王如今远在属地,不好惊动,还请陛下早做谋算。”

英王,就是许多年前,郑王与阿元的二哥凤唐一同出京时说起的那个似乎很有野心的王爷了,阿元听得有些皱眉,见圣人目中有些冰冷,有心说几句,到底在外人面前忍住了。

“还有何事?”圣人只问道。

“没有了。”闵江急忙赔笑,又很无耻地说道,“听说陛下处,有新茶贡上,微臣厚颜,想讨一罐儿来。”

“怎么,你还也想与朕换换?”圣人目光落在阿元手边的荷包上,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阿元就见这逗儿总督的手上,变戏法儿一样再次出现了一个小荷包,叫这家伙羞答答地送到了圣人的案上来。

感情这还是要贿赂一下皇帝的节奏!

真逗儿啊!

圣人也似乎觉得在侄女儿面前很丢脸,掩面许久,无力地将这么个小荷包也丢给阿元,见熊孩子眉开眼笑,小声嘀咕着什么“嫁妆”,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扬声命外头的内监取了新茶来,叫这总督恭恭敬敬地接了,这才指着他骂道,“丢尽了朕的脸!滚吧!”说完,眼见这总督谢恩之后,真的在地上一个跟头滚出了御书房,这才在阿元复杂的目光之中一声叹息,干笑道,“平日里,他也是个能吏。”

阿元呵呵了。

不过,公主殿下也觉得这家伙方才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还带着几分讨好,正摸着下巴想着这里头是不是有鬼,阿元就听圣人淡淡地说道,“朕信重此人,其实另有缘故。”见阿元露出了倾听之色,他便淡淡地说道,“闵江这个人,当初也是富贵出身,可惜到了他的那一辈儿,家业败光了,成了穷光蛋。”

“说重点啊皇伯父。”阿元哪里有时间听一个老男人的奋斗史呢?

“不是从前,缠着皇伯父讲故事的时候了。”侄女儿大了,不听话了,圣人觉得心酸极了,回顾了往昔的那听话的肥仔儿,这才继续说道,“他的妻室,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嫁给他,靠着给人针线叫他熬成了进士,直到为官,”阿元听到这,竟说起了闵江的妻子,就好奇了起来,听圣人继续说道,“他这妻子给他生了一儿一女,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竟好容易能享福的时候,没有命去享。”

“这倒是可怜极了。”阿元心说这也太倒霉了些,这简直就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来着。

“后头,这人不续弦,不纳妾,一个大男人又做父亲又做母亲,将两个孩子拉拔到了现在。”圣人在阿元震撼的目光了,便叹气道,“朕看重的,就是他的这种忠义。”

“竟能做到这个份儿上。”阿元喃喃道。

直隶总督,这是一品大员了,虽有前头生的儿子女儿,可这也算是香饽饽,闵江竟然能忍住了没有再娶亲,就叫阿元忍不住问道,“难道是为了……”

“他与朕说过,那女人或许也不是十全十美,天底下比她强的女人多了去了,可是在他最困苦的时候,愿意在他身边的,却只有这一个。”圣人有些感慨地说道,“有了这么一个妻子,他就已经无憾,这情分,他也不想辜负了。”见阿元的脸上露出了敬佩来,圣人便笑道,“他做事还可,虽有些怪异,到底不过是小事,无伤大节,朕也就容了。况当年徐家之事,不过是他的座师,何必连累他。”

“只是我想着,五不娶里头,他这闺女可占了一个大头。”阿元便皱眉道。

没有母亲教养的女孩儿,勋贵之中愿意迎娶的并不多,恐这样的女孩儿没有教养,做出的事情不规矩,叫人笑话。阿元想到这闵江盘算湛家,只怕也是因湛家从不纳妾的缘故,因此想为女儿筹谋,就觉得这也算是慈父心肠了,心里的火儿散了,这才一本正经地把两个荷包揣袖子里,小声说道,“饶了他这一回!”说完,却看着圣人桌案上,正铺开的一张水墨丹青眼睛直了。

公主殿下虽然不懂这艺术,可是这画下头一个一个的印章还是认得的,这妥妥的是一古董。

知道这个值钱,熊孩子一爪子就伸过去了。

圣人正侧头看她呢,见她眼珠子发直地落在自己的宝贝上,顿时脸上一抽,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来,下意识地按住了这幅名画,眼瞅着另一只罪恶的小爪子也按在了这画上,圣人真的很苦恼。

换个人,不大耳瓜子抽她才怪!

