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说:“疫情分为很多种,每一次滋生的疫菌都有可能是新生的,即便是后世也研制不出可以解百疫的方法。所以,必须要从患者身上提取病菌原体,再根据原体来研制最有针对性的疫苗。”

一番话,凤羽珩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原主的外公,把他刚刚出口的那番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翻滚而过,震惊阵阵而来,握着针管的手都哆嗦了。

姚显摇头苦笑,“西药都有,你到底带了什么过来?”

没有任何预兆地,没有任何前奏地,不带任何预演地,凤羽珩“哇”地一声就哭了!那样的哭就像是个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完全不顾形象,手里的针管都扔了,人直接扑向姚显,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嚎了起来——“爷爷!”

姚显被她扑得往后退了两步,终于稳下身形来,亦是一把将自己的小孙女给抱了起来。老泪瞬间涌出,抚在她背上的手都在哆嗦。

她叫他爷爷,而不是外公,凤羽珩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这个人不是原主的外公姚显,而是她自己的爷爷凤胤。那个在前世先她几年去世的爷爷,那个从她十二岁起就带着她在军营里玩耍的爷爷,没想到,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的人,居然在这个大顺朝,再次重逢了。

可惜,此时此刻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们叙旧,姚显强忍着想要问问她前世到底是怎么离世的冲动,还是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救人要紧,那些话,我们以后再说。”

凤羽珩亦不是太娇情的人,点了点头将人松开,姚显依然抬起袖子给她抹了一把眼泪,再两手捧着她的脸蛋揉了三下。她一下就想起小时候,爷爷就是这样,每次三下,每天都要把她的脸揉上几次。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刻意转移话题说:“我来抽取血样,爷爷是细菌专家,研制疫苗的事,就交给爷爷了。”

姚显点头,“好。”

然后接过凤羽珩递过一的口罩和手套,帮着她成功地抽取出三试管的血样来。

凤羽珩拿着那三大管子血,想了想,干脆地道:“爷爷,我带你去个地方。”话音一落,立即拽上姚显的手,右手往腕间一抚,姚显只觉得眼睛一花,随即竟似时空再次转换,眨眼的工夫人居然站到了后世的药房里。

他对凤羽珩这间药房太熟悉了,这药房原本就是他在世时帮着自家孙女开起来的,甚至有很多部队里的特效药品都是他帮着凤羽珩一起倒腾出来的。他两世转换,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些后世之事,却没想到,他的孙女却掌握了这般乾坤。

姚显心头震惊,却也知不是多问的时候,于是不等凤羽珩带路,自己就抬了步往楼上秘密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凤羽珩眼瞅着姚显轻车熟路地找到暗室,推墙而入时,她便又是一阵心安。爷爷来了,那么,她在这个世上便再也不会孤独。

回了回神,立即在后头跟上,祖孙二人在手术室里、利用先进的器械和设备,开始将提取来的血样进行仔细研究。

这个过程并不是十分漫长,疫菌没有变异,姚显很快便寻到关键所在。在一边听着凤羽珩有一句没一句地讲起自己死亡和穿越的过程中,他用了十二个小时,也就是古代时间六个时辰的时间,通过血菌样本研制出抵制这次病菌的疫苗。

在这期间,凤羽珩出去过一次,告诉玄天冥她和外公都在乾坤中进行疫苗提取,这帐子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玄天冥亲自在帐外把守,却在往来将士的禀报下,听到了一个又一个难民已染疫病的消息。

他叫人把所有难民都从雨帐中请出来,尽量的呼吸外面的空气,再将所有已染疫病的人集中到一个帐子里,那个帐子外有专人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六个时辰下来,染疫难民已达以三百,其中还包括十八名将士。

此时,凤羽珩与姚显二人也从药房空间里出来,姚显正对她说:“疫苗虽然已经研制出来,但是没有经过试验,无法保证一定成功。眼下没有动物实验的条件,唯一的办法,只有用人。”

凤羽珩紧拧着眉,这个道理她懂,可是用人试验就存在危险,一旦疫苗不成功,就有可能危及生命。

偌大的诊帐内,就只剩下半昏迷着的鬼医松康。

凤羽珩指着松康说:“这人是个医痴,为了学到医术不惜任何代价,也因此残害了许多无辜的人。我念及他在这方面悟性实在是高,便给了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在这场洪灾中,若是没有他,怕是我一个人坚持不下来。”凤羽珩一边说一边叹气,“可惜,最先染上疫菌的人,也是他。”

姚显点点头,对她说:“这很正常,劳累会造成免疫力下降,他与难民接触得多,染疫机率便无限增大。”

凤羽珩又道:“拿谁去做试验都不公平。”

话音刚落,半昏迷着的松康突然动了一下,意识似乎有一些恢复,口中不停地喊着:“县主,县主。”

凤羽珩快步上前,不等发问,那松康又道:“拿我来试,拿我来试。”

姚显沉着声音问他:“有一半的机率会导致死亡,你可还愿意?”

松康点头,“愿意。我这一生杀人无数,虽然也救人无数,但却仍然无法抵得过杀戮。我愿意以身试药,只是有个心愿尚未完成,这心愿若了,即便是死了,我也是能冥目的。”

姚显不知他这心愿是什么,正想发问,却听凤羽珩开了口道:“鬼医松康,从现在起,你便是我凤羽珩的徒弟了!”

