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她让人送出的信被景四的人拦了下来,还故意派人送来江北侯府给老夫人,这是存心要气老夫人了的,景隋荣莽撞冲动,却也是个忠孝的,听说了这件事便立刻带着人去了景四的院子,然而他非但没有讨到便宜,还被景四的人扣下来了。

这么一闹,江北侯府和本家还真是闹开了,景老夫人听到孙子被人扣下的消息,当即又昏了过去,大夫救了许久她才幽幽转醒,强硬了半辈子的老夫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派了心腹嬷嬷去请景路朝来。

景路朝来得很快,实际上他早就得到江北侯府的消息,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让老夫人亲自派人来请罢了,这份清高从他离开江北侯府开始便从没消失过。

“若是你…坐上江北侯的位置,能不能承诺我,保隋荣一世无忧。”景老夫人看到景路朝进来,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接连两次吐血昏迷,前一次大夫还说调养个一年半载能勉强起身,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自知大限将至,她定要为她的孙子铺平未来的路。

“老夫人很清楚,无论是隋荣,还是本家,都争不过我。”景路朝并不拐弯抹角,远远地立在桌边,看着斜靠在床头的憔悴老妇,不过几日功夫,曾经容光焕发的老夫人竟然憔悴至此了,他也说不上来心头的感受。

“你是景家唯一一个出息的,当初…若不是我阻挠,江北侯的位置本就该是你的。”景老夫人强势,却也聪明,她的儿子有几斤几两她太清楚了,也便是太清楚,才会刻意打压景路朝母子。

景路朝沉默不语,他并不是来听景老夫人忏悔的,再说,他也并不认为骄傲如景老夫人,会对他忏悔。

“若是我以死为隋荣求江北侯的爵位…就算你日后真能得到侯爵之位,也定然受人诟病。”景老夫人说一句话,便要喘一口气。

这话,却是没错的,睿武帝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若是景老夫人以命相求,他也不会不顾念老夫人的遗愿。

当然,睿武帝若是想要给景路朝一个爵位,总会有办法的,只是这样一来景路朝在世人眼中,就会变成一个抢夺侄子爵位、逼死嫡母的无耻之徒。

“只要你答应…护隋荣不受…本家欺辱,我便…上折子为你求封侯爵之位。”景老夫人捂着胸口,艰难地说话。

她是江北侯的嫡母,睿武帝亲封的诰命夫人,江北侯府横遭祸事,她自然能以诰命之身为庶子求封,而且若是她亲自求封,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这是一条最为简单的道路,只要景路朝应下,便能轻松坐上江北侯的位置,但是这样一来,他等于重回江北侯府,认景老夫人为母,他若是答应她的条件,由她上奏请封,那么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就等于是个笑话。

“你…还怨恨我?”景老夫人见景路朝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咳起来,捂着嘴的手指尖流出殷红的血来,她却罔若未闻,只是直直地盯着他,“你不肯答应?”

“我若是要侯爵之位,自会自己去争,不用老夫人为我请封。”景路朝终于开口了,却说了一句让老夫人倏地惨白了脸的话。

“你…宁愿背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不愿…承我一份情?”景老夫人咳得更加厉害,几乎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

她身边的老嬷嬷跪在床边,拿过帕子要为她擦血,她却推开她,径自看着景路朝,呢喃道:“你…竟恨我至此?”

景路朝平静地望着她咳血的凄惨模样,他的血并不是冰3d冷的,心下亦有几分怜悯,可是他的母亲也曾经卧病在床,咳血不止,终是不治而亡,那时候的他多大?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没想过回来报仇,即使他如今的力量早就足以制成他报这个仇了。可是,他不报仇并不代表他不恨,便是眼前这个女人,害得他生母被病痛折磨,害得他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他,如何不恨?