“撒手,啊!”圣人耐心地哄了哄这飞快摇头,很是坚定的侄女儿,温声道,“波斯国进贡了许多有趣的玩器,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玩意儿么?皇伯父都给你,好不好?”

“哪儿呢?”熊孩子踮起脚尖翘首以盼,一只小爪子依旧扒着那画儿,显然是都要的意思。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圣人恼了,弹了这熊孩子一记,愤愤问道,“你看得懂么!”不是他说,这破孩子不学无术,只知道调皮捣蛋,能看得出这画儿的意境来?!

“我就知道,它值钱。”阿元的目光幽幽地,跟大灰狼似的,突然咧嘴一笑,炫耀道,“我家阿容,什么都会,特别喜欢这个。以后我嫁过去了,这画当嫁妆,给阿容赏玩呀。”简直不能更败家!

现在就知道给夫君张罗家底了!

圣人被这吃里扒外的侄女儿气得直翻白眼,终于知道为什么弟弟总是在他的面前抱怨想要抽熊孩子了。

“阿容这小子,真的叫朕生气!”给侄女儿寻替罪羊,圣人最会了,此时就把阿容给记上一笔,无奈地撒手,见这孩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卷起了画,抱着内监送来的波斯贡品就走,这才拎着她嗔道,“才来就走,感情皇伯父处,竟这样无趣不成?”见阿元果然丢了东西往自己身上扑,只推着她离自己远了,训道,“都是大孩子了,竟还这样黏糊。”说完,便问道,“可是有事寻皇伯父?”

“并不是什么大事。”阿元笑道,“前儿九皇妹处闹腾的很,眼下消停了些,陈嫔娘娘自个儿不敢来,托了我与皇伯父求情,”见圣人对九公主并不在意,她也不多说,只含笑道,“九皇妹眼下不如从前机灵,陈嫔娘娘也担心她的以后,因此想将她嫁回自己的娘家去。知根知底儿的,日后九皇妹也能有人照顾。”

“她是养母,既然她愿意,日后,朕赐婚就是。”圣人不在意地说道。

九公主又变成了一个痴儿,圣人也很头疼。毕竟,谁家都不愿意娶一个傻子做媳妇儿,哪怕那是公主呢,因为了前程娶个傻子的名声不好听,要点儿脸的人家都很不愿意。如今有人愿意娶,圣人顺水推舟也就是了。见阿元眯着眼睛笑起来,他便无奈地说道,“你倒是忙碌的很。”

“若是从前,我并不管。眼下不过是看在陈嫔的慈母心肠罢了。”阿元说了一嘴,也就罢了。又与圣人闲话几句,这才捧着宝贝出了御书房,一路往太后的宫里去。

才走到御花园,就听到花园里有快活的嘻嘻哈哈的声音,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正有些笨拙地张着手在花园里野,阿元一见这满脸都是泥,跟花猫儿似的小姑娘竟然是九公主,先诧异了一下,之后就见陈嫔正跟在后头追她,虽有些累,然而神采却又与从前不同,现出了特别的活泼来,见了这,阿元就觉得陈嫔的目光中都带着幸福,遥遥地站着,看着九公主转弯儿就扑进了陈嫔的怀里拍着手笑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正给九公主擦汗的陈嫔见了阿元,脸上也露出笑容,拉着好奇地看着阿元的九公主过来笑道,“竟在此见到了公主。”

“今儿去给皇伯父请安。”阿元说到这里,就见一双小手握着一枝花送到自己的面前,一怔后,就见九公主龇牙对自己笑,虽没有从前优雅柔媚,然而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清澈,竟似乎比从前还要美丽,见着阿元看着自己,九公主认真地叫道,“母亲喜欢,给!”

