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雪楼顶楼,秦浅梨看着下面热闹非凡的夜景,街道上的灯火将原本漆黑的夜色渲染得与白天无异,橙黄的光镀上她温婉的小脸,让她的眉目越发柔和,她轻轻侧过脸,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人,脸上浮现的淡红被灯光遮掩了过去。

“阿年,你为何带我来这里?”秦浅梨迟疑了很久,终是忍不住问道,白天她跟阿年离开墨王府后,阿年原本说直接带着她来岳雪楼,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改变了主意,带她逛了一日的京城,到了晚上才终于到了最初的目的地,不过上来也有一会儿了,阿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那天怎么跑了?嗯?”墨之年动作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眼里含着淡淡的温柔,良久才幽幽开口。

秦浅梨一愣,而后咬了咬唇,“我、我只是心里有些乱,头脑发热就跑了…”

“我还以为是你不信我觉得我跟那些女人有什么牵扯。”墨之年叹了口气,神色有点落寞和委屈,低垂下眼掩住里面划过的狡黠。

“不是的,不是,阿年我没有不信你,你别误会…”秦浅梨心一痛,急道,大眼里写满了急切和慌乱,小脸也因为着急白了几分,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墨之年见她着急了,只觉得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他心都揪起来了,原本想着逗弄她一下一解他几日不得见她的怨气,真等她着急难过了,遭罪的还是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勾着她的腰便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低笑,“逗你的,看你急的。”

秦浅梨神色一僵,眼里的着急立刻变成了羞愤,大眼因怒气染上了一层水光,温婉沉静的脸变得越发明艳动人,看得墨之年眸色一深,一时没忍住俯下身便给了她一记不长不短不深不浅但足以打碎她冷静的吻。

过了很久,等秦浅梨从晕晕乎乎的羞意里冷静了一些,才埋首在他怀中解释了起来,“阿年,那天我刚听到圣旨的消息,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你的身份,所以心里好乱,看见那些女子在你府门口,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就不想看到那画面,所以、所以…”

“所以某个傻丫头就吃飞醋躲去了墨王府害得我一阵好想,嗯?你又不是不知道苏洛九那个女人最近怀着孕正无聊逮着谁都想挖些乐子出来。”墨之年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心里面有个小人已经开心地跳起舞了,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我错了嘛。”秦浅梨听出墨之年那一肚子的怨气,突然就觉得眼前的男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忍不住笑了笑,软软地撒娇。

墨之年轻哼一声,倒很是受用,但还是冷着脸警告一番,“以后不准让我见不到,听到没有?”

秦浅梨原本就为这件事心虚着,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墨之年这才满意地勾唇笑了一下,把她的脑袋从怀里挖了出来,目光落在了岳雪楼下的车水马龙上,“我虽身为皇子,但并不受宠,想活下去,就只能变成一个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心里话,需要组织一下语言,“我很向往沙场驰骋的生活,或上阵杀敌流血流汗,或跟着一群兄弟痛饮一场不醉不归,很自由,很自由,不需要像在宫中一般勾心斗角,时时提防,刻刻谋算…”

“阿年。”这是墨之年第一次对自己说起自己的过去,但是秦浅梨却突然不想再听,因为她看到了阿年浅笑下隐藏着的说不出的悲伤,那悲伤很淡,或者说对如今的他来说过去已经不再能够影响得到自己了,但她还是好心疼。

墨之年揉了揉秦浅梨的脑袋,勾了勾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皇子又有几个?我讨厌权利斗争,却依旧有坐上那个位置的欲望,因为只有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才能真正的脱离夺位之争不是么?否则我也不会培养那么多的势力,只不过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骗自己我只求自保…是皇叔点醒了我。”

“皇叔啊,那个男人真的很不可思议,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人甘愿臣服,我第一次见到皇叔的时候,不知道阿九跟皇叔的关系怕她在王府里遭罪,所以我半夜潜入墨王府,结果被抓住了…浅梨你知道么,我那会儿面对皇叔,居然说话都有些结巴,呵,那可是我第一次这么没出息。”墨之年想到跟墨止的第一次见面,不觉得丢人反而莫名觉得好笑。

秦浅梨一愣,失笑,“王爷跟王妃是一种人。”

“只有变态才会喜欢变态。”墨之年撇撇嘴,“以前,我最不想惹上的就是阿九,而后,又多了个皇叔,结果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了,如果说我之前还有点别的心思,那之后我就真的只想跟着皇叔混了,但我没想到皇叔为了阿九可以做到如斯地步,连筹谋了十多年的大计都能更改。”兜兜转转皇位最后落在他的手里,但跟皇叔和阿九他们在一起久了,心境却是变化了太多,以前是不平不甘,但现在呢?

