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站着不动了,捏着狗绳支支吾吾不讲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许惟,可怜巴巴。

而泥鳅那货更是不能指望,它压根不清楚状况,一个劲摇头晃脑耍帅,污泥甩了一地。

平安急得要哭:“我妈肯定要打我,还有舅舅,泥鳅是他宝贝儿子,现在丑成这样,我这回要惨了。”

“你别急。”

许惟赶紧过去接过绳子,泥鳅蹦过来,给她白皙的小腿蹭黑一层。

幸好今天穿的是短裤。

“你现在回屋,先把衣服脱了,洗个澡。”许惟说,“我带泥鳅洗一下,等会去找你。”

“好好好。”

平安跑上阁楼。

许惟连哄带拉,带泥鳅从屋外绕去后院。

杨青正在晾床单,一回头,也惊到,“这是泥鳅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不知道去哪玩了,大概掉泥水里了。”

许惟把绳子系到柱子上,接桶水直接倒上去给它冲洗,泥鳅似乎很生气,一直转圈躲着,还嚎了两声,显然不愿意洗澡。

“乖一点啊。”许惟蹲下来,在它头上抓两把,再摸摸。

泥鳅慢慢配合了,缩着脑袋,眼睛觑着她。

许惟看笑了:“小可怜儿,跟你主子一样。”

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要人哄。

杨青听见这话,看了许惟两眼,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许惟接了三桶水,将泥鳅洗出原来的样子,交给杨青照应。

她去了阁楼。

阁楼一共两层半,一楼是个小厅,二楼两间是小卧室,钟琳住一间,隔壁是平安住,顶上半层是纯木头结构,空在那。

许惟找到平安的房间。

平安洗好澡,在穿衣服,听到敲门声先开条缝,脑袋探出来,看见是许惟才松口气,让她进去。

许惟帮平安洗了脏衣服,晾起来。

平安跟在后头,很是忐忑:“许姐姐,我妈肯定会看见我换了衣服。”

许惟问她:“害怕?”

平安猛点头。

许惟走到小桌边,看了看桌上一摊书,喊平安过来坐下。

“发生什么事了?”

平安说:“我告诉你,我妈如果打我,你帮我拦着点行嘛。”

许惟被逗笑:“你说说看。”

平安咬咬牙,招了:“我跟人打架,泥鳅就跑水沟里打滚去了,我就下去拉它。”

许惟懂了,“干嘛打架?”

“他骂泥鳅傻。”

许惟:“……”

敢情还是为泥鳅出头来着。

平安又求:“许姐姐,你帮帮我成么。”

许惟说:“你怎么老叫我姐姐,我比你舅舅还大。”

“啊,那要叫什么?”女人不是都不喜欢被叫阿姨嘛。平安一着急脑子动得贼快,“你让我叫舅妈也成。”

许惟一愣。

平安却开了窍似的,笑嘻嘻说:“许姐姐,你想做我舅妈吗,你想的话,我们就是亲戚了,你对我好点儿。”

许惟说:“你脑袋挺聪明啊。”

平安得意了:“那你快答应,我舅舅那么帅。”虽然很凶。

许惟笑着,也不说话。

平安又来一招:“我给你看我舅舅最好看的照片。”

“照片?”

“对。”平安爬起来,从柜子上拿相册翻给许惟看,“这个,我舅舅上大学的时候。”

照片上的男孩站在石头上,后头是溪流。

他板寸头,穿一身黑色运动服,看着镜头,眉毛漆黑,眼睛亮。他脸上有一丝不大明显的笑容,显得敷衍。

照片不算大,比许惟手掌小点,塑封过,右下角印着时间——2008.4.3。

许惟看了一会。

平安问:“好看嘛。”

许惟点头:“好看。”她没抬眼,问,“这个就一张?”

“对啊。”

“那给我吧。”

“啊?”平安为难。

许惟对她笑,“你妈那边我帮你,保证不挨打。”

平安一秒点头:“行行行。”

许惟把照片抽出来,放裤子口袋里,对平安说:“你舅舅让我教你写字,现在刚好有时间。”

平安刚刚犯错,也不敢说不写,乖乖拿出本子。

许惟打开一看,受到惊吓。

本以为是钟恒毒舌,没想到真是“奇丑。”

这一教费了不少时间,到十一点才歇。

平安很会卖乖,拿了两罐旺仔牛仔,给许惟一罐。

外头有说话声传来。

许惟走到阳台,平安也跟过去。

是钟恒接到人回来了。

三四个陌生人拖着行李箱走进客栈,钟恒停完车,刚进院门,走到小花树下,杨青带着泥鳅出来。

一见到主子,泥鳅忍不住撒欢,一溜儿跑过去,钟恒把它抱起来,对着脑袋一顿揉:“什么德行,矜持点啊,儿子。”

许惟靠在栏杆上,看得好笑。

平安喊:“舅舅!”

