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走,昭王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他疯了一样从床上起身,胸口中有怒气充盈,如同一匹受伤的狼一样在屋里厮打、撞击,似乎只有肉体的疼痛。才能缓解他心里的痛。

但是不够,这些远远不够,没有什么东西。能有他的心痛,能有想容受到的痛苦那样痛……

王青眉隔着窗子。看见昭王在屋里如同疯了一样四处厮打,将他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眼看他额头上撞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血流了满脸都是,王青眉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道:“不行!不能这样!去……去请我弟弟过来!一定要劝劝王爷!”

在她心里,她弟弟王毅兴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昭王府里,怎么能轮到她说话?

“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王青眉回头一看。全身吓得一抖,居然是太皇太后到了。

这深更半夜,太皇太后居然能迅速接到消息,从深宫里赶到他们的王府……

王青眉打了个寒战。

她顿时明白过来,太皇太后对昭王府的掌控,比她知道得要深得多,忙低下头,跪了下来,“太皇太后!”

昭王府的人一起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满脸寒霜,长袖轻拂。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往昭王的屋子里去了。

姚女官不动声色地上前,对这院子里昭王府的人道:“你们出去候着。这里有我们。”

她带着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内侍,将这门口团团围住。

昭王府里别的人都走了,王青眉却还恋恋不舍。

“你也走。”姚女官毫不留情地道。

“我?”王青眉有些恼火,她可是主子!

姚女官不想理她,命人将王青眉架了出去,扔到院子外头。

昭王的卧房里,太皇太后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见昭王满头满脸都是血,左手手背不知磕在哪里,高高肿起。但是他还在用右手一拳一拳地砸着墙。

那坚硬的砖石的墙壁被他砸出了一个坑,坑里尽是他手上的血迹。

“住手!”太皇太后沉声说道。对昭王很是生气,“你发什么疯?!”

昭王回头。看着太皇太后惨笑。

他张了张嘴,想叫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口。

只好闷闷地转头,重重地一拳又砸在墙上。

“够了!”太皇太后飞快地走过来,用力拉住他的手,“你到底是怎么啦?!是不是神将府?你告诉皇祖母!”

她知道昭王是今日从神将府出来之后,突然晕倒在轿子里。

醒来之后,就开始自残一样地疯狂伤害他自己。

“神将府?哈哈哈哈……皇祖母,你真会想!”昭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又变成了哭声,低沉的,一声声如同从肺腑里发出来的惨痛的哭声,“……皇祖母,想容她……她死得好惨……”

昭王半跪在地上,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喃喃地说着他看见的幻象,“……我知道,那些都是真的……是想容受的苦……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我为什么要活着!皇祖母,十五年前,你就应该让我死!让我跟她一起死!”

啪!

太皇太后听得越来越怒,忍不住扇了他一个耳光!

“死?你想死?!你这个懦夫!皇祖母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你护到如今,你居然想死?!”太皇太后怒不可遏。

“皇祖母,你不懂……你不懂的……你只爱权势,不懂的……”昭王惨笑道,用袖子擦了擦从额头流出来的血。

太皇太后虽然怒极,但是昭王到底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丝委屈,直到他遇到那个女人。

太皇太后脸色沉了下来。

昭王心里痛,根本就顾不了太皇太后的情绪。

他冷笑着道:“皇祖母,我是懦夫。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了,她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活着有什么意思?”太皇太后也惨笑,“你问我?我问谁?!”

想她当年才十六岁,却被迫要嫁给六十多的老皇帝。

虽然是做皇后,可是那时候,有谁问过她,你愿不愿意?

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心甘情愿。

能嫁给一国之君,哪怕是个马上就要死的老头子,又有谁会不愿意呢?

呵呵,她就是不愿意。

她明明有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一点都不比老皇帝差。

但是她不愿意没有用,她娘家等不及了,将她献了出来。

老皇帝一眼看上了她,她就只能嫁!

嫁入深宫,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谁知道她心里的苦?