“这孩子的意思,是觉得我喜欢公主,因此她也喜欢,才把自己最喜欢的花儿给公主。”陈嫔摸了摸九公主看过来的小脑袋,见她用力地点头,脸上就忍不住地笑起来。

“那,我与九皇妹换。”阿元对这样的九公主没有恶感,从手上的小箱子里抓了一块波斯进宫的宝石放在九公主的手上,这才将那花簪在鬓角。

“这太贵重了些。”九公主不明白这宝石如何,只觉得与阿元交换,陈嫔却知道这是圣人处最好的波斯宝石,因此有些不安,却叫阿元拦住了,笑道,“给皇妹玩儿,就是它的好处了。”见九公主对自己一笑,竟如同百花盛开,被闪了一下的公主殿下真心嫉妒了一下,又笑呵呵的与陈嫔母女说了两句,隐晦地说了自己与圣人所提,日后叫陈平尚主的话,得了陈嫔的感激,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刚刚回宫,阿元就窜进了自己的寝宫里,一个人鬼鬼祟祟地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靶镜,看着里头眉眼儿精致的美人儿,公主殿下严肃地问道,“魔镜呀魔镜,告诉本公主,谁才是皇祖母宫里,最好看的公主呀?”见到那镜子里头坚定不移地露出了公主殿下的脸,一点儿都不觉得太后宫里就住了她一个公主有什么不对的熊孩子,就摸着自己美丽的小脸儿得意洋洋地笑了。

“我就知道,咱是个美人儿来着。”公主殿下左照右照,很无奈地看着镜中那美人的脸,颇有种独孤求败的意味道,“每次照镜子,我都深深地忧虑呀。”

忧虑什么呢?忧虑看多了这样的大美女,以后就觉得这世间的人长得都太一般啦!

五公主靠着门看着里头臭美的妹妹,觉得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无耻的人来了,忍了又忍,这才进门,见这破孩子慌慌张张地收拾起来,这才装看不见,只张开手道,“一人一半儿!”这气势特别地土匪,就叫阿元惊呆了,看着这皇姐不知多久,这才含着眼泪把手里圣人赏的宝贝分了霸道皇姐一半儿,这才看着五公主笑眯眯的脸,趴在她的肩膀上问道,“皇姐的心情不错?”

“大表嫂的这一胎,都说是个儿子。”五公主便与阿元笑道,“日后有了这孩子,才是定国公府的希望。”她再强悍,也是日后要分家出去的,只有庆振方才是定国公府的嫡枝。见阿元点头,她便叹道,“你别觉得我日日操心外家是吃饱了撑的,要知道咱们女子,若是没有家族,那就是无根的浮萍,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见阿元继续点头,她便低声道,“我只望定国公府,不要在我活着的时候败落,就知足了。”

“这话说的。”阿元就笑道,“那可是国公府,哪里是说败落就败落的。”

“这算什么呢?”五公主见左右无人,这才凑在阿元的耳边小声说道,“也不知是哪个公府上,据说没有出息的人,竟精穷了,连从前御赐的宝贝都敢拿出来当,不然一大家子都活不下去。”

“那就赶紧出息起来,还醉生梦死的,他不败落谁败落呢?”阿元便皱眉道,“怨天尤人,不如自强自立,凭着典当老祖宗的遗泽,活着也是浪费食物。”

“京中大半都是如此。”五公主便敛目道,“几代勋贵,有的蒸蒸日上,有的败落下来,实在叫人唏嘘。”说完,便有些纠结地对阿元说道,“父皇与我说了,叫我先开府大婚,就今年的事儿。”见阿元露出了不舍来,她红着脸笑道,“你左右不过是明年也要出宫去,到时候咱们不是还在一处?竟做出这样子来,倒叫我伤感了。”说完,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母妃从此孤单了。”

“只要皇姐愿意,多多进宫来就是。”阿元劝道。

那也不是如今日日陪伴的时候了。五公主只是笑笑,做出了凶巴巴的模样“抢”走了阿元许多的宝贝,这才得意地走了。

果然次月,五公主下嫁定国公府次子,在福寿公主府开府。

她出嫁的那一天,阿元就见宫中满眼都是喜庆的火红色,一直延伸到城门口,五公主十里红妆,整个京城的夜都被灯火照亮,浩浩荡荡的队伍跟着她这个姐姐的车队缓缓地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后宫,扶着太后立在大殿,看着五公主一步一回头地消失在视线里,阿元却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就看见德妃忍着眼泪送了五公主离开,之后,眼泪就落下来,很是伤心。

