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切,他更加愕然,他可是记得自己六宫无女人,咋还冒出个凤辇出来?

今日都是怎么了?莫名的事情一出又一出?

凤辇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精雕细琢,外部结构更是做成了凤凰展翼的样子,且在翼尾上,镶嵌了大量璀璨的各色宝石,阳光下流光溢彩、雍容华贵。

凤辇稳稳地停了下来,边上的几个宫女就连忙上前,掀开轻垂在前面的彩色帷幔,一个盛装盛容的妇人端坐在里面。

西陵殇呼吸一滞,被眼前的人儿惊得眼睛差点了掉了下来。

“母….....母妃”他惊呼出声。

妇人看着他,雍容一笑,搭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下凤辇,她轻唤着他的名字:“殇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陵殇险些以为自己在梦中,他的母妃疯傻多年,怎么会突然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殇儿看到哀家似乎不高兴啊?对哀家给你安排的这般迎接方式不满意吗?”妇人落落而笑,华贵万芳,她走到他一步远的面前站定,深深地看着他,一瞬不瞬,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殇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

西陵殇一怔,看着她原本呆滞空洞的眼睛,此刻却是炯炯有神、睿智犀利,只觉得不可思议。

“母妃…你的病…”

“装的!”妇人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

“装的?”西陵殇难以置信,那可不是装一日两日,而是装了十几年。

她怎么可能是装的?

在他们刚从西隅做人质回来,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被人家耻笑、欺辱的时候,她是装的吗?

在他一个人承受不住压力,几欲崩溃,趴在她怀里无声落泪,希望有个母亲疼他、给他安慰的时候,她是装的吗?

在她的每个生辰,他都会在冷苑饮着苦涩、喝得伶仃大醉的时候,她是装的吗?

在….

在很多很多,他需要她的时候,她都是装的吗?

她怎么这么能装?

她怎么忍心去装?

西陵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宫的?

回宫后,就一个人呆在龙吟宫离不出来,连午膳都没吃,谁也不见。

***************

梅妃来到龙吟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宫女连忙下跪,她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就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去,也没让任何人进去通报。

殿里面很黑,当她摸索着将案桌上的宫灯掌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坐在案桌后面,双手掩面的男子。

“殇儿”她眸色一痛,声音有些嘶哑,“你在怪我吗?”

许久以后,西陵殇才缓缓移开撑在脸上的双手,脸色苍白地看向她,看向这个他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没有回答。

梅妃垂下眸子,一声低叹,有些失落地呢喃,“你终究是在怪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这样一天…”

西陵殇看着她半响,才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就为了自己的安危吗?”

在众人的面前装,他可以理解,在他的面前还装,他就无法接受了。

还记得他看到她疯癫的那一刻,难过得几乎自己都要发疯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那种阴霾里走不出来,她竟然也没告诉他,自己是装的,她怎么忍心?

“是,我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因为我要活着,必须活着。我要活着帮你成就大业,我要活着帮你关注朝中的动向,我要活着在你犯糊涂的时候,不时给你敲敲警钟,我要活着,在你需要的时候,偷偷出来拉你一把,总之,我要活着看到你扫除一切障碍,一统江山,而深宫里太过复杂,只有连你一起骗,我才可以骗得了众人。”

好一个长远周全的计划。

西陵殇淡淡一笑,双手撑在桌案上,站了起来:“可是,母妃,你知道吗?比起江山万里,我更想要的是一个娘”语罢,他又将目光投向梅妃,眸光之中是无限的悲凉。

梅妃被他的目光深深刺痛了眼睛,一颗心狠狠揪在了一起,痛得无以复加,她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响,才抬起头来,“殇儿,娘永远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但是江山却不等人!我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你要怪我,就怪吧,你就当我还是那个住在冷苑里的疯癫的梅妃。”

她声音颤抖,语气中透着无限的落寞和苍凉,说完,也没做停留,就转过身缓缓往外走。

她一直以为,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一切障碍扫除,他稳坐江山之日,就是她重生之时,所以今日她才有了同百官去宫门口迎接西陵殇的一幕。

如此大费周章,她不过是想要告诉她的殇儿、想要告诉天下人,她的存在。

她真实的存在,正常的存在,不再是一个疯子。

看来,她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点,在这个孩子的心里,她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西陵殇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宫灯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上昏黄的颜色,显得那般的孤寂而苍凉。

其实,她是为他好的,只是用了她自己的方式。

嘴唇抽搐了两下,西陵殇喊了一声“娘…”

不是太后,不是母妃,而是娘,如同两人一起在西隅当人质的时候一样,他喊她娘。

梅妃身子一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扶住门楣,转过身来......