她每日只能在人前做皇后,而夜晚的时候,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这么些年,那么多的痛,她竟然都熬过来了。

可是就在她快要熬到头的时候,昭王,这个她用了生命来疼爱的孩子,居然跟她说,她不懂?!——他要去死!

“皇祖母,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昭王突然给她跪下,连连磕头。

一声声响头磕在金色嵌花的硬石方砖上,将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鲜血又从他额头滚落下来。

昭王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太皇太后心如刀绞,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眼看昭王又要去寻死,太皇太后低叫一声,终于拿起旁边桌上的砚台,往他头上狠命一拍,将他打得晕了过去。

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太皇太后站了起来,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郑素馨!你毁了哀家的昭儿,哀家定会让你血债血偿!——来人!”

第277章 划清 (二更求粉红票)

“太皇太后有何吩咐?”姚女官推开门进来,束手低头,立在门口。

太皇太后冷哼道:“立刻宣吴国公进宫觐见!——摆驾回宫!”

太皇太后来得匆忙,去得也很匆忙,而且走的时候,将身边两个得力的大宫女留下来伺候昭王。

当然,也是防备他醒来再次寻死。

……

深夜时分,吴国公府的大门被人啪啪拍响。

看门的门子在门后没好气地道:“深更半夜,嚎什么丧!”

外面敲门的人顿时恼了,大声道:“太皇太后有旨,宣吴国公觐见!”说完转身就走,居然等都不等吴国公。

吴国公府看门的门子顿时傻了眼,忙开门一看,见那人已经上了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那门子踌躇半晌,还是去内院二门上报信,慌慌张张地对二门上的婆子道:“您快去老爷子传信,就说太皇太后宣召,让老爷子赶紧进宫觐见!”

“啊?深更半夜,你不是睡迷了吧?”二门上的婆子很是不屑地道。

“没有没有!”门子急得连连摆手,“你快去!才刚我也以为是有人故意捉拿我们,开了门才看见确实是宫里的内侍,已经骑马回宫了!你要不去,耽误了大事,你就等着明天掉脑袋吧!”

那婆子吓得跳了起来,“那我去了!”说着,赶忙去吴老爷子住的瑞云楼报信去了。

吴老爷子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也很不耐烦,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事?”

“老爷,外面的门子半夜进来报信,说太皇太后宣吴老爷子连夜进宫觐见!”

吴老爷子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一边起身穿衣,沉声问道:“是什么事?打听过吗?”

无缘无故。太皇太后不会半夜三更宣他进宫的。

吴老爷子不认为有人敢开这种玩笑。

太皇太后执掌朝政二十年,向来手段强硬。还从来没有人敢打着太皇太后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

外面的人低声道:“没有。”

“快去打听!”吴老爷子换上鞋,“再让外院备轿!”

外面的人连忙去传话。

一边派人去打听太皇太后出了什么事,一边去命人备轿。

吴老爷子想了想,又命人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吴长阁、吴长风和吴长山叫了过来,吩咐道:“我现在进宫觐见太皇太后,你们在家里候着。万一我一直不出来,记得去神将府求救!”

不知怎地,吴老爷子的眼皮一直止不住地跳。

像这样被深夜急召入宫。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

而且召见他的,还是太皇太后那样的狠人……

吴老爷子匆匆忙忙穿戴好了,来到大门口,上了吴国公府仪制的八人抬大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来到宫门口,却被告知先等着,说太皇太后有别的事在忙。

吴老爷子这下明白太皇太后肯定是要找吴家的茬儿了。

他也没有多问,一个人袖着手坐在轿子里,闭目沉吟,想着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得罪了太皇太后。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有得罪太皇太后的地方。

正踌躇间,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来了,隔着轿子对他轻声道:“老爷。打听到了。”

“什么事?”吴国公顿时睁开眼睛,掀开轿帘问道。

那人凑上来低声道:“说是昭王出了事,晕过去了,太皇太后连夜去了昭王府,回来后,就急召老爷入宫。”

