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郎理所当然说道:“太子赐婚,肯定是高嫁,或者和我们侯府门第相当的,庶子是绝对不可能的,太子怎么可能把公主赐给庶子。”

睡莲叹道:“那我再问你,如果将来子龙长大了,你会不会给他挑一个庶女做妻子。”

许三郎摇头,“那怎么可能!子龙是我的嫡长子,就是嫡次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

睡莲摊手道:“若是皇上赐婚呢?你敢抗旨不尊?”

“当然不敢。”许三郎目光一黯,明白了睡莲的意思。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睡莲缓缓道:“对方不愿意,皇上强行赐婚,亲家成仇家,最痛苦的是那个庶女,她的婚事和身份不符,娘家虽然不敢明面上瞧不起她,可是暗地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夫妻佳偶变怨偶。。”

许三郎面有愧色,“是我考虑不周,让你烦心了。”

“侯府养一个庶女不在话下,可是把公主当庶女养就麻烦了。”睡莲苦笑道:“现在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了,太子他也只相信你,断然不会将孩子另托他人。先把孩子安顿下来吧,她如今在那里?”

“在南京郊外的别业里。”许三郎说道:“雪姨娘是个稳妥的,可以把孩子写在她名下,由她来照顾。”

雪姨娘聪慧过人,知进退,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像品莲那样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吃尽苦头,最后才醒悟过来,可是将来这个孩子的婚事绝对是个大问题。

许三郎见睡莲眉头深锁,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把这其中的厉害讲给太子听,太子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受苦的。”

睡莲疲倦的靠在许三郎怀里,其实麻烦何止是婚嫁?倘若这个女孩在侯府磕着碰着,生病受委屈,被太子知晓了会如何?在这个一场重感冒都会夺去生命的时代,女孩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侯府的责任啊。

——可是许三郎没有推辞的余地,这也是他赢得太子信任的办法,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名利场上打拼的人,谁不是战战兢兢走钢丝,每个人都有不能见光的小秘密,姚家也是如此,安姐儿的身世就是谁都不能触动的雷区,这些事还都撞到许三郎身上了…

就在睡莲走神的时候,许三郎已经去净房火速洗浴完毕,水珠子还在八块腹肌上滚动着,就钻进被子里求欢。

睡莲奋力挣开,许三郎刹那间失望的表情和小子龙晚上被赶到自己房间睡觉时一模一样,“怎么了?还在生气么”

“没有。”睡莲低声道:“子龙要当哥哥了。”

许三郎说道:“你还嘴硬,子龙马上有个庶妹,可不是就当哥哥了。”

睡莲一怔,而后说道:“子龙又要当哥哥了。”

许三郎足足呆了半盏茶时间,然后狂喜的看着睡莲的小腹,“又有了?”

“嗯。”睡莲点点头,“刚刚一月,估摸就是你走的那天早上有的。”

一年前夫妻打算要第二胎,尝试了几月都没怀上,许三郎还担心睡莲的身子没有完全恢复,没想到那天早上临时起意匆匆亲热了一盏茶时间就有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许三郎搂着妻子憧憬第二个孩子的模样,亲亲摸摸的,下/身未免又剑拔弩张起来,许三郎祈求的看着睡莲,哑声道:“你就给个痛快吧。”

睡莲噗呲一笑,坐起来摩拳擦掌,给许三郎坐起了上上下下的手工活。

撸了半天睡莲胳膊都酸了,许三郎的宝剑一直处于出鞘状态,睡莲灵机一动,从暗格里取出一串许三郎在北越国征战时得到的缅/铃。

缅/铃如黄豆般大小,足足有五十来颗,用红绳串起来,睡莲将缅/铃缠在掌心,再次握住许三郎的宝剑上下撸动,缅/铃遇热后自行震动起来,犹如转了一个小马达般,作切切之声,在双重刺激之下,许三郎很快缴械投降,宝剑终于入鞘,这个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还珠格格当嫡母,睡莲压力很大。

