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与众人一般地惊讶,片刻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郭夫人,你并非江湖人士,又不懂武功法术。这种锡石引雷的方法你怎么会知道?是谁教给你的?还是,当时,在那个包厢里,是不是有别人在你身旁,与你一起下手杀了欢哥儿?”

郭夫人怎么肯把星慧交代出来:“……没有别人,哪有什么别人……我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不要再牵涉别人!”

暗处的星慧着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此时满脸是泪。

远安还在步步紧逼郭夫人:“天后在此。你说实话!不要说谎!”

郭夫人张张嘴巴忽然要说些什么,心里想到:这件事情原本也是我的主意。星慧是为我帮忙,将她招出来,也不会减轻我的罪责!再说她是国师高徒,这件事情牵连到她,谁知道国师会不会对雪兰不利!也罢,我的事情,我一人承担!”

郭夫人看着仍被郭将军禁锢的雪兰:“雪兰啊,记住娘亲的话。好好生养孩子,好好地过日子!”

郭夫人忽然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喷出一口鲜血。

倒地不起。

武后震动:“她,她怎么了?”

远安上前查看,也是惊讶:“回禀天后,她,郭夫人她,咬

舌自尽而死了。”

暗处的星慧恨得睚眦尽裂,直奔幕布后台。

中邪的郭将军放开了雪兰,雪兰扑在郭夫人的身上大哭不已。

武后摇头叹息:“你们马上查看,看看郭将军怎么样了?”

众人围住了郭将军:“将军,将军……!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叫都不醒啊!”

与此同时——

星慧郡主从后面一剑刺穿了玉婶的心脏。

终于知道儿子之死真相的玉婶倒在地上,袖中飞出无数飞蛾。

星慧抹了脸上的眼泪,转身欲走,抬头惊讶地看见那些飞蛾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席卷天地……

那些从玉婶袖中飞出的蛾子停栖在郭将军的身上,郭将军仿佛被召唤一样,呼了一口长气,猛地坐了起来。

雪兰喃喃:“爹爹!”

“将军!”

郭将军伏在地上挣扎,忽然背后一对翅膀破肉而出。

郭将军震动双翅,飞翔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飞蛾怪物。

远安连忙保护武后:“护驾!护驾!”

远安拔出软剑,却被会飞的郭将军轻易夺走。

怪物一样的郭将军横冲直撞,花园里一时死伤无数。

那巨大的怪物袭下来要捉住远安,穆乐哪里肯让?

腾身而出与之搏斗,可是怪物力大无比,又会飞翔,穆乐不敌,被抛在地上。

远安回头看着武后:“天后!快走!快走!”

天枢上前,扶起穆乐:“此人中了与远安一样的蛊毒,只不过远安体内的尚是丝蚕幼虫,就被你我所救

,而他体内的那只必定是个已经长成,凶悍无比的飞蛾。”

穆乐着急:“能像对远安那样,将虫子引出来吗?”

天枢摇头:“虫子与人已经化成一体,不可能再引出来了。只能将它就此消灭掉!”

穆乐道:“可那是个怪物,我们都打不过他!”

天枢道:“再神通广大,也无非是一只飞蛾而已。想一想,飞蛾害怕什么?”

穆乐灵机一动,指着池塘边大片大片还未点燃的荷花:“飞蛾扑火……那里有火!”

“还不快去!”

正要抽身而退的星慧却暗中看见了与穆乐说话的天枢。

郭将军化成的怪物仍在花园里混乱厮杀,他把人抓起来,大嚼大咬,吸食汁液,猛然看见了幕布后面玉婶的尸体,扑上去,把她抱起来:“你死了?!我负了你呀!你怎么就这样死了呀?!我有那么多话都没有跟你说,你都不听听呀!那年我从沙场回来,我是要娶你的呀。可你走了,我再也找不到!好好好,如今儿子死了,你也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给你陪葬!让,让天后陪着你好不好?!体面不体面?!”

郭将军狠狠回头,扑向了武后与远安。

远安拼死保护武后。

与此同时,穆乐把荷花灯洒上火油,点火的一刹那,他却停住了,回头似乎寻找着什么。

远安不敌郭将军幻化而成的怪物,怪物伸出舌头,变成了管状的口器,就要刺向远安的太阳穴。

穆乐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那是天后赠与郭将军的铜镜,穆乐点燃满池的莲花灯,同时掀开铜镜上的红布,霎时光亮无比,整个花园如同白昼!