“浅梨,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墨之年话锋一转,突然勾起秦浅梨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那双幽深得不可思议的眼睛。

秦浅梨只觉得他的眼睛像漩涡一样能够把人的灵魂吸进去,心猛地一跳,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些什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我既选择了这条路便会一走到底,那个位子我也绝对不会逃避,我会努力做的很好很好,我不完美,我内心也有过阴暗,我手段也曾卑劣,但是我不想做父皇那样的孤家寡人,浅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墨之年低低地说着,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秦浅梨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脸上不自觉地爬满了红晕。

“岳雪楼是京城乃至晨川最高之楼,从今以后,这里会被封存,你秦浅梨,是唯一可以跟我站在这最高处俯瞰整个京城之人,而那个那个晨川至高的位置,从我站上去那一刻,也只有你秦浅梨可以站在我的身边陪我俯瞰整个晨川,你会是我唯一的女人,会是后宫唯一的女人,谁敢都不可以反对,谁敢置喙,我便杀了谁。”这一刻,墨之年的承诺像山一般厚重,他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肃穆,若非阿九提醒,他还不曾注意到浅梨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有多委屈她,多让她没有安全感,既是他墨之年爱上的女人,那他便十里红妆聘她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全部没胆子再来非议看轻于她!

一滴清泪从呆滞的美丽眼眸滑落,秦浅梨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字字句句不停地在脑子里循环,不停的循环…她愣愣地看着墨之年,温热的情感几乎要冲出她的心扉喷薄而出,最后的最后,她缓缓笑了,含着泪的笑容像春风中乍然绽放的梨花,那绽开的一瞬间,沉寂的世界缓缓复苏。

她说——

“阿年,你不会成为孤家寡人的,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阿年,我的阿年永远不会孤单。”

最后一个字隐没在两人口沫相濡之间,不知何处传来“砰”的一声响,一朵烟花在空中灿然绽放,那绚丽的光映在岳雪楼之顶忘我相拥的两人身上,时间仿佛就这么定格了。

良久,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的秦浅梨终于小脸爆红着手忙脚乱地整理起了衣衫,而某个始作俑者摸着鼻子略不自知地目光游移向了别处,不过放在姑娘腰上吃豆腐的爪子却是没有缩回去。

“浅梨,那赵茹曦如何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报仇!”不太容易记得女人名字的男人难得记住了听过没几次的女人的名字,可惜那女人的下场会凄惨。

“我已经在赵茹曦身上下了痒痒散,王妃说她会痒很多天。”也许会把自己挠的很惨也不一定。

墨之年震惊,“你会下毒?”

秦浅梨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怕他厌恶自己,莫名生出一些得意,“王妃说女子当自强,不可以只靠男人。”

知道她自己会保护自己了,墨之年很欣慰,但是那句“不可以只靠男人”一出,他突然就郁闷了,最后默默在心底给苏洛九记上了一笔。

远在墨王府被记恨上的女人打了个喷嚏,吓得暖荷把打开的窗户连忙关上。

“少主,青衣回来了。”枕浓将匆匆赶回的青衣带了回来。

苏洛九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看了眼身边的左小川,颇有些兴致勃勃地看向青衣,“说说。”

左小川等人疑惑地看向青衣,不知苏洛九要他说的是什么,等青衣一字不漏地将岳雪楼上的墨之年和秦浅梨的对话复述一遍后,小川等人嘴角抽搐的同时忍不住为墨之年默哀——

封楼什么的真的很浪漫不过四皇子你确定真的封的住某些武功高强又有那种恶趣味的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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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好喜欢墨之年了怎么破,小受变霸道总裁神马的嘤嘤捂脸!

