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之心里咯噔一声:星慧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武后道:“让她进来吧,我恰好也有话问她。”

宫人引来星慧,给武后下跪请安。

武后道:“你来得正好,我已命澜之连夜前去搜查,叶府并没有陈天枢的踪迹。这搜查朝廷命官官邸的事情,动静不小,你跟我保证过,陈天枢一定就在叶府,也跟我说过,如果不在,你将领受全责。星慧,眼下的结果如此,你怎么说?”

星慧抬头,声音坚定:“天后,结果并非如此!”

赵澜之只觉得一道凉意嗖的窜上后背:星慧郡主这是要来揭穿他了?

武后骇然:“你说什么?”

星慧回头看看赵澜之,那脸上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微笑:“赵大人……”

赵澜之闭上眼睛,心里道:也罢,我这欺君之罪是脱不掉了!

谁知星慧却话锋一转:“赵大人,领

命前去搜查叶府却仍是晚了一步。我一直派人监视叶远安,眼看着深夜里一辆马车出了叶府后门。那陈天枢想必是已经被叶远安送走了!赵大人和官军才会扑空!”

她把他给摘出来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远安身上,赵澜之紧紧盯着星慧:“郡主,你在说什么?”

星慧脸上毫无惧色:“赵大人,我向天后禀告的都是实情。您有哪里不同意吗?您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赵澜之脑袋当中一时电光火石,是要揭穿星慧陷害远安,自己也难逃干系?还是将计就计,事后再议?

赵澜之低头说道:“……没有。”

武后道:“星慧郡主,既然如此,你还想怎么样?”

星慧磕头:“回禀天后,此时事关吾皇龙体安危,还有十五年前慈恩寺无数怨灵的冤屈。那叶远安确实窝藏了妖僧陈天枢。眼下也只有她知道此人的下落。臣以为应将她收监刑讯审问,定可查出实情!”

武后道:“如果仍然是你弄错了呢?”

星慧坚决地:“臣愿以向上人头保证:不会有错!”

武后道:“好!星慧,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去办吧!”

赵澜之不能发作,低头看着星慧,恨得目眦尽裂,他从来秉公办事,客观冷静,就是面对

最危险的敌人,最凶残的歹徒也不曾乱了章法,可眼前这诡计多端的星慧郡主让他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两人一同辞别拜别武后,刚刚走出殿门

,赵澜之一把抓住明慧,咬牙切齿:“你一再陷害远安,究竟意欲何为?”

星慧仰头看他:“赵大人,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怎么陷害叶远安了?我说的都是实情,只不过你眼下身为大理寺少卿,不得明察罢了。”

赵澜之道:“你在天后面前说谎!深夜里远安并没有将天枢送走!”

星慧微微一笑:“对,不是深夜,而是大白天,就在你赵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你为了与叶远安的私情,将那陈天枢送走的!我说的算谎话吗?我顶多算是弄错了时间,情报不确切。你呢?你为了叶远安放走了人犯!你这是欺君之罪!我只说了她,却没戳穿你,你怎么谢我呀?”

赵澜之恨恨:“原来你一直在后面监视我!”

“对。”

“好恶毒。为什么?”

“为什么?”星慧被赵澜之抓着胳膊,他手上越加用力,捏到她骨头里了,星慧皮肉疼痛,心里更恨:你是这么在乎叶远安呀!我就是要她死,你问我为什么?星慧只觉得自己眼睛上蒙上一层水汽,不知道是疼得,还是气得,“……为什么?

……放开我!

你办事不利,徇私枉法,别拦着我干正事儿!”星慧厉声一吼,用尽了全身力气甩开赵澜之的手,转身就走。

“站住。”赵澜之在后面叫住星慧,她回头看他,这人刚才的疯狂全然不见了,一副冷脸,镇定,凶狠,他是真的被惹毛了,赵澜之声音

如水:“郡主,远安若是在你手上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绝不。”

星慧微微一笑,更恨:“那咱们就走着瞧,赵大人!”

叶府这边东西还没收拾好呢,又有人来了,正是星慧带兵气势汹汹地来到叶府。

远安从里面迎出,一见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星慧郡主?你来干什么?”

星慧一指远安:“你窝藏妖僧陈天枢,知情不报,我奉旨捉你,带去问话!”

远安何等人物?何等见识?何等赖皮?何等关系网?抬着下巴一点都不待见:“没事儿找茬!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还敢倒打我一耙!想拿住我,做你的美梦!”

