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不喜欢穿裤子吗?”

“啊?”徐长安明显是没想到少年会问这个问题,当即被问住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答:“穿裙子好看啊!女孩子不就应该穿漂亮的裙子嘛!我其实也穿裤子的,只是穿得少。”

在周最的印象里徐长安好像从来没穿过裤子。

“小学弟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还行吧。我妈那个人就是比较唠叨,话特别多,一逮住我就有一箩筐的话对我说。别的倒也还好,就是心智不太成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周最一边说,一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小心试探道:“师姐,你和你妈妈吵架了?”

“嗯。”徐长安没回避,反复直接承认:“刚和我妈妈起了点争执。”

“原来是这样啊!”周最还以为女神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妈妈就是管得比较多,但出发点都是为了我们好。”周最悠悠道:“我妈这人管得特别多,什么事儿都要插.手。可就是容易帮倒忙,每次都是好心做了坏事,让人哭笑不得。胖子你知道的吧?就是我那个室友,她妈就从来就不管他,一年到头满世界跑,很少着家。他是保姆带大的。跟他比起来,我妈好歹还会管我。”

“我知道我妈妈她是为了我好。”母亲总是不遗余力地叫醒她,可事实上,她一直都想睡在梦里。

女孩垂着脑袋,长发自然散落,风一吹,发丝凌乱张扬。

她吐着眼圈,近乎呢喃道:“她只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那你就告诉她啊!”周最理所当然的口吻,“把你想要的,你追求的,这些统统告诉她。”

她想要什么?她想一直睡在梦里,不想醒来。母亲会同意吗?不会的,母亲坚决不会同意的。

两人聊了半天,徐长安手里的那根烟已经燃掉了一大半。

她弹了弹烟灰,轻声问:“你家里几个兄弟姐妹?”

周最朗声答:“三个,我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我在家里排行老二。”

“三个兄妹,很热闹吧?”

“小时候是挺热闹,三个兄妹,家里闹腾不停。我大哥大我五岁,我妹妹小我四岁。小时候总和我妹妹吵架。我大哥每次都收拾我,不管对错。后来我大哥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很少待家里。我妹妹叛逆期,狐朋狗友交了一大堆,拽得很,好像别人欠她五百万一样。我跟她都说不上话。这两年家里明显就冷清了。”

“挺好的。其实我挺羡慕你们有兄弟姐妹的。我是独生女,我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是她最大的依靠,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靠我了。”徐长安看着少年,缓声道:“你知道吗?有些时候真的挺累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不敢行差踏错。”

家里没开客栈以前,每一块钱都精打细算,要用到刀刃上,分毫都不能浪费。头两年,每一张车票钱,买给霍霆的礼物,都是她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挣的。她不敢开口问母亲拿钱。

从小到大,她都活得很懂事,凡事都考虑母亲。努力朝着母亲期望的方向成长。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是有条件的。是需要她用努力、勤奋,拼尽全力,甚是搭上余生去偿还的。

母亲没有任何臂膀能够依靠,只有她。

可以说霍霆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那么明媚的一个人。他一笑,她都觉得琐碎操蛋的生活从此有了希望。

周最看到徐长安闭了闭眼睛。

“你爸爸呢?”周最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没有爸爸,我是遗腹子。”徐长安弯唇一笑,冷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却依旧清晰可闻。

她明明是笑着的,坦坦荡荡的笑容,可眼里却全是绝望。

真的有一种人,她不笑还好,她一笑,你会不由自主觉得心疼。

☆、第17轮明月

第17轮明月

周最仿佛是被人迎头狠敲一记, 又似乎有虫子在啃食心房, 一阵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抱歉。”少年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自责,深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

“为什么要道歉啊!”徐长安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笑着, 声音里自带那么一股云淡风轻,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你去咱们学校的贴吧搜搜, 全是我的身世。”

那些人添油加醋, 帖子开了一帖又一帖,有关她的身世各个版本的都有。

她明明是不在意的。可周最却隐隐觉得这种表面的不在意, 背后更多的是无奈。事态发展脱离自己的掌控,蚍蜉无法撼动大树,她无力,更百口莫辩。

久而久之, 只能认命。然后开始变得不在意。

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饱受非议的。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她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一层美貌。可正是这层美貌, 她才变得不普通,脱颖而出。这个社会,它有时候对漂亮的女孩子真是苛刻得过分。

