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顿时没了话讲,苏暖暖也十分惊讶的看向杨夫人,她知道这个婆婆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却不料紧要关头,她竟还能秉公一回。果然素日里那些吃食没白给啊。

正想着,就听杨夫人沉声道:“只剩下两辆马车的话,这么多人是说什么也坐不下了。老太太必须走,剩下的人……”她四下里看了一圈。只见人人面上都露出哀求和希翼之色,心中不由一声长叹:这种时候,谁留在这里。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这让谁走不让谁走。真的没办法决定啊。

“姐姐说的是,老太太必须走,我和姐姐也要在路上照应老太太,必须看着她平安到家。”刘敏生怕杨夫人把自己留下,所以立刻开口。没办法,这次来普善寺,丈夫和儿子都没跟来,太太又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若不先把话说死,她大概就要被撂下了,她可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还不想死。

杨夫人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妹妹说的不错,剩下的,你就看看还有谁是该离开的,安排一下吧。”没有趁机落井下石把刘敏留下,却也把烫手山芋都给了她。

刘敏一窒,却也知这就是杨夫人默许自己先离开的条件。这个得罪人的事情是不能不做的,危急关头,她哪还顾得上什么地位名声,因咬咬牙,立刻狠心道:“两辆马车实在坐不下太多人,我和姐姐,还有大奶奶庭业媳妇服侍老太太离开,冉云兰儿静儿以及庭方还有小孩子们坐另一辆马车,人不能再多了,要知道外面还要坐几名护院随车保护,再多的话,马儿也跑不起来了。”

杨夫人心中苦涩,却也知道刘敏这样安排是最好的,虽然对方也有私心在内:把庭轩的妻妾都带上,固然是卖好给自己和儿子,却也是为了保持大房的暗斗不断,这才能给段庭业乱中取胜的机会。

可即便明知如此,她也不能说什么:庭轩是世子,是安平侯府唯一一个在朝堂上有实权的人,他的名声最重要。这是一个做母亲的私心,哪怕结果对别人意味着残忍。

身后下人们“哗”的一下就炸开了锅,但到底做惯了奴才,主子威严早已深入人心,所以心中虽然都是恐惧愤怒,却没人敢说什么。

林姨娘握着段欣棋的手,面色惨白如死人。就在昨天,她还为自己和儿子女儿能够陪同房老太君上山进香而欣喜不已,觉着这是母子三人在府中地位的提高,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好不容易获得的同行机会,竟成了母女两个送命的鬼门关。祸从天降,莫过如此。

“不行。”

就在下人们忧愤恐惧的议论声中,突然传来斩钉截铁的一声断喝。众人愕然抬头,却见说这话的竟然是苏暖暖,那位如今在府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大奶奶。

“怎么不行?大奶奶若有更好的分配方式,你就直说。”

刘敏心中火蹭一下就蹿上来,暗道这会儿跑出来做好人了?那你就做,反正我是绝不可能留下,你有本事就把太太留下来啊。哼哼!蠢笨如猪的东西,两辆马车还想着面面俱到,真不知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杨夫人叹了口气,她一直都听人说这个儿媳妇如今改了性子,竟是个菩萨似得人,只是仁义不是表现在这个时候的。这种关头,需要的是壮士断腕般的取舍,而不是收买人心。

“二姑娘必须走,她一个女孩儿家,留在寺中,一旦匪徒攻破了寺庙,她会落得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

苏暖暖沉声道,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冷笑响起,抬头一看,是徐冉云,只见她面上全是讥诮笑容,淡淡道:“姐姐说的真好,二姑娘也的确是可怜,只是她若上车,就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姐姐是想把谁留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舍生取义

“谁留下来?这还用问吗?妹妹留下是最合适的。你平日里就管着家里大小事务,而这种时候也正需要有个人留在山上安定人心主持大局。”苏暖暖也冷笑:这会儿还敢跳出来冷嘲热讽,这是主动找死啊,啧啧,多么无私的精神,段庭轩知道他的平妻蠢成了这副德性吗?