V132:两个小家伙

墨之年跟秦姑娘说了一晚上的心事才依依不舍地将秦姑娘送回了国公府,本来还想腻歪一阵,结果被等着女儿回来的齐国公黑着脸请走了,想来如果不是顾及墨之年的身份,齐国公绝对不会这么客气,不拿棍子打死这个拐走女儿的混小子就不错了!

墨之年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人,既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还欠秦姑娘一个名分,那下聘之事便提上了日程,一夜无梦,第二天便让聂羽着手去准备聘礼了,而他自己则颠颠儿地拎着一大堆补品跑去了墨王府。

墨王府。

自从墨止闭关之后,苏洛九的肚子便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她本来就是那种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懒骨头,这一行动不便就更加的不愿意动了,每天由暖荷她们扶着散一会儿步便会在花园里的躺椅上一窝就是一整天,而左小川呢…墨止一闭关,所有的事情就落在了慕容熵的肩上,近些日子他几乎忙成了个陀螺,白天基本上是看不见他的影子的,所以左小川也就干脆日日跟在苏洛九身边,一头扎进了学琴的热情里,这日,苏洛九一如既往地呆在花园里打着盹,左小川一如既往地认真地拨弄着手底下的琴弦,暖荷和枕浓也一如既往地呆在两人身边折腾着吃食小点。

墨之年大步走进花园的时候,苏洛九正伸着一根指头懒洋洋地勾着琴弦,声音也懒洋洋的不知道在跟左小川说些什么。

“哟,昨晚上才互诉衷肠郎情妾意的,今天不好好巩固一下感情,来找我这个大肚婆做什么?”苏洛九余光一瞟便眯着眼笑了,那浓浓的戏谑的调调让墨之年意气风发的笑容生生僵住然后迅速龟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墨之年冷哼,把手里的补品丢给大双,不客气地在石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枕浓倒的茶喝了一口。

苏洛九啧了一声,回以冷笑,“你吐个象牙我看看,品质好就留着给我孩子当满月礼。”

墨之年嘴角一抽,回想起跟这个女人斗嘴的败绩,决定还是把这件事翻篇了,正色道,“阿九,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的。”

苏洛九眯着眼笑,眼里灿灿的精光像只成了精的狐狸,“跟浅梨有关吧。”

“咳。”被看穿了,墨之年眼神游移了一下子而后也大方地承认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温柔,“十日后,是我登基的日子,我想在那天迎浅梨为后。”

“啊,十天来得及吗,宫里可有准备封后的事宜?”左小川先是为秦浅梨高兴,而后又想到了很多。

“就是只有三天我也能给浅梨一个盛大的婚礼,我来是为了别的事。”墨之年已经让聂羽去跟礼部通气了,事情办不好那礼部尚书头上的乌纱帽也不必要了,况且他也不完全放心把这件事交给礼部,准备好聘礼以后聂羽会去协助礼部,十天虽然赶了点,但也足够。

“唔,说来听听。”苏洛九拍了拍左小川的手,问。

墨之年笑了笑,“我想给浅梨一个惊喜,这段日子我希望你找个借口让浅梨住在墨王府,就麻烦你跟小川帮我瞒一下了。”他如果下聘,绝对是全京城都会知道的事情。

“其实,你还希望我跟小川帮浅梨送嫁吧。”苏洛九笑眯眯地戳破他的另一个小心思。

墨之年嘴角一抽,有些无奈地看了苏洛九一眼,最后点点头,“麻烦你了。”他虽是初登大典,但名正言顺,朝中又有深厚的势力,自然不怕有人不服,但是浅梨不一样,齐国公韬光养晦多年,实则没有什么实权,他自是有能力护浅梨安好,但是他还是会担心总有他看不到的时候浅梨会受了委屈,就像那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赵茹曦一样,但若阿九和小川愿意出面,那就代表着浅梨的背后多了一个墨王府和一个德王府,想打她主意的人就更要掂量掂量了。

左小川听着就笑了起来,“浅梨姐姐一定会感动得要命。”四皇子真是有心啊。

“若不是亲眼看到了,我是真不相信你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苏洛九想到以前的事,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谁叫我遇上了。”墨之年挑眉,不掩得瑟,知道苏洛九这是答应下来了。

苏洛九和左小川齐齐被酸得一抖。

“对了,你的肚子怎么大成这样?看着怪吓人。”兀自开心的墨之年的注意力突然被苏洛九大得离谱的肚子吸引过去,忍不住皱了皱眉,他也见过怀孕的,不过人家就是要生了好像都没有这么大吧。

“因为…有两个小家伙啊,这么看着还挤了点呢。”苏洛九挑了挑眉,突然悠悠抛出一句话,落在其他人耳里犹如平地一声雷。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左小川磕磕巴巴地开口,“什、什么时候的事?”