缅铃,又称勉子铃,价格昂贵,从明朝流行于权贵之中的奢侈品。纯天然自行震动和滚动,环保。

图1是现代的仿制品,是要靠电力的运动,制作工艺早已失传。真品舟实在找不到,只好找个类似的现代仿制品。

据明朝嘉靖年间的大学者杨慎所著《滇程记》记载,“缅铃,相传鹏精也。”据说,鹏性淫毒,一出,诸牝悉避去。甚至于对人类也敢于“动手动脚”,“遇蛮妇辄啄而求合”。土人充分利用鹏的这种习性,扎个草人,披上红衣,并簪花其上,远远看去,俨然是位美人迎风而立。鹏见之,淫性大发,对草人“嬲之不置,精溢其上”。土人将鹏之精液采下,“裹以重金”,大仅如豆,嵌于男子之势,房事时,妇人“得气愈劲”。此物土人不外售,有求之者,颇费周章后,方能觅得,故世间流传甚少。物以稀为贵。于是滇省有人造假缅铃出售,但瞒不过行家;真缅铃“不摇自鸣”,而假缅铃需摇后方能跳动。万历时做过福建左布政使的徐应秋,见多识广,在所著《玉芝堂谈荟》中,也谈过缅铃,不过比杨慎所述稍大,谓大如龙眼,“得热气则自动不休”。

清初的历史学家谈迁,在他的名著《枣林杂俎》中集,也曾写过缅铃,但取材于《滇程记》。乾嘉时的考据家赵翼,记述他归田后,有人曾携一缅铃前来求售,大如龙眼,四周无缝,因不知真假,便将缅铃握于手中,“稍得暖气则铃自动,切切如有声”,而置于几案则止,无怪乎赵老先生惊叹此“亦一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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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闺门旦扬名南京城,得命令开办桃花宴 ...

次日一早,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来熙园宣顺平侯夫人入宫觐见。

熙园离皇宫只有一条汉府街的路程,一路上睡莲暗想,莫非此事太子昨晚告知了太子妃?

果然等睡莲入了宫行礼跪拜之后,颜如玉屏退众人,叹道:“那孩子的事情我已知晓,男人们觉得只是个女孩,不过是东宫少一张嘴、侯府多一张嘴的小事,他们那里会知道身为当家人的麻烦,让你为难了。”

十几年了朋友,睡莲直言道:“确实不好养,对她不能淡了、也不能宠,很难把握那个度,臣妾是既担心亏待了小公主,又怕她将来人际交往和婚嫁遭遇尴尬,皇权不能护她一辈子,侯府更是不能。”

颜如玉说道:“太子这次未免失了分寸,幸亏顺平侯找到了她们母女,若是落在赵王手里宣扬出来,皇上和支持东宫的大臣肯定会失望的。”

“这男人呐,总是喜欢图个新鲜,得到手了又会厌倦,太子这些年,也只对一个人用过心,那个人偏偏是个聪明的,凭借一身傲骨,就死活不肯被金屋藏娇。”

以前她只听过魏王有断袖之癖,后来才明白其实准确的说:魏王是个双。

嫁给许三郎后,睡莲心里清楚了太子妃话里的“那个人”是谁——正是燕京盛名不衰的昆曲闺门旦落玉,自打太子到南京之后,他也带着亲手组建的戏班来南京讨生活,落玉号称戏痴,是个不疯魔不成佛的人物,痴迷于戏台上艺术,到了人戏不分的地步,他所求的无非是有一方戏台供他尽情挥洒,所以无论太子如何软磨硬泡,落玉都坚持带着他的戏班跑场子唱戏,金钱和人格都是独立的。

落玉刚到南京时,立足未稳,盘踞南京本地的戏班子不满被抢饭碗或者分一杯羹去,纷纷排挤打压,南京最当红的闺门旦玄衣甚至和落玉下帖子打起了擂台,两个戏班相约在莫愁湖畔同唱《牡丹亭》。

此举轰动南京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狡童艳姬,纷纷聚集莫愁湖弥足观看,刚开始唱牡丹亭《游园》一折时,看玄衣的观众明显比落玉多,可是慢慢唱到了惊梦,人们渐渐往落玉的场子里靠,当玄衣和落玉同时唱到《寻梦》一折时,落玉扮演的杜丽娘在梅树边寻找梦中人不得,唱到“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时,胜负即分,人们如潮水般涌到落玉的场子里,大呼“杜丽娘转世!”