徐冉云面色一白,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因为痛恨苏暖暖,竟然在这种时候顶风上了。那可是世子夫人,而她只是个平妻,要拿捏她很难吗?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怎么就把这个至理名言给忘了呢?

“姐姐……莫要说笑,我……我最经不得大场面。”徐冉云脸色苍白,拼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说的也没错,二姑娘是个闺阁女孩儿,万万不能留她在这里,万一受辱……我们侯府的名声就完了,不过静姨娘这几天管家还是不错的……”

徐冉云知道,自己必须找一个顶缸的人,不然苏暖暖真会铁了心把她留下送死。数来数去,就数没根基的静姨娘最合适,好歹自己也是伯爵府的女儿,那悍妇再怎么和静姨娘要好,也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我留下。你们走。”

苏暖暖叹了口气,有些惋惜:这个徐冉云咋就这么识时务呢?她要是再犟几句嘴,自己把她狠心扔下,也不至于有心里负担嘛。可惜啊可惜,见风转舵的技能点满了,害不成了。

“你留下?”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儿凸出来,杨夫人即便再看不惯这个儿媳妇,此时也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胡说。你怎么能留下?你……你是什么身份?万一匪徒攻进寺庙……”

“不必多说,匪徒若攻进寺庙,我便自尽以全名节。”苏暖暖从腰间将她那把装饰用的匕首解下,“嗖”一下抽出来,目光从杨夫人等的身上掠过,淡然却坚定道:“这是当日爷送我的匕首。他教了我几个月的功夫,虽然只是一点花拳绣腿。自杀也足够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带走一两个匪徒,那倒是赚了。”

偌大一个院落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苏暖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震住了:知道这位大奶奶厉害,可不知道她竟然厉害到了这个地步,性命之事也能这样轻描淡写;知道她如今仁义,却没想到会仁义到这个地步。为了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二姑娘,便要以身相代。

“嫂子。我不走,要走你走,你把匕首留给我,大不了那些凶徒来了。我一刀抹了脖子。”

段欣棋放开母亲的手冲上来,拉着苏暖暖哭得泣不成声:“嫂子……你走吧,我能有这几个月。已经很开心了。”

“傻瓜,人生很美好的。你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怎能这样轻易就凋零?你放心,嫂子有功夫,不会有事的。好了,这会儿不是狗血相让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只要太阳一落山,大家就要立刻离开。”

苏暖暖替段欣棋抹去眼泪,忽见静姨娘也从人群中站出来,微笑道:“奶奶,妾身是早该死的人,若不是爷当年救我出火坑,我骨头只怕都已经烂了。他当年为妾身花了两万两银子,妾身无以为报,如今又怎能占着他家人的位子厚颜苟活?奶奶,您和二姑娘都走吧,她的将来,还得奶奶照应着。让我留下来,妾虽不才,亦同样有一死殉节的勇气。”

“我不能走。凶徒若是知道我们都走了,他们绝对不会再攻打寺庙,而是会全力追击回京的马车,到那时,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在寺内牵制住他们,才能给逃回京城的人几丝生机。”

苏暖暖沉声说道。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公无私,然而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才决定留下来。毕竟她才是那个真正早该死去的人,如今能重新活过来享受几个月的美食,上天待她不薄了。

静姨娘一愣,旋即微笑道:“爷当年一掷万金为红颜的事,也算是天下闻名,妾身留下,好歹也该有一点分量。既如此,妾身愿意追随奶奶左右,就把位置让给林姨娘吧,她是二姑娘的生母,对于女孩儿来说,有娘在身边,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不……嫂子,姨娘,我不走……”

段欣棋又哭起来,而下人们则被这一幕深深震撼了。就连一旁的住持大师,也微微点头,闭目念诵着佛号。、

就在此时,只见房门大开,段庭方扶着房老太君迈步走出来。下人们连忙让开一条道儿,就见老太君走到杨夫人等的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沉声道:“你们都走,就算要牵制,我的分量才是最重的,更何况我这把老骨头是土埋了半截儿的,没有个我去逃命,倒让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在这里以身殉节的道理。”