景路朝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咳得满身是血的模样,他只是淡漠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为我请封,江北侯之位我志在必得,至于隋荣,他是我兄长的儿子,只要江北侯府仍在,他就不会被本家的人欺负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些,他便抬脚离开,不愿在景老夫人的屋子里多待一分钟。

“呵呵…”景老夫人边咳边笑,笑容凄苦自嘲,“我终究比不过她,她的儿子…那是她的儿子啊…”

“老夫人…”老嬷嬷忙不迭地拿过帕子为她擦血,焦急地高声唤人去请大夫。

“我和她争了一辈子,最后…却要求她的儿子…天意啊…这就是天意…”景老夫人忽然大声呼喊了起来,只是声音,却戛然而止,呼吸就这么断了,而双眸却死死地睁着。

“老夫人…”老嬷嬷反应过来,凄声惨叫起来,门外的侍女立刻奔进来,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此时已走到院口的景路朝也听到了凄惨的哭叫声,脚步微微一顿,忽然转了方向,往景四的院落走去。

第253章雕玉成器

景老夫人过世,是景四没有想到的,他本意只是扣着景隋荣,让景老夫人松口让出侯爵之位,然而没有想到她会意外过世,这样一来,本家就站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景四机敏,连夜派人压下谣言,但是有人比他更快,只一个晚上,整个江北都知道了景家本家把江北侯嫡子扣住,用来威胁景老夫人,还将人逼死的事。这件事惊动了本家,本家的家主派了人来江北,亲自给景老夫人上香,将景四带了回去,算是绝了侯爵之位的纷争。

景隋荣跪在祖母的棺前,自责不已,若不是他冲动去景四那里,就不会被他的人抓住扣下,祖母就不会被气死,他是多么想找景四叔拼命,可是他甚至连景四叔的衣角都碰不到,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的弱小。

一夜之间,他仿佛成长了十岁,他再不像从前那样整日自以为是的大少爷了,他学会了反思,学会了忍耐,尤其是当官府再次拿着江北侯贪污的证据,要他归还赃银时,他第一次学会了低声下气,他求来了三日宽限,随后便去了景路朝下榻的宅子。

他没有求见,也没有让人通报,直直地跪在了宅子外头,整整四个时辰,没有人来劝,也没有人来问,他只保持着一个姿势,弓着身子,半低着头,卑微之姿不见半分往日的风光。

终于,宅子的大门开了,景路朝从里头走了出来,立在他面前。

“求三叔回江北侯府主持大局,我爹尸骨未寒,死不瞑目,祖母又是…本家欺人太甚,我无力扛起江北侯府,求三叔回府。”景隋荣朗声说道。

他并不太记得三叔的容貌,亦是这次三叔回府,他才见到了这个一直挂在祖母嘴边的逆子,其实他心里对这个三叔是敬佩的,他虽然纨绔,却也知道谁是真的有本事的人,只不过他吃不得苦,只能躲在家族的庇护之下,因而对三叔也不过是心下尊崇罢了。

“你知道,你今日的作为,会给你带去什么吗?”景路朝冷着脸,并不为其所动。

他注视着跪在地上的侄子,景隋荣身上有几分江北侯的影子,年轻时候的江北侯因为资质平庸,并不如他的几位兄长得宠,因此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也因此,他和景路朝交好没有太多人知道。

那个时候,唯有他会偷偷在景路朝被主母责罚时偷些包子来给他垫饥,会在他被杖责时给他送药,这份情他铭记心中,从不忘记。

只是后来因为他母亲的事,他离开了江北侯府,也不愿再同江北侯府的人有所瓜葛,这一次,若不是听说他死于非命,他也不会急急地回江北来,人人都以为他是冲着江北侯的爵位,只他自己明白,侯爵之位算一件事,另一件事更重要的事则是江北侯的死因。

“我爹在世时,常常说起三叔,他说三叔睿智过人,若三叔仍在江北侯府,江北侯的位置非三叔莫属,根本轮不到他来坐。如今我爹过世,府里乱成一团…三叔此时回来主持江北侯府,不过是物归原主。”景隋荣依旧低着头,跪得太久,身子已经微微有些僵硬,不过说话依旧清晰。