当日最后一折是《离魂》,杜丽娘在月圆之时、弥留之际,自叹薄命如斯、此生无缘和梦中人相见,交待后事后撒手人寰,其如泣如诉,如愿如慕,芳心未死,爱怨交织,期待与梦中人成双的憧憬和感叹今生无缘的心碎绝望交织在一起,引得在场观众无不潸然泪下,据说泪水润湿了湖边的干汗的土地,离场时,戏台下面一片泥泞,犹如下过小雨,至此,落玉名声大振。

也许正因为得不到这位视戏曲为生命的艺术家,太子才一直没有厌倦落玉,两人断断续续的十来年了,至今还偶尔谈谈情,上上床,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好基友。

“咦?我瞧你精神脸色都不对,是怎么了?”颜如玉问道。

睡莲微微红了脸,指了指小腹说道,“给子龙添个弟弟妹妹。”

颜如玉眉头一展,忙命人取了一张白虎皮垫在睡莲的玫瑰椅上,撤下茶水,换成清淡的蜂蜜玫瑰露,笑道:“恭喜你了,你是个有儿女运的人,乘着年轻身体好,多生几个,将来也有依靠。小子龙有了弟弟妹妹,也不会那么寂寞了,每次瞧着他依依不舍看着安姐儿和郡王的模样,连我的心都要化了呢。”

尽管颜如玉言语轻松愉快,可睡莲还是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落寞,昔日颜如玉在狱中一日三餐啃着咸菜馒头,连口热饭都没有,能母子平安就很不错了,只是身子毕竟亏损的厉害,药膳和补药吃了无数,也很难再有身孕,若不是小姨曹贵妃从中斡旋,太后恐怕已经往东宫塞人了。

南京礼部和宗人府正拟定选妃名单,虽说最终人选由颜如玉决定,可是——想到这里,昨天慧莲托付她引荐魏国公十小姐徐淮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说起子嗣,东宫不能只有临淄郡王一个孩子,否则太子的位置都不稳当,这几年我又一直无孕。”颜如玉长叹道:“所以皇上下旨命礼部和宗人府给太子选侧妃和良娣时,我心里倒松了口气,宫里头人多了,又都是大臣们的女儿,太子至少会有所收敛,不会再弄出微服出巡渔家女生子这种危险的事来。”

睡莲接着话头道:“臣妾不瞒太子妃,昨日臣妾娘家两个妹妹来贺寿,慧莲说起了魏国公十小姐徐淮也在礼部名单里头,她托付臣妾告诉太子妃,送徐淮入宫,是魏国公府的决定。”

“哦?”颜如玉眉头一挑,“你觉得此女性情如何?”

睡莲如实回道:“臣妾只见过她几次,印象中,此女有十分国公府小姐的傲气,和臣妾娘家的七嫂徐汐有几分相似。”

颜如玉没见过深闺中的徐淮,却在燕京见过徐汐好几次,印象中的许汐言谈举止高贵娴雅,但是气质却是五分的怨气加上五分傲气,十分醒目,颜如玉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若真是如你所说,这个徐淮我倒挺满意的,身世和容貌都绝佳,傲气外露、个性乖张总比那些外表老实憨厚,心眼却比蜂窝还多的女子好控制。”颜如玉缓缓点头,沉吟了一会,突然又问道:“你娘家颜府大房的嫡长女宁壁是不是嫁到了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家里了?”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睡莲忙回道:“确实如此,臣妾的大姐姐嫁的是王大人的嫡次子。”

颜如玉淡淡道:“当初东宫之主悬而未决时,王大人是暗中支持太子的,现在是想要回报的时候了。王大人膝下有一女,十八岁都没有说婆家,这意思,也是打算送到东宫了。这女孩名字也取得好,叫做王嫱,天生就是要入宫的呢,王大人怕是为其谋划了很久。”

汉朝也有叫王嫱的,字昭君,也就是王昭君,以良家子身份入选掖庭,只因不愿贿赂画室毛延寿而未得的宠信,后来汉元帝将其嫁给匈奴呼韩邪单于做了阏氏(其实就是妃子,正室王后叫做大阏氏)

王嫱?!睡莲想起了往事,说道:“臣妾十岁那年时,此女跟随王夫人和王二少来燕京求娶大姐姐,此女性格开朗聪慧,善机变…”

