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夜色总是来得突然,前一秒钟还是霜蒙蒙的一片,下一秒钟就已经是密密绵绵的藏青夜色。

下班的人面无表情地匆匆赶往地铁站,人潮汹涌而来。我在人群里挤了一会儿,泄气地在街角转弯,拐进一个小型夜市当中。

很多摊贩才刚刚开始摆摊,擦洗油油的桌面,挂上招牌,喝一口矿泉水准备在客流高峰时卖命地吆喝客人。

“喂,棉布内裤,这里这里!”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微微怔了怔神,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下今天所穿内裤的质地,确定不是棉布的,才又继续往前走。

可身后的那个声音却不屈不挠地喊:“等等我啊,那个…五月!对,就是你,别看了,这里这里。”

路人的目光跟随他的确认目标望过来,我绝望地回过头去,看到穿着一身干净休闲装的城光扬起唇角笑看向我,朝我招了招手。

我望着他那张俊美到近乎邪气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庆幸,在这个阴沉沉的傍晚,在麻木而匆忙的人群当中,有这样一个人,他跟我并不熟悉,但却叫住垂头丧气满怀悲伤的我,给我一个好看的笑容。

并且问我:“要一起吃饭吗?”

“当然要!”鬼才知道此刻我的口袋里连买一个面包的钱都没有。我的钱包丢了,本以为和顾西铭见面后就有饭吃,谁知到最后竟然是和裸体少年一起混饭吃。虽然他今天穿了衣服,但是在薄荷这个淫女的长期调教下,我对男性躯体的想象力得到了一次全方位的提升,因此,看着穿着妥帖的城光,我还是十分不幸地想到了裸男。

城光的头发染成近乎发白的烟灰色,左耳上钉着一枚亮闪闪的耳钉。他带我走进一家小海鲜店,并且解释了叫我棉布内裤的理由。

“那天夜里醒过一次,你有踢被子的习惯,我就借着月光看见了,嗯…是熊猫吗?”

“是兔子!”

“哦。我还给你盖了被子。”城光又露出那种灿烂到近乎天真的笑容。

“…谢谢。”

老板端上来的麻辣蟹打破了我们之间诡异至极的对话。

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凉爽至极的夜晚,我和城光叫了一打啤酒开始喝。

螃蟹很辣,显得酒很甜。

我记得《伤城》里,梁朝伟问金城武,你知道酒为什么好喝吗,因为它难喝。

我们像酒鬼一样一瓶接着一瓶地喝,喝到最后我们成了朋友。酒有时候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让人在飘飘然的状态里容易伤感,也容易感动和敞开胸怀。我与青猫就是以酒相识,与城光亦是。

城市喧哗的夜色里,我们都醉了,开始傻笑,说胡话。

城光果然如月清所言,一喝醉了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凉索啊凉索,我就跟着喊,顾西铭啊顾西铭。

再后来,城光依旧喊凉索啊凉索,我却开始喊纪小幽啊纪小幽。

当我和城光勾肩搭背地从海鲜馆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万家灯火像一双双冷漠而沉寂的眼睛疏离地盯着我们。

城光的身上有很淡很淡的香气,类似于婴儿身上的奶香与成熟男子身上那种沉淀的烟草香气相互混杂而生的味道。

月清说那是淡淡的檀木香气,我不置可否。

这种味道离我的鼻息越来越近时,我才发觉自己正被城光完全摁在怀里。

有灼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耳边,城光痴痴地笑着说:“凉索啊,你的腰被诅咒了吗,好粗。”

我也痴痴地笑,手摁在城光的胸上疑惑地说:“纪小幽啊,你的胸真大啊。”

说完一把推开企图将全部的重量放到我肩上的城光,扶住一根电线杆开始吐起来。

城光揉了揉眼睛看我,又看了看地上一摊呕吐物,估计是视神经受到了刺激,也扶住电线杆开始吐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们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拉锯战:看谁吐得更彻底。就像两个相互传染的病人,谁也没有办法止住腹内翻涌的食物吐出以及顺着眼角滑落的咸腥的泪水。

对于那天最后的记忆,是城光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我挣扎着撑住自己的身子想要去看看他有没有摔死自己时,无奈脑子被酒精泡得发胀,也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我陷入梦里面,梦境单薄而纠结,我梦见顾西铭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对我笑,我头晕得厉害,就叫他过来给我倒一杯水。可是平日里温柔善良对我凡事体贴的顾西铭却怎么也不过来,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寂寞。我一直喊他的名字,后来实在是喊不出来了,就疲惫地问他,你怎么不过来啊。顾西铭不说话,慢慢转身看向一边,然后我就看见纪小幽,她牢牢地牵住顾西铭的手,裙摆翻飞地朝我天真地笑。