若是前几日,大概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段日子府里发生了太多事,他年轻冲动,却不是真的没脑子,从前自以为坐上江北侯的位置名正言顺,那是因为有精明的主母和机敏的妹妹在,如今偌大的江北侯府只剩他一人,他再狂妄也不认为自己能撑起一个侯府。

本家虽然离开了江北,却难保不会卷土重来,连他祖母都抵挡不过本家的气势,他又如何能抵挡得过,若是将他爹的爵位给本家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他宁愿坐上侯爵之位的是他爹的兄弟。

“不后悔?”景路朝定睛望着侄子,果然变故让人成长,接二连三的事已经让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学会了审时度势。

“不后悔。”这三个字,景隋荣说得十分坚定。

“你先回府,你爹的事我会处理,至于景老夫人的事…我也会安排。”景路朝说完,负手离开。

“谢三叔成全。”景隋荣忽然行了大礼,整个身子都压到了地上,景路朝的脚步微微一顿,叹息道,“若是你爹看到你长大,也会欣慰的。”

待景路朝走回宅子里头,躲在一边的景昭然才提着裙子跑出来,招呼侍女一同扶起他,只是景隋荣实在跪得太久,他又不愿太依靠堂妹,起身时双脚颤得厉害。

“我爹也真是的,早就知道堂哥你在外头,硬是在里头喝了好几杯茶才出来。”景昭然对这个堂哥的印象其实不错,虽然他贪玩了点,但是看得出来人还是不错的,江北侯府的事她也听说了的,自然对这个堂哥多了几分同情。

“我不碍事。”话是这样说,景隋荣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我们宅子恐怕是进不去了,我让人把马车拉过来了,三哥先回府里,让大夫赶紧看一下腿,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景昭然皱着眉头,面露担心,这天虽然不冷,但是地上却阴冷得很,在外头跪了这么久,膝盖怕是伤得不轻。

景隋荣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朝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你放心。”

说完,他便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景昭然看着马车远去,好一会儿才回头跑进宅子里,果然看到他爹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大门的方向,瞧着这姿势明显也有几分不忍。

“爹明明心有不忍,为何还要堂哥跪足四个时辰才肯现身?”景昭然实在不懂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不雕,不成器。”景路朝淡漠地应了一句,随后便扬长而去。

景昭然见她爹显然没心思搭理她,冷哼了一声,便也自个儿回房了,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原本人们以为江北侯的爵位已定,那么之后的事便没了悬念,却没想到后续之事让众人大跌眼镜,直到很久之后,都仍未江北所津津乐道,只觉得他们这位新江北侯实在是冷硬得很。

第254章回京途中

京城终于来了旨意,景路朝成了江北侯,主理江北侯府事宜,协理江北军务。随后他上了一道折子,众人以为这是他为儿子请封世子之位,却没想到他求的是侯爵之位到他为止,他的儿子或是侄子都不袭爵,若是他们能有大出息,就请皇上再重新赏他们爵位。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原本大家都以为景路朝成了江北侯,他的儿子景天宇便成了世子爷,而那本该袭爵的景隋荣该是最被人嘲笑的,却没想到景路朝会来这么一出,闹得人们不知道这江北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天宇倒是淡定得很,他本就没想过从父亲那边承袭什么,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想要什么自己去争,承袭是无能的表现,而他,若是有朝一日成为侯爷,定然是靠他自己打拼而来的。

事实上,十年之后的景天宇,确实让人震惊,甚至连后来跟随在景路朝身边学习的景隋荣,都不容小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江北侯府有了主事之人,官府又来重提前任江北侯府贪污的事,景路朝早就掌握了朱大人的事,为他的兄长洗清了冤屈,查明了死因,上报了朝廷,虽然朱大人自尽而亡,牵连的人员却是不少,一举拔出了不少江北的毒瘤。