西陵殇走过去,伸出双臂从后面拥住她,轻轻地拥住她薄颤的身子。

“殇儿......”梅妃有些哽咽。

“娘,是殇儿不好,娘为殇儿吃了那么多苦,殇儿没有资格怪娘的。”

“殇儿......”梅妃转过身来,面朝着西陵殇,一点一点地端详着他的脸,泪就流了下来。

“娘,在破庙的时候,救我跟雪儿的人是娘吧?”今日在宫门口看到她一双清明的眸子时,他就认出来了,以前他就觉得熟悉,只是从没有往已经疯癫的她身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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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们,这一章有点过渡哈,要大结局了,素子得将每个人的命运交代清楚,而且,她还是引出圣女破咒的人物。

坑深286米:会反对吗

“娘,在破庙的时候,救我跟雪儿的人是娘吧?”今日在宫门口看到她一双清明的眸子时,他就认出来了,以前他就觉得熟悉,只是从没有往已经疯癫的她身上想。

梅妃弯弯唇角,没有回答。

“在密林的时候,救我、华安,还有易梓寒的人也是娘吧?”听易梓寒描述过蒙面人的特征,他知道也是她。懒

梅妃抿了抿唇,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一寸一寸的摩挲,满眼的慈爱,“娘一直都在殇儿的身边,一直都在,有危险的时候,娘当然要出来救自己儿子。”

西陵殇顿时心中大动,抓住她伸在他脸上的手,握在掌心里,紧紧的,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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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宫烛火摇曳,娘儿两个倚案而坐,第一次秉烛夜谈。

说是秉烛夜谈,其实都是梅妃说,西陵殇听,她从幼时的他一直说到现在,多大开始说话,多大开始走路,几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糗事,几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虫

她一直说着,似总也不知道疲倦一般,说到开心的时候,还笑得特别的肆意,柔和的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是那样圣洁和慈祥。

西陵殇始终轻勾着唇角,微笑地看着她,时不时应上一句。

他也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有些东西来得太快,让人觉得那般不真实。

上苍其实对他还是不薄的,无心还活着,娘亲没有疯。

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都给了他惊喜。

想想就觉得人生是那样充满希望。

一直到天色将明的时候,梅妃才终于有了一丝倦意,她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殇儿,不知不觉,竟拉着你说了一宿,殇儿先歇歇吧,一会儿又得要上朝了。”

“娘.....”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西陵殇骤然喊住了她。

“嗯”她回头,“殇儿还有事?”

“我.....”西陵殇舔了舔嘴唇,有一丝窘迫,“我.....我喜欢上一个女子。”

梅妃一怔,第一次看到西陵殇这个样子,就像个害羞的大男孩一般,也是,在一个母亲的眼里,他本就是一个孩子。

“好啊!别说一个,百个千个也行啊!现在后宫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吗?正好充实。”梅妃笑,心中掠过一个女子的影子,曾经为了殇儿的大业,她赶走了那个女子,害得殇儿精神几欲崩溃。

如今,他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喜欢的人,她再也不会阻挠了。

“可是,这个女子不愿意见殇儿,殇儿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西陵殇呐呐地说着,声音暗哑低亘。

“哦?”梅妃敛眸,“还有这种事?能够嫁给殇儿应该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吧?不知这是哪家的女子?”

“娘应该认识的,殇儿曾经带她来给娘亲请过安的,就是......”他顿了顿,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激动地要撕无心的脸,说她是贱.人,既然她一直都是装疯,那那一出她又是什么意思?

“是吗?”梅妃拢眉思索,“是哪个?”

“就是曾经的四王妃无心。”

“陈落衣?”梅妃一惊,就变了脸色,“她不是死了吗?”在天牢外的那片密林里,她亲眼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死在那里。

“没有,”西陵殇叹息,“她没有死,只是不愿意见我,她怕圣女的诅咒伤害到我,可是我想找到她,我想和她一起面对,娘会反对吗?”

梅妃这时才明白过来,西陵殇跟她说,他喜欢上一个女子的目的,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最后一句——娘会反对吗?

事到如今,她还会反对吗?她不知道。

其实,后来,她也一直悄悄地隐在西陵殇的身边,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很清楚,她也知道他们两人是真心以对的,而且那个女子也为了她的殇儿受了很多的苦,但是,毕竟她是圣女,这孩子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西陵殇见她拧着眉不语,眸色就黯淡了下去,他低声说道:“就知道娘还是会不同意,但如果娘真的为殇儿好,希望殇儿幸福,那就请娘不要阻止殇儿!”

看着他坚定中带着一些颓废的样子,梅妃心中一痛,长长的一声喟叹,“既然殇儿执意如此,我又能说什么,而且即使我不同意,怕是殇儿也会坚持去做吧?”

西陵殇抿了抿唇,坚定的点头,“是的,这辈子殇儿找她找定了,还请娘原谅殇儿。”

梅妃淡淡一笑,透着几许无奈,他的脾气,她又岂是不知?

