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二姐姐有什么病根,我怎么不记得了。”柳若姒听得柳若媛跟柳老太太说起,柳若娟自小就有某个病根,不由得十分奇怪。她搜寻自己的记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就低声问柳二太太道。她和柳若娟同年,或许是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因此她并不知道?

“我也不记得二丫头有什么病根。”柳二太太也觉得有些奇怪,就道。在柳二太太的记忆中,柳若娟还比柳若姒要强壮一些的。

娘儿两个都觉得奇怪,就听柳若媛继续往下说。

“…想是还没有全好,如今偏在这个时候就发作了起来。”柳若媛那边已经继续对柳老太太说道。

柳老太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上也露出一些疑惑来,似乎是她也没想起柳若娟有什么自小就有的病根儿。

“老太太莫不是忘记了?”柳若媛就陪笑着道,“二妹妹小时候,闹过一回的。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二妹妹也才六岁的样子。有一回夏天,大家伙一起去园子里头玩,二妹妹自己跑开了。还是我发现二妹妹不见了,让大家去找,才找到了。”

“你是说…二丫头掉水里那一回?”柳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就问道。

“正是,老太太想起来了。”柳若媛就点头道,“咱们大家伙把二妹妹救上来,二妹妹就发了烧,烧糊涂了。又说是我把她推进水里去的,又说娘不是她亲娘。还说身边伺候的人要害她。老太太去看她,她还喊老太太救命。”

“哦,我想起来了。”柳老太太听了柳若媛这样说,就把往事完全想了起来。摇头叹气,“那一回,二丫头是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

“可不是。大家伙都在紫藤花架子那掐花玩,她自来胆小,却自己走了开去。我记得娘当时请了高人来给二妹妹看,也到咱们的花园子里看了。看出来是花妖,还做了一番法事,二妹妹才好了,也不烧了,也不说胡话,不胡闹了。”柳若媛就道。

“娘,真有这么回事?”柳若姒就问柳二太太,这个时候她恍惚也记起来了,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候她还小,记得不清楚。模模糊糊地,好像家里面闹的很大。

“是有这么回事。”柳二太太就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奇怪。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和柳若娟的什么病根又有什么关系那。

“那年我们不在京里,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柳三太太这个时候也道,只说了这一句。就不说了,一面就打量着柳若媛,不知在想什么。

“…是被花妖给迷了,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柳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一眼柳若姗,神色不悦。

“是…”柳若媛就道。

“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提了,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知道的。”柳老太太就打断了柳若媛的话,说道。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色不佳,就不再提什么花妖的话。只说柳若娟的病根。

“那时候,二妹妹虽好了,可脾气秉性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我和娘不敢说,心里都害怕,怕二妹妹留下了什么病根儿。好在这些年。并没出什么事。可是这一回,二妹妹这样胡闹,跟平时就像两个人似的。老太太,你就不疑心?”

“那些个东西最难缠,想是一直附在二妹妹身上,只是被法力给压制住了,这回,是法力压不住,所以才又闹起来了。老太太,我真担心。二妹妹刚才似乎是好了,可是谁能保证,她就不再闹了。咱们可得想想什么法子才好。这是在咱们自家人前,怎么闹,大家知道缘由,还无妨的。可要是出去,到了外人跟前,万一二妹妹这么闹起来,惊了人,那可不是小事…”

柳若媛说着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偷偷觑着柳老太太的脸色。

柳老太太的脸色却随着柳若媛的话,越来越阴沉。

“别说的。”柳老太太摆了摆手,打住了柳若媛的话头,“这个话,再也不许跟人说。”

柳若媛见柳老太太脸沉似水,难得一见的冷厉,似乎也有些胆怯,就慢慢垂了头,真的不敢吭声了。

“你们刚才都听见了,这些话,就在我这屋子里头,谁也不准去外面说。要是让我知道谁嚼舌头,定然不饶!”柳老太太扫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特意在柳三太太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一面冷冷的声音道。

柳二太太、柳三太太、柳若姒和柳若姗,以及柳大/奶奶等人都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忙跪下,只说什么都没听见,出去了必定管好自己的嘴。

柳老太太沉吟了半晌,才让柳二太太等人坐下,又让众丫头婆子起身。

“回去告诉大太太,”柳老太太就对柳若媛吩咐道,“二丫头的病,要好生找人给看。这些日子,就让二丫头在她那屋子里好生歇着。有客来,也不必让二丫头出来。要出去见客,也先不要带二丫头。”