睡莲将那年荷花池上杨紫丹和薛惠抢并蒂莲,王嫱机智化解风波的往事说了,“…只是有十来年没见了,不知王嫱现在性情如何。”

“都说三岁看到老,儿时就是如此机智干脆,现在肯定不差什么。”颜如玉说道:“太子为了稳住湖广赋税重地,有意让王嫱入宫,宗人府已经将王嫱列入东宫名单了,等开春,王家会送王嫱来南京。”

“至于是侧妃还是良娣位份,太子说由我来决定,我的意思是先相看相看再定。”

睡莲心下一悬,如此看来,宁壁和慧莲的小姑子徐潮和王嫱入宫之事是板上钉钉了。

两人乖乖听颜如玉的话还好说,若心比天高想要挑战太子妃的地位,那么自己和颜如玉的关系肯定会出现裂缝吧,在名利和权势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堪一击。

颜如玉七巧伶俐心,立刻看出睡莲心中所想,便开解道:“你放心,她们是她们,你是你。还有,我想请你帮个大忙,而且此时也只有你做的到。”

睡莲一愣,说道:“臣妾必定遵从。”

颜如玉脸色一肃,说道:“如今为了东宫选妃之事,南京城波诡云谲,暗流涌动,各大世家暗暗角力,我碍于身份,不敢和各大世家走动太多,那些名单的女孩子也无法一一调查其禀性,倘若挑了些心狠手辣、佛口蛇心的祸水进东宫,将来必成祸患,更难除掉。”

“所以,我打算在南京看似平静的湖面上投一个大石头,兴起风浪,逼各个世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逼那些女孩子显出原形,便于甄选合适的人入宫。”

睡莲迟疑问道:“太子妃的意思是——?”

颜如玉定定的看着睡莲说道:“我要你以浙直总督夫人的名义,给南京等地区的名门淑女发请帖,在开春时办一个桃花诗会,我会派人放出风声,说到时我也会去桃花诗会逛逛,借此机会挑选金陵淑女扩充东宫。”

“桃花诗会?!”这还真是个大石头,睡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几十年前大姑姑在英国公夫人的桃花诗会上获得金陵十八钗之首赞誉,随即被贤妃算计、命丧玄武湖的往事,所以她本能的有些抗拒,喃喃道:“可是我的熙园并无大片的桃花林。”

“我知道的。”颜如玉说道:“我将南京郊外的汤山东宫皇家温泉山庄借给你,里面所有的官奴任由你差遣,他们都是眼线,将观察到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如此一来,外头确信无疑桃花诗会明面上是你下的帖子,其实背后的人是我。他们就是挤破头,也要得到你的请帖,送女儿去桃花诗会,只要他们动手,我就能顺藤摸瓜弄清楚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还有这些女孩子的个性心机。”

睡莲看着面前的颜如玉,她明白,此刻的颜如玉是以太子妃、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后的身份和她说话,而非昨天谈笑自若的好友,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就像昨天太子将女婴交给许三

郎收养一样,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此刻,她是君,自己是臣。

睡莲忙从铺着白虎皮的玫瑰椅上站起来,中规中规的跪拜道:“臣妾听候差遣,并当尽心尽力,定不辱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睡莲所处的环境越来越复杂了,富贵也是要付出代价和精力的。

其实落玉唱的是自己,所以十分动情,他对太子的爱就如牡丹亭的杜丽娘一样,期待与梦中人成双的憧憬和感叹今生无缘的心碎绝望交织在一起。

不过说实话,太子并不值得他爱,但是爱是盲目的,唉。

唱戏打擂台这段,是舟在明朝札记上看到的,原版是明朝末年两个戏班“兴化部”和“华林部”在南京城打擂台,唱的是王世贞的《鸣凤记》,后者扮演奸臣严嵩的李伶,后者是马伶,渐渐西面的观众越来越多,东面的越来越少,华林部大获全胜。

马伶失败后,卧薪尝胆,去首辅大人门下当看门的,观察其真实生活,得起精髓,后来回到梨园行业,其反败为胜,战胜了李伶。

这样的人,绝对是艺术家。

图1是牡丹亭—离魂剧照。

图2是牡丹亭—游园,但是这只是照片,并非剧照,但是舟觉得里面的杜丽娘很美,很符合舟想象中落玉的模样,所以放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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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谈细节添衣办盛会,说家常话中藏玄机 ...