“唔,有一段时间了。”苏洛九笑眯眯地答。

“皇叔知道吗?”墨之年问。

“唔,原本想说的,可惜他去炎山的时候没有叫醒我,我想说也没人听啦。”某人十分无辜地摊摊手。

墨之年无言望天,他突然有点后悔让苏洛九把浅梨叫来墨王府了,万一哪天浅梨也跟她似的,等生孩子的时候才让他这个当爹的知道一个宝宝变成了两个宝宝,他想他会崩溃。

“嗤,等你真有本事一次中俩再崩溃吧。”苏大姑娘听到墨之年的自言自语后明显表现出了她的不屑和质疑。

于是众人望天,不去看未来圣上的锅底脸。

第二天,苏洛九便以陪伴自己为由将秦浅梨接来了墨王府,齐国公夫妇见是墨王妃要人,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哪知两老凳子还没做热,占满整条城西大街的聘礼就送上了国公府。

齐国公夫妇看到站在门口温润如玉的未来君王以及他身后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聘礼还有满大街围观的羡慕嫉妒者,面面相觑。

倒是风竹衣最先反应了过来,推了脸一阵黑一阵青一阵红的齐国公一下,笑眯眯地将墨之年迎了进去,等墨之年客客气气地将他的来意说了一遍,那满腔诚意让未来岳母娘十分满意,只不过未来的岳丈却是纠结得连都黑了,原本想说什么自家女儿不适合坐那个位置,但想想自家女儿稀罕他稀罕得要命的样子,又忍不下心,良久,终于憋了一句——

“殿下,十日时间是否太急了,这嫁妆…”就算不能让女儿不嫁,但至少让孩子在国公府里多呆上一段时间,何况还是封后。

“聂羽。”墨之年却是笑眯眯地打断了齐国公的说辞。

“国公爷,这是主子为秦姑娘准备的嫁妆,请您过目。”聂羽将手里的册子双手奉上,心中暗赞自家主子英明,居然连嫁妆都为秦姑娘准备好了,这下国公爷再舍不得秦姑娘出嫁也是不行了。

齐国公,“…”

风竹衣倒是难得见到自己的夫君这般吃瘪的模样,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是越发满意了,只是想到墨之年未来的身份,眼里闪过担忧。

“届时墨王妃和安荣郡主都会来为浅梨送嫁,墨王妃似乎还喊国公夫人一声‘风姨’的。”墨之年没错过风竹衣眼里的担忧,笑容越发的温和,仿佛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风竹衣闻言一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心中微微发热,突然就有了欣慰的感觉。

被齐国公各种刁难了一番之后,墨之年最终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齐国公府,自此,四皇子登基之日迎娶齐国公府嫡女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开始热议此事,唯有陪着某孕妇的单纯姑娘被瞒在了鼓里。

济州城。

稼轩君临回到族中之后,接管了那些因他不在族中而由大长老等人代理的本该一族之长处理的事务,几个长老顿时也轻松了不少,其中跟五长老关系最好的九长老和十长老干脆向稼轩君临请命亲自出去寻找失踪的五长老和稼轩恒等人,稼轩君临只是留了个时间限制,便也随他们去了。

之前大长老事务繁忙,现在突然空闲了下来,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好在他也不是无事可做。

竹林里,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和着清风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林深处,吹笛人迎风而立,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大长老,他近来无事,除了定期去给闻人情“加料”,其他的时间便多在竹林竹楼这边教导墨之寻,以前是隔得远,师徒两人见面的次数太少,很多东西大长老就是想教给墨之寻也没有机会,而现在空闲下来了,便一心一意的想好好培养墨之寻,好让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音攻之术后继有人。

突然,大长老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抬手止住了墨之寻的吹奏,双眼微微一睁,便转过身行了一礼,“族长。”