郭将军变成的怪物忽然被吸引,转身,飞向了荷花灯聚成的火焰阵,终于被烧死在里面!

大劫之后,庭院里满目疮痍,穆乐扑向远安,她满身是血。

穆乐一下子心疼地要哭了:“…… 你没事儿吧?你哪里伤着?”

远安推开穆乐,艰难地爬到武后脚边跪拜:“天后,天后御体可还还安康?”

武后摇摇头:“我还好……那是郭将军?他中了什么邪?他怎么会变成怪物?…… ”

“他,他变成了一只飞蛾,扑火死了。”远安一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天后明鉴,此事与赵澜之并无关系,请天后批准放他出狱!”

武后沉吟片刻:“难得你自己伤成这样还这么惦记着赵澜之!去吧,拿我的手谕去把赵澜之放了吧。”

原来她不顾自己的伤势,这么着急是要跟天后求情把赵澜之救出来……

穆乐别开脸去,擦了自己脸上的泪。

墙上的星慧看见下面的一幕,飞身离开。

九(1)洛阳城张大户

就在远安跟武后磕头请求把赵澜之无罪释放,官复原职的时候,洛阳府的牢房里,一个老囚犯躺在地上呻吟着:“疼啊,渴啊,大人……给我一口水喝吧。”

狱卒在外面没有好气:“死到临头了,还想喝水?哼,就这么等着死吧,老家伙我跟你说,你这样死了比砍头好,还能留个全尸!”

狱卒扬长而去,赵澜之心中恻隐,上前扶起老囚犯,往他嘴里倒水。

老囚犯睁开眼睛喘了口气:“谢,谢谢你呀……”

赵澜之面无表情:“不到行刑那一刻,你就还不该死。”

老囚犯气喘吁吁:“赵捕头,谁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你跟我能被关在这一个牢房里面呀。”

这话不顺耳,赵澜之倒是没当回事儿,只道:“也是个缘分。”

老囚犯道:“既然是缘分,既然蒙你给了我一口水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老囚犯干咳几声:“我本是霍都山的人,不受老大的待见干脆跑了出来。想弄些钱财杀了人,如今自己也快交代了。我告诉你,赵捕头,三日之后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我得到的消息,霍都山看中了洛阳城的张大户,如果您要是想逮住霍都山的人,不如就去张大户家里守着吧……”

赵澜之惊讶:“你把话跟我说得再仔细一点!”

老囚犯呵呵一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功夫,竟呛水死了。

赵澜之连忙换来狱卒:“……来

人啊……他死了……”

他心里思忖:此人说的究竟几分真假?可惜如今我也身处大狱,即使知道霍都山的计划也无能为力!

远安快马加鞭从郭将军府赶来,她在监牢门口停住,翻身下马,焦急地往里闯。

有新来的狱卒不通世故,连她也敢拦住:“站住,什么人?今日不能探监!”

远安不由分说,手执天后懿旨向前一松,狱卒恭敬退后。

她快步穿过庭院延廊,直奔大牢深处寻找 :“赵澜之?!赵澜之!”

赵澜之抓住栏杆:“远安?!你怎么又来了?”

远安吩咐狱卒:“给我把门打开,把赵捕头放出来!”

赵澜之恼怒地:“我之前没跟你说明白吗?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不用你救我出去?!不用你!”

“你看好了,这是天后的手令!不是我要救你出去!是天后!”

赵澜之愣住了。

狱卒开了牢门,远安一把抓住赵澜之:“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走?!”

进宫路上,远安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赵澜之说了一遍,自己如何遇险,玉婶怎么报复,还有郭将军一家的下场都是怎样,饶是赵澜之听了也不由心惊,更是为远安后怕。

此事按下不表。

话说远安赵澜之两人直入御书房,赵澜之给武后下跪:“罪臣赵澜之拜见天后!”

武后把赵澜之扶起:“澜之你起身吧。事实证明,你被冤枉了。郭将军府的公案,已经真相

大白。设计杀死郭将军儿子的,正是他的夫人。方法设计得十分巧妙,你被陷害,成了替罪羊……”

“谢天后还澜之清白!”

武后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远安姑娘吧。没有她较真,就不会有还原真相。澜之,这一回,你可是真的欠了远安了!”

赵澜之看远安,她浑身满脸都是伤,死死瞪着他,又咬牙,又嬉皮笑脸了。

赵澜之作了个长揖:“远安,我,我谢谢你……”

远安摇摇手:“……不用客气啦……”

武后看着二人笑笑:“只可惜啊,此番之后,郭将军意外身亡。我又损失了一员良将!霍都山剿匪的事情,我派谁去呢?”