杨夫人等一听,面色就白了,齐刷刷跪了一地,哭着道:“老祖宗,万万不可,您要是留下来,儿媳们就算逃得性命,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老祖宗……”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表孝心?刚刚那个争相逃命的劲头哪儿去了?无需多言,都给我走,这是我下的命令,你们不听就是忤逆,难道落个忤逆不孝的罪名,你们就都有脸面活了?”

“老祖宗……”

杨夫人等再不敢说,却仍是跪着不肯起来,无论如何,她们绝对不敢丢下房老太君独自逃命。

“老太太,您就别为难太太她们了。”

苏暖暖苦笑一声,上前来扶住房老太君的手,却听她扭头怒道:“你也要忤逆吗?我留下来才是最实惠的,我不信这道理你看不出来。”

“是,若单独只算账的话,老太太您留下来的确最合适……”

“混账东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夫人不等苏暖暖说完。便抬头怒喝一声。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还舍己为人的儿媳妇,转眼间就变成了忤逆不孝的蛇蝎毒妇。

苏暖暖不理她,只是接着道:“但老太太,这可不是算术题,按照结果行事就好。百善孝为先,这道理您也该懂的,您只要想一想。若今日您是孙媳妇。您的婆婆和太婆婆以年老体弱为借口要留下,换你活命的机会,您能做到留下她们自己逃命吗?若是您都做不到。为什么倒要孙媳和太太做到?老太太,太阳快落山了,我们真没有时间再在这里磨蹭,您快带着大家伙儿走吧。若是再和孙媳僵持着,大家就真的都走不了了。”

“可是……”房老太君知道苏暖暖说的有道理。气得跺脚道:“你们就不能给老婆子一个机会?也过过舍生取义的瘾?刚刚你和静儿那几句话,何等的掷地有声?老婆子也想效仿一下啊。”

“您可别。”苏暖暖假装轻松地笑道:“那话不过是说在人面前好听的。其实这寺庙里有武僧保护,凶匪们也不是那么好攻下的,稍微拖延一点时间。我们爷许是就能来救援了。不然,老太太还真以为我有那么无私大胆,肯留在这里舍生取义啊?”

“你这孩子……”

房老太君当然明白苏暖暖就是要舍生取义。这话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她心头热热的,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忽听身旁段庭方沉声道:“嫂子陪着祖母走吧。我是男人,没有丢下你这个妇孺独自逃命的道理,您能让姨娘和二妹妹离开,弟弟就算是死,九泉之下也感激您。”

“这是什么傻话?老三,你别忘了,你是安平侯府的男人。这一路上的凶险也未必就比普善寺轻省,到那时,全要靠你来周旋脱险。你以为我是放了你逃命?错,大错特错,我是要你承担你从未承担过的责任。三弟,好好儿照顾老太太太太,别给你大哥丢人,别给安平侯府丢人。”

苏暖暖柳眉倒竖,沉声呵斥,顿时就让段庭方没了声音。主持和身边几个武僧看着这一幕幕,心中大为感叹,此时见无人再有异议,住持便喧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太君请放心,贫僧必定率领僧众,竭力护世子夫人周全。”

下山时自又是一番洒泪而别,不必再提。苏暖暖这个时候表现出难得的坚决,不管林姨娘段欣棋等人的相让,硬起心肠命徐冉云薛芝兰等拉着她们离去。住持点了武功最高强的十多名僧人,与安平侯府的护院家丁随行护送。幸亏马车虽然被破坏,马匹大多还在,且村庄里也有百姓养马,虽然不是什么好马,此时却能救急。