这样的心情,是没有人能够安慰的,阿元只低着头当看不见。

这就是宫中女人的凄凉。没有帝宠,连孩子都离开,那个宫中,冰冷冷的叫人难挨。

然而德妃到底是识大体的人,待第二天,五公主与五驸马回宫谢恩,她就又是那个端庄可亲的德妃娘娘了。

五公主倒是容色之中更添娇艳,一身火红的衣裙,真的是艳压群芳,阿元瞧着她身边那小表弟都神魂颠倒的样子了,呆呆地叫五公主牵着给太后圣人皇后等人磕头,得了赏赐,先捧给五公主看,见他还是这么呆,阿元就坏笑了起来。

后头小辈们都出来,五公主就见阿元已经磨刀霍霍,顿时怒了,一指头点在她的头上,威胁道,“你敢欺负人,今儿收拾你!”

“皇姐这是见色忘义!”阿元愤愤不平,见那小表弟也用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显然吃了太多的亏,在这位五姐夫的心里,自己就是个坏蛋来着,叹息了一声,公主殿下就长吟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谁是沟渠,谁是沟渠!”“明月”顿时怒了,扑上来就给了阿元几下,见她嗷嗷直叫,这才得意地说道,“日后,好好儿听话,才有你的好果子吃。”

阿元捂住可疼了的胳膊,龇牙咧嘴,送了新婚恨不能日日黏在一起的两个家伙走了,回头就出宫与阿容哭诉去了,只关了门在美青年凝重的目光呜呜哭着告状道,“五皇姐心狠手辣,掐起人来没个谱儿,疼死我了。”说完,见阿容的眼里露出了心疼来,摸着自己的头发,连自己有些得寸进尺的要求也都应了,这才抹着眼睛哽咽道,“还是阿容知道爱惜我。”

说完,又诉说了一下小胳膊的凄惨。

“我看看吧。”自家熊孩子惨遭被掐,虽然罪有应得,不过阿容还是心疼的要命,回身取了药油来,温声道,“我给你擦擦。”

“不要了。”眼见阿容竟然要拉自己的袖子,熊孩子猛地不哭了,干笑道,“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阿容无奈地看她。

这俩经常授受不亲好吧,见阿元躲闪,他只担心这孩子是恐自己难过,也不理论,抓起了阿元的衣袖就掀开了。

一条雪白雪白的小胳膊特别干净,连颗痣都没有。

两个人都沉默了。

在青年有些危险的沉默里,熊孩子转身就要逃窜,却死死地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手腕子,哆哆嗦嗦回头,就见这青年秀美的脸有些危险了,轻声问道,“想要吃许多的桂花糕?!想要我唤殿下‘貌美如花公主娘娘’?!想叫我现在就上缴小金库?!”这就是方才熊孩子仗着有人心疼,提出的要求中的沧海一粟了。

“如果我说……”公主殿下在这美青年幽幽的目光里,抖着小身板儿强笑道,“那些淤青吧,它突然就没了。”她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期待地看着微笑的美青年,试探地问道,“容哥儿你信么?”

青年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来,温和地说道,“你猜!”

第123章

公主殿下一路哭着走出了阿容的院子,抹着眼泪一路就往城阳伯夫人的正院去了,沿途伤心的哭声撒了一路,真是闻者伤心。

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冲进了正院,一进门,阿元也不看在座的别人,只一头扑进了城阳伯夫人的怀里,仿佛要哭出全部的心酸与悲痛,嗷嗷叫道,“姨母给我做主!”说完,扭着身子就往诧异的城阳伯夫人的怀里钻,觉得这怀抱当真温暖,扭了扭,抽抽搭搭地等着姨母给自己做主。

“这是……怎么了?”肃王妃带着阿元来自家做客,城阳伯夫人见阿元东张西望,知道这孩子是想跟阿容在一块儿的,她素来是个开明的人,命阿容带着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的公主殿下往自己的屋里去,想着两个孩子好好儿说说话,怎么就一转头,阿元就哭了呢?