第450章 祖孙同心

凤羽珩收了松康为徒,却有些不好意思。这在从前并未觉得什么,可如今当着自己爷爷的面,却总觉得有些装大。

姚显却只是笑看着她,眼里传递出来的讯息是:我的宝贝孙女,终于长大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然后再对那松康道:“你且放松下来,不要绷着,我外公是疫菌高手,这疫苗是他亲手研制出来的,我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却可以告诉你,成功率很高。”

松康意识并不是很清楚,之前说的几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特别是当凤羽珩说出收他为徒时,他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的兴奋中,可随之而来的,便也是极度的疲惫。

眼看这人又要昏睡过去,凤羽珩赶紧对姚显道:“爷…外公,开始吧。”出了空间,便不能再叫爷爷,凤羽珩再次告诫自己,要对此事守口如瓶。在这个时代,他就是姚显,不是凤胤。

给松康打的疫苗一共分三支,全部注射之后要观察三个小时,三小时后若是发烧症状消退,那便说成疫苗成功,可以大范围投入生产与使用。

这三个小时里,凤羽珩与姚显二人紧盯着松康,一刻也不曾放松,姚显更时不时地伸手去试摸松康的体温。体温计每半小时进行一次测量,六次后,终于从三十九度二降到了三十六度九。

凤羽珩松了口气,与姚显对视一眼,二人齐声道:“成了。”

成了之后便是大量生产,这一次二人分工合作,由凤羽珩把姚显一个人送到空间里去继续生产疫苗,她自己则开始亲自给病患打针。

当然,救治病人之前,她与姚显先互相给对方打了一支防预疫苗,凤羽珩还给玄天冥玄天歌等人也分别打过。

外头的三百多病患她逐一去打针,从下午到晚上,从晚上到深夜,一直到次日早上晨光又起,终于把所有病患治疗完成。

可光是治疗这些人不够,其它没有染疫的人也要接种防预疫苗。凤羽珩看着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群就阵阵头大,好在这疫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松康经了一天一夜的休息已然恢复了生机,又提着药箱站到凤羽珩面前,身后带跟了两名将士,一人提着一只大筐。他冲凤羽珩伸伸手:“师傅,给我一些针剂,越多越好,就装到这两只筐里,剩下的那些人我去给他们打针。”

凤羽珩失笑,“一万人,累死你也打不完。”但把那两只筐接过来拿进了诊帐,再从空间里把针剂调出来装满,然后给了松康,“你先去吧,我跟外公随后也过去。”

姚显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凤羽珩的空间里或许别的东西不齐全,但跟医疗有光的用品实在是应有尽有,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姚显几乎是一边感叹着一边将疫苗制作出来。凤羽珩将人从空间中接出,祖孙两人二话不说,纷纷投入到了接种疫苗的行列。

玄天冥看着三人忙碌,虽说心疼凤羽珩的身体,却也还是松了口气。疫情得到控制,就相当于为整个大顺都解除了一次危机,这些难民就在京城脚下,一旦这疫情控制不住蔓延开来,京城必将首当其冲,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三天后,危机彻底解除,当姚显带着凤羽珩和松康一起站到一万难民面前,手拿扬声器高声向所有人宣布时,京城之外暴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特别是当人们知道后来加入进来的那位老大夫就是大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神医姚显时,情绪便更是激动。人们纷纷跪了下来,也不说话,就是不停地磕头,以此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无尽感激。

凤羽珩回过头来,冲着玄天冥挤挤眼,小脸儿上终于又恢复从前的俏皮模样,看得玄天冥竟是泛了心酸。这个丫头打头跟着他,没享着多少福,却吃了不少苦,建神机营,炼新钢,又用奇妙的医术救了这么多大顺百姓,他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拥有这么个能干的媳妇儿。

两人对视而笑,这笑看尽姚显的眼里,六旬老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乍来这世上时,便知道这姚显有个疼到骨子里的外孙女,叫做凤羽珩,和他前世的孙女同名同姓。他从记忆里搜出那女娃的样子,不同的样貌又让他好一阵失望。荒州几年,对这时代逐渐了解,带着姚家继续生存,继续往前走,孩子们暗里打听京城这边的情况,慢慢向他透露,妹妹回京,小外甥女凤羽珩和小外甥凤子睿也回了京,凤羽珩与九皇子的婚约依然作数,九皇子待她极好。再后来,便有更惊骇的消息传来:凤羽珩是出了名的小神医,拜了神秘的波斯师父,会制药片,还有一种叫做胶囊的东西,摆在了京城的百草堂里出售。又听说,她给襄王妃看诊,用了一种叫做输液的手段。还听说,凤羽珩精通箭术,会炼新钢…

他听说了太多太多,终于再待不住荒州,独自一人赶往京城来,却没想到遇上大雨山洪。

可这一切磨难都在这丫头抱着他叫了声爷爷的那一瞬间,化作了一声“值得”。可即便值得,在凤胤的心里始终都存着一个疙瘩:前世的孙女,是怎么死的?疼不疼?

终于成功地挨过这一场浩劫,一众难民又在城外休息两日,待那些病患接种过疫苗重新醒来后,玄天冥亲自领兵带队,带着他们去了十里荒村那个当初焚尸的地方。

那处大坑已经被填平,将士们打从雨停之后便在玄天冥的吩咐下来到这边,将这土坑四周围起,填平之后再砌上青砖,青砖之上筑起一块石碑,上面无字,却有工匠将这一场洪灾的经历刻到了碑面上。

人们一到了这里便明白,当初九皇子虽然下令焚尸,却并没有让这些焚烧过后的骨灰流入洪荒泥流。虽然大家都葬在一起,但这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纷纷跪了下来,向着这些死去的亲人们磕了三个头,再转向玄天冥和凤羽珩,又磕了三个头。然后有人指着这群葬墓地另一头的荒村大声地问:“可不可以让我们留在这个村子?我们的家没了,家里的人要么葬在这墓地里,要么就死在半路,我们无处可去,情愿留下来守着亲人。”

听到的人纷纷点头附和,也有人不愿留下,想要往外省去寻亲。玄天冥吩咐将士做好统计,想要留下的便记好名字,统计好人数。想要离开的,便去给每个人都备上充足的干粮和一份足够寻到亲人的盘缠,再给每人备两套干净衣裳和常用药品,领过之后便可以离开。

城外雨帐全部撒了去,移到荒村这边又重新支立起来。将士们搬运来了砖块和木料,那些愿意留下的人便动起手在这荒村里面重建家园。那些做饭的家伙也被搬到这边,在家园还没有建好之前,便由妇人们来为修盖房子的男子洗衣煮饭。

玄天冥凤羽珩等人又在城外逗留三日,三日后,众人回京。

姚显跟着二人一同坐上了宫车,玄天冥问他:“姚神医是先回县主府休息,还是随本王和珩珩一并进宫?”