那路上巨木和巨石也已分崩离析,附近村庄的百姓们一听说安平侯府下了命令,只要把东西移走就不追究,纷纷感觉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不接着该遭雷劈,反正就算皇家真要追究,自有安平侯府抵挡,皇上仁慈,想来也不会不讲理,迁怒到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头上。于是倾巢出动,拿着锤子镐头就奔到官道上,巨大障碍物在人民群众占便宜要趁早的心思下,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反正也没人贪心到想把石头和巨木完整地占为己有,于是砸的砸锯的锯,不到两个时辰,那两棵巨大楠木和几块巨石就被虐成了渣渣,被百姓们人手一块,如同搬战利品似得搬走。

第一百二十三章:凶匪出动

就在房老太君等人在护院和武僧们的护送下坐马车回京时,一直潜伏在对面山头的一伙凶徒终于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个人来到首领面前,着急道:“老大,路上的巨石和巨木被破坏,你说没办法,好,咱们就不去管了,可现在,连安平侯府的那些女眷都要逃走,您也不管?就这么眼睁睁看她们逃回京城?被总瓢把子知道,他会活撕了咱们的。”

本来一帆风顺的事,到头来却变故横生,陈景正是心烦气躁的时候,此时听见连一向视为手足的兄弟都对自己隐有指责之意,他不由得更烦躁了,怒声吼道:“我是眼睁睁的吗?你以为我不想把事情做的漂亮?可是你说,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手,你叫我怎么办?你当我是姜子牙,能撒豆成兵,请来天兵天将帮忙?刘二牛,你他妈的别只顾着说嘴,你有办法就说出来,我听你的。”

“老大,二牛也是急的,咱们这笔买卖钱财不少,若做好了,又能得总瓢把子信任,到时进了明玉楼的势力内,在南方六省,咱们可就是横着走了。”狗头军师也凑了过来,拼命劝抚着两个当家的。

“妈的,简直见鬼了,好好儿的安排哪里就出了漏洞?”陈景拍大腿,目光却死死盯在那群仓皇从后山下去的女眷们,忽然大声道:“狗子,狗子,你过来认认,看看是不是那个什么老太君侯爷夫人还有世子夫人都在下山的人群里?要真是这样的话,少不得咱们也要破釜沉舟了。”

“这还用狗子看吗?她们既然发现事情有变,还不争着逃命?马车还剩下两辆,要紧的主子坐足够了。我就说嘛,当初该把马车全都破坏掉。把她们全都困在山上最好。你们非说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有那么多下人和和尚,万一让他们拧成一股绳,不好打,剩下两辆马车,可以让她们为争这两辆马车离心离德,到时候就可能不攻自破。现在可好。倒成全了那些女人。我们这一追击起来,哪有攻山便宜?万一京城里那位安平侯世子再接应出来,咱们就真成了被渔翁捉住的鹬蚌了。”

刘二牛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听得陈景心头火起,大吼道:“闭嘴,就算那些女人个个都坐了马车,也没有人忠心追随她们。到时候咱们杀出去,一样得手。二蛋。再清点一下马匹,准备出发了。”

“是”

后面有人答应了一声,这里陈景和军师狗头商量了一下,正要整顿人马出击拦截。就听身旁狗子惊叫一声,他扭头看去,只见半大少年疑惑道:“老大。那些女眷里好像少了两个人,世子夫人和那位美得要人命的青楼姐儿都不在。”

“你个没知识的。就记得一个青楼姐儿,人家早三年就赎出去了。”刘二牛一巴掌拍在狗子脑袋上,转回身看向陈景,却见老大气得脸都涨红了,恨恨跺脚道:“这些女人搞什么鬼?还有没有点逃命的基本知识了?剩下一个世子夫人一个姨娘,是真以为咱们没法攻破那破寺庙?”