当然,这得益于镇北侯暗中的力量和知府黎大人的决心,虽说景路朝和黎大人都没有对楚御烽承诺什么,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一旦日后出现皇子党派之争,江北便是三皇子强而有力的靠山,不过这些楚御烽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更担心的只是江北的百姓,也便因为他的这份体恤百姓之心,才更让景路朝和镇北侯他们看中。

江北的事告一段落,楚遥等人准备回京了,离开前夜,容修突然跑来驿站,带了一大堆箱东西,请楚遥带回京城给颖儿,他知道颖儿在文家很受宠,定然什么都不缺,但是还是准备了许多东西,多是颖儿从小就喜欢的。

容修还带了一个考究的木盒,不过不是他送的,而是他爹叫他带来给楚遥的,她打开看了看,眸中微惊,她没想到容勒如此守信,果真将他的信物送了出来,并且书信一封,许诺全力支持秦衍。

两人聊到深夜,仿佛还有许多未完的话,南谨轩却是来赶人了,容修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驿站,楚遥只是叮嘱了他认真念书,他日若是有机会,记得来京城看她和颖儿。

隔日一早,浩浩荡荡的马车踏上了回京之途,楚遥坐在马车里无聊得紧,便闹着要和南谨轩同骑,他无奈只能答应,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将她搂在胸前,两人柔情蜜意的样子直叫楚御烽看得眼红不已。

“三哥新婚不久,就丢下穆姐姐离京,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哄一哄穆姐姐才是。”楚遥掩嘴轻笑,大方地靠在南谨轩怀里,亏得周围的侍卫多是楚御烽和文习凛的亲信,否则这公主仪态传回京城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的了。

楚御烽笑道:“向晚可不像你这么能闹腾,也亏得谨轩脾气好,要是换成旁人,谁能容得你这闹腾的性子。”

这话可是大实话,他这个妹妹从前就任性娇纵得很,如今人是精明了不少,性子却更是跳脱了,而且还总是能说出各种歪理来让他们哭笑不得。

“那也是我穆姐姐脾气好,能容得了三哥你这副臭脾气,人道温润儒雅的三皇子殿下,私底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楚遥撅嘴,不甘示弱地回嘴。

似是想到娇妻,楚御烽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两个多月没见,确实有些想她了,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如今见着楚遥和南谨轩如胶似漆的样子,倒是勾起了他对穆向晚的思念。

“凛表哥这次回去,也该成亲了吧?”楚遥还真是不知娇羞为何物的女子,才打趣了三哥,又闹腾上了表哥,南谨轩却只是宠溺地扬唇。

原本认真骑马的文习凛忽然被点了名,莫名地偏头看她,皱了皱眉:“怎么说到我了?”

“我们家凝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个清丽佳人,表哥你难道不满意?”楚遥大惊小怪地挑眉。

文习凛还真不太关心这些,在他看来,民生国事才是大事,风花雪月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在外历练十年,身边没有女人,如今回到京城,亦不太习惯女人的近身,旁人都说他洁身自好,只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太习惯女人身上的浓郁的香味罢了,他唯一肯亲近的这个表妹,她身上就从没有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

“我娘会安排的。”文习凛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楚遥面上一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文习凛的想法,只是她和凝语交好,并不希望她和夫君相敬如宾一辈子。

“他只是没有爱上过谁,日后总会有机会的…再说,你也该对你的闺中好友有点信心。”南谨轩见她面色黯淡,便在她耳边柔声安慰。

这倒也是,楚遥相信以陆凝语的姿色才情,总会让她凛表哥动心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了谨轩,小七离京的事南忠公府里怕是会有些议论…”楚御烽忽然想到这件事,看向南谨轩。

“三哥放心,我会妥善处理,不会让遥儿受委屈的。”南谨轩明白楚御烽的心思,就算他不说,他也不会让楚遥受半分委屈,他早就同自己发过誓,只要他在,就容不得旁人欺她半分。