凤羽珩戳了他一下,“叫什么呢?”

他一愣,便又听那丫头道:“我跟你父亲都叫父皇,跟你母亲都叫母妃,你见到我娘亲只叫夫人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但外公不同。”

玄天冥失笑,再看着姚显,一点都不娇情,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外公。”

姚显本就是后世灵魂,他与凤羽珩一样,没有太多封建王朝的尊卑之分。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是九皇子,是在这个时代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可他就是生不出这个时代人特有的那种恐惧和卑微。便只是点了点头,哈哈大笑。

凤羽珩替姚显做了选择:“让外公先到御王府去休息吧,我们先进宫,回头我再带他一起回府。”一边说一边再对姚显道:“关于母亲的一些事,我还想提前跟外公吱会一声。”

姚显点点头,只道:“如此,甚好。”

玄天冥从来不会反驳凤羽珩的决定,当即便将姚显先送回御王府去,那松康也陪着在御王府下车。这二人经了这几日的合作之后到也熟络得很,姚显几乎一下车就被松康缠着问东问西去了。

马车再次启动,往皇宫而去,凤羽珩却在车里直叫亏本:“以后可得让松康少见外公,不然我亏了啊!他拜我一个师父,怎的还要跟我外公学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玄天冥但笑不语,只一手揽着这丫头,心头全是满足。

终于进了皇宫,阔别多日,再回来时,竟是感觉比当初离京去炼刚那一次时间还要长。凤羽珩抬手挡了当空烈日,一边走一边感叹:“皇宫里的排水做得是真不错。”

玄天冥问她:“你还懂这个?”

她摇头,“不懂,就是见地面已经干爽,也没有留下大面积的积水,这就比城里强上太多了。”

他苦笑,“到底是皇宫,全天下的能工巧匠为这一个大院子耗费脑力,怎么能不好。”

两人一路往乾坤殿那边走去,还没等到乾坤殿外的广场,就听到章远扯着尖厉的嗓子喊了一声——“不能去!快回来——”

第451章 当年之事,来如此

能让章远这么个喊法的人,自然是天武。眼下,天武帝要跑,理由是:“姚老头回来了,朕怎么的也得去看看他!”

章远好不容易把他给追上,身后还跟了一群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御林军,天武一看这架式,又不干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是不是?朕养你们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让你们把长枪都对着我来!”

章远一跺脚:“谁把枪对着你了?”再一回头,果然看到围了半圈儿的御林军个个举着长枪,枪头都对着天武帝呢。他气得直翻白眼:“都给我收起来!有你们这样儿的吗?对皇上要好言相劝,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们举着兵器是想要干什么?”

御林军们个个在心中腹诽,心说你章公公都劝那么老半天了,从乾坤殿内劝到乾坤殿外,眼瞅着皇上都快跑出半个皇宫了,也没劝住啊!

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不敢往外说,章远虽然只是个太监,但这太监当的太牛逼,一般人还真干不过他。

于是,御林军们放下了长枪,就杵在一旁看着章远继续劝。

但其实章远也快没词儿了,该说的都说了,这天武帝是什么道理都懂,可他就是瞪眼儿不讲理,昧着良心折腾人,用他的话说:“姚老头当初被赶出京城,朕对不起人家,现在他回来了,朕肯定得出去亲自迎接的。小远子啊,那时候你还小,不懂事,不知道姚老头跟朕的情谊是有多深,那简直是——”

章远把话接了过来,“不叫了,你俩兄弟一家亲的那年,奴才都十二了,都侍候您好几年了,什么不知道啊!再说,当初姚家被贬,那也不全是您的错,您是为了保护他才那么做的。”

天武帝眼睛一瞪:“不管怎么说,他们家人在荒州那破地方住了好几年,遭了不少罪,朕想着他,必须得出去看看。”

章远气得干脆开始挑拨离间:“你说你们是好兄弟,那为啥他不主动进宫来看你啊?你是皇上,理当坐在大殿里等着他进宫来看你的,急个什么劲儿啊?就不能有点儿深沉?”

“有什么深沉啊!”天武也急了,“姚显那个倔脾气跟他那外孙女那是一样一样的,当初不是给朕偷偷传了书信,说什么朕要是不想办法把他女儿和外孙女给接回来,他就跟朕绝交?唉!到头来朕还是没在这事儿上帮上忙,就怕他真的生气啊!”

章远无奈地说:“咱有点儿理智成吗?他要是真生气了,还回来干啥?摆明了就是跟皇上您一样,舍不下这份情谊。所以皇上就在宫里踏踏实实地等着,姚大人早晚都会进宫的。”

“什么叫早晚?明明能早进,他为啥等了这么久还不进?”

“人家不是给你的子民看病呢吗?”章远都快无语了,“你讲点儿理行不行啊?他是大夫,是神医,城外那么多难民他不治能行吗?难不成看着他外孙女一个人累的要死要活的,他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进宫来陪你喝酒啊?对了,太医院可说了啊,不让你喝酒。不管姚大人什么时候来,你俩怎么折腾都行,就是不许喝酒!要是喝的话,我就告诉皇后娘娘去,让她天天安排后宫的那些娘娘们到昭合殿去侍寝,然后再透露给云妃娘娘,就说…”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天武算是认栽了,这死太监这几年嘴皮子练得愈发溜了,再这么下去他可就要说不过他了。不对…好像现在就有点儿说不过了啊!