“会不会是她们逃命心切,所以把那位世子夫人和姨娘扔下了?毕竟那个姨娘是青楼出身,这种时候做弃子也正常。”狗头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一脸莫测高深的思考着,单看这架势,确实有点军师风采,可惜长得太磕碜,那张让人不忍目睹的脸破坏了他的高人气势。

刘二牛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就算那个姨娘能做弃子,可那位世子夫人呢?都说安平侯世子如今爱妻如命畏妻如虎,若是她不肯留下,谁敢把她留下来?那可是世子夫人,一旦落在咱们手里,安平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老大,您看后山腰上,那就是段庭轩的夫人和姨娘,她们真没走。”

狗子又惊叫一声,指着远处山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陈景和刘二牛以及狗头都不由地瞪大眼睛。

就在那险峻地半山腰上,两个女人并肩而立,他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能看见那迎风俏丽衣袂飘飘的纤细倩影,身后一大群人,大概是仆妇之类的,更映衬得那两个女人如同仙子下凡,似乎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

“狗子你看清楚了?会不会是那两个女人和身边丫头换了衣裳,给咱们演了一出戏?”

陈景沉声问了一句。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留下来?而且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她们这会儿不是应该躲在房间里惊惧哭泣颤抖吗?跑到半山腰扮嫦娥是怎么回事?这份勇气和镇定,似乎不是“傻大胆”三字能够解释的。

“老大放心,我这眼睛,一里地外飞过一只苍蝇,都能分出是公是母,那两个女人就是小侯爷的夫人和姨娘,千真万确,没有错。”半大少年拍着胸脯保证。对他的眼力,陈景心里也是清楚的,要不然这么一个身无长技的少年,凭什么入了他们屠狗帮这个精英团体?

“这位世子夫人如果不是失心疯了,就是因为她看透了咱们的目的,所以故意留下来,让咱们全力攻打寺庙,给其他女眷逃生的机会。”

陈景摸摸他的大光头,感叹了一句,却听刘二牛冷笑道:“她想得美,段庭轩再怎么爱她,难道她的分量还能重得过老太君和侯爷夫人?”

“是你想的美。”陈景哼了一声,看着身旁二弟不满道:“她的分量的确没有逃走的那些女眷重,不过现在有的选择的情况下,你敢去追击马车?你不怕半路被人反截杀了?”

一句话把刘二牛问住,期期艾艾了好半晌,才一跺脚道:“反正我听老大的,老大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既然听我的,那就别废话,大家好好准备准备,马先都放在这儿,接下来全力攻打普善寺。记着,我们只有这一夜的时间,到明天天亮,京城一定会来人,到那时不管任务有没有完成,都要立即撤退,一旦落入官兵手里,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第一百二十四章:疑兵之计

最后一句话不是问句,但几十个精悍的匪徒却是齐齐大吼一声:“宁可舍生取义,绝不出卖雇主。”

“好,出发。”

陈景大喝一声,藏在林中的匪徒们再不隐匿身形,齐齐站出来便向对面普善寺所在的山峰奔去。刘二牛跟在陈景身后,扭着自己的手冷厉笑道:“老大太啰嗦,一个小小的普善寺,就算他们有武僧,如今还剩下几个?咱们兄弟齐心,上去打它一个土崩瓦解。”

陈景嘴角抽了抽:虽然老二用词不太靠谱,但关键是气势让他调动起来了,算了,干这一行的,讲究什么用词不用词?能打才最重要。

就在这些凶匪们杀气腾腾往普善寺“进军”之时,站在后山目送马车在护院和武僧们护送下疾驰而去的苏暖暖以及静姨娘也立刻就发现了他们。

“这是有恃无恐了吗?咱们还站在这儿呢,就急火火地冲出来了,也不怕我们做准备?”