V133:山洞里的闻人情

突然,大长老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抬手止住了墨之寻的吹奏,双眼微微一睁,便转过身行了一礼,“尊主。”

墨之寻听到大长老口里的称呼,知晓来人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稼轩一族的族长,微微一愣,在大长老的示意下转身轻轻抱拳,姿态不卑不亢,不像族中之人对其敬若神明,却十分有礼,“晚辈见过稼轩族长。”

“嗯。”稼轩君临走到两人身前站定,轻扬的绣着金边的白色衣角缓缓垂落,飘然的有几分出尘之态,淡淡扫过两人,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冷漠的笑意,“这便是圣老在外收的徒儿了?”

“禀尊主,寻儿正是我音攻之术的传人。”大长老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些骄傲。

对于大长老对待两个徒弟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稼轩君临不置可否,人心本就是偏的,墨之寻的天赋更得圣老的心意,自是要比稼轩恒更受他喜爱,而他虽然一直都知道圣老在外面有个徒弟,却是一直没有多做关注,倒没想到圣老的徒弟居然是墨之寻,他乍一看也是有些诧异的,思及此,他的目光染上些深意,“是个可造之材。”

“族长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墨之寻眼里闪过一丝傲气,但还是谦虚道,无意中一抬眼,便跟一双生得极好的眼睛对上了,恍惚间他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是那眼中无意识带着的慵懒,再多看一眼,那种怪异的感觉却又消失了,而这时他才看清了眼前这个一族之长得男人,俊美得不似真,却威严得让人窒息,那双让他晃了神的眼,暗藏危险,是个轻易不可招惹的角色,他若想跟他合作,还需好好谋划一番。

大长老并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墨之寻有些异样的神色和他心里的算计,听稼轩君临此言,笑意深了几许,“尊主太抬举寻儿了。”尊主甚少称赞谁,今日称赞寻儿,三分真心,七分便是卖他这个老头子的面子了罢。

稼轩君临但笑不语,只是目光在掠过墨之寻那藏在眼底的情绪时,多了几分讽刺,沉默了一会儿,神色淡了下来,“圣老,走吧,去看看。”

并没有说明走去哪里,去看什么,但大长老明白尊主说的是闻人情,当下也敛下多余的神色,“是。”后又交代了墨之寻让他勤加练习,便引着稼轩君临要走。

临走之前,稼轩君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墨之寻一眼。

墨之寻读不懂这个族长眼神里的深意,看着那优雅离去的白色身影,他凤眸微微眯了起来,这个族长,真的有些…眼熟。

稼轩一族隐藏在千叶门大本营之后的一处山谷之中,占地极广,在山谷之中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之中,大长老秘密清理出一个山洞并以阵法将其隐藏。

从竹林出来走了一段路,稼轩君临跟着大长老爬上这座山,寻到了闻人情所在的那处山洞,原本这山洞就是大长老看上用来清修感悟之处,除了他以外没有别的人知道,因此大长老在带回闻人情之后便将她关在了这里。

山洞很干净,除了一张石床没有别的东西,而石床边有一眼天然的冷泉,就见那冷硬的石床之上,一个一身灰色男装的女子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的四肢被玄铁锁住,长长的铁链嵌入石壁之中,女子瘦得不成人形,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一双睁开的双眼里是无尽的空洞,嘴里被塞上了一团破布,整张脸或者说整个人的皮肤都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白之色,隐隐透出些灰紫,像是长时间呆在寒冷的地方被冻到了一般,乍一看还以为她已经死亡多日,但仔细观察才发现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洞里进了人,但那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闻人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离的远,她已经衰退的视力根本没有注意到,而她的耳朵早就被寒毒侵蚀,永远失去了听觉,若让她知道那老人从皇宫中将她带回来会有这么个生不如死的结果,她想,她是宁可当时就死了,也不必在这个鬼地方日日夜夜被寒毒折磨却求死不能。

“尊主,她便是闻人情。”远处,大长老看了一眼闻人情,对着稼轩君临说道。

稼轩君临淡淡地扫了一眼,隐约有些厌恶,“不够。”终归不是纯净的血脉,即便也是阴寒的体质,也只不过保证她在寒毒之下不死而已,若要变的跟苏洛九一样,太难。

大长老微微蹙眉,“尊主可需再检查一下?”