“是,我回去,就告诉我娘,都听老太太的。”柳若媛立刻应声道,一面垂了头,遮掩住一脸的喜色。

柳三太太就起身告辞,她今天虽是狠狠地数落了柳大太太这一起子人,但最终还是被柳大太太给化解了。柳三太太想着一会柳大太太安抚了柳若娟回来,必定要跟她计较,因此就想先走开了事,所谓眼前亏吃不得。

“老太太…”柳大/奶奶不能见柳三太太就这么走了,就哭丧了脸,要跟柳老太太抱怨。

柳老太太此刻心里却被另外一件烦心事站满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会这些,只向柳大/奶奶摆了摆手。

“你们都下去吧,我累了,要歇一歇。晚上的席面。你们自己去吃,我也不吃了。”柳老太太就吩咐道。

众人见柳老太太脸色不好,都不敢违逆,只得各怀心思,从柳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柳大/奶奶有些晦气,又有些疑虑。柳三太太却是十分得意,走的最快的,却是柳若媛。

柳三太太不回自己屋里,跟着到了柳二太太屋里坐了。

“…不知怎地,竟把二丫头给压服住了。啧啧,这也是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我说,她也太偏心了些。看着二丫头可怜见儿的,”柳三太太就跟柳二太太一番的褒贬,“我都明说了。会给她做主,上头还有老太太那,她竟就缩回去了。可见也是个窝囊货,这个上头,就比不过她亲姐姐。”

“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货,绝人后路这一手干的漂亮。是得了她娘的真传了,还真不能小看她。”

柳三太太这么说着,却一面咯咯地笑了起来。

柳二太太原先只是疑惑,听柳三太太这么说了,她也明白过来了。其实,柳二太太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之所以反应慢了一些,不过是心地良善,因此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

“嫡亲的姐妹,何苦来。八字还没有一撇那。况且,大家眼里,二丫头如何比得过她。何苦来…”柳二太太就道。

“二嫂这样的人,自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见的人多了,她瞒不过我。”柳三太太就道。“咱们三丫头、四丫头可曾跟她过不去过,她又是怎样对咱们这两个丫头的?”

“四丫头才回来不久,我只让她跟着她三姐姐,不让她往大丫头身边去,好歹没出什么事。只可怜了咱们三丫头,”柳三太太就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个年都没过好,老嬷嬷豁出性命,才救了三丫头,不然,三丫头此刻是个什么光景!”

柳三太太时时想要柳二太太和她一起斗柳大太太,因此没少提柳若媛害柳若姒的事。

柳若姒没往柳二太太屋里去,只带着柳若姗回了自己的绣楼,姐妹两个在榻上坐了,一面丫头送上茶点来,柳若姗一面翻看柳若姒的针线,一面跟柳若姒说话。

“三姐姐,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说的,二姐姐掉水里,差点淹死,那时候三姐姐是不是也在场?”柳若姗就问柳若姒道。

“那个时候我也才几岁,记不大清了,应该是在的。”柳若姒就道。

常嬷嬷坐在脚踏上,正给柳若姒绣着肚兜,听了她们姐妹说话,就接上了话茬。

“怎么提起从前那件事了?”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知道常嬷嬷是柳若姒的奶嬷嬷,柳若姒没出生的时候,常嬷嬷就在柳二太太身边服侍了,听见常嬷嬷问,她就想着,常嬷嬷必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可正是的。”柳若姗啪啦啪啦就跟常嬷嬷复述了一遍柳若媛在柳老太太跟前说的那些话,“嬷嬷当时服侍三姐姐,三姐姐年纪小,不记得了,嬷嬷必定记得吧。”

常嬷嬷并没有回答柳若姗的话,而且看柳若姒的脸色,见柳若姒轻轻点头,常嬷嬷才开口。

“回四姑娘的话,这个,老奴倒还记得一些。”常嬷嬷就道,“当时的四姑娘跟着三老爷和三太太在京外,因此不在场。那年夏天,格外的热。园子里紫藤架下,是避暑的好地方。姑娘们平常最爱去那里玩。那天,老奴还记得,有大姑娘、二姑娘,大姐儿都在,老奴陪着三姑娘也在。大家伙掐花玩,三姑娘玩了一会,还睡着了,老奴就看着三姑娘,做些针线。谁知道二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大姐儿先说的,大姑娘就让人去找…”