今晚的话题委实交心了,竟然都涉及到了身世。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跟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生聊这么多。可能真是压抑得太久,无处诉说, 亟待找个人宣泄。周最好巧不巧地撞上了。

她压根儿就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毕竟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他哪里会懂得单亲家庭小孩的苦楚和无奈。

她承认寝室四人的关系确实处得很好。可谁都有自己的烦恼。付忘言有那么糟糕的家世,深受荼毒;谢微吟顶着谢老的压力, 不堪重负;宋如依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和不确定。

告诉她们,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增她们的烦扰。倒不如告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他听过也就忘了,不会放在心里。真正对你好的人,你告诉她们,她们就会一直惦记着。这样不好!

无疑今晚的聊天是愉快的。情绪阴转晴,一扫之前的压抑和低落。

那根烟终于燃尽了,只剩下一小截烟蒂,和那么一点火星子。

徐长安将它掐灭在地上。最后一抹光亮寿终正寝。

“小学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她站了起来。

坐得太久,一双腿完全麻了,她险些站不稳。还好周最眼疾手快适时扶了她一把。

她往他怀里猛地一靠,发梢擦过他脸颊,痒痒的,隐约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洗发水的味道,格外清冽。

他的呼吸骤然被撞碎,心里泛起涟漪。

“谢谢啊!”徐长安站稳后,赶紧和周最拉开距离。

“一起走。”周最摸了摸脸颊,似乎那抹酥.痒还在。

“好。”徐长安看了他一眼,低头拍掉羽绒服后摆上沾染的泥沙。

少年一站起来就比徐长安高了很多,两人的身高差很明显。从她那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后背印了几道明显的白痕。那是看台墙壁上的白灰。他应该是刚才靠到了墙壁,白灰蹭让了大衣。

“我替你拍一下,都是灰。”话音未落,周最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承受到了重量,一下接着一下。

“谢谢师姐!”周少爷的心里就像是蘸了蜜。

“好了。”那股力道没了。他听到徐美人绵软的声音,“下次注意,别靠到墙壁,那墙上的灰老掉。”

“嗯。”

“回去吧。”徐长安打头走下了看台。

“师姐你东西。”周最拿起地上那只黑色的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看到周最手里的东西,徐长安这才想起忘了自己的姨妈巾。

“给我吧。”

周少爷嘴贱问了一句:“是什么啊?”

“姨妈巾。”

周最:“……”

两人顶着妖风回去。那风大得几乎都能把人给吹翻。下着细雨,雨丝贴在脸上,一阵阵寒凉。

周最和徐长安并排行走。一路上就看到女神香槟色的裙摆簌簌摆动,不止不休。

路过一家超市时,周最问徐长安:“有关东煮,你要不要?”

隔着透明的玻璃,店里的关东煮冒着热气,勾人食欲。

天太冷了,急需吃点热的东西暖暖身体。

徐长安没拒绝。

两人推门而进。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学生都没有。

音乐倾泻而下——

二月后三月里湖中有妖气

时间落地若有所忆身体藏不住秘密

四月水漫过身体

荡来荡去抱着你

……

两人各自要了很多串串。

周最问:“师姐你喝酒么?”

“什么酒?”

“RIO。”

“喝。”

“你喝什么口味的?”

“随便。”

周最从货架上拿了两瓶蓝色的RI0。蓝莓口味的。

鸡尾酒搭配关东煮,这组合怎么看怎么违和。可两人倒是浑然不觉。

“干杯!”

“干杯!”

鸡尾酒清爽甘甜,又有那么一点烈性。关东煮热气腾腾。两者搭配,无比过瘾,酣畅淋漓。

徐长安get到了一种新吃法。

可能真是冷了,两人的吃相都不太斯文。

“你怎么想到这种吃法的?”超市里开着强劲的暖气,徐长安的脸颊被薰红。

周最爽朗地说:“之前和胖子他们这么吃过一次,感觉还不错。”

“很过瘾!”

徐长安的情绪完全得到了释放,此刻身心舒畅。

吃完,身体完全暖和了。

走出超市,似乎都没那么怕冷了,能扛得住妖风了。

到了二栋楼下,周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纸袋。

“师姐这个给你。”周最静静望着徐长安那双漂亮的眼睛,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糖,抽烟对身体不好。”

徐长安:“……”

徐长安低头瞟了瞟,袋子里又是各色糖果。

她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不用了,上次那些都没吃完。”徐长安哭笑不得,“谁说吃糖心情能好的?”