苏暖暖看着距离不过二里地的凶匪们,嘴角泛起一抹讽刺笑意,却听身旁静姨娘幽幽叹道:“大概是看到老太太她们走了,所以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也按捺不住,生怕咱们也跑了吧。”说完她看向苏暖暖,缓缓从发髻间将那根金钗拔下来,沉声道:“姐姐有匕首,妹妹也有这根金钗,此乃当日爷赎我时所赠,我今生负他良多,无以为报,就以这根金钗,一腔碧血来还他……”

“妹妹你要干什么?别做傻事啊。”苏暖暖见静姨娘面色坚定,吓得上前一把夺下那根金钗,看了看周身上下,这玩意儿收在哪里都不太安全。于是反手就插在了自己头上,接着大声责怪道:“你素日里看着精明,怎么事到临头,心理素质这么差呢?既然如此,干什么还要和我留下来?怎么不跟着老太太她们走?”

静姨娘:……

“不是……姐姐说要……以身殉节的吗?”

“我那是随便说说的你也信?”苏暖暖恨铁不成钢的点了静姨娘额头一下:“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你不懂?”

静姨娘:……

身后下人们:……

总算苏暖暖还没迟钝到家,发现周遭气氛有异。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话会给这些下人们带来多大的冲击。于是连忙咳了一声,转向被留下的那几十个仆妇严肃道:“以身殉节什么的,倒也不是随便说说。不过这种消极做法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用。你们就记住一句话,哪怕是死,咱们也不能让这些该死的凶徒好过了,能拽着一个去地府就不赔本。拽上两个就赚了。记着,我们的命高于一切。决不能随随便便就丢掉。”

“是,奴婢们谨遵大奶奶教诲。”

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其实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然而苏暖暖刚刚才大义凛然了一回,这些下人心中对她的崇拜之情正如滔滔江水奔涌不休。此时又见大奶奶临危不惧,更没有因为大祸临头而迁怒于她们这些下人,甚至明白说了性命高于一切。不能随便就丢掉。若不是把卑微如蝼蚁的她们放在心中,这种关头又有谁会为了威望名声而故意说这些话收买人心?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了好吗?

所以苏暖暖话音一落。竟然就真的掀起了大家心中为数不多的那点热血,轰然响应的声音把她都给吓了一跳,转头瞥了一眼静姨娘,吃货还暗自纳闷,心想我说什么了?怎么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似得?难道我还是个潜在的心理学专家或者演讲人才?

“奶奶当真是巾帼英雄,妾自愧不如。”

静姨娘也发出真心敬服的微笑,更让苏暖暖一头雾水,来自现代的灵魂根本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讲天经地义般的积极乐观精神,对于这些古代的女子和奴仆是多么珍贵和稀缺。

不过这会儿显然也不是研究大家心理的好时机,对面那些匪徒可马上就要杀过来了。于是苏暖暖回头看向住持,沉声道:“大师,我们先进庙吧,按照原计划行事。”

“阿弥陀佛。夫人请。”住持大师看着这群人从原本的萎靡绝望瞬间就变得精神饱满,心中对苏暖暖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侧身摆手,请苏暖暖先进殿门。

普善寺的武僧半数都护送房老太君返京了,寺里只留下十几名武僧,这里毕竟不是少林寺,武僧比比皆是。就现在这些武僧,还有好几个是云游至此在这里寄住的,不然数量更少。

就依靠着这十几名武僧,苏暖暖在后殿山门和自己等人的存身之处间建起了一道防线。

原本以为会经过一番苦战才能占领的后殿山门,此时却是半闭半开,留下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让冲到近前的几十名屠狗帮成员立刻就惊疑不定起来。

“奶奶的,这是瞧不起咱们啊。”

陈景看着那道门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门缝是在嘲笑他们,恼怒上来,他一挥手,就要命人强冲,却见军师狗头凑过来,沉声道:“老大请三思而行,寺门半开半闭,必定有诈,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那要是没有诈呢?我们就在这儿空等?你别忘了,诸葛亮的空城计可是好戏,当这些后宅女人没看过吗?”陈景暴躁,一把薅住狗头的衣服领子怒吼。

虽是这样说,但陈景自己也是心中惴惴,困兽般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这厮到底不改凶匪本性,没一会儿就站定脚步,咬牙恶狠狠道:“不管了,妈的,老子就不信,几个和尚和女人还能反了天?二蛋,马长,你们进去探探。”