远安话音未落,从腰间抽了软剑扑向星慧,星慧早有防备,抽了软鞭,二人打作一团。

一天不到,两拨人,叶大人此时已经是有气无力:“这人都送走了,怎么怎么事情还是没完没了啊?!”

远安全力迎战星慧,官兵抛开绳索,将远安绊倒,远安被星慧一脚踩中,星慧高高在上,斜着嘴角笑:“把案犯叶远安给我绑起来带走!”

远安挣扎着想要拿回自己的软剑,却被官兵拽走。

叶大人抓住星慧:“郡主呀,郡主,您这是要把远安带到哪里去啊?”

星慧冷冷道:“大理寺刑房!”

叶大人道:“郡主,远安与你一样是个姑娘,万请有话好好说,莫要动刑啊!”

星慧笑笑:“叶大人,令嫒罪名一旦坐实,你

就不用再担心她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远安被扣上枷锁,连话都没来得及嘱咐一句就被星慧得意洋洋地带走了。

远宁与叶夫人大惊失色,叶夫人道:“老爷啊,家中真是祸事不断啊。”

远宁吃着手指:“爹爹,姐姐的事情不会害我们被株连吧?”

叶大人忽然晕了过去。

叶夫人大叫:“老爷!老爷!快去请太医!”

众人七手八脚把叶大人送回房,哪里有谁还去记挂着远安?

只有她的软剑躺在地上,夏叔拾起来,焦急无比:“我的小主子呀!”

大理寺刑房,星慧带人绑着远安往里走。

几个官员看见了议论起来,一个道:“女人整起女人来,真是怎么狠怎么来啊。”

另一个道:“是呀,那星慧郡主拿住了叶家大小姐,文书都不办,常规的问话都不用,直接奔刑房了!”

这个说:“这么开始,到后来不是要卸下她手脚来吧?就像天后整治王皇后和萧淑妃那样……”

那一个一指他:“哎!什么话都敢说!”

赵澜之赶来,听见了,一时焦急万分!

刑房里摆着各式刑具,气氛可怖。

星慧郡主手执夹子,从火炉中拿出一笑块儿烧得火红的炭块,送到被缚住双手的远安面前:“听我说哈,我呢,有个主意。你跟我合作。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天枢和尚被你送到何处了?”

远安斜着眼睛看看她:“不是什么好主意。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什么天枢地鼠的……”

星慧道:“你要是不同意,就好好享受这块儿火炭吧。我这人慈悲,我就给你一块儿。”

远安摇头晃脑:“……这么大点儿,要是真在我身上烫块儿疤吗?你烫吧,然后我在上面纹上一朵玫瑰花。我比你更漂亮!”

星慧道:“谁告诉你我要烫你身上呀?我要送到你嘴巴里面,肠胃里面去!你还有记性吧?远安,在霍都山你怎么把拿些粗糙饭食推进我的嘴巴里?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远安不是不害怕地,闻言呆了一会儿。

星慧夹着火炭,上前一步:“说是不说?”

远安抬眼看她,负隅顽抗:“……不知道要说什么!”

星慧瞪着眼睛:“张嘴!”

她手里的火炭就要往远安的嘴里送。

赵澜之忽然闯入。

星慧一见是他:“赵大人,你来干什么?”

远安在她手上,又是不肯屈从的德行,她以为他吃这一套,星慧郡主也吃这一套?赵澜之看着远安,心中百转千回,知道她是自己的软肋,再看星慧,忽然英雄气短了,和缓着声音:“我有事情想跟郡主说。”

星慧歪头想想,完全明白赵澜之的顾虑和忌惮,更明白无论他之前跟自己如何发狠,一旦她把远安抓在手上,他也无计可施了,星慧好整以暇:“……好啊。”

她说罢放下火炭,跟赵澜之走了出去。

远安一见他二人这般,忽然着急了,一男一女,

眉来眼去不行,还这是什么意思呀?她大吼起来:“你俩有什么话当着我面说!别背着我!”