“不必了,继续用药便可。”稼轩君临摇了摇头,眼里染上凉意,光看此人被寒毒冻成这个样子,也知道离他要的程度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事已至此,就再试上几个月。

“是。”大长老应道,对稼轩君临的话没有半分置喙。

“走吧。”无功而返,稼轩君临的神色已经有些的冷,不再多看闻人情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大长老倒是留了下来,缓步走到石床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面无表情地送到闻人情嘴边。

而此刻闻人情却是突然有了反应,看着那逼近的瓷瓶,她空洞的双眼猛地睁大,恐惧和哀求在眼中不停变化,被堵上的嘴发出难听的“呜呜”声,无力的四肢都因恐惧而抽搐了起来,带动沉重的铁链发出沉沉的碰撞声,但无论她再如何挣扎,大长老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拔开了塞住她嘴的那块破布,在她尖叫未出之前,将那瓷瓶中的液体全部倒了进去。

喉咙里发出了惊悚的吞咽声,闻人情的眼力,再度染上绝望。

竹林中,墨之寻独自吹奏了一下长笛,便抽身回去了自己所住的竹楼,竹楼不大也不小,造型精美,环境也十分的清幽,却是跟他曾经奢华的府邸有着云泥之别,但墨之寻不介意,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上了小竹楼的二楼,墨之寻的目光便落在了窗边那道安静的身影上,那是一个弱柳扶风般的柔弱女子,娇美的脸上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那双如水的杏眼在看到来人时,染上了浓浓的情意,但她的眉宇间隐约缭绕着淡淡的悲伤,将她衬得越发柔弱。

墨之寻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怀着孩子,还是少吹风的好。”

苏彩儿闻言,神色几不可见地僵了僵,笑容却越发的深了,她乖巧地关上了窗户,扶着已经有好几个月大了的肚子缓缓起身迎了上去,“谢谢夫君,彩儿只是觉得有些的闷了所以才开了一会儿窗户。”自从墨之寻倒了,苏彩儿也不敢再叫他太子哥哥,只因每次这么叫他,他便像变了个人似的阴狠得吓人,她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再去触霉头。

墨之寻看着她,恍惚间眼前出现了另一张脸,直到他的下属说有事要报,他才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让苏彩儿多休息,便带着下属去了他的书房。

苏彩儿看着上了三楼的身影,脸上温柔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扭曲的冰冷和疯狂,那扭曲的神色一出,整张脸都像变了样子似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呵,原本,墨之寻冒险救她,她是感动的,甚至她还以为历经了这么多事情,曾经全心全意爱她的太子哥哥又回来了,墨王府和四皇子害得他失去一切,他定是不会再想那个仇人了,可是呢,她所有的感动都在墨之寻无数次看着自己出神实则是在想另一个她恨入骨髓的人时消散了,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居然在跟她欢爱之时喊的是苏洛九!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墨之寻居然真的爱上了那个他曾经厌恶得不行的女人,到如今这个地步居然还没有忘记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从此以后啊,她就再也没让墨之寻碰过她了,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很不错的借口啊,为了他的子嗣,也为了,若非她跟那个贱人有些的相似,他根本也不会碰她了吧?

苏彩儿突然勾起笑来,那笑容扭曲而又怪异,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又诡异至极的阴冷,“宝宝啊,娘一定会生下你,让你的爹爹亲手养大你呢…”

她那么爱她的太子哥哥啊,可是他却爱上了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贱人,所以她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野种…呵呵,是的,她的肚子里,怀的是个野种,是那日楼中楼中,她被那些恶心的人奸污后留下的野种呢…她要亲眼看着她最爱的男人将这个野种养大,太子哥哥知道真相的时候,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呢,她肯定爱极了那表情,就跟从前,她爱的他那清风朗月一般的容颜。

想到这里,苏彩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明所以的人看上去,会以为这笑容很幸福很幸福,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缓缓走下了竹楼,愉悦的哼曲儿幽幽响起…

------题外话------

大长老貌似是叫稼轩君临尊主的,嘿嘿,一下子忘了,刚才把错误改掉啦!