“老奴看着三姑娘,不敢离开,后面的事情,也是听人说的。”

“那紫藤花架,还是如今的紫藤花架不是?”柳若姗就问。

“就是的,那紫藤花架,说是咱们老太太的太婆婆在时,就有了的。”常嬷嬷就道。

“哦,那离着水边还真不近。所以。你们什么声音也没听见?”柳若姗就问。

“只听得知了叫了。”常嬷嬷就笑着道。

“嬷嬷,那花妖,是什么花妖,可有别人见过。是什么样的?”柳若姗就又问道。

常嬷嬷的脸色微变,不过瞬间又满面笑容,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并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过。”常嬷嬷就道。

“三姐姐,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花妖?”柳若姗却不肯就这样干休。小姑娘,对这样的事情还是非常好奇的,因此就又问柳若姒。

“谁又知道。”柳若姒就笑道,“只怕只能去问二姐姐了。你呀,这么一会,就忘了老太太说的话了。让老太太知道,小心罚你。”

柳若姗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别人面前,我自然不肯说的。当着三姐姐,我才问的。”柳若姗就道。

“并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今天,若不是听大姐姐说起,我都不记得有过这样一件事了。”柳若姒就笑道。

“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哪里记得这些个。”常嬷嬷就道。

柳若姗见柳若姒真是不记得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又坐了一会。前面柳三太太打发人来,说是柳三老爷回来了,柳若姗就告辞走了。

送走了柳若姗,柳若姒靠在引枕上,陷入了沉思。

关于花妖的事情,她并没有跟柳若姗说真话。她本来是不记得了,但是柳若媛的一些话,还有柳老太太异常沉重的态度,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柳若姒知道,那迷了柳若娟的花妖。原本是一株海棠。

柳家花园里,原本在紫藤花架子的南面,还有一株西府海棠,每年到了花季,十分的漂亮。因此。那附近也是她们姊妹几个最爱去玩的地方。柳若娟被花妖迷惑,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请了高人来,围着那海棠转了几圈,就说是那海棠作怪。

柳家的人都相信了,就将那株海棠砍了,还干脆连根拔起。

奇怪的是,自从砍了海棠,柳若娟的病就真的好了,也不再胡说,烧也退了。

当时的事情,柳若姒是不大记得了,但是今天看见柳老太太变了脸色,柳若姒想起了一些事。确切地说,并不是什么事,而是几个人当时的表情。关于这件事,柳若姒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几个人的表情,可以想见,当时给她的印象是如何的深刻。

第一个就是柳老太太,吃惊、悔恨,第二个,就是柳大太太,同样非常吃惊,还有恐惧和…憎恨。然后,还有柳大老爷,柳若姒能够画出柳大老爷那个时候的表情,但却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因为她再也没见过那种表情,也无法体会柳大老爷的心思

对了,应该还有一个人,也给她留下了印象。是谁那,这个人的面孔是那么的模糊,但柳若姒又本能地感觉,这个人非常重要,在那件事里。

“姑娘,想什么那,喝碗桂圆汤吧,姑娘今天也受惊了。”

常嬷嬷的声音,让柳若姒从沉思中醒觉了过来。

常嬷嬷今天并没有跟着柳若姒往大相国寺中去,但是发生的事情,柳若姒并没有瞒着常嬷嬷。

柳若姒接了常嬷嬷递过来的桂圆汤,慢慢地喝着。

“嬷嬷,当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柳若姒就问常嬷嬷道。

“差不多都记得的。”常嬷嬷就道,方才她跟柳若姗说了谎,那个时候,柳若姒并没有睡着,只是后来去找柳若娟的时候,柳若姒并没有去。

常嬷嬷发觉了不对劲儿,直接带着柳若姒回了柳二太太身边。

“嬷嬷,那个时候,不只二姐姐一个不见了,是不是?”柳若姒就又问道。

第六十九章 往事

“姑娘,你还记得?”常嬷嬷看着柳若姒,问道。

柳若姒就点了点头,现在,她模糊地记起来一些了。她记得,当时跟柳若媛、柳若娟,还有大姐儿,几个人带着贴身伺候的奶嬷嬷和小丫头们,都在那架紫藤下玩,她当时跟大姐儿一起,掐了花说要遍个花篮子。柳若媛和柳若娟一起,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后来有一阵没听见两个人的声音,柳若姒记得她抬头看了一眼,柳若媛和柳若娟都已经不在紫藤下了,还有两个人的奶嬷嬷和两个最心腹的小丫头。