天武十分懊恼。

这一幕被凤羽珩和玄天冥二人看个正着,玄天冥无奈地说:“我就说应该带外公先进宫来!”

他这话说时也没避讳人,话音正好落入天武帝的耳朵里,他一回头,正好看到小路另一头走过来的儿子和儿媳妇。

一见凤羽珩来了,他几乎两眼放光,颠颠儿地就跑上前来,作势就要去抓她的手。结果两只手刚伸出去就被他儿子给拦住了:“干啥?文明讲话,这是我媳妇儿。”

天武一吧拉他:“朕知道这是你媳妇儿,就是想问问——阿珩啊,你外公呢?”

凤羽珩无奈地上前一步,挽起天武的胳膊搀扶着他往乾坤殿的方向走,天武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她走,听着她说:“外公的确是前几日就到了京城门口,正好看到我们在救治难民,他便留下来帮我。可是父皇您看——”她指指自己的眼睛,“累了这么多天,阿珩十几岁的小姑娘眼圈儿都发黑了,外公那么大岁数怎么受得了。这不,才一进京城就被安排到御王府先休息了。父皇莫急,就再等等,外公肯定是要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把精神头儿养瞳了便会进宫来给父皇请安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天武帝往乾坤殿带,眼见天武也没怎么抗拒,章远这才抹了把汗,再看向凤羽珩时,便一脸的感激。

天武到是很听凤羽珩的话,一听说姚显累得睡着了,便问她:“那你外公身子骨还能抗住吧?荒州那么远,他赶路就够辛苦了,再连着出几日的诊,不会累死吧?”

玄天冥无奈:“怎么说话呢?”

开武也知自己这话说得不吉利,赶紧改了口:“不会生病吧?”

凤羽珩笑笑,告诉他:“不会,阿珩都给他诊过了,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天武这才放下心来,连连拍着凤羽珩的手背:“他没事,朕就放心了。”再一抬头,人已经走回乾坤殿中。他狠狠地剜了章远一眼,再跟玄天冥问:“城外的情况如何了?朕听说你们这些日子没少受罪。”

玄天冥反问他:“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摆驾出去转一圈?这种时候是该你出场了。”

天武一屁股坐到龙椅上,随即摆了摆手,“不去了。这要是再早个十年,朕八成儿是会去的,不过现在么,天下早晚是你们的,百姓们念着你俩的好就成,朕就不去了。”

他从来都是个说话随意又没什么架子的皇上,只要入得了他眼的人,那是怎么开玩笑都行的。这话状似随意地说出来,却说得几人鼻子一阵发酸。就连玄天冥都别过了头去,过了好半晌才又说了句:“休想甩手不干!”

天武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接着凤羽珩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凤羽珩给他讲了许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可是这天武帝绕来绕去说白了就是想问姚显。

好不容易摆脱了天武,连云妃都没顾得上看,就匆匆地逃出了皇宫。

凤羽珩问玄天冥:“当初到底为什么把姚家贬到荒州?那个妃子,真是外公医死的吗?”

玄天冥苦笑,“我以为这个事情你早就该问,后来见你没问,便觉得你可能是知道了,搞了半天你却什么都不知。”他告诉她:“当年那妃子其实早就死了,姚家不过借着那个事离京而已。那时我手中尚未能有太多兵权,根基不稳,老三气势正胜,几次想与凤瑾元联手。可是姚家却一直都在提醒着凤瑾元绝不能与老三为伍,自此就被惦记上了。父皇保得了他一次两次,可姚家是旺族,人那么多,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出了几次事后,姚神医便向父皇提出要离开京城,但他的要求是带着你们一起走。但你娘亲毕竟嫁入了凤家,想带走是不可能的,当时你几个舅舅的命都握在老三手里,父皇没办法,便利用一个暴毙的妃子,找了这个由头匆匆地把姚家送往荒州。你听起来荒州是个荒蛮之地,但实际上,那里遍地是宝。珩珩,我敢保证,姚家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苦。”

凤羽珩对姚家之事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姚家血脉,她只是奇怪,既然姚家不是真的被贬,荒州也不是真的不好,那为何那三年间,姚家从来都没有派人往西北去寻她们母子三人?

这个问题一直带到了姚显那里,他们一齐在御王府用过了午膳,姚显坚持回县主府再继续休息,凤羽珩便带着他坐了宫车往回赶。

关于为何没去西北寻人,姚显告诉她:“其实,真正的姚显死在往荒州发配的路上,我到这里之后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对姚显下的手,后来越来越多地了解了这大顺朝的情况之后便觉得,很多人都有可能,包括三皇子,也包括凤瑾元。我的记忆是逐步恢复的,听说你们被送到西北之后,也派人去找过。但是阿珩,那凤瑾元简直不是个东西,他竟也派了人长期蛰伏在西北,姚家几次试图接近你们都被挡了回来,他甚至放言若是姚家再派人来,他便杀了你们。我当时便决定作罢,一来不想凤家动手杀人,二来…”他说到这里苦笑起来:“毕竟我是凤胤,我对于姚家的人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凤羽珩点点头,表示理解。她又何偿不是,之所以凤家老老小小她收拾起来从来不手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方与她并没有根本上的血缘关系,心里生不出一丝怜惜。

宫车一路行至县主府门口,还不等停下,就听见外头十分吵闹。

坐在外头一起赶车的忘川黄泉将马车停稳,黄泉掀了车帘子对她说:“小姐,凤老太太叫了好多人,都堵在县主府门口,好像是在——说书!”