V134:闹洞房

十日一晃而过,新帝登基,十里红妆迎帝后入宫,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原本众人对秦浅梨齐国公嫡女的身份还颇有微词,那些羡慕嫉妒得不行的贵族小姐更是私底下不服气得很,等看到了送嫁之人居然是墨王府的女主子和德王府的安荣郡主后,也都纷纷闭上了嘴,常年在朝堂中浸淫的都是些老狐狸,对一些事情那是有着本能的敏锐的,不久前的宫变皇帝重伤、太后垂危、皇后倒台、太子被捉,而后皇帝下禅位诏书…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跟墨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事实证明,跟墨王敌对的人,全部都不得善终了,而墨王府这个有点神秘的存在却是京城之乱中最安然之处,如今四皇子登基,四皇子跟墨王府的关系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虽然最后的帝位落在了四皇子头上而非墨王这让他们心有疑惑,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到四皇子背后的靠山是谁。

有了跟新帝的联系,这个先皇最重视的墨王府蛰伏多年后必定荣盛更甚当年,今日墨王妃居然不顾身子重亲自来为新后送嫁,那是挑明了秦姑娘是墨王府罩着的人了,这一层意义就远超过了秦姑娘背后的齐国公府了,那些有别的心思想搞些小动作的人就不得不掂量一下,他们能得罪齐国公府,但他们敢得罪连太上皇、太皇太后都能扳倒的墨王府吗?而这些就是墨之年希望给秦浅梨的后台。

而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秦浅梨,直到懵懵地接过凤印,看到某个黄袍加身前所未有的尊贵威严的男人在拜服贺喜的百官看不见的地方对她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时,从大清早被拉起来梳妆打扮时起就混沌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清明,一时间既是感动又是愤慨最后一肚子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无名火熊熊燃烧,偏偏碍于时机不对,只能隐忍不发,这让秦浅梨的小脸一时间色彩缤纷,看得很是得意的新帝心中忐忑了起来——他莫不是弄巧成拙了?

之后的事实证明,总是温婉柔弱的小梨花爆发起来,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龙腾宫坐落在皇宫正中的位置,是新帝所居的寝宫,与历代帝王相比,却又有些不同,因为这龙腾宫不仅是新帝的寝宫,还是皇后的寝宫——帝后同居一处,这是晨川历史上所不曾有的。

帝王大婚,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自然是免不了的,感染了喜庆的气氛,王公大臣们在酒席上也比平时放得开一些,但再放得开,也不会有人敢去闹皇帝的洞房。

龙腾宫中,上百个宫女太监列站在青石板大道上,一直延伸到龙腾宫内,手中举着喜气洋洋的红色宫灯,在一道尖细的通报声中,宫人齐齐跪拜,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高呼声中,一道明黄色的修长身影缓缓走入人们的视线,金冠将黑发一丝不苟地束上,龙袍之上绣工精致的威严五爪金龙将那张温润如玉的俊颜镀上了一层睥睨之色,在熏染了黑夜的光亮中,那双天生温和的星眸沉淀了威严的深色,与之前有些许的不同,却是更加吸引人了,而此刻,那双眼里,威严之下,隐隐有喜色浮动。

“平身。”墨之年淡淡开口,目光却没有分毫遗落在宫人身上,那朝着寝宫明显加快的脚步无声地诉说了一些东西,看得众人眼里都有了暧昧,待他在寝宫大门前站定,才略略偏头,“都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是,奴婢告退!”

宫人恭顺地行了礼,有序退下。

等宫人全部退下,墨之年的身边只剩下聂羽之时,他微微勾了勾唇,“你也下去吧,不必守着了。”

“是,皇上。”聂羽回以一笑,态度依旧恭敬。

墨之年摆摆手,不再多言,快步走进了宫内,朝后一挥手,“砰”的一声那大门应声关上,而在大门关上的瞬间,他人前那一脸的沉稳立刻被温柔和喜悦替换,满心欢喜地朝有着他新娘的内殿走去,然而,他那一脸的笑意在看到内殿之中一扇巨大的屏风前亭亭站着的十个一身红色睡袍却带着红盖头的女子后彻底僵住。

“苏!洛!九!”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墨之年口中传出,他恶狠狠地盯着坐在十人旁边的椅子上的那个紫色的大着肚子的身影,恨不得拿眼光戳死她一了百了,俊脸早不知道多黑了,“你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