吴老爷子一愣,在心里寻思:要是昭王的事,他病了该去找盛国公府啊,找他做什么?他一个生意人。只会挣银子好不好……

吴老爷子满心疑虑,但是又不能马上进宫。只好一直坐在轿子里苦等。

他一向是个很有涵养,脾气很好的人。但是这一次,被晾在皇宫大门口几乎半宿,也把他等得心浮气躁。

他知道太皇太后肯定是故意的,他们家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吴老爷子心里越来越忐忑,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终于有内侍过来传话了。

“吴老爷子,您跟小的进去吧。”那小内侍笑着过来请他进去。

吴老爷子忙从轿里下来,跟在那小内侍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宫。

从大门进去,走上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内宫门。

从内宫门进去,再走了大半天,才来到太皇太后的安和宫门前。

小内侍进去传话。

吴老爷子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姚女官出来,肃然道:“吴国公,太皇太后有请。”

吴老爷子对她呵呵一笑,点头道:“有劳姚女官了。”说着,大步走了进去。

姚女官带他去的是安和宫右侧的崇德斋。

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大大的博古架,将这间殿堂隔成两进。

他绕过博古架,才看见太皇太后脸色铁青坐在书案后头。

吴老爷子忙躬身行礼,“见过太皇太后。”

崇德斋的门帘放了下来,殿内的光线暗了下来,但是太皇太后书案上的桌灯却渐渐亮了起来。

太皇太后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那目光如有实质,渐渐看得吴老爷子胖胖的圆脸上冒出了汗。

他的腰越发弯了下去。

太皇太后这才哼了一声,将一沓子卷宗往他面前的地上一扔,“你自己看!”

吴老爷子忙弯腰将那卷宗拾起来看。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出口反驳。

“不可能?哼,你家的嫡长媳郑素馨,可是能耐大着呢!”太皇太后纤细的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听在吴老爷子耳里,却如同催命符一样,他腿一软。给太皇太后跪了下来。

“太皇太后,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吴老爷子看着那卷宗上记的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原来先帝当初突然病倒。是郑素馨做的,不是盛老爷子!

“你不信?”太皇太后挑了挑眉。“这卷宗,还是大理寺丞王之全亲审出来的。你要不信,那宣他进来重申一遍,怎样?”

“不要不要!”吴老爷子顿时连连摆手,“太皇太后,臣知错了!”

王之全那人认死理。

他掌管大理寺这二十多年,还没有过审错案的时候。

既然连他都认定是郑素馨做的,那一定八九不离十了……

这卷宗上说的事情有凭有据。而且还有证人,郑素馨现在连话都不能说,动都动不了,跟先帝当初的病真的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如果真的要按律来办,自己吴家满门,不说全死,至少也要死得只剩一个人,就跟盛家一样……

这一瞬间,吴老爷子似乎老了十岁。

白白胖胖的圆脸变得灰白憔悴。嘴唇翕合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放下卷宗,深深地埋头下去。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

这样的举动,对于四大国公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当年从龙有功,又跟大夏皇室有血誓,四大国公府的国公,是可以不跪皇室的。

但是吴老爷子还是跪下了。

因为形势比人强。

郑素馨犯下这样的过错,按律他们确实是要满门抄斩。

如果他们不是四大国公府之一,犯下这样的大错,他们就等着灭九族吧……

太皇太后见吴老爷子很识相。心里的那股恶气倒是散了许多。

“你起来吧。这件事,是昭王为你们求情。说是郑素馨一人所为,不要牵扯无辜。”太皇太后缓缓地道。将这笔人情给了昭王。

吴老爷子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就是要跟郑素馨划清界限!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虽然郑素馨是他们吴家三媒六聘,花了大礼娶进来,上了族谱的世子正妻,但是她犯下这样大的过错,有可能连累吴家满门的性命,这种选择做起来,就没那么为难了。

吴老爷子站了起来,颔首道:“昭王当真是仁厚慈善,我们吴家上下感念他的恩德。而郑素馨,实在是太过份了。这样的大罪,罪无可恕,我们吴家,没有这样的儿媳妇!”