第452章 亲家见面

凤老太太的确是在说书,不过不是她自己在说,而是请了说书先生打着快板儿在那儿口若悬河。

口若悬河讲什么?讲凤羽珩从小在凤家的成长经历,讲她出生时凤瑾元曾大宴宾客三日,讲凤瑾元给她请过最好的先生教书,讲凤家对于这个嫡女,曾经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

这说书的也是有本事,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给整得声情并茂,仅是凤瑾元给她亲手端了一碗饭,都将围观群众给听得潸然泪下。

凤羽珩掀开车帘子走出去,没下车,跟忘川黄泉二人并排坐到车厢外头看热闹。她们的宫车在人群侧后方,专注于听书的人们还真没有注意,凤老太太到是瞅着了,可也没吱声,还是坐在那说书人的旁边,一边捏着帕子抹眼泪,一边唉声叹气。

说书人还在讲着,讲累了还有人给他递茶水。凤羽珩“噗嗤”一下就笑了:“待遇还不错呢。”

黄泉亦撇撇嘴说:“也不知道凤家给出了多少银子。”

忘川道:“就凭凤老太太那个心思,最多五两。”

凤羽珩却摇摇头,“这回我觉着,怎么也得十两。你们看那些围观群众,妥妥的专业演员啊,哭的那么伤心,眼泪说掉就掉,不都得给钱啊!”

两人丫头对她的这一番分析表示认同。

三人说得乐呵,可是身后,没地方坐只能站着的姚显却青了脸,他早知凤瑾元对这个二女儿无情无意还起杀心,可万没想到,凤家的老太太居然也这么不要脸。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居然集结外人来编排讲究自己的亲孙女,这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儿!

他闷哼一声,问凤羽珩:“这种家庭,你究竟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家这个孙女从小就是个暴脾气,部队里的汉子她一人能同时放倒仨,有一次跟长官意见不统一,那长官平日里就有些吃拿卡要的小毛病,凤羽珩有一次急眼了,当着大领导的面儿就把那长官给胖揍一顿。这丫头从来都不是能忍的人,她嫉恶如仇,有仇当场就报,而且心思分明,想跟她玩儿心眼儿,她才是暗算的祖宗。怎么,这性子换了个时空就变了?这可不行!

姚显面色阴沉地道:“你要是有顾及下不去手,外公帮你收拾他们。”

凤羽珩笑嘻嘻地仰头看他,心里那个暖啊!这才叫有靠山嘛!她的爷爷从来都是她这一伙的,在前世时就是这样,哪怕她捅了天大的蒌子,爷爷都会支持她。不过这个凤府嘛,她摇摇头,“不用呢!外公,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凤家,还犯不着咱们祖孙二人一起动手。”

她这边正说着话,县主府门口,那说书人正将“济安县主传记”讲到一处巅峰剧情,好像是说凤羽珩儿时生病,凤瑾元守了她一天一夜,连送她到西北山村的原因,都说成为了怕皇上降罪姚家把她也给算在内,这才不得已才将人送出京城。随即话锋一转,竟然开始细数凤羽珩回京之后的种种恶行。

凤羽珩总结了一下这些恶行,大意就是:对父亲不好,对祖母不好,对长姐不好,对庶妹不好,对姨娘不好。

最后,那说书人终于把今日故事的中心思想给扔了出来——“在府里闹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居然闹到凤大人官降五品,还被关进了大牢!都说济安县主是凤家克星,大伙儿给分析分析,这克星之说是不是千真万确啊?”

他说完最后一句,大手一挥,下方群众立即随声附和到:“克!太克了!再这么下去,凤家就要被她全都给克死了啊!”

还有人说:“唯今之计,就是要把凤大人给救出来。济安县主若是不想背上这个骂名,她就应该用实际行动去把她父亲给救出来!”

这话一起,人们纷纷跟着起哄——“救凤大人出来!救凤大人出来!”

凤老太太大概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终于转过头冲着凤羽珩宫车的方向喊了句:“她回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这边投了来。

凤羽珩却没看旁人,只是往老太太那边看去,只见陪在她身边的除了赵嬷嬷,还有那个没什么脑子只会眼着瞎咋唬的凤粉黛,凤家其它人到是没见出来。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心里阵阵发虚。可这并不算什么,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用这种方法逼凤羽珩出面去救凤瑾元出大牢,就做好了与她针锋相对的心理准备。可是…

老太太目光一抖,一眼就看到站在凤羽珩身后的那个人。

怎么那么眼熟呢?

她将眼睛眯起来细心琢磨,怎么琢磨怎么觉得那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那是个老头儿,凤羽珩什么时候跟老头儿有往来了?这京城里与她来往密切的多半是皇子,再有就是舞阳郡主和其它几个大官家的女儿,可那些人她都认得啊!这个是谁呢?

她小声问粉黛:“你看你二姐姐身后站着的人,认不认识?”

老太太张罗这一出戏,粉黛是没少帮忙的,原本她并不想再干与凤羽珩作对之事,但老太太说了,只要帮了这一次,韩氏的孩子一落地,马上抬为贵妾。

这个好处简直太吸引粉黛了,如今凤家主母指望不上,更何况主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跟韩氏早已经断了念想。不过这个贵妾就实在诱人,一来不用承担主母那么大的责任,二来在所有妾室中,贵妾也必定是第一位,贵妾生下来的孩子定然也比寻常小妾强上许多,她们正需要这样的地位。

于是,老太太这条件才一开出来,粉黛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正巧今日程氏姐妹进了宫,她们便选了这个时机杀出府来。粉黛本以为这事基本就能成,凤羽珩再怎么说也迫不过悠悠众口的压力,可是没想到…她张张了嘴,声音有些发颤,“如果孙女没记错,那个人…应该是外公,姚显。”

凤家的孩子都管姚显叫外公,因为当初姚氏是嫡母,姚家便是凤家唯一承认的娘家,所有妾生的孩子都要跟着嫡女一起称呼。所以,粉黛一看到姚显下意识地就叫了一声外公出口。

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姚显这两个字在她脑子里渐渐形成一个实在的印象,然后再与凤羽珩身后的老者迅速重叠。她终于意识到为何觉得那人眼熟,因为那是姚显,是凤羽珩的外公,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贬荒州的姚显为何突然就出现在京城了。

“不是说不让姚家的人回来么?”她小声问粉黛,心里没了底。

结果,粉黛的话却让她更没底:“祖母忘了,皇上老早就有过旨意,姚家的儿孙都可以进京科考了,那道贬令应该作废了吧?”