俯身拍了拍阿元的身子,见这姑娘哼哼唧唧在怀里,连头都不抬,城阳伯夫人便温声问道,“阿容对你做了什么?”

“你对阿容做了什么啊!”与城阳伯夫人同时发问的,就是无奈的,觉得阿容实在倒霉,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个媳妇儿的肃王妃了。

哪怕是亲娘,肃王妃还是得说句公道话,每每熊孩子哭得最厉害的时候,就是她做了坏事儿,恶人先告状的时候了。

“这话说的。”城阳伯夫人见阿元往自己怀里拱,便与瞪着眼睛,也跟小姑娘一样撅着嘴的肃王妃叹道,“阿元这样乖巧,王妃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伤她的心呢?”

“你最近,眼神儿不大好使吧?”见城阳伯夫人“乖巧”二字出口,熊孩子的小尾巴都撅起来了,肃王妃现在是真不担心什么婆媳问题,她就担心自家闺女把婆婆迷得晕头转向,回头委屈了她的好女婿了,就很不平地说道,“阿容还没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呢,锦绣你怎么能这样包庇这孩子呢?阿容知道,得多伤心!”说完,就探身过来戳阿元软乎乎的身子,哼道,“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元伤心呢!”城阳伯夫人搂着熊孩子,扒拉开了肃王妃凶残的手。

熊孩子嚎得更大声了。

在座的城阳伯夫人的俩儿媳妇儿呆呆地看着眼前颠倒了一下婆婆与亲娘角色的两位贵妇,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更叫人崩溃的,却是还很不要脸地嗷嗷叫的熊孩子,日后两个妯娌,还得毕恭毕敬地称这位一声大嫂。

都说长嫂如母呢。

呵呵……

“锦绣你竟然为了阿元推我!”肃王妃用指控的目光往咳了一声的好友的身上看,许久之后,顾不得还有小辈在,把身子往侧面一转,伤心了。

这对儿母女,当真不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见肃王妃气哼哼的,城阳伯夫人深沉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因果轮回的问题,一手抱着哼哼唧唧的熊孩子,一手过来给肃王妃顺毛,含笑道,“哪里会对王妃如此呢?不过是急了,咱们多少年的情分,王妃不知道我么?”果然见肃王妃眉开眼笑地转过身来,抱着自己的手臂笑了,见这母女一样儿一样儿的,城阳伯夫人便无奈叹气道,“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娇气呢?”

她是没有亲闺女,可是这两个,却跟闺女差不多了。

“再也不许这样儿推我啦,我可伤心呢。”肃王妃就在一边提出了自己的无理要求。

“好。”城阳伯夫人一边把点心盘子塞她手里,见她笑嘻嘻地坐回去吃点心,这才低头摸着阿元的小脸蛋儿,见上头一点儿泪水都没有,知道熊孩子干打雷不下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笑道,“跟姨母说说,到底怎么了?”

“姨母,什么时候我才能成亲呢?”阿元忧伤地问道。

“阿容对你做了什么?”这种恨嫁的意思太明显,城阳伯夫人俯身就闻到了阿元身上淡淡的,属于阿容身上的香气,顿时觉得有点儿不妙了。

阿容憋到二十多岁,不会一个忍不住就……

阿元羞答答地不说话,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头全是水光,低头拧自己的小荷包儿。

刚刚挑帘子要进来的肃王,见城阳伯夫人把自家媳妇儿哄得这样高兴,再看看这上婆家亲自来问啥时候能嫁过来的败家闺女,恨恨地摔了帘子,扭头就出来了,与后头疑惑他为何不进屋的城阳伯骂道,“看好你媳妇儿!”简直不能更叫王爷生气!

