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又温柔,他突然觉得有些事现在不必说出来。

万一碰了她哪根脆弱的神经,再不像这样靠近他了怎么办。

他笑了下,真不再说了。转头去咬他的饼干。

谷梵怔了怔。

过一会儿,伸手拽了他肘间的衣服一下。

言立又转头瞧她,目光柔软,“嗯?”

谷梵望着他,“你还没说完啊,以后怎么样?”

言立笑了,低头凑近她,“想知道?”

“嗯…有点。”谷梵摸摸鼻子。其实她不想摸鼻子,因为鼻子不痒,是心痒。

“以后…”言立和她对视,故意拉长音,最后他慢慢地笑,“等你愿意把秘密告诉我时,我就告诉你以后怎么样,现在吃饭。”

谷梵:“…”这人竟然逗她?

过一会儿,她也笑了,低头去咬饼干。

Chapter 28

午后,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央,阳光变得明媚又刺眼。丛林里郁郁葱葱的植被遮天蔽日,火辣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射进来,威力减了不少,但在这片茂密的丛林里,还是有些闷热。

一行人头上身上都出了汗,尤其是后背,巨大的背包压在背上,不透气,热得人难受,却没人抱怨,安静而小心地踩着脚下松软的土地,越过一根根冒出土表的树根,穿过灌木丛,朝丛林深处去。

高耸入云的树木,生机盎然的植被,在这片天然的丛林里生长着,美丽而神秘,让人不自觉地对曾经只是嘴上说说的大自然产生一种敬畏的心态。

敬重它的神奇,畏惧它的神秘。

谷梵看着一路走过来时看到的各种以前见都没见过的奇珍异草,再仰头望着这一片绿色而充满神秘色彩的丛林,再次想起那次在天文馆,言立说的话。

她以前当真是世面见得少。

如果不是世面见得少,她怎么会以那样淡漠的心态,来对待这个奇妙美好的世界。

似有所感知般,走在前面的言立这会子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谷梵站在原地,一只手在扶在身边粗壮的树干上,见他看过来,边抬手蹭了蹭额头上的汗,边朝他露齿一笑,那双乌黑的眼睛这会儿格外清亮。

在言立那里,这会儿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天然的绿色的大自然背景下,谷梵站在一棵粗壮的巨大的树下,被广袤无边的绿色背景一衬,显得格外娇小。她纤细的一只手扶着粗壮的树干,一只脚踩在巨树露出地表的粗壮根茎上,身上还背着很大的背包,却直挺柔弱却坚韧的腰板,白嫩水润泛红的小脸上朝他露出明朗的笑容,眼睛清亮得像溪流,璀璨得好像生在这片丛林里的瑰宝。

他一时有些怔了。

在他发怔的时间里,谷梵已扯着肩上的背包带,掂了下身后的背包,朝他走过来,原本两人间就没落下多远,几米的路,只一会儿谷梵就走到他身边了。

谷梵站在他身边,抬起汗淋淋的小脸,朝前面的大片丛林看过去,边对他发表感叹,“这片丛林真是美得叫人陶醉。”

“…嗯。”好一会儿,才听到身边人的声音。

单调的,平缓的,带着点异常的沉默。

谷梵有点诧异,抬头去瞧他,却发现他目光不知在看哪处,一副神思不在她这里的样子。

“…”她这是被人忽视了?

谷梵正有点奇怪,却见他又看过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向她抬起手。

额上传来一阵略微粗糙的触感,谷梵下意识躲了一下,没躲过,微抬眼,看见身前刚刚还神游天外的人,这会儿正垂着眼睛,一脸沉默地拿衣袖在给她擦额头上的汗,脸上意外地没有表情。

谷梵:“…”

谷梵有点没搞准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还以这副样子给她擦汗。

于是定在原地没动,任他擦着。

言立将她额头上的汗渍擦去,顺带拨了拨她额间被汗浸湿的发,柔软微湿的触感留在指尖,心一瞬间跟着变得柔软。

他放下手,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垂眸看着她,声音温柔却很平静,“还能走吗?”

谷梵有点在状况外地点头,“嗯。”

“那就走吧。”

言立抬脚先走,谷梵看着他的背景一秒,也抬步跟上去。

之后谷梵发现,不管她走快还是慢,言立总在她身边一米左右,她若停下喘息,他就在一边沉默地陪着她,看着周边的草木。

这让她突然间,心变得无比平静而柔软。

再次提步的时候,谷梵突然伸手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五指触及他掌心的时候,谷梵明显感觉到他手心颤缩了一下。

言立意外地垂头去看身侧的人。

谷梵也在抬眼看着他,抿着唇,忽视胸腔里极不安分地跳动着的那颗心脏,尽量自然地朝他笑,“要不你拉着我走吧?”