承平四十年,正月十六,故都南京。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完了,衙门开印,商铺开张,一切都貌似都步入正轨。

据说正月初一燕京大朝会时,承平帝脸色很差,听说还当场咳血了,大朝会草草结束,也不知正月十六承平帝是否会出现在早朝上。

不过这些传言都淹没在南京城热议的二月十七顺平侯夫人在南京郊外的汤山皇家温泉举办的桃花诗会上。

传说这个诗会其实是太子妃为扩充东宫而举办的选妃大会。如今皇上病弱,太子妃不好和诸多世家来往过密,以免瓜田李下,可是选妃之事迫在眉睫,所以就借着顺平侯夫人之手举办桃花诗会,借以挑选淑女入宫。

如若不然,为何太子妃会出借属于东宫的汤山皇家温泉山庄?向来深居简出、低调的顺平侯夫人会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

据说桃花诗会的请帖千金难求,连魏国公府这种百年贵族,都是魏国公夫人亲自去熙园拜见顺平侯夫人,才给自家的侄女十小姐徐淮求得请帖——这也是南京第一个得到桃花诗会请帖的少女,而徐淮的名字是列入礼部候选名单的,所以此举更是坐实了桃花诗会就是选妃大会的说法。

后来东宫又传出了太子妃将会在桃花诗会上出现的消息,整个南京城都沸腾了,连街肆茶馆都在议论今天谁家的小姐得了桃花诗会的帖子,谁家列入了礼部和宗人府候选名单,却迟迟的得不到请帖,怕是无缘东宫云云。

一时间,各有意于此的世家或者官宦人家为了得到顺平侯夫人的请帖相互倾轧,熙园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据说连熙园看门的拿银子都拿到手软,更别提里头近身伺候顺平侯夫人的丫鬟、管事娘子了。睡莲说过,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只是要将送钱物的来由目的详细回禀。

这一日,添衣抱着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来归田居,睡莲有孕,不能过于劳累,便将自己的大概构思告诉添衣,一切细节都由添衣安排,添衣这些日子往返于温泉山庄和熙园,很是忙碌。

添炭迎过来,将添衣引到耳房里休息。

“怎么了?夫人又有客人?”添衣问道。

添炭叹道:“夫人那天不接待几波客人?而且个个都是大有来头,拦都不敢拦的。不过这会子既是客人,又是亲戚呢。”

“哦?”添衣想了想,问道:“是五姑太太还是十姑太太?那两位不是已经给自家小姑子谋到请帖了么?这会子怎么又来了?”

添炭摇头道:“都不是,是大房的大姑太太,刚从武昌府过来,也带着小姑子,叫什么王嫱,瞧这样子,也是盯着东宫选妃的。”

添衣问道:“大老远来,可是要住在咱们熙园?”

添炭说道:“那倒没有,王家在南京有大宅子,一应都是现成的,夫人命朱砂安排晚宴,请大姑太太和那位小姐吃晚饭。”

添衣取出腰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蹙眉道:“我有急事和夫人商量,你瞅着空帮忙通报一声。”

“好。”添炭向来视添衣为长姐,两人至今都未出嫁,约好将来老了一起去乡下荣养。

约过了一盏茶时候,添炭进来说,“夫人叫你去书房。”

添衣整了整衣襟,到了书房,见睡莲靠在罗汉床上的引枕上,双目微合,眼睑处满是疲色。

“夫人。”添衣行礼。

睡莲坐直了身子,随手一挥,说道:“什么事情快说吧,到了晚间我要陪大姑太太和王家小姐吃饭。”

添衣打开画轴,将汤山温泉山庄的地图展开在罗汉床上,说道:“山庄原来就有预备曲水流觞的场所,就在这里奴婢命人加长了,并拓宽沟渠,月底能够完工,沿岸的桃花树下设下座椅,可以容纳八十余名闺秀。”

“流水是从地下涌出的温泉水,水温很热,现在沟渠两岸的桃花已经结了花苞,此处已经云蒸霞蔚,如仙境般,等二月桃花开放时,就更胜仙境了。而且此处靠近温泉的缘故,很是温暖,不会冻坏了那些闺秀。”