老太太心都哆嗦了,贬令作废,那就意味着姚氏势必东山再起,又赶在凤瑾元降官入牢这事儿上,姚家该不是要为女儿报仇吧?

人们还在起着哄让凤羽珩救她父亲,可是喊了一会儿,就发现那宫车上的县主和这边坐着的老太太都不说话,只是对望着。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却是面带惊恐。

渐渐地,人们的喊声停止了,谁都看得出,在双方的僵持下,出银子雇他们来闹事的凤老太太已经颓了。

人们有些担忧,凤老太太这样的状态可不像是之前那样有气势啊!这主事者要是先颓了下来,他们这些帮凶能得着好么?

有心里没底,互相讨论着,说着说着,终于有人开始后悔,不停地道:“我早就劝过你们,不能跟济安县主作对,她背后是九皇子,那九皇子如果知道咱们这么多人逼迫她媳妇,还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

有人说得更吓人:“砍头算什么,估计得杀了咱们全家。”

这话一出,人们的腿肚子都哆嗦了。

而此时,凤羽珩的宫车也步步向前,穿过人群,一直到凤老太太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凤羽珩没吱声,到是那姚显说了句:“凤老太太,许久不见啊!”

他原本跟老太太叫亲家的,可那是从前的事了,如今姚氏已经不是凤家媳妇儿,两家的亲自然也就作罢。

老太太在粉黛的搀扶下起身,也应了句:“姚先生,好久不见。”说话时底气明显不足,声音都是打着颤的。

姚显闷哼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扫视着下方众人,眉心攒起,写了一脸的不满。

凤羽珩此时正盘腿坐在宫车上,长裙盖过膝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丝毫不为之前人们的那般编排所动。

但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已经夹着快板儿准备潜逃的说书人,那人正被两个御林军拦着,往左跑也不是,往右跑也不行,急得满头大汗。

凤羽珩耸肩而笑:“暴雨刚过,不在家里晾洒潮湿的被子,跑到我县主府的门口来嚼舌根儿,说说,究竟是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胆子?”

她问得轻松,可听在那人的耳朵里却压迫感十足。那说书人看了眼老太太,冲口就道:“县主,是您的祖母,是凤家老太太出了银子让我这么说的呀!”

凤羽珩笑意更甚,“为了几两银子,与当朝县主作对,你们颈上长的是猪脑子么?口口声声威胁本县主去求情放了凤大学士,很好,本县主今日就给你们几分颜面,这就去求情,让你们顺顺利利的把凤家这笔银子给赚到手。”她说完,在宫车上站起身,作势就要回到宫车里头,只是在转过身的同时又扔出一句:“对了,你们就知道跟着起哄,可知那凤瑾元犯的是什么罪?”

这人们哪知道啊,一个个愣着看向凤羽珩,就听她说——“为什么样的人求情,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今天去求情可以,你们也都给我跟着,一个都不许少!”她又转回身,目光中现了凛冽,“御林军,把这些人都给本县主围起来!跟着宫车,咱们进宫!”

人们一下就蒙了,“进宫?”

凤羽珩点头,“自然是进宫,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本县主就把凤老太太没告诉你们的一个实情透露一下。凤瑾元的情之所以要到皇宫里去求,是因为他犯的罪京兆尹说了根本不算。我告诉你们,他的罪名是——欺君!”

第453章 活该

欺君二字一出,一众闹事的百姓吓得腿瞬间就软了,扑通扑通地就往地上跪。有人大声地求着:“县主别去!县主可万万不能去啊!”

凤羽珩冷哼:“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口口声声说本县主忘恩负义,口口声声说凤家恩情不该忘,怎么,一听说他犯的是欺君大罪,就把那些恩啊情啊的抛在脑后了?”

当然!当然要抛,他们只是图钱,又不傻。别的罪名都好说,可是这欺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有人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向老太太,大声地道:“凤老太太,你让我们去为一个触怒了皇上的人去请命,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他这话一起,马上有人也跟着道:“对!你难道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吗?用我们的命去换你儿子的命?”

老太太被堵得哑口无言,因为人们说得对,她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人们见她不说话,再看她那一副被说中心事的表情,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贫苦之民没什么顾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太太存着这么坏的心思想要他们的命,他们就必须得跟这不要脸的老太太去拼命!

这念头一起,人们一涌而上,疯狂的朝着老太太冲了过去。

粉黛“啊”地一声惊叫起来,老太太也“嗷嗷”大喊,赵嬷嬷甚至连叫声都没能及时发出,就就被淹没在疯狂的人群里,那些人的拳脚毫不客气地招呼到她二人身上,一下一下的,到最后居然还有人脱了鞋,用鞋底子拼命地往老太太身上抽。

黄泉忘川二人看得直咧嘴,忘川有几分担忧地问凤羽珩:“会不会给打死了啊?”

凤羽珩挑眉:“人是她自己请的,现在窝里反了,就算打死,又关我何事?”

她这话一出,站在身边的姚显终于放开阴霾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孙女!这才该是我们阿珩该有的模样!”

黄泉笑嘻嘻地纠正他:“姚神医,是外孙女呢!”