似真似幻的思绪里,有人轻柔地用热毛巾擦我的脸颊、脖子,以及掌心。

眉心隐隐地疼,这种焦躁的疼痛蔓延开来,在我的周身铺展开一张大网,我终于完全睡死过去。

清晨的街道,早起的人们踏出城市里第一声步伐,天边一弯雾白的月亮也躲进白得刺目的云层当中。街灯依次熄去,天边的阳光瞬间吸干昨夜遗留的雾气,就这样,新的一天来临,光吞噬掉昨夜所有的伤疤,我们又可以完好无损地继续向前。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但我却遇见了意外。

当灼热的阳光刺进我的眉心,我终于有力气抬起手背揉了揉疲惫不堪的眼睛。隐约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逆着光坐在我的床边,目光逐渐清晰,男子桀骜冷漠的面容也一一显现在我的瞳孔里。

在他清冽的目光里,我坐起来,仍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开始拼命搜索他的名字,终于,城谏两个字以最夸张的字体跳跃出我的思维。

对,城谏。

怪不得我觉得在哪里见过城光,原来他和城谏的眉目是这样神似,只不过城谏看起来更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眉眼之间透露出的气息冷漠而又理智,带着一份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疏离。相比之下,城光的邪恶简直可以用可爱这个词语来形容。

城谏看了我一会儿,确定我的思维已经正常归位才开口:“为什么喝成这样,你是女孩子。”

言下之意是我该懂得自爱。

我懒得解释,因为觉得完全没有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解释我为何宿醉的必要。

比起这个…

“你为什么会在这?”我将被子往身上使劲儿地拉了拉,义正词严地问。

城谏好脾气地回答我:“这里是我家。”

我的思维又开始变得迟缓,哦,这里是城谏的家啊,早说嘛…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

很快,他又回到他对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上:“你还没回答我。”

然后,他打开手里的女式手机,将它伸到我面前,问我:“是因为这个?”

手机是我的,城谏打开了我的彩信。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唯美如画的照片,照片里,纪小幽娇羞的容颜染着一层淡淡的桃红,睫毛上落满阳光。她踮起脚尖,裙摆随着风的方向轻轻荡开。她的对面是少年顾西铭温柔的脸,他们以恰到好处的姿态亲吻着对方的唇。

“你凭什么翻我的手机!”我扑过去夺过城谏手里的手机,狠狠地朝地面砸下去。

城谏看着蓬头垢面满身酒气的我,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并且在我责怪的怒吼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他看着我,冷静得令人发指地说:“我没有随意乱翻他人手机的恶习,如果你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么我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说完,他忽然拽住我的胳膊将我往他怀中一拉,自己顺势躺在了床上。

这样一来,我们之间我上他下的暧昧姿势简直是太过少儿不宜了,我满脸通红地瞪着身下的城谏,头疼得厉害。

“昨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将我压在床上,自己翻出手机,硬是逼着我看这张拍摄角度和技巧看起来都不十分完美的照片。”城谏的声音好听得要命,说出来的内容也真是要命。

后来的后来,我是说,当我和城谏已经很熟悉很熟悉,当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将眼泪鼻涕往城谏带着松木香气的衣服上擦的时候,城谏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特别流氓地吻了他,不过鉴于我满嘴的酒气,他毫不客气地将我一脚踹到了地上。

怪不得当天我的头疼得特别厉害,估计是摔在了地上,撞坏了。

我听见城谏半带戏谑的声音,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整个人已经被完全抽干,没有半点力气,我爬过去,抓住城谏的衣领,将自己狼狈不堪的脸深深地埋进去。

城谏怔了怔,随即容我放肆地在他怀里哭,微凉的手掌犹豫着轻拍我的背部,耐心地等我哭完。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被我摔得碎裂的手机里,除了顾西铭与纪小幽接吻的照片以外,还有一条彩信。

那张照片是夜幕中相拥而过的两个人,女孩子依偎在男生怀里,眼角带笑,他们的身后是一家旅店的大招牌,在黑糊糊的夜色里闪烁着低俗的红的绿的彩光。

两条彩信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而第二张照片里的两个人,是麦萧,和梁小柔。

十二盛夏:第六章:灰色【001】

【001】

在城谏陌生而又安稳的怀里,我慢慢止住了泪水,悲伤渐渐退却,像一片漫过脚踝的海,浸凉了脚趾后便匆匆赶往另一片海湾。

只是退却了悲伤,心里却突然间多出一方塌陷的天,尖锐地压在胸口好似一片空虚的黑夜。

我突然想起昨晚和我一起酗酒一起哭鼻子的城光,遂抬起泪迹斑斑又十分虚肿的脸问城谏:“那个…城光呢?”

“不知道。”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没把他一起带来?”