“南忠公府倒是好说,宫里那两位才是难事。”楚遥叹气,父皇母后定然又要对她念叨了,想想就觉得头疼。

“谁让你这么任性,幸好路上没出什么事,要是真有什么事,该怎么办?”之前也没什么时间说这些事,如今提到这事,楚御烽也忍不住念叨了起来。

“我可是特意来江北帮你们的忙的,商贾的事可是本公主出马才摆平的。”楚遥说着,还抬了抬胸膛。

南谨轩没好气地瞪她:“和你的安危比起来,那些都不算事。”

“…”文习凛和南谨轩互视一眼,忍不住闷笑,三皇子也太实诚了,这话能这么说么?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京城,要入城门了,楚遥便坐回了马车,她掀起帘子,望着高耸的城墙,叹了一口气。

第255章所谓责罚

楚御烽等人回宫述职,楚遥自然也是要先回宫的,不然她相信还没进南忠公府的门,宫里的旨意一定会赶在她前头送到。

御书房内,睿武帝坐在案几前,文皇后坐在一侧的红木椅子上,宫人们则屏退到了外头,只林公公一人在旁伺候着。

楚遥一进御书房,瞧这阵仗便暗暗头疼,看样子不止是述职,还是要问责了,她默默暗忖,不知道她要是假装头晕能不能躲过去?

“父皇母后圣安。”“皇上皇后圣安。”四人同时躬身请安。

睿武帝沉声应道:“都起身吧。”

“此次江北一行,灾情控制得不错,黎大人上了奏折,朕深感欣慰。至于朱光虎和江北侯的事,朕也已有耳闻,等会儿老三给朕好好说一说,江北商贾的事,镇北侯也来了折子,将你们几个都夸了一番。”睿武帝沉吟一声,继续说道,“朕早先就说过,只要你们做得好,自是要论功行赏。圣旨都拟好了,等会儿林公公自会去宣旨。”

正事说得极快,睿武帝说完这些,视线便落到楚遥的身上,冷凝的目光叫她背脊发凉,从前她任性跋扈,无知无畏,如今敏感精明,自然能感觉到父皇的隐怒,心下忐忑起来。

“南谨轩。”睿武帝视线移开,落在谨轩的身上,低沉的嗓音如钟声一般陡然响起,敲在众人的心头。

“微臣在。”南谨轩躬身应道。

“你的妻子,不遵圣意,偷离京城,远赴江北,你说,该不该罚?”睿武帝冷声问道。

楚遥眉心一跳,陡然抬眼,看到父皇含怒的眉眼,心下飞转起来,想着该怎么安抚父皇的怒气,她立刻看向母后,谁知那边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母后是告诉她不要忤逆父皇,那是不是代表父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南谨轩直直地跪到地上,口吻是一如既往地自若:“皇上不允公主离京,公主不遵圣意,擅自离京,确实该罚。”

听到他的话,众人皆流露出惊讶,尤其是楚御烽,他最是知道这个妹夫的,平日里护楚遥护得紧,这会儿怎么会说楚这样的话来?

睿武帝眸中闪过诧异,不过被他藏得极好:“那你说,该怎么罚?”

“回皇上的话,公主已是微臣之妻,而微臣是一家之主,如今公主犯了错,自然该由微臣领罚。至于如何罚,还请皇上定夺,微臣不敢妄言。”南谨轩也是真的敢说,谁家驸马爷敢说自己是一家之主,他偏是不卑不吭地将责任扛上身。

“谨轩…”楚遥低呼一声,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父皇要打要罚,女儿认了,擅自离京是女儿自己的主意,那时谨轩都在江北了,自然管不住女儿,父皇就不要迁怒别人了。”

楚御烽也上前一步求情:“父皇,小七擅自离京确实该罚,但是她到江北之后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江北商贾的事便是她极力促成的,所谓功过相抵,还请父皇饶她一次。”

文习凛等他说完,也凑上前说道:“公主孩子心性,同驸马新婚燕尔,还请皇上看在公主驸马情之所钟的份上,饶她一次。”