姚显摆摆手,“什么外孙女,就是孙女。老夫这一生就一个女儿,孙儿辈儿的也就阿珩这么一个女娃,可是宝贝得很。凤家既然不愿意认,那她就是我姚家女儿,没有外孙女这一说,是孙女。”

凤羽珩也笑着道:“恩,那以后跟您叫爷爷,不叫外祖父了。”

她说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相视而笑。这样的笑看在黄泉忘川眼里,那就只是祖父对孙女的疼爱,可是凤羽珩和姚显知道,这是在恢复他们最根本的关系。

凤老太太被打,县主府门口的御林军没一个上前拉劝的,凤羽珩也站在宫车上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直到凤府那边的门房听到动静,由何忠带着人匆匆赶了过来,这才算是把老太太和粉黛给救了。

可救了是救了,此时,老太太跟粉黛已经快要被愤怒的刁民们给打扁了,粉黛一张小脸儿都变了形,肿得像个猪头。老太太则昏迷不醒,身体还带着抽搐。赵嬷嬷也是一样,早就昏死过去。

何忠指着那些暴民不停地叫骂,那些人也跟着还口,却也不敢再上前,毕竟凤府是有会武功的护院的,业余的遇到专业的,他们也知道自己会吃亏。

何忠骂了一阵子,便有人提醒他:“管家,老太太八成是要不行了!”

何忠也是气急了,反手就抽了那人一个大嘴巴——“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说是这么说,人到是也朝着老太太转过头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差点儿没把他给吓死,“老太太!”何忠惊叫一声,根本也没理同样趴在地上哼哼的粉黛,赶紧就吩咐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有家丁匆匆地去请大夫了,也有人又扯了扯何忠的袖子,往凤羽珩那边指了指,小声说:“二小姐就在这呢。”意思是这就是最好的大夫。

可是何忠都没脸也没胆子往凤羽珩这边看上一眼,老太太折腾的这一出事儿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早就知道要出事,但老太太谁的劝也不听,执意而为,他不过就是个管家,又能多嘴多到哪儿去。眼下出了事,他害怕是害怕,可心里想着的却只有两个字——活该!

何忠觉得这老太太就是活该,这不是作死么!如今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不能活命,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他硬着头皮,就想过去给凤羽珩行个礼问安,却在这时,就听那站在宫车上的人突然扬声道:“御林军听令,有暴民殴打官员家眷,现将所有暴民即刻拿下!押送府衙!”

此令一出,御林军们只齐声一句——“是!”然后抽出佩刀,将那些闹事暴民齐齐围住。

暴民们大惊,张了嘴巴就要大喊,可是声音都冲出喉咙了,却都是只无意义的单调音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没理。先是与济安县主为难,后来又打了凤老太太,人们这时才发现,自己就是太冲动了,被利用了。可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有些脾气暴的人被御林军押着,一边往衙门走一边大声地道:“早知如此,刚刚就该下手再狠些,把那老太太和那小姐彻底打死!”

乱七八糟的喊声渐渐远处,凤羽珩这才从宫车上跳下来,然后亲自扶着姚显下车。

姚显苦笑,“我的身子还不至于下个车都要人扶的。”

她却说:“这跟身子无关,是孙女的一片孝心。”

一边祖孙情重,另一头,何忠就在那里小声呢喃:“老太太要活不成了!要活不成了呀!”

姚显经过时,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要死也抬回你们凤府去死,别死在县主府门口,不吉利!”然后跟着凤羽珩进府去了。

她们一行人进去之后,外头的御林军就开始赶人了——“没听到老爷子的话么?赶紧的抬走!”

话说得极不客气,可他们是御林军,何忠根本就跟人家对不上话,只得指挥着家丁们把老太太三人抬回府去,同时还不停地吩咐着——“再多派几个人去请大夫,多请几个来也没关系!”

府外折腾,县主府里也不安宁。老太太带人在府门口闹事,姚氏就一直在府里提心吊胆。先凤羽珩一步回府的想容不停地劝,可姚氏就是放不下心来,想出去看又不敢,着实也是跟着遭了不少罪。

可是很快地,有下人来禀报说凤羽珩回来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人禀报说姚太医回京了,就跟县主在一起,就在府门口,姚氏一下就愣了。

这愣一直持续到姚显走到了她面前,她这才反应过来,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踉跄着上前,抱住姚显哇哇大哭。

凤羽珩先前与姚显讲过姚氏的事,包括她的长像,姚显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当他看到这张与前世凤羽珩的妈妈、他的儿媳女竟然如此之像时,还是吃了一惊。可随即的想法却是跟凤羽珩当初一样,他也觉得,原来前世缺失的一切,都在今生又被老天爷给补了回来,这样,甚好。

祖孙三代总算是凑齐,仙雅楼的厨子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玄天冥也被请了来。这晚,县主府吃了一顿团圆饭,只是这团圆里缺了子睿,姚显说:“那个外孙子,我走的时候才那么大点儿,如今只怕已经快不认得了。”

姚氏一提子睿就抹眼泪,她的心态变化凤羽珩也同姚显说过,对此,祖孙二人到是没有什么话可说。毕竟,母女连心,好好的女儿换了一个灵魂,再加上凤羽珩又没有刻意掩饰,或许对别人还能用什么波斯师父的话去糊弄,可是姚氏是她的亲娘,西北三年一直都生活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瞧不出破绽。姚显在听说这个事后就告诉了凤羽珩,不能怪人家,这事儿换了谁,谁心里都不好受。

凤羽珩如今已经能很坦然地面对姚氏的心态,她知道姚氏也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女儿说变就变了,她也从未曾跟这个母亲深交过心,她那些突出其来的本事,姚氏只怕早在脑子里划了一万个问号,人家不问,已经是她的福份了。

席间,姚显与玄天冥二人到是越来越投缘,玄天冥从前与姚显接触并不多,虽说天武帝跟姚显是交情匪浅,可他那时心在外,又一心军事,哪里管得了自家老子跟哪个老臣关系好不好的。可今日一见,他终于感受到遗传基因的强大。这个外祖父,怎么跟他媳妇儿的性格那么像啊!都是快言快语,话都是逮过来就说,都是不分尊卑,都是对事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凤羽珩其实也想到了从前原主外祖父的性格,只怕跟自己爷爷不相上下的…不着调。这个分析是今日进宫时得出来的,因为天武帝的态度,她知道,能跟那个逗比皇帝整到一起去的人,八成也不是什么老实的。