“嗯。”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兄弟吧?”我指了指电脑边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照片里长相酷似的两兄弟抿着刀片一样薄薄的唇定定地看着镜头。

“你怎么能把自己喝得烂醉的弟弟丢在大街上不管,却偏偏把一个陌生人捡回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确会让我想不明白。

城谏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的问题,然后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像电影里冷血但又俊美的贵族那般自然地回答我:“在法律上他的确是我弟弟。但是,我们国家目前没有针对一个兄长必须要将宿醉的弟弟带回家而设立的法律条例。”他顿了顿,指着地上被我摔碎的手机说,“还有,垃圾应该丢进垃圾桶。”

我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白色地毯上去捡手机的零件,钢琴烤漆的外壳,跳脱出来的键子,一张薄薄的手机卡,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零件。我把它们按照我的想法一一组装起来,然后将外壳扣好。

手机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就像从来没有被摔过,一切都完好得不可思议,只有我知道它里面的一片狼藉。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便转身要走。

城谏懒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吃早饭吗?”

“不必。”我开始找我的鞋子。

“你要穿成这样回去?”城谏走进厨房里,随手翻开这一天的报纸。

我低头看了下我的着装,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我的脸色,那应该就是面无血色,如果让薄荷来形容的话就是,吞了狗屎。

除去一件宽松的大号男士衬衫以外,我几乎处于裸体状态,谢天谢地我没有薄荷的丰满以及梁小柔的高挑才得以被这件薄薄的衣服完全罩在里面。

我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我的衣服呢!!!”

城谏放下报纸指了指阳台,我的衣服包括贴身衣物都正如旗帜般垂顺地挂在那里。

我的太阳穴开始隐隐跳动。

“那么请问为什么我的衣服会挂在那里?”

“嗯…因为你吐得满衣服都是臭烘烘的味道。我有轻微的洁癖。”城谏诚恳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哦…那么这位有着轻微洁癖的城谏先生,我可否请问是谁给我换的衣服?”问完之后我就开始后悔了,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时远要比知道真相后来得幸福,而我问的这个问题很显然是一种自取其辱的不明智行为。

因为接下来,城谏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屋子里还有别人吗?当然是我。”

从城谏的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云朵洁净,风缓缓地吹过。我的大脑也逐渐从混沌转向清醒。我不知道城谏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吐得昏天暗地几乎要撒手人寰的我扛回家中,又忍受着我身上惨不忍睹的呕吐物把我洗干净,吹干我的头发,又为我换上衣服把我塞进被子里。

我甚至怀疑以他冷漠的性格,会不会在我耍酒疯的时候狠狠地踹我两脚来泄愤。但不管怎样,我可以想象到昨夜的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团臭气熏天的肥肉,一点诱惑力和想象空间都没有的那一种。

这样一个一蹶不振烂醉如泥的我,还好,没有落进顾西铭的目光里,这真是值得万幸的事。

而在我临走前城谏说的那一句“你不适合穿高跟鞋,以后穿白色

帆布鞋就好”,更是让我又屈辱又庆幸。

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身无分文,又想起来昨天月清发来的短信,只好硬着头皮往学校跑。幸好城谏的家离学校也只八九站的路程…谢天谢地。

风擦过嗡嗡作响的耳朵,高跟鞋的鞋跟一前一后地全部断掉,我只好拎着鞋子走回寝室。

宿舍里出奇地安静,湖蓝色窗帘被穿堂而过的风卷起了边角。月清坐在寝室的角落里,苍白的脚趾交叠着,我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问:“怎么了?”

月清扬起脸来看我,忽然绽放开一抹笑容说:“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一起去吃饭的,可你的电话没有人接。”

我看了看笑容有些牵强的月清,她的睫毛轻微地抖了一下,仿佛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只是脑子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刺痛让我觉得太过疲倦,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丢了手机倒在床上很快进入昏睡。

这一觉,我睡得格外安宁,没有梦,没有纪小幽,没有顾西铭,没有麦萧也没有梁小柔,只有一片如雾的白色光束远远地落在那里,我就在这样的光线里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月清走的时候细心地帮我拉上了窗帘,屋里很黑,我分辨不清时间。无奈手机又坏掉,而寝室里唯一的一个闹钟也在薄荷用来砸隔燕时牺牲了。

当时是因为薄荷告诉我们,麦萧的妈妈用跳楼自杀来威胁麦萧转校。当初他读幼师班时麦妈妈本就千万个不同意,她觉得以自己儿子的水准就是读哈佛也是玷污了他天一般高贵的身份,而他竟然要读幼师专业,但碍于麦萧中考失利的悲伤情绪也就没有加以阻止。

麦萧爸常年在国外打拼,麦萧妈就常年在家里打拼。这个火辣辣的四川女人对麦萧和这个家可以说是全身心地付出。

她太疼爱麦萧,所以在麦妈妈眼里,让儿子去读幼师总比让他想不开自杀要好得多。

可如今风平浪静,她又不甘于自己的宝贝儿子将来只能当一名幼稚园老师,所以通过强大的人际关系网为他在某大学计算机系谋得了一个就读的机会。

麦萧办理退学手续的那一天薄荷一直处于爆发边缘。而隔燕则扬着一张灿若桃花般得意的脸,随时准备着可以给薄荷致命一击。

我和月清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死死地蒙住,生怕战火蔓延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隔燕终于点燃了战火,幽幽地开口问薄荷:“你的胸部又变大了吗?怎么又换了罩杯?”