两人来到刑房外面,也没走多远,星慧道:“我很忙,找我什么事儿,快点说。”

赵澜之回头看她:“我要跟郡主讨还一个人情。”

星慧蹙眉不解:“你跟我讨还人情?我欠你什么?“

赵澜之沉着声音,开口艰难:“霍都山,我曾为郡主挡过毒镖。我求郡主不要给远安动刑。”

星慧沉吟片刻:“……给我挡毒镖,那是你自己愿意,怎么能算我欠你?我更不想还你什么。赵大人,我跟你一样,这是给朝廷办公事,你可不要把两件事情混作一团。说得够清楚了吗?我很忙。”

星慧转身就走。

赵澜之着急:“郡主。要我跪下求你吗?”

星慧难以置信:“……你肯为她跪下?”

“我还可以为了她死。”

星慧转过身,背朝着赵澜之,他的恳求为什么让她更加恼恨?忍了半天忽然发狂,猛地转过来,袭到他身边:“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她如此!叶远安究竟哪里好?!你告诉我!告诉我!”

赵澜之看着她:“……她哪里都不好。可她是远安,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远安。”

星慧面红耳赤,气恼无比:“要是我不呢?你跪了我,你杀了自己,我也不放过她呢?”

赵澜之沉吟片刻,忽然笑了:“我若死了,还用担心什么之后的事情。”

这个糊涂

虫,糊涂蛋!星慧猛然抓住赵澜之,直把实言相告:“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能救她?这件事情,事关天帝天后国师,不找到天枢,怎么可能放过叶远安!我劝你多少遍?别做梦了!”

赵澜之仿佛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星慧郡主,请你暂且不要用刑,我这就进宫求见天后,请她无论如何,网开一面。”

星慧道:“这是大理寺刑房,不在这个该用刑的地方用刑,这人情很大。你拿什么还我?”

赵澜之略略沉吟,向星慧拱手:“今后若有需要,我赵澜之愿为星慧郡主你做任何一件事情。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呀,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远安就是他的性命呀……星慧松开赵澜之,心灰意冷:“好……我答应你,我暂不用刑。可你要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绝不反悔!”

九(21)皇榜

5.20

也不知道那赵澜之找了星慧郡主出去说了什么,远安在刑房里面惴惴不安等了半晌,赵澜之回来了,从栏杆外面看着她一脸怒容,他忽然苦苦笑了。

远安犹自生气:“你跟星慧郡主说什么了?”

赵澜之道:“没什么。你在做什么呀?远安?”

远安答道:“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我打算静坐着不动,比较不会消耗体力。正好操练一下在书上看见过的龟息功。这要成了,他们把我饿个几年半载的,那都不是事儿。”

赵澜之听了摇头笑笑,隔着栏杆伸过手臂,温柔地抚摸远安的头发。

远安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不回答我呀?你是不是低三下四地求她了?你求她不要给我上刑?”

赵澜之也是坦然:“求她是求她,并没有低三下四。远安,我有事问你。”

“说。”

赵澜之道:“那个人,你是不打算说出他在哪里了。”

远安摇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赵澜之是会意地:“明白。你肯真犟!我要去跟天后请求放过你。”

“赵澜之……”

赵澜之还是摸摸她头发:“好好练习龟息功。等我。”

她又叫他:“赵澜之!”

赵澜之本来要走,忽然又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远安啊,值得吗?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都拼上,值得吗?”

远安道:“……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

不坚持,谁替我坚持?”

赵澜之点头:“明白了。”

赵澜之说罢快步而去,面容如她一般的坚持。

远安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眼角一串泪水滚下来,使劲儿抹了去,她以为他会逼着她说出天枢下落以换取自身安全,却不想他竟是这番反应,心想自己终究还不曾看错了人,心里一时波澜起伏,又怕这样耗费了体力,连忙劝自己:“龟息……龟息……”

角落里的星慧眼见着这两人如此这般,是嫉妒的,伤感的,喃喃说道:“若有人这样待我,我会比她珍惜一百倍!”

洛阳城里连绵三天的小雨坏了心眼,此时变得如同瓢泼一般,赵澜之在宫墙下面跪地不起数个时辰了……

太监打伞出来,为难地,体己地:”赵大人,别跪了,跪了这么久,天后都不见,还不明白吗?”

赵澜之抬头:“公公,我求您说的话您都跟天后禀明了吗?”

太监道:“赵大人,我一字不差都跟天后说了。可是天后不肯见您,我有什么办法?赵大人,实不相瞒,这下雨阴天,皇上的头疼病又犯了,眼睛都睁不开!这,这已经不是天后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了,天桥国师说的明明白白,不抓到十五年前慈恩寺的人犯,不去掉皇上的心病,此案不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