城阳伯用看脑残的目光看着愤愤不平的肃王,许久方才转头,置之不理。

肃王见城阳伯面皮都不动一下,觉得这家伙真是个奇葩。当然,不是奇葩,当年也不能哭着喊着非要娶个小丫头,娶回家来供着了。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的肃王便苦口婆心地劝道,“这样夫纲不振,如何是好?你这夫人,很该管管了,这样随心所欲,日后有你哭的一天。”

城阳伯木然听完,淡淡地说道,“与王爷无关。”鉴于王爷的高贵的身份,城阳伯并没有用“关你屁事!”这样简单直白的话来冲击王爷已经面临崩溃的心肝儿。

肃王却神奇地听懂了,心里气得要死,他用力地指了指城阳伯,却见后者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进屋了。

肃王想要骂人,骂一骂这个不把王爷当盘菜的家伙,却见院子门口,正有一个俊秀绝伦的青年,匆匆进来,见他衣裳有些散乱,却不掩一身秀雅的气息,肃王顿时气儿不顺了,指着阿容道,“怎么这样焦急!你的仪态呢?!”

“见过王爷。”阿容却不生气,只过来,深深地给肃王一礼,做足了小辈的模样。

阿容素来有礼,不过这么端正却是很少见的。肃王心里也十分满意,站在高些的台阶上俯瞰了一下这姿容俊秀的青年,想到这是日后自己的女婿,也觉得得意,正要摆一摆老丈人的谱儿,目光落在了在青年有些凌乱的衣领处探出的一截细白修长的脖子后,心里猛地一个拧紧,浑身哆嗦,竟险些没从台阶上跌下来。

那段叫人无可指摘的漂亮脖子上,一个深深的牙印,表达了一下公主殿下深深的凶残的心。

好生狰狞。

扶住了一旁的小厮,肃王缓了缓,迎面就对上了秀美青年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无力,却说不出摆谱的话了,更有些心虚,摇了摇手就自己进了屋里,见阿元眼下直起了小身子,跟城阳伯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方才是怎么被阿容给摁桌子上狠狠地啃了几口,想到阿容脖子上的那个大牙印,真是叫肃王为这熊孩子颠倒黑白的功力震惊了。

这么面不改色特别愤慨,不愧是在后宫进修过的。

默默地坐在了正一边吃点心,一边张着好奇的眼睛听着闺女讲故事的肃王妃的身边,肃王咕咚咕咚地喝了一碗凉茶,这才稳住了心神,劈口将阿元的话打断,只问低着头正在扒小瓜子的城阳伯道,“定个日子,咱们成亲吧。”

“父王要成亲?”这话说得多叫人浮想联翩呀,阿元正跟笑眯眯的城阳伯夫人告状告得眉飞色舞的,听到了这话,看了看俊美无铸的肃王,再看了看英武高大的城阳伯,脸上露出了一个奸笑来。

肃王叫这熊孩子鼻子都气歪了,捂着自己的心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能明白,这么一个破孩子,他皇兄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是个可爱乖巧的好孩子的,到底是在未来的亲家家里,不好抽这破孩子,肃王已经想着回头收拾她了,只咬着牙说道,“闭嘴!”之后,就对头也不抬无动于衷,其实就是压根儿没听明白的城阳伯细细地问道,“湛……兄,既然皇兄已经给孩子们赐婚,阿容也大了,寻个良辰吉日,咱们便给两个孩子主持婚事?”

“最近的良辰是在十日之后。”作为一个武将,城阳伯特别知道什么叫直来直去。

肃王为城阳伯连良辰吉日都放在心里的这种迫不及待再次惊呆了,许久,方才强笑道,“到底是公主,不好这么急迫,况还有她两个兄长没有成亲,且再缓缓。”他急,但是也没有这么急不是。

城阳伯默默地把手心上扒了壳儿的小瓜子往城阳伯夫人的手边推了推,又低着头扒瓜子,其中忙里偷闲,再次给了肃王一个鄙视的眼神。

阿容立在门口,听得都要笑死了,却只当不知,温顺地进来给长辈们行礼,给肃王行礼的时候,再次显了显脖子上的牙印,就听见肃王连呼吸都不顺了。

默默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清白”已经坏在了公主殿下的手里,阿容这才满意地走到母亲的身前,见城阳伯夫人怀里的阿元扭着小脑袋恨恨地看着自己,不由温柔地说道,“殿下还生我的气呢?是我错了,给殿下赔不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瞧瞧,这说开了不是好了?”城阳伯夫人不动声色地把显示公主殿下血盆大口的牙印浮云了,把往死里在自己怀里扑腾的阿元给放到阿容的身边,这才温声道,“哪里有隔夜仇呢?你们俩的官司,自己理去,只是我可跟你说,”她指了指阿容,笑道,“不许欺负阿元,叫我知道,是不能饶了你的。”听见一侧的两个儿媳妇儿都噗嗤笑了,不由转头问道,“难道我说错了话?”