一桌子人

姚氏也听得兴起,托腮看着自己的父亲。但其实她并不怀疑姚显,因为从前的姚显就是这样,甚至比现在还要活跃一些。她听着听着,眼睛就一亮,突然插话道:“从前我还奇怪过,为何阿珩的性子突然就变了。现在才明白,其实根本没变,只不过她从前活得太压抑,把原本的性子都给收敛了。爹,这个外孙女可是像足了你。”

姚显哈哈大笑,“像我好!像我就好!以后不叫外孙女了,就是孙女,凤家不要姚家要,阿珩就是我姚家的女儿。”

一桌子人正说得开心,外头,忘川匆匆地跑了进来,行了个礼说:“殿下,小姐,凤家老太太…去了。”

第454章 流年不利啊

凤老太太的离世其实挺出乎凤羽珩意料的,忘川的话一出口,她下意识地就与姚显对视了一下,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几许疑惑。

玄天冥觉出不对劲,却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问凤羽珩:“要过去看看?”

她点头,“你就别去了,堂堂皇子,犯不着走这一趟,我去瞧瞧。”

姚显也起了身,“我也一并过去看看。”

玄天冥没拦着,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说:“我且陪陪夫人,你们去吧。”

祖孙二人也没多话,匆匆往凤府那边去了。想容也在后头跟着,眉心紧锁,面上带了几分凄哀。

才出了姚氏的院子,姚显便小声与凤羽珩道:“暴民的拳脚虽说也够那老太太受的,但我看过了,不至于就一命归西。”

凤羽珩面色阴沉,对姚显说:“爷爷不知,那凤家的水可深着呢。这个时代的深宅大院儿里每个人都耍尽心机,每一天都有没完没了的争斗,哪比得上咱们从前,人心坦荡,法制建全。”

姚显苦笑,“封建制度下,这样就已经不错了。”

一路说着到了凤府,门房一见凤羽珩来了,赶紧把人往里面引,一边陪着她往舒雅园去一边说:“因着老太太这事儿,府里请了六个大夫,可惜,还是没能把老太太给救回来。”

凤羽珩没表什么态,只是问他:“夫人呢?”

那门房道:“还在宫里,已经差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想容也紧跟着问了句:“那些人下手很重吗?请了这么多大夫居然治不回来?”她说话时眼里含了泪,紧着用帕子去抹眼睛。

想容跟凤羽珩不同,凤羽珩不过是顶着凤家二女儿的身体壳子,内里却跟这凤家八杆子打不着。但想容毕竟是真正在凤家长大的,毕竟是凤家真正的血脉,老太太虽说对她不好,可到底血脉相连,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

门房将她们送到舒雅园门口便不再往里走,只告诉她们所有人都在卧寝那边,便又回了门口继续迎人。

凤羽珩带着姚显和想容往卧寝那边去,还没等绕过回廊,就听到阵阵哭嚎声灌入耳来。其中韩氏的声音最大,还有许多丫头在劝着她要保重身子,千万不能大哭。

其实真正哭丧的不过也就是韩氏安氏和金珍三人,如今的凤府人丁凋零,粉黛也是个重伤员,还在玉兰院儿躺着,程氏姐妹进了宫没回来,凤瑾元又在牢里关着,想容跟凤羽珩在一起,府里的主子也再没了谁。金珍不是韩氏那种会嚎啕大哭的人,只会握着帕子小声啜泣,安氏更是比较淡定,眼泪是流了,却没出什么声音。这卧寝里的哭声除了韩氏之外,其余的多半是丫鬟婆子和家丁们凑数凑出来的。

凤羽珩的到来让这一家人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就连韩氏都跟着松了口气,一边哭着一边跟她说:“二小姐,您可一定要给老太太作主啊!”

她这话说完,跪在老太太榻下抹眼泪的金珍也说了一句,意思却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她说的是:“二小姐,老太太围堵县主府闹事,您看在她已经故去的份儿上,就不要再怪罪了吧。”

金珍这话一出,韩氏立马也想起来这么一档子事,也立马想起来这事儿里还有她闺女粉黛跟着掺合。不由得心头一颤,身子晃了两晃。她想跟凤羽珩求求情,可是往后那么一瞅,又一眼看见跟在凤羽珩身后的姚显,多年之前的记忆匆匆归位,韩氏只觉周身凉意迸现,抓着丫鬟的手都禁不住地打着哆嗦。突然就有一种凤家要完蛋了的感觉,粉黛之前还高兴地告诉她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她就会被抬成贵妾,谁知,贵妾没抬成,作主之人的命却没了。

她想跟凤羽珩再说点什么,可是一恍神儿的工夫,人家已然从她面前匆匆走过,就连想容都没向她看过来一眼。

韩氏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粉黛也错了,在这个家里就该学三小姐想容,围拢老太太不是不是正途,亲近凤羽珩才是正经事。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凤羽珩与姚显二人来到老太太的床榻边,想容挨着安氏跪了下来,轻声啜泣。凤羽珩伸出手去,直探向老太太的颈动脉,再撑开眼皮细看瞳孔,这才对着姚显点了点头,示意确诊死亡。随即,又偏了头往床榻边的一滩血际处看去,边上站着的一个大夫主动开口道:“这是老太太临去前吐的血。”

凤羽珩的眉心攒起,看了那大夫一眼,再去细看那一滩血迹,最终,依然是与姚显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上去,老太太是因被人殴打,以致内脏功能受损吐血而亡,但实际上,凤羽珩和姚显都看得出,这一口血根本不是因为内脏受损而吐,老太太的死因是…中毒。

她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这屋里站着的四个大夫,吓得四人齐齐跪地,纷纷道:“草民无能!县主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