当时柳若姒也没在意,之后大姐儿发现柳若娟不见了,那时候,柳若媛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柳若娟被从水中救出,请了郎中来,捡了条性命。柳若娟清醒之后,就说是柳若媛推她落水的。柳若媛当然不承认,柳若媛的奶嬷嬷和丫头们也都作证,柳若媛还说,她一直跟柳若姒、大姐儿在一起,没离开过紫藤架,大姐儿和服侍大姐儿的嬷嬷、丫头都证实了这一点。

当时常嬷嬷找了个借口,护着柳若姒,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柳若娟说是被柳若媛推落水的,如果这种说法,还有一半人相信的话,但是柳若娟还说了别的,却让人对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柳若娟当时还说,柳大太太不是她的亲娘,柳若媛也不是她的亲生姐姐。

正是这句话,让人对柳若娟生疑,然后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说柳若娟可能是被花园子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迷了。接下来,就是请高人做法。

“那个时候,二姑娘可不是现在这个性子。”常嬷嬷就叹道,“那真是又机灵、又要尖儿。也爱说话。”

“是啊,可不像现在,跟个影子似的,成天只知道跟着大姐姐。大姐姐说东,她不敢向西。怕是大姐姐说月亮是方的,她都得跟着说是方的。”柳若姒就道。那个时候,柳若娟常与柳若媛争竞,在柳老太太和柳大太太跟前争宠。

那位请来的高人做法,砍了海棠树,柳若娟退了烧,神智清醒过来,再不说是柳若媛推她的话,也再不说柳大太太不是她亲娘。

也就是那之后,柳若娟的性情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成为了现在这个沉默寡言影子一般的人。

“嬷嬷。我记得,现在跟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奶嬷嬷,不是从前奶过她们的那两位嬷嬷,是不是?”柳若姒因为记不太清楚了,因而向常嬷嬷求证。

“姑娘记得没错,出了那次的事。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的人都受了罚。她们两个自小服侍的奶嬷嬷都赶出去了,还有贴身伺候的几个小丫头也给卖了。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后来大太太重新指派的。”常嬷嬷就道。

也正因此,当年的事情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也没再听人说起,真/相也早就淹没了。

只是没有想到,是柳若媛将这件事又重新提了起来。

“只可惜了那株海棠。”柳若姒就道。

“嘘,”常嬷嬷忙就示意柳若姒小声,“姑娘,切莫再提这两个字。也别问是为什么。老奴也并不知情的。…并不是姑娘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嬷嬷,我知道了。”柳若姒就点头,“出了这个屋子,再不会说的。”

海棠几乎是柳家的禁语。自柳若娟被海棠花妖迷惑落水。柳家不知怎地,还传出了花园子里闹鬼的传闻。直到后来,请了高人来做法,紫藤架边的海棠被砍之后,府内其他几处的海棠树也都陆续被连根拔除,重新种了别的花木。

只是,紫藤架边的那块地方,自从砍了海棠,再种任何一种别的花木,却从来都没有能够成活下来的。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挪了一块湖石来,压在了当地。柳若姒恍惚记得,曾听人说过,那湖石下面,还压了别的东西。

挪了湖石之后,柳若娟自然早就已经好了,那花园子闹鬼的传闻也消失了。

只不过,海棠仍旧是禁语。

还是小时候,柳若姒恍惚听花园子里粗使的婆子私语,提到海棠。只不过她们所说的海棠,并不是花木,而是一个人,是柳老太太身边曾经最为得力的大丫头,名字就叫做海棠。

那个海棠,柳若姒却从未见过,也没有听人正面提起过,一个人似乎就那么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柳若姒歇了一会,看着时辰不早,就往柳二太太的屋子里来。柳二老爷已经回来了,并将柳玉汶从前面书房带了过来。柳若姒就跟柳玉汶打棋谱,柳二老爷去小书房写信,柳二太太将常嬷嬷叫到一边,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