添衣徐徐道来,“奴婢的意思,是仿用魏晋古人曲水流觞之法,但并不拘泥于吟诗作赋,闺秀们弹琴弄箫画画作诗作曲都可以,这样的话,只要有一技之长,都不至于在宴会上丢了丑,免得将来她们转而怨恨夫人。”

“也不用拘泥于这种流觞这种形式。此宴名为桃花宴,就用油纸扎成的桃花灯十盏,先由宫廷乐师弹琴,琴声过半时,将桃花灯从源头放入流水中,那天先放五盏,人多的话可以多放几盏,势必让每个闺秀都有表现的机会。”

“琴声停歇,几个桃花灯停在何处,就由那几个闺秀展现才艺,琴棋书画均可。”

又道,“为公平起见,以免有人贿赂琴师,奴婢建议请宫廷瞽乐师弹奏,她们本身看不见,就没有作弊之嫌了。”

瞽乐师就是失明的乐师,因只能用声音辨别,她们的乐感比普通人要强的多,在周朝时,乐师多为瞽者,《诗经》有云:“有瞽有瞽,在周之庭…应田县鼓,鞉磬柷圉…喤喤厥声,肃雝和鸣。”

睡莲赞许的点头道:“你考虑的很周详,就按照你设想的去办吧,你取的我的帖子去东宫,东宫那边会安排宫廷瞽乐师到场。”

“是。”添衣应道,“奴婢还有一言。”

添衣指着地图说道:“汤山温泉山庄太大了,树林和石林无数,歹人很容易混进去吓着那些闺秀,万一出了什么事,夫人难以解释。所以奴婢建议将此地提前封闭,设下帷幕,并由官兵把守,这样的话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闺秀们也不至于误入歧途,走失或者伤了身体。”

睡莲顿首道:“安全是要放在首位的,闺秀的马车到温泉山庄之后,随身只能带一个丫鬟入内,而且宴会上我们也要另外派皇庄宫女从头盯到尾,每人盯一个,不能让人离开了视线,倘若有人执意要乱走,就派皇庄的老嬷嬷劝阻,得罪的事情,就要宫里头担着,皇庄里的人都是太子妃的眼线,等宴会结束,这些闺秀的禀性太子妃就都了解了。”

“是。”添衣应道,末了,看了看睡莲的脸色,说道:“夫人莫要太过劳累了,这一胎来的不容易,要好好保养才是,桃花诗会的事情,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睡莲笑道:“有你在,我就已经轻松多了,身在这个位置,又是这个节骨眼上,我要躲清闲是不成的,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错了。”

正说话时,外头添炭进来了,说道:“侯爷在总督衙门命亲兵回来要夫人的桃花宴的帖子,说有

位故人替外甥女讨要的,不好推辞。”

睡莲说道:“娶了帖子给他带过去。”又问,“还剩下几张帖子了?”

添炭微微一思索,回道:“送出这一张,就剩十八张了,晚宴过后还要送给王家小姐,所以到明天只有十七张。”

曲水流觞桃花宴至少可以容纳八十余闺秀,可睡莲只存了七十张帖子,物以稀为贵,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要的就是百里挑一的效果。

——更何况,七十张帖子,到场的肯定少于七十人,就在昨天,就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离南京不远扬州同知的女儿刚得了帖子没两天,就突然得了痘疹,高热不起,差点一条小命没了,现在勉强保了命,脸上的痘印却一时半会消失不了,肯定缺席二月十七桃花宴。

睡莲小时候被奶娘周妈妈用痘疹设计害过,所以深知这其中的阴毒,这痘疹不是巧合,而是人祸。

南京城又传言,说第一个得到请帖的魏国公府十小姐走路时崴了脚,在家卧床修养,恐怕也难参加桃花宴,不过睡莲通过慧莲讳言莫深的表情来看,恐怕徐淮崴脚是假,怕人算计是真,索性先制造受伤的假象,然后在桃花宴那天“病愈”出现。

睡莲觉得脑子一乱,暗想这其中的缘故还是太子妃猜测吧,横竖自己只负责摆戏台,唱戏的是七十个粉墨登场的闺秀,看戏的其实只有太子妃一人。

睡莲设下丰盛的晚宴招待宁壁和王嫱,王嫱还是记忆中的圆脸,身材娇小,只是已经褪去了稚气,那双圆圆的眼睛宁静而又柔和,观之可亲,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宁壁则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快要三十岁的她体态丰满,一副成熟的风韵,却没有丝毫老