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其实,其实......圣女的诅咒也不是不能破除,只是对你们两人来说,有些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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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87米: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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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西陵殇眼睛一亮,噌地站起,一幅迫不及待、又难以相信的表情:“我和无心都不怕吃苦。”

梅妃看着他的样子,摇头低叹,“那哪是吃苦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忍心扼杀自己的孩子把?懒

“那是什么?”西陵殇拧眉,对梅妃的欲言又止竟有些不耐。

“牺牲你们的孩子!”

西陵殇身子一震,双手撑在案桌的边缘上,这是什么方法?跟臧神医说的还不是一样?

当初,孩子在无心肚子里的时候,他们都没舍得堕掉,如今算算也应该有两三个月大了,他们更是不可能去亲手杀掉一个鲜活的小性命。

“的确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其实,即使她像现在这样,不跟你在一起,你们的第一个孩子也还是要夭折的,因为这就是圣女的命运。”

还是要夭折?

西陵殇呼吸一滞,跌坐在身后的软凳之上,眸色沉痛,骤然,想起什么,瞳孔一缩:“娘,你刚才说什么?”

梅妃一愣,显然,这孩子被刺激到了,“殇儿”她长叹了一声,“我刚才说,即使无心不跟你在一起,你们的孩子也要......”

“不,不是这样的,你说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对不对?对不对?”还没得梅妃说完,西陵殇就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反复问着:“是第一个,对不对?”虫

梅妃眉心微拢,有些讶异:“是啊?怎么了?”

“哈哈哈”西陵殇骤然大笑了起来,愉悦至极,看到梅妃望着自己一幅愕然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连忙敛住笑容,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拉住她的胳膊,“娘,你知道吗?我和无心的第一个孩子早就没了。”

说到这里,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日在拆房的一幕。

那个女子笑着,笑得满目苍凉,夺过婢女手中的药碗,跟他说:“不就是喝碗药吗?我喝,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她白色的裘裤、浅色的裙裾、甚至厚厚的被褥全都染上刺目的红色,她却坐在那里将头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不做任何解释。

这些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每每他想起,心中就痛得难以名喻。

“殇儿,殇儿.....”看到刚刚还大笑着的西陵殇,此刻又是一副伤痛至极的样子,一旁的梅妃拍了拍他的手背,只觉得莫名。

几时,她那深藏不露、波澜不惊的殇儿变成这般没城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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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朝中文武百官聚集,分两排立于金銮殿中,一袭鎏金黑袍的西陵殇高坐在殿上方的龙椅上,胸前一条金线秀成的蟠龙栩栩如生,就像要腾云飞起一般。

多日断朝,今日终于恢复,所有百官们要启奏商议的事情就特别多。

“皇上,黄河一带近日春潮,有些百姓的庄稼受到了影响,朝廷能否拨一些银两去赈灾?”

“准!”

“皇上,如今京师里年轻人流行一种蹴鞠运动,为了丰富民众的生活,能否在京师空置的场地多建几个蹴鞠场?”

“准!”

“皇上.......”

“准!”

殿下百官勾着头,互递着眼神、摸不着头脑。

以往,他们的皇上都是一幅面色沉静、目光如炬的样子,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霸气,光看,就让他们吓得不轻。

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去了趟天洲回来这么好说话?

难道是昨日他们在宫门口盛式迎接博得了君心大悦?

看西陵殇坐在上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情愉悦的样子,又有几人朝站在右边的臣相使了使眼色。

臣相会意,躬身上前,“皇上,后宫选妃一事,因天洲之围而搁置,臣想重新提上日程。”

“准!”西陵殇又是想都没有想就衣袖一挥,骤然意识到什么,眉头一敛,“臣相刚才说什么?”

臣相冷汗一冒,看来,这皇上是小事走神,大事不走神啊!

“臣是说,帮皇上选妃、充实后宫一事。”

“这个,就不劳众爱卿操心了!”西陵殇骤然从龙椅上站起,黑眸快速扫过众人,“朕自有主张!另外,如果没什么大事,今日就到这儿吧,退朝!”

说完,就径直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殿的百官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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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殇阔步走在宫中的曲径上,春日的晨曦洒满他白璧的脸,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属的光彩,偶尔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他墨色的龙袍,威仪万芳、俊美得如同天人。

他轻轻勾着唇角,绝艳地淡笑。

人生真的很奇妙,有时你一直苦苦纠结的东西,其实解决的方式却很简单。

无心圣女的诅咒竟然那么早就已经破解掉了,害得他们做了那么多无谓的牺牲。

也是到昨夜,他才知道,她上次的疯魔事件是雪儿所为。

雪儿的疯狂,他是知道的,可他还是没有想到,这般阴险狠毒的事情,她竟然也忍心做得出来。

所幸,这个为爱疯魔的女子,终究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对她,他也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恨当然是有的,一想到她这般伤害吴昕,他就恨得牙齿痒痒,但是,惋惜也是有的,都是为了爱,被蒙住了眼睛、泯灭了良知。

万花园里,他停了下来,负着手,迎风而立,眯眸看着园中已经新绿初绽的百花,眉心微拢。

无心,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