“…大姑娘突然在老太太跟前提起这个,怕是没跟大太太商量过。”常嬷嬷微微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刚才我让初五和初七两个出去打听,大太太那边,很不寻常…”

正如常嬷嬷所说,此刻柳大太太的房中,气氛与往常不同。

柳若媛红着眼圈,正坐在炕上拭泪,柳大/奶奶在旁不住地安慰,而柳大太太,正坐在柳若媛的对面,却是气的满面通红。

“…你如今越发的人大心大了,什么话,随便在老太太跟前就说得?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那些话,可是说得的!”看着柳若媛哭成这样,若是平时柳大太太早就心软了,不过今天却不一样,柳大太太气坏了,并没有那么容易心软。

“…并没说什么,确有实事,也不是我瞎编的。”柳若媛心中不服气,还在辩解,“我也是为了大家伙好。二妹妹今天这样发疯。虽然娘教训了她,可我看着她心里也不服,下次难保不会再发疯。要是在外头,她活不活的还是其次。咱们大家脸上都无光。难不成为了她一个,把咱们一大家子都赔上。”

柳若媛振振有词,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你,你是为了大家伙,还是单为了你自己?”柳大太太气道,“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为的什么。不过是怕你妹子抢在你前头,坏了你的好事。”

柳大太太平时极宠柳若媛,像现在这样不客气地数落,是极少的。柳若媛被说中了心事,就受不住,哭的越发厉害了。她背着柳大太太,跟柳老太太说了那一番话,确实是存着要绝了柳若娟后路的意思,怕柳大太太不肯。柳大/奶奶在一边好言好语地劝解,丝毫不起作用。

“你怎么就这样心急!”柳大太太紧皱着眉头。“难道娘心里就没数,自然会好生安排。最好的自然给你,你二妹妹不会碍着你,娘自会为她另作打算。…你这么一说,老太太都不让你二妹妹见人了,你二妹妹以后可怎么样那。你不要她见人。可你想没想过,这件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她还说不说亲了。你、你这个丫头,气死我了。”

柳大太太将柳若媛的心事全部说出,柳若媛在柳大太太面前难免有些心虚。且事情她已经做了,柳老太太有了那样的吩咐,柳大太太也是回天乏力,柳若媛又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中的欢喜也是难免的。

柳若媛的哭声就渐渐低了下去。

“…我不过是提起来,暂且不让二妹妹出门。也省得她不死心,要闹的大家没脸。过一阵子,我再跟老太太说说,也就没事了。”柳若媛小声说道。

柳大太太叹气,眉头紧锁。并没有因为柳若媛的话而略有宽解。

“不知道天高地厚!多少年了,突然被你提起来,谁知道又会惹来什么事!真真是我的冤孽。”柳大太太就道,一面就吩咐柳大/奶奶,“你去安排安排,老太太虽发了话,咱们也不能就放松了。千万别让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从账房支些银钱,不,别去账房,从我的私房里面出…”

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脚步声,小丫头禀报说是大/爷回来了。

柳大太太立刻坐直了身子,一面赶紧就叫让柳玉江进来。

“怎么样,可有什么风声?”等柳玉江进来,给柳大太太行了礼,柳大太太等不及让柳玉江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花了大价钱,从长公主贴身伺候的嬷嬷那里传了话出来…,小侯爷今儿个陪同长公主去寺里做功德,一直在后殿为长公主跪经。跪的久了,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供桌的桌角…,其余并没有什么事。”柳玉江忙就向柳大太太回道。

“打听确实了?”柳大太太听了,忙又追问了一句。

“打听确实了。”柳玉江看了柳大太太一眼,才继续说道,“依我猜着,怕也是知道咱们去探口风,特意让心腹的人传出这样的话来,安咱们的心。”

“这我就放心了。”柳大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出了柳若娟这样的事情,柳家这边想遮掩过去,也得看长公主那边是什么意思。现在可以确定,长公主那边也并不想追究此事,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这自然正合柳大太太的心意。

“那你打听着,对咱们家,对你大妹妹,长公主那边可露出什么口风来没有?”柳大太太接着又问柳玉江道。

“这个…并没有。”柳玉江就道,“太太无需多虑,以大妹妹的品貌,只有大妹妹挑人的,谁还能挑她。长公主那边既然没有不好的口风,那就是好事。”