一直默不作声的文皇后也开口说话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皇上向来心慈,对小七极是宠爱,这丫头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事,哪次不是说她几句便过去了的,你们这般郑重其事,倒是像她真做错了什么天大的祸事似的。”

睿武帝挑眉,似笑非笑地瞥眼看向文皇后,方才她还答应她不给小七求情的,这会儿还不是忍不住求情了。

“小七,你倒是给朕说说,擅自去江北所谓何事,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不罚你,朕罚你夫君,没有约束好你。”睿武帝开口说道。

楚遥从进御书房开始,就在心里思量了一遍该如何应答,思索了一圈之后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地好,她父皇喜欢人诚实,最讨厌人撒谎,她何必做让父皇厌恶的事来。

“女儿收到消息,江北侯的千金整日围着谨轩打转,女儿不放心,所以亲自去江北看着驸马。”楚遥话音一落,连带南谨轩在内的,都纷纷看向了她,他们还真是没想到楚遥竟然会这么诚实地将这个理由说了出来。

这般妒妇的行为想法,她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哦?那后来去看了以后呢?”睿武帝神色不改,继续问道。

“女儿一到那边就见到了景央月,她果然有事没事就跟着谨轩,要不是谨轩定力足,早就被她勾去了魂了。”一说起景央月,楚遥便像个孩子跟父母抱怨委屈似的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你这样说来,是觉得自己情有可原了?”睿武帝冷哼着问道。

楚遥点头:“自然是情有可原,谨轩性子清冷,但是脾气极好,看在对方是江北侯千金的份上也不会让她太难堪。但是女儿可是个不容人的,敢觊觎本公主的夫君,胆子也太大了。”

“你这女儿,真的是…不容人都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睿武帝还真是被她逗笑了,无奈地对文皇后说道,“你素来贤德,朕也是知礼,怎么我们的女儿如此地…惊世骇俗。”

文皇后掩嘴轻笑:“皇上可不就喜欢这丫头的率直么?再说,要是小七能学会容人,还是小七么?”

这倒是真的,这么个霸道的性子,睿武帝本也不指望她嫁了人能改掉。

楚遥的几句话,僵硬的气氛便愉悦起来,睿武帝也装不下去了,挥挥手让他们两人起身,不过他还是状似严肃地警告楚遥:“下不为例,要是再有下次,朕一定重重责罚。”

这样的话楚遥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她这个对她嘴硬心软的父皇还真是没做到过,不过面子上楚遥还是乖巧地应是。

睿武帝宠溺包容,有人却是不能容忍楚遥的乖张任性的,景太后一听说楚遥他们回京入宫了,便立刻过来了。

“太后驾到…”门外的公公扬声唱诺。

好不容易愉悦了的气氛,又再次冷硬了起来。

【作者题外话】:裸奔棒棒哒,每天写每天发感脚很带感亲们记得收藏和留言哟,偶是勤奋的小夕,么么哒

第256章近墨者黑

珠光袭人的景太后,缓缓地步入御书房,楚依依在她身侧扶着,半低着头跟了进来,众人屈膝请安。

景太后淡漠地应了一声,坐到文皇后对面的椅子上,柳眉微挑,视线落在楚遥身上,冷冷地说道:“一国公主,目无尊上,擅自离京,这是将祖宗规矩置于何地?”

虽然看出景太后是来找茬的,但是大家也没想到她能开口就说这件事,睿武帝脸色如常,眸中划过一抹不悦,他的女儿只他可以责罚,别人半句都不能说。

文皇后看出皇帝心情不好,也怕楚遥性子急,当面就呛上,立刻开口圆场:“太后来得正巧,方才皇上还责备了小七一番,这丫头年纪小任性得紧,是该好好责备责备。”

偏当时人楚遥没事人似的看向景太后,她还真是好奇这个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江北侯府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半分都不关心,倒是巴巴地来找茬。