被点名的两个土匪轰然应诺,大步流星来到寺门前,透过缝隙向里面看,只见整座寺庙好像是一座死域,静悄悄没一点声音。不知怎么,平时自觉胆子大到能吞天的两个家伙,就觉着头皮一阵阵发麻,然而老大的命令不能违抗,两人对看一眼,彼此给对方壮壮胆子,然后伸手一推门,那缝隙便扩大了。

惴惴不安的进了门,两人缩着脖子四下探望,一边像个小偷似得蹑手蹑脚向院里挪去,忽闻脑后一阵风声响,再回头已经不及,只听“咚咚”两声,一人脑后挨了一棍子,顿时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得手了?东哥,咱们……得手了?”先前被苏暖暖派遣去查看马车的小厮十七震惊看着地上昏倒的两名匪徒,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别废话了,虽然得手,不过也违背了奶奶的吩咐,赶紧绑了去和奶奶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吧。”仆人王东却没有十七那么兴奋,从腰里解下牛筋绳将两个匪徒绑在一起,接着一手一个提起来,大步往苏暖暖等人所在的后殿走去。

果然,苏暖暖看见两个匪徒,惊讶过后并没有什么喜色,而是皱眉问王东道:“不是说过见机行事吗?怎么上来就敲昏了两个?激起了那些凶徒的凶性怎么办?再说你们两个又不会功夫,就这么贸然上前,也太胆大,万一一击不中,你们俩还要不要命了?”

“奶奶您是不知道,我们本来谨记着奶奶的吩咐,不想对这俩歹人动手的,可他俩进门后那个鬼鬼祟祟恨不能走一步退三步的怂样,实在是太欠揍了,奴才要不给他一下子,手都痒痒,所以我和东哥眼神商量了一下,我们就上了,果然,手到擒来。”

伶俐的十七一边说还一边学着两个歹徒的样子探头探脑,顿时就把苏暖暖等人给逗得哭笑不得。这时秋泠站了出来,没好气道:“你违抗了奶奶的命令,还有脸说嘴,还不赶紧滚回去?万一让歹人趁着这个空子进来了,你们两个万死莫赎。”

十七嘿嘿笑道:“原本就说了不怕他们进来,我们也只是负责断他们后路的,既然和尚们没有示警,说明他们还没进来。叫我说他们一下子就损了两个人手,还敢进来?那不是傻大胆吗?”

“好了,别贫了,赶紧再回去守着。”

静姨娘下了命令,十七和王东这才又喜气洋洋的出去。这里静姨娘便对苏暖暖道:“奶奶的疑兵之计果然起了作用,那些歹人瞻前顾后之下,咱们就有机会了。”

“光是疑兵之计还不行。”

苏暖暖眉间掠过一抹戾色,咬牙道:“这些凶匪的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个个都是凶狠至极的角色,一旦拖得时间久了,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到那时,说不得就要浴血奋战了。不过现在嘛,能拖他们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说完便转向一旁闭目打坐的住持,正要说话,就听住持微笑开口道:“夫人莫急,慧明他们过来了。”

果然,随着话音,就见几个和尚走进门来,每人身后拖着一大团似柴非柴的东西,静姨娘仔细打量了下,发现这是在后山赏菊时无意间看见的野枣枝子,因为这种山野小枣的枝桠上遍布尖刺,所以又叫做枣棘子,乡下人喜欢用它来围菜园或者果园,可以防止偷窃。

第一百二十五章:时刻准备着……吃

众人都愣住了,静姨娘看着苏暖暖道:“奶奶要这些东西作甚?”