薄荷恍惚地白了隔燕一眼:“三八,你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做丰满的烦恼,你这个胸部遭到诅咒的平胸女!”

“哦。”隔燕轻蔑地扯了扯嘴角,缓缓地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冷笑着说,“我很怕将来麦萧会摸着你的胸部问你,亲爱的,你长了三颗头吗?”

“你去死!!!”薄荷抓起床边的闹钟摔了过去,隔燕早已淡定地关上寝室的门下了楼,闹钟也哐啷一声砸在门上魂归西天。

而“遭到诅咒的胸部”以及“三头女”这两个词汇也迅速在学校的BBS上风靡起来。

那时候的麦萧和薄荷幸福得让所有人羡慕,那时候的麦萧冒着可以被我们几个好姐妹一眼就看透的憨厚和傻气,隔燕也曾经说过,麦萧只有一个心眼,里面装满了薄荷,谁也进不去。

可是现在的麦萧,身材消瘦了,个子长高了,眉目也逐渐有了好看的棱角,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让我们一眼看透。而那张令人窒息的照片也随着手机的报废而逐渐在脑海中模糊起来,恍惚间,我甚至觉得那是我自己的杜撰,因为太羡慕薄荷的幸福,因为和城光喝得大醉,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

我爬起来揉了揉紧绷发胀的太阳穴,拉开了窗帘。天边现出了朦胧的青白,这座城市正在一点一点地苏醒。自东方徐徐蔓延的白光下,是我们居住着的寂静而又疲惫的星球,远处的操场上升腾着淡淡的雾气,树影婆娑,世界静得有些可怕。

究竟处在怎样的一个时间刻度里,我始终也无法辨别,索性用耳塞塞住耳朵又重新躺下去。直到播放器里的歌曲听得脑子嗡嗡地响,太阳穴仿佛被一个个叫嚣着的音符撞击得如同破碎的蛋壳一样尖锐地刺在那里,眼睛里有什么一直不停地挤压着,耳朵疼得像是被拔了牙齿的牙龈时,寝室的门终于被薄荷推开。

“五月你看!”薄荷爬上我的床铺朝我伸出手,无名指上一枚卡通造型的戒指被我发红的瞳孔逼视着。薄荷笑眯眯地说:“小胖子买的,在夜市里,是不是土得要死啊?”然后不等我回答又自顾自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唱着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

胸腔里如棉絮的情绪终于冲破了喉咙,我跳下床飞奔到卫生间哇哇地吐起来。

身体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薄荷惊恐地跑过来看着我惨白的脸,二话不说地扛起我往附近的诊所里跑。

【002】

“五月…”打了盐水出来时,薄荷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不安地看着我,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了?”

我摁着手背上的针眼问:“有什么了?”

“你傻啦!当然是孩子!”说完赶紧看看我的反应。

我几乎是哭笑不得地搂住了薄荷好看的脖子。

这就是朋友吧。

全世界,全宇宙,或者,更广博的领域里,谁都知道我们是朋友。

只有朋友,或者说,只有薄荷,她会因为我一次酗酒后的呕吐而胆战心惊地为我考虑到最糟糕的后果。这个大大咧咧心无城府的傻姑娘,却在我的事情上,无论是多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会动十二万分的心思为我担心。

街上的行人不禁侧目,薄荷怪叫着冲他们吼:“看什么看,没见过蕾丝边啊?”

然后就听见路边一个小男孩儿仰起头好奇地问他妈妈:“妈妈,蕾丝边是什么啊?”

孩子他妈垂头纠结地想了想,说:“L-E-I,S-I,B-I-A-N,蕾丝边,这是当今社会里十分普遍的一种择偶现象,这大概要从人类的起源开始说起啊,将来英语课上老师就会教你们了。”

小男孩儿拧着眉毛指着他妈妈的裙子说:“妈妈妈妈,那这个不是蕾丝边吗?”

我们就看见孩子他妈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对对对,这个就是蕾丝边。但是这个蕾丝边和那个蕾丝边不一样,这个蕾丝边啊…”

我和薄荷默默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心想,真是和谐的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