“皇后,小七不受教,你也有责任,你是一国之母,连个孩子都教不好还如何母仪天下?”景太后向来不喜欢文皇后,对她说教更是一套一套,板着脸大显威风。

楚遥眼一沉就要开口反驳,睿武帝却是快了一步:“后宫事务繁忙,皇后将后宫料理得井井有条朕已经十分满意了。更何况小七任性,也真是不能怪皇后,多是朕宠出来的,如今想想后悔也是无用的了。”

睿武帝敬重皇后,自然不会容人说她不是,即使这人是他的生母。

听到他的话,景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又要冷声开口,这次却是楚依依上前一步说道:“太后心慈,担心公主离京的安危,如今公主安稳回来,太后也就放心了。”

楚遥还真是不得不佩服楚依依,脾气倔强的景太后居然被她哄得服服帖帖,见她这样说话,便给她面子不再吭声。

“太后忧心小七安危,小七实在惭愧,尤其小七才刚入宫,太后便得信赶来,实在是让小七…感动不已。”楚遥恬静地淡笑,颇为真诚。

太后面色一变,不悦地瞥楚遥一眼,只觉得这丫头越发难管教了,现在竟是会拐着弯说话了,明里暗里都意指她这个太后没事找事,实在是让人生气。

另一个不太高兴的则是睿武帝,他贵为九五之尊,太后却隔三差五地来寻晦气,他秉持着孝道不同她计较,她行事却是越发地惹人厌烦。

“今日驸马正好也在,哀家倒是要问一问驸马爷,你们南忠公府的规矩便是如此么?嫁入府里的媳妇能随意出府,还能随意离京?”太后说不过楚遥,便调转枪头,迁怒了南谨轩。

要不是场合不对,楚御烽就要笑出声来了,他这个妹婿倒是替代了他的任务,小时候但凡小七做错了事闯了祸,父皇母后罚的总是他这个兄长,如今却是变成了南谨轩。

楚遥向来护短,见太后说这样的话,张嘴就要反驳,南谨轩却伸手抓住她的手,毫不费力地将人拉到身侧,而他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太后的话,南忠公府的规矩是给南忠公府的媳妇遵守的,而七公主是轩遥阁的女主人,男主外女主内,府里的规矩自然由公主来定。”

睿武帝嘴角一抽,望向南谨轩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兴味,之前倒是没发现这个南二是如此有胆色的人,以前只是不太爱说话罢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么?他默默瞟了自家女儿一眼,这才成亲没多久就被带坏了。

“放肆。”景太后怒,除了楚遥,谁敢如此顶撞她,就连皇帝都给她三分面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竟然敢如此忤逆她。

“太后息怒,微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公主金枝玉叶,皇上将公主赐婚于微臣,微臣自是诚惶诚恐,不敢有所怠慢,再说成亲那日微臣答应过皇上,定不叫公主受半分委屈,凡事都尽量顺着公主的意,让她快活。”南谨轩半低着头,看似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不见恭谦。

说得真是太好了!楚御烽简直想拍手鼓掌,这南谨轩真是比楚遥还厉害,楚遥同太后呛声多是以撒泼势气压人,哪里像这南谨轩,几句话说得无辜至极,四两拨千斤地便弹开了太后的指责。

太后气得不行,楚遥却是笑意渐深,反正太后从小就看她不顺眼,南谨轩是她的夫君,自然也定然是被划分在她看不顺眼的范围里头,她可是知道的,景太后是个吃软怕硬的,若不给她点脸色,她还真是会纠缠不休的,虽说她是嫁人了,日后回宫的机会还是很多的,她可不想每次都闹得不愉快回府,最好是太后以后再也不想见她,那才是万事大吉呢。

此时,楚御烽也上来说话了:“小七娇气,能寻到如此佳婿,真是托了太后的洪福,想必太后也会为小七高兴的。”

太后惯会说场面话的,这些可是她之前自己说的,仿佛自己是个体贴孙女的祖母似的,这会儿却是被自己的话噎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