“我妈说的,她从小就这么跟我说。小时候我和我妹妹一吵架,我妈就给我们兄妹俩吃糖。”

徐长安:“……”

她心想还真是位与众不同,又温柔的母亲呀!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即使再难过也要自己忍着。母亲不喜欢看到她掉眼泪。

“谢谢。”徐长安接过,“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给了,没多少钱。”少年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徐长安:“……”

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徐长安拆了一颗。浓郁的奶香,唇齿弥漫。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还挺甜呢!

***

过了几天,C大的学生们惊讶地发现校贴吧上有关校花徐长安的帖子被删得渣得不剩。

谢微吟时不时就要刷一次校贴吧。依到平时,徐美人的帖子绝对置顶,一楼叠一楼的。

可这次再看,置顶的竟然是付忘言和沈湛,完全没徐长安的位置。不仅如此,贴吧上有关校花的所有帖子,不论新帖还是旧帖,半个影子找不到。

谢微吟顿时觉得奇怪了,“长安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有关你的帖子全被删了。”

宋如依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道:“完了完了,咱们长安这校花位置肯定不保了。”

徐长安正在洗衣服,透过哗啦啦的水声,她的嗓音传过来,“帖子被删了最好,谁喜欢天天被人评头论足。”

从小到大,这副好皮囊为她招惹了不少麻烦。这个社会对长得好看的女生总是充满了恶意。她总是很容易就成为其他人议论的对象。

总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就像是在黑暗处滋长的细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这些人蹲在阴暗的角落里,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对她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贴吧里那么多的帖子,不论褒贬,她都不喜欢。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被他人冠以“校花”的头衔,然后就像小丑一样被摆上贴吧,任由他们评头论足。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无力。因为她阻止不了。所以她从来不去看C大贴吧。如今有人删掉了所有有关她的帖子,她反而要感谢那个人。

***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群兄弟聚在九重天。

商离衡指间燃着雪茄,吞云吐雾,缓缓道:“阿最,你追个女孩子,隔三差五就要麻烦我。我管着那么大个公司,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啊!”

周少爷听着小曲儿,怡然自得。自顾笑着,“三哥,等你以后追女孩子,我也给你当助攻呗!”

“我还是不指望你了。”商离衡冷冷清清的嗓音里透着明显的嫌弃。

周最:“……”

后来,商离衡遇到了慕寸心。当他得知徐长安是慕寸心的《大学英语》的授课老师。他果断拨通了周最的电话,“阿最,你助攻的机会来了!”

周最:“……”

看到了没?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第18轮明月

第18轮明月

时间过起来就跟那浇了油的转椅, 飞速转动。转眼间期末就到了。

周最一行人浪了一个学期, 也渐渐开始收敛了。最后两周,一些任课老师会在课堂上划重点,因而到课率比平时都要高。

很快, 大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到来了。

虽然周少爷平日里并不怎么用功。可好歹是真刀真枪凭实力考进C大的。老师划了重点, 课后紧锣密鼓复习一下,考个六十分是绝对没问题的。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 学生们就离校了。

郭贸飞赶着回去参加他爷爷的七十大寿, 一考完就走了。舒炎森是第二天早上的票,还要在学校住一晚。章溢是晚上的火车, 考试一结束就回寝室拿行李走人了。

周最是本地人不着急回家。一回家就要听母上大人念叨,还没有在学校舒坦。

舒炎森和周最把章溢送到了公交站台,章书生要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站台上乌压压一片全是人,人头攒动, 都是要赶往火车站的C大学生。

章溢那小身板,还提着一只巨无霸行李箱, 挤了几次都没挤上公交车。

周最瞅了一眼喧闹的人群,没由来觉得烦躁。

他扯着嗓子喊:“老三,这么多人打车去吧。”

说着就要伸手拦出租车。

“不用了阿最。”章溢忙拦住他,“下一趟人都少了。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好了。”

C大直达的公交车坐到火车站只要两元, 打车至少要五十块。五十块对于周最他们而言压根儿不算是钱。可对于如今的章溢来说却不是一笔小数目。

“干嘛遭这个罪啊,还是打车吧。”周最继续说。

章溢却很坚持,“我不打车, 就坐公交。”

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