“我就怕,因为这么一闹,长公主虽说暂时不计较了,心里却恼了咱们。”柳大太太就道。

如果是这样,虽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但是要将柳若媛嫁进侯府的事情,可就成了泡影了。柳大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太太无需担心。”柳玉江就道,“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咱们当一件大事。长公主未必就看在眼里。长公主要为小侯爷寻配,这京城里,真正当得上清贵人家的,又有这般好姑娘的。除了咱们家,也没别人了。以我看,也只有大妹妹,才有这样的才干,能支撑得起侯府来。…侯府的诰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柳玉江这个话。却是说到了柳大太太和柳若媛的心坎上。柳大太太脸上露出一些舒心的笑容来,一边的柳若媛也早不哭了,面上就有些得意,看着柳玉江,越发的顺眼、亲切起来。

心事放宽了些,柳大太太这才想起来让柳玉江坐,一边柳大/奶奶亲自捧茶。

“大妹妹怎么哭了?”柳玉江一进门就看见柳若媛哭了,这个时候就问道。

“还不是因为二丫头的事情。”柳大太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柳大/奶奶、柳若媛也十分默契地闭了嘴,对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

“虽是二丫头做的左了。这事情的由头,还是三丫头闹起来的。”柳大太太就说道,“好生生的要去见客,她不去。又闹出这样一出来,要是长公主那边记仇,可分什么长房三房的。可就都记在了咱们大家伙的头上。这三丫头是怎么一回事,近来,我越发看不懂了。…莫不是知道咱们的打算,要闹散了这门亲事?”

因为要瞒住柳若娟的事情,柳大太太等人也就不好提柳若姒伤了韩青的事。这个时候,才自家议论起来。

“若说是知道咱们的打算,只怕是知道的。可若说是想闹散这门亲事,我看着不像。”柳大/奶奶就道,“她也不是计划好了要去放生林的,况且。谁又知道,能在那遇见小侯爷。”

“这倒是的。”柳大太太觉得柳大/奶奶说的有理,不禁点头。

“总还是她闹出来的。”柳若媛此刻已经擦干净了眼泪,立起了眼睛道,“这个时候虽不好怎样。若真因为她,咱们家跟长公主交恶了,迟早要让她好看!”

柳大太太就瞪了柳若媛一眼。

“你还不消停些!我跟你说的话,都当做了耳边风了。再有事情,不跟我商量就去做,可饶不得你了。”柳大太太呵斥道。

柳若媛就不说话了。

“你们看着,三丫头对璋哥儿怎样?”柳大太太就问柳玉江和柳大/奶奶,“还是早点儿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才好。”

“璋哥儿是极喜欢三丫头,三丫头对璋哥儿,看着也还好。小姑娘家,总是害羞的,还能怎样。”柳大/奶奶就道。

“父亲和我都探过二叔的口风,看二叔的意思,却是要留心再看看。”柳玉江就道。

“璋哥儿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也说要高中了之后,再来提亲。”柳大太太就道,“我只怕到时候有什么变化,还是早些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璋哥儿这边都好说,总归是会中的。只看二叔、二婶,三丫头这边。”柳大/奶奶就道。

“二老爷、二太太说要再看看璋哥儿的才学、人品,可要是三丫头自己乐意,那事情也就成了。”柳大太太似乎自言自语地道,“这事不早点定下来,眼看着就有人上门给三丫头说亲,万一…咱们拦住一个,拦不住所有的。”

“是要想个法子…”柳大/奶奶、柳若媛就都寻思起来。

“还有大/爷过继的事,”柳大太太就道,“今天三太太那样挑事,实在是好险。她这一出来,势必不消停…”

“有三太太在,咱们总是束手束脚。”柳大/奶奶也道,“也太霸道了些,一点颜面不给人留的,要想个法子,要是能将她撵走,那别的事,也就都顺了。”

“那…就从三太太这边下手…”

第七十章 旧话重提

四月十六,是柳家柳二老爷的生日。因家中还有老母在堂,且也不是整生日,柳二老爷早就说了,不要往大里操办,不过一家人聚在一处,乐一乐也就行了。

柳二老爷虽是这样说,然而柳家几位老爷、太太过生日,都是有成例的。虽说是不要张扬,但也不可过于省俭。因为现在家里是柳大太太和柳大奶奶管着家,柳老太太事先发下话来,柳二老爷过生日的事情,就交给柳玉江和柳大奶奶来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