说完一句,她又逃兵似的低下头,只觉得脑子嗡嗡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嗯…好像真被你之前说准了,我倒真像只蜗牛了,看你不是很累的样子,干脆拉着我走吧…”

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上了两分豁出去的架势,却越发地不敢抬头。

所以没看见,头上男人唇边露出的浅笑。

右手一紧,头上传来男人微低的应声,“嗯。”

还是一个字,却明显比之前发出的声音要清亮。

人被他牵着往前走,谷梵望去,男人宽厚发烫的大手明明牢牢地将她的握住,握得很紧,他人却目视前方,一脸平静。

刚才还在的那种羞涩感瞬间散去,谷梵抿抿唇,抑不住地笑了。

祁文邬戌他们早就注意到他们那块的暗涌了,却都只是眼里含笑地看着,谁也没去点破,这会看着他们手握着手跟上来,都转头各自去看周边,聪明地不去看他们,唇边却都带着笑意。

过一会儿,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钟伯突然声音愉悦地唱起民谣来:

“阿哥阿妹的情意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阿哥阿妹的情意深,

好像那芭蕉一条根,

阿哥好比芭蕉叶,

阿妹就是芭蕉心,

燕子双双/飞上天…”

不远处,谯之芳脸上带着戏谑的笑,连一向沉默内敛的奚山眼里也有笑意闪动。

随着钟伯一支土乡土味的民谣一出,一行人闷热烦闷的心情好像都被洗空了,个个神色戏谑愉悦。

唯有谷梵面红耳赤。

而言立,牢牢地握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要挣脱的某人的手,神色愉悦而平静。

一会儿,听着钟伯戏谑的歌儿,自己笑了。

——

下午,他们收获颇丰,除了发现一些珍贵动物的生活痕迹外,还在在一棵树的树根下,发现一段干燥、皱缩的蛇皮,从蛇皮的大小等性状上来看,邬戌初步判断是一条蟒蛇蜕下的。

也就是说,这一片丛林里有蟒蛇出入生存。

于是接下来的路里,一行人都格外地小心。

言立望了望天色,在天黑下来之前,他们要找到一片相对来说安全的区域扎营,还要靠近水源。

他们一路走来,都是沿着主河流向下,水源倒是不难找。

为了安全起见,接下来的路程,大家往靠近水源的方向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突然听到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

清亮,空远。

众人脸色一变,一瞬间都想到了这里活跃地盗猎人。

谯之芳脸色也极不好看,看了奚山一眼,后者望着枪响的方向,脸上绷得紧紧的,脸色也很难看。

谯之芳转回头,看向言立他们。

邬戌看向言立,眸子漆黑,“老大…”

言立握着谷梵的手,看了她一眼,谷梵静静地望着他。

言立松开她的手,看向其他人,“我和邬戌过去看看,你们留在这,原地休息。”

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刚才那声枪响,十有*是盗猎的放的,他们这些人身上随都带了一两件防身的武器,但都是近身搏斗时能用上的,那帮盗猎人拿的是抢,而他们谁都无法确定来人的数量及团伙性质,如果是本地人贪点小财,上山盗个猎,那遇上了兴许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但如果是盗猎团伙…,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谷梵面色紧张,死死地盯着言立。

祁文首先不干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言立转而盯着他,面色严肃,语气不容置喙,“你留下。”

祁文还想争,但触及到言立的目光,突然有所顿悟。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钱妍双、谷梵,以及谯之芳他们,有些焦虑不甘地沉默下来。

是了,钱妍双、谷梵是必须要留下来的,出于谨慎,又不能在这样一个险象环生的野外,就这样将她们两个,丢给还不算很熟识的外人。

考虑到这点,祁文只能看着他们说,“你们小心点。”

“嗯。”言立点头。

一旁沉默的谯之芳突然开口,“我跟你们去吧。”

几人视线都投向他。

谯之芳笑笑,伸手见背上的背包放下来,“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同时还是个大夫,不能看着你们出事。这里留奚山、祁文照顾钟伯和她们两个,够了,我和你们去。”

言立沉思了一下,最后点头。

言立和邬戌两人也迅速地将背包卸下,带了匕首和伸缩棒,转身要走。

谷梵回神,猛地伸手要去拉言立。谁料言立又突然顿住,转回头看她。

谷梵双手刚伸出去,见他又顿住转回头来看她,身体两侧的手就渐渐攥成拳头,目露紧张担忧地看着他。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去?不去不行吗?

可当她想起在苗族乡,他给当地村民上完那堂课后,同她说的话,想起那一日他的沉默与真诚,想起他的信仰,想起他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就什么都堵在喉咙里,问不出来了。

言立沉静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Chapter 29

言立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于茂密的丛林里,谷梵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沉,又想起刚才林中的那一声枪响,下沉的心又被提起来,好像就悬在胸口,不上不下地,却重如千斤。

钱妍双卸下身上的背包,走到谷梵身边,右手放到谷梵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不要太担心,小老大一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谷梵不知道钱妍双这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却也不想在这时候给大家添堵,轻轻“嗯”了一声,随着钱妍双一起,在一旁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候着。只是不停互搓的十指,暴露了心底的不平静。

她没办法平静,她的父母,都是死在刚刚那样的枪声之下。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枪声,是她心底最大的魔障。

如今,它又出现了。

上一次,它的出现,夺走了她的爸爸妈妈,让他们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变得支离破碎,让她舍弃了本名,在这世间惨淡地流浪。

这一次,是不是又要来夺走她心底,好不容易留存起来的温暖?

她不敢想了。

越想,身体越冷。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发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等在原地的人,没一个出声的,只焦急地、不断地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期待看到他们返回来的身影。

祁文不停地望了一会,烦躁地说:“早知道,进山前就该带上对讲机。”

钱妍双沉着脸色,“没用的,距离太远也帮不上忙。”

谷梵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祁文突然站起来,按捺不住了,“不行,太慢了,我们去看看。”

钱妍双也站起来,神色凛然,“好!”

奚山和钟伯都抬头看着他们,面露犹豫。

祁文看了眼钱妍双,点了点头,又去看奚山钟伯他们,“你们和我们一起去也行,在这里等也行,我们不强求。”

奚山皱了眉。

钟伯看看他们,想说话,却被一道清亮的女音打断了。

“不行。”

清亮的柔软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