他这么说,当然就是要出面休掉郑素馨了。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如果郑素馨不再是吴家媳妇,当然就跟吴家没有关系。”

吴老爷子脸色惨然,道:“就是对不起郑大哥了。”他说的是郑老爷子,郑素馨的亲爹。

太皇太后古怪地一笑,摇头道:“你放心,你休掉郑素馨,哀家给你这个脸面,将这件事暂时按下来。你随便找个别的理由,休了她。”

休掉郑素馨,只是第一步。

这个女人看重的东西,太皇太后说过,都要一一摧毁!

她已经毁了她的女儿,接下来,就是她的名声了。

吴老爷子从宫里出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看了看天色,先去了郑国公府,对刚起身的郑老爷子拱手道:“郑老哥,兄弟要对不起你了。”

“怎么啦?”郑老爷子惊讶说道。

“我要长阁休了郑素馨。”吴老爷子正色说道。

吴长阁是他的嫡长子,郑素馨本来是吴家的嫡长媳。

郑老爷子却很冷淡,沉吟半晌,缓缓摇头道:“素馨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我也管不着她。你随意吧。”说着,端茶送客。

吴老爷子知道这件事肯定让郑老爷子很难接受,但是郑老爷子什么话都没说,就表示不管郑素馨了,这样的态度也让吴老爷子心里一沉。

这样说来,郑素馨在当年先帝突然重病,和盛家满门被斩这件事上,大概真的是脱不了干系。

这样一想,他又有些心惊胆战。

郑素馨这人一向胆大心细,做事出人意表,能为人所不能。

确实……有条件有能力做出那样的事!

真是太可怕了……

吴老爷子几乎是汗流浃背地回到吴国公府。

一回去,他就召集吴家三房的主事人来到吴家的宗祠前面,对大家严肃说道:“郑氏女素馨,自嫁到我们吴家以来,不守妇道,忤逆尊长,任性妄为,而且屡犯口舌,为吴家招祸。我以吴家族长的名义,特意开祠堂,将郑素馨从吴家除族!——从此她不是吴家妇!我们吴家,没有她这号人!”

这话一说,吴家人都呆住了。——实在是太意外了……

吴长阁气得满脸通红,手里紧紧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爹,素馨是我妻子,您要开祠堂休了她,是不是要我同意才行?”

“你同意吗?”吴老爷子冷冷问道。

“我——不——同——意!”吴长阁大声说道。

“你不同意?”吴老爷子笑了笑,“那好,我连你一起除族!”

他受够这个傻儿子了!这一次,一定不能让他连累全族人一起送死!

第278章 撤换 (4K,求粉红票)

吴长阁一听要把自己也除族,根本就不信,怒道:“爹,您老背晦了吧!把我除族?我可是这个家的嫡长子!吴国公府的世子!”

吴老夫人也吃了一惊,忙劝道:“好了,你们爷儿俩别吵了。就算要休掉素馨,也要好好说话,你就不怕亲家公不高兴?再说,素馨什么时候忤逆尊长了?”

吴老爷子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恨声道:“慈母多败儿!更别说还是个蠢的!”

看来老话真没说错。

爹熊熊一个,娘熊熊一窝。

吴老夫人从来没有被吴老爷子骂过,一时也愣了。

吴长阁冷笑道:“娘,您别理爹。他老糊涂了……”

吴老爷子怒极反笑,点点头,道:“呵呵,我老糊涂了,你没糊涂。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嫡长子兼世子了不起了?!——我今天只有一句话,我吴家,要休掉郑素馨,将她从我吴家族谱除名。你要不愿意,跟她一起滚!我吴家不缺嫡子!更不缺儿子!”

看着吴老爷子毫不退让的神情,吴长阁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