赵澜之略略沉吟:“天后,澜之愿领命前往!”

武后大喜:“好呀!好呀,澜之!你原本就是军中栋梁,这一个任务一方面解我用人之难,又可以借此机会在风波之后重树威名!澜之,差事好好办!成功了我有重赏!”

“澜之谨记教诲!毕当竭尽全力,清剿霍都山山贼!请天后放心!”

另一边国师大殿,天桥从圣坛上舀水,小童传给跪在下面的星慧,刚从郭将军府中抽身而退的星慧怔忡,慌张,浑身发抖。

见她样子狼狈,天桥却并没有当回事儿:“这一次,见多识广的星慧郡主也吓坏了吧?来,喝些圣水,压压惊。”

星慧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天桥走过来,安慰地拍了拍

星慧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好的喜事成了丧事,从小把你带大的姨娘就那么活活死在眼前,饶是谁,在心里面都是个坎儿。”

星慧道:“ 天后及众人面前,姨娘宁可自杀都没有把我说出来。我,我为了自保,没敢上前。我,我对不起她……”

天桥劝慰着:“跟你没有关系。我倒要说她是聪明人,她心里清楚得很,把你说出来,几乎就等于是说我,她要保护她的女儿,哪里轻重,她心里自然有计较。”

星慧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满脸是泪:“……国师所言极是……”

言毕她低下头去,紧咬着嘴巴,心想自己若不是替你天桥国师办差,又怎会害死我那苦命的婶婶?!

天桥国师仍是高高在上的:“哎……看来你还是年轻。这一次佛珠轻易倒手,又制住了对手,瞬间轻敌了。结果在最后一刻被叶远安翻盘。星慧呀星慧,以后你要接受教训,千万不能轻敌。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才是最聪明的人,那个叶远安,我看她心机手段恐怕还都在你之上!”

星慧扭过头去,冷哼一声:“……佛珠我为您顺利找回,国师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我威风?更何况,更何况那个叶远安,除了身边有个勇猛得力的小奴,我怀疑她还有高人相助!”

天桥眉头一动:“哦?……说来听听……”

星慧便将自己在郭将军府中见一老头儿对穆乐面授机宜

一事说与天桥。

天桥转过身去:“竟有这种事情……那老头儿长得什么样子?”

“离得远看不太清,又不见正面。只感觉此人身材瘦长,须发全白。”

天桥轻轻笑笑:“一百个老头子里面恐怕四十五个都是如此。”

星慧道:“可不会有四十五个都能那样临危不惧。想出招数教他们制服并杀死郭将军化成的巨大飞蛾!”

天桥略略沉吟:“……星慧,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听我说,叶远安与赵澜之你仍然要小心提防,他们背后是否真的有高人相助,你更要谨慎留意。不过最重要的仍是找回三藏佛珠。来,看一看下面这枚藏在哪里。”

国师天桥展开手里的佛珠,它们光彩熠熠,飞升起来,在洛阳城的地图上如同之前一样显示出了下一颗的位置。

星慧看得明白,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是洛阳城首富张大户的宅院。国师放心!”

星慧领命离开。

国师天桥收起佛珠,拿了毛笔在悬挂着的红布上画图腾一般的符号。

忽然红布的一角着火,一直烧到了天桥的袖子上。

小童们赶快上前扑火。

天桥僵住,眼前仿佛又见数年前的慈恩寺大火,火光灼人,哭喊连天。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倒退几步。

小童上前:“国师……国师…… ”

天桥喃喃自语:“……天枢师弟,难不成,叶远安背后的那个高人就是你?是你,是你又回来了?”

一阵凉风吹过

国师大殿,天桥国师身上刚起的汗消了,他回忆起往事,想起故人,起先还是悲怆的,难过的,一个瞬间,即狂喜狂笑,挥了袖子转身就走:“哈哈哈哈,若真是你回来了,那岂不是更好!九颗佛珠,我都将寻得回来!大事将成!大事将成啊!”

远安与赵澜之辞别了武后,两人经过御花园,赵澜之道:“有一天在牢里,一个年轻的死囚要被拉出去斩首了之前都不说话,临走的时候腿软,哭了。嘴里叫一个姑娘的名字。我从来不做梦,那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远安听他这样说,心里实喜,表面还是装糊涂,转身问道:“梦见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