态,皮肤光滑而结实,脂粉未施,她熟练的挑去鲥鱼上的鱼刺,将鱼肉搁在小子龙的碗里。

“别光顾着他了,大姐姐多吃点。”睡莲舀了一碗莼菜羹递给宁壁。

宁壁笑道:“看到子龙,我就想起我的幺儿子了,他和子龙一样大,却没有子龙乖,吃饭的时候死活不肯吃蔬菜,子龙这孩子你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还有,我的幺儿吃饭时,那饭粒儿能沾到脑门上去,摔筷子摔碗更是常有的事,子龙安安静静的,倒和你小时候很像呢。”

妇人说孩子,都是把别家孩子夸上天,把自家孩子贬的一钱不值,睡莲笑道:“他老子管得严,平日见客的时候,他很是乖顺,转过脸来,也是个淘气的。”

小子龙不好意思的埋下头去,闷声吃饭,宁壁噗呲笑了,说道:“等得空时,我就带着四个孩子来瞧瞧他们的表弟,看谁更淘气。”

睡莲聊着家常,“武昌到南京坐船二、三日也就到了,这次怎么没见四个外甥?”

宁壁说道:“老大和老二已经开蒙念书了,三姑娘自幼养在我们家老太太处,整天离不得她,本打算带着四小子来的,也好和子龙成为玩伴,可惜临行前生了场小病,只好留他在武昌了。”

睡莲说道:“大姐姐此刻很想四个孩子吧。”

“怎么不想?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别那么久。”宁壁叹道:“我刚上了船就想他们,不过现在到了南京,见到了你,又想起做闺女时在家的种种,竟恍如隔世似的。”

姐妹两个边聊边吃,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王嫱和小子龙都闷头吃饭,小子龙偷偷的瞅着这个漂亮的大姐姐,王嫱在家里和侄儿侄女玩惯了的,便眨巴眨巴眼睛,飞速做了个鬼脸,小子龙乐得差点满嘴饭都喷出来了。

一时饭毕,宁壁起身告辞,说道:“我们就不多留了,明日玫儿和慧莲还要去我们王家南京老宅子拜访,我得回去安排一下,以免失了礼数。”

睡莲说道:“都是自家姐妹,等我忙完了这几日,也去你那里坐坐。”

回王宅的路上,宁壁和小姑子王嫱同坐一辆马车,王嫱迟疑问道:“二嫂,那帖子——。”

宁壁从袖中取出一个桃色销金帖子递给王嫱,“收好了,二月十七那天要用。”

王嫱小心翼翼的收下,奇怪,顺平侯夫人是什么时候递给二嫂的?从见面到送别,她一步不落的跟着,二嫂从头到尾没提请帖的事,顺平侯夫人也只说家常闲话,这帖子何时出现?

正思忖着,宁壁叮嘱道:“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把你往常做的桃花诗、咏春诗收集起来牢记了,多多益善,古琴也练一练。等到那天,你打扮素淡清雅一些,莫要太华丽了。”

王嫱更是觉得奇怪,二嫂怎么如此笃定呢?宁壁瞧着小姑子满脸疑惑,便笑道:“你以为我和顺平侯夫人只是在聊往事么?她时不时说起我三妹妹品莲的往事,而三妹妹就喜欢素淡清雅的打扮,而且最擅长的就是诗歌和古琴,总是一副孤芳自赏的样子,她是在暗示你在这方面多用用心呢,估摸是太子和太子妃喜欢。”

“孤芳自赏?”王嫱有些不解,“可是母亲要我合群一些,倘若风头太过,恐怕太子妃会不喜,觉得我不够恭顺。”

宁壁说道:“你按照我的意思做就是,我这个九妹妹说话办事都是靠谱的,可能是太子妃喜欢率性一点的,觉得藏惠守拙之人心机太重吧。”

222

222、桃花宴上曲水流觞,东宫选妃位份即定 ...

二月十七日,南京郊外汤山皇家温泉山庄。

寻常庭院里,桃花才刚刚结了花苞,而温泉山庄地域温暖,到了二月中旬桃花就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