苏暖暖笑道:“这本是厨房里要烧火的,普善寺当真是藏龙卧虎,连厨房烧火的也练着铁砂掌,如今却让我们派上大用场。”说完就对几个和尚道:“麻烦师父们将这枣棘子放置在墙头,不必怕被歹人看见,就是要让他们看见呢。”

“夫人这是何意?”为首的和尚也听糊涂了,却见苏暖暖微微一笑:“疑兵之计啊。那些土匪一看,咱们把墙头都封上了,这明摆着就是要断他们后路,可不又得迟疑一阵子呢。”

“原来如此,夫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几个和尚也都笑了,他们虽是武僧,却也是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若是能将这些歹人吓退,那自然比刀枪相见流血厮杀的要好。

看着和尚们拖着枣棘子离去,静姨娘和秋泠等人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苏暖暖,秋泠便笑道:“婢子向来知道大奶奶厉害,却没想到竟这样厉害。您如今这份儿气度,可也算得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呃!五里之外了。”

苏暖暖“扑哧”一声笑,摇摇头道:“姐姐不会拍马屁就不要勉为其难了嘛。”

秋泠脸红,却知道苏暖暖的性子,因梗着脖子道:“怎么是拍马屁?不过是一时用词不太恰当。不信奶奶问问这些人,谁如今不把奶奶当做巾帼英雄般看待?这些什么疑兵之计都不用提了,单就您这份儿临危不惧,大宅门中的女人有几个能做到?”

“再夸我要飘上天了。”苏暖暖摇头笑,此时太阳已经下山,殿内光线开始变得昏暗。静姨娘不自禁就往苏暖暖身旁靠了靠,听对方问她怎么了,就垂首小声道:“这殿里是四大金刚,光线昏昏,我……一时间有些害怕。”

苏暖暖便明白了,四大金刚都是面目凶恶的,别说静姨娘了。就是她一打眼看见。也得吓一大跳。

一念及此,心中忽然一动,于是又连忙到住持身旁低声说了几句。住持诧异看了她一眼,接着点头微笑,表示答应了。苏暖暖这才高兴转身,拍手道:“好了。天黑了,咱们准备开饭。”

“噗”的一声。不知多少人把口水喷了出来,刚刚还对自家奶奶崇拜到无以复加的下人们,此时都扶着额头暗自嘀咕:知道奶奶您是吃货,可……可这都什么时候儿了?咱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吃的?您看住持大师完全愣住了啊。和尚们也全都张口结舌啊,出家人宠辱不惊,都让您给吓成这样。这……这真是太丢脸了,安平侯府一家子吃货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吗?唔!其实已经传遍了吧。早在老太太过寿的时候。

这样一想,下人们也就释然了,不过仍对于自家奶奶这种时候还要想着吃的行为给予了眼神上的不支持。却见苏暖暖眉毛一挑,冷哼道:“一个个都想到哪里去了?以为你们奶奶我就贪吃到这个地步?为了点儿吃的连命都不要?笨死了,咱们这里不飘点饭菜香味儿,怎么让外面的歹人们更惊疑?到时候他们不敢贸然进来,在外面挨冻受饿,咱们在这里吃的饱穿得暖,嘿嘿!想想都痛快。”

“原来如此,连吃饭都被奶奶作为疑兵之计了。”静姨娘微笑着接过话茬,拼命往苏暖暖脸上贴金:“那奶奶打算吃什么?这里不是厨房,除了水之外,没什么现成的家什,锅碗瓢盆都没有,难道还要现去厨房取?”

“用不着,今儿让你们尝一道风味菜,石头烙饼。”苏暖暖呵呵笑着说道。这还是她前世从毕淑敏的小说里看到的一个在外面野炊的吃法儿,那时候就被深深吸引,后来自己也用平底锅做过几次,很是喜欢,却没料到能在穿越到这个架空时代后,实现它真正的吃法儿。

篝火熊熊燃起,为阴冷大殿添了几分温暖,四块原本就放置在大殿中的平整白石被架在了篝火上,所有人都好奇看着,很快就有人从厨房拿了面和油还有几根擀面杖干净刷子勺子回来,那两个小和尚犹自不敢相信,一个劲儿问道:“就这些吗?不需要再拿点儿别的了?咱们腿脚快,再跑回去拿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