“母亲这话,跟二爷三爷都说过,如今也跟大哥说,我与阿慧,都能背下来了。”苏蓉到底快人快语,见自家二嫂阿慧只是抿嘴笑,就急忙笑着回道。

“叫我说,女孩儿可比五大三粗的小子叫人心疼多了。”城阳伯夫人却笑道,“你们母亲把你们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叫你们快活不是?”

“这话说的倒是明理。”肃王就在一旁点头。

作为一个闺女要嫁到湛家的亲爹,肃王从来没有觉得城阳伯夫人这么招人喜欢过。

长辈们和谐了,阿元恨恨地看着面前披着羊皮的坏蛋,见他对自己笑得温柔的不行,就不乐意了,指了指自己肩膀的方向,控诉道,“你还真咬呀,可疼了。”这回她可真没胡编乱造,方才在屋里,被这美人儿一下子就摁在桌子上了,一开始俩人不过是嬉笑,后头等阿元的衣裳退下了些,露出了一只圆润精致的小肩膀,笑得直喘气儿的公主殿下就敏锐地觉得身上那个青年的气息不对了。

还没等她明白过来,这青年的嘴唇就落在了她肩膀上,细腻的皮肤就感觉到了温热的触感,先不过是覆在上头,后来就用力用上牙齿了。

阿元被困得越来越近的怀抱吓坏了,一抬头就看见阿容的眼神带着几分热切,心知不好,一口咬在了阿容露在自己面前的脖子上,撒丫子就跑。

再不跑,简直就是要被吃掉的节奏。

阿容只笑眯眯地拉着撅着嘴的阿元到了一侧,这才无奈道,“是我的不是,好不好?”憋得太久,一不小心走火了,阿容也是十分懊悔的,见阿元摸着肩膀,脸上发红,却带着几分笑意,阿容的心中就是一动,试着摸上了公主殿下的小肩膀,见她哼哼唧唧不停,便一笑道,“要不,叫我给你瞧瞧?”

“还瞧?!”阿元心说要不是公主殿下意志坚定,方才就把这美人儿就地正法了,眼下竟然还来撩拨她,简直不知什么叫作死。不过见阿容有些不安,知他从来清心寡欲,有些出格儿没准儿心中不知该怎么担心,就把心里其实也很欢喜的感觉勉强压住,板着脸教训道,“以后,可不好再这样啦!不然,岂不是坏了你的名声,日后,你怎么嫁……娶亲呢?”

阿容沉默地看着这个摇头晃脑的小东西,心里痒痒的,只问道,“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你这样说,会叫三哥与四哥压力很大。”阿元理解美青年恐怕婚事有变,恨嫁的这种心情的。公主殿下多招人喜欢,坏阿容担心很平常不是?不过想到了家里还有一个失恋的三哥,另有一个被沈家折腾得欲生欲死的四哥,就幽幽地叹息道,“容哥儿呀容哥儿,你知道,你这么容易地得到了本宫的青眼,是多么的幸运么?”换了个人,那还在天上飘着不知今夕是何年呢。

见这公主还得意上了,美青年双手负在身后,咔吧咔吧捏着手指,面上却露出了笑容,温声道,“殿下说的太对了。”

“既然这样,本宫就原谅你小小的冒犯吧。”其实被这美人儿啃得也心里痒痒的公主殿下,就装模作样地说道。

这两个窃窃私语,那另一处,苏蓉看着自家在夫君面前威风八面的大哥竟然跟哄小孩儿一样哄自己的媳妇儿,就觉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