钟恒抬头,循声望过来,目光没放平安身上。

许惟没动,钟恒眼里渐渐有笑。

许惟抬起手,晃晃手中那罐旺仔,“接着。”

放手一扔,红罐子在空中划一道线,稳稳落进他手里。

那年早读,他罚跑,八圈,下课从操场跑回来,在楼下看见她。

她站在二楼,手里也一瓶牛奶,从上头丢下去,“给你。”

☆、第18章

18

钟恒笑容扩大,眉眼弯了弯,把泥鳅丢回地上。

许惟看到他手指放到唇边,和当年一样隔空给了她一个飞吻。

平安眼珠子都瞪起来,捂着嘴躲到栏杆后头咯咯笑,边笑边对许惟说:“我舅舅在亲你诶。”

杨青站在门廊处,这一幕自然也看到,她脸颊微烧,心里却皱巴巴。

许惟指指客栈大门。

钟恒头点了点,看她几秒,进去了。

杨青去了后院,站在树下看着水池边的男人,他正开着凉水往头上冲。

天气太热,他T恤背心处被汗浸透,一大块湿迹。他腰窄腿长,单看那双小腿,都能令人脸红。

在杨青眼里,他有时似乎很好相处,有时又让人看不明白,有时不大正经,讲话粗糙,有时又认真得吓人。他会聊天,但不会说心事,他会待人好,但谨守分寸,他做人做事,有自己的一套。

这样的男人,从内到外都很吸引人。

钟恒冲好脸,抹掉水珠,往回走,看到她。

杨青紧张得脸热。

她顿了一下才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钟恒哥。”

“嗯,有事?”他笑着,露出白牙,显然心情很好。

杨青也挤出笑,“没什么事,就是想说泥鳅今天出去玩弄得很脏,是许小姐把它洗干净的。”

“是嘛。”钟恒意外,“她帮泥鳅洗澡?”说完就笑,“我错过这好戏。”

杨青点点头,揉着手指,“钟恒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钟恒走到木椅那,从兜里掏出红罐子打开,慢慢喝牛奶。

杨青也走过去,小声说:“许小姐……是你女朋友么?”

钟恒手顿住,捏紧了牛奶罐。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抬头,“问这个干什么?”

杨青顿时更紧张,不知道怎么站下去才好,硬撑着笑,“我看你们挺好的样子,如果谈朋友,琳姐应该很高兴,不用为你操心了,街上的阿姨婆婆们也不会老折腾着给你介绍姑娘,许小姐那么好看,大家都会为你开心。”

钟恒没抬头,“这事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哦。”杨青说,“大家就是关心你而已。”

钟恒没说话,几口把牛奶喝完了,一直到离开前都没回答她的问题。

许惟在平安的屋子里待着没走,看她练字。

泥鳅少爷在院子里刨土刨到百无聊赖,自个跑了过来。

平安休息时带泥鳅到三楼的小间里玩耍。

许惟给她检查作业,没一会就听见平安在上头嚎。她上去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泥鳅那家伙不知怎么地跑到房顶去了,这会儿站在那一双狗腿瑟瑟发抖,死活不敢下来了。

屋顶是伞形,木头搭的。泥鳅站在正中间,睁着一双无辜的狗眼。

平安站小天台上仰着头乱嚎:“下来啊傻狗!”

“你别骂它了。”许惟说,“赶紧哄哄。”

平安于是开始夸:“乖泥鳅、乖宝宝,最帅的狗蛋蛋,你快点下来吧。”

泥鳅一动不动。

许惟:“……”

估计被恶心得不想下来了。

许惟打算自己上。

“你待着别动。”她嘱咐完平安,拿了个凳子,上身刚扒上去,底下一声喊:“许惟。”

她一回头,看到钟恒的脸,他在楼下。

“别乱动!”钟恒皱着眉吼一声。

半分钟不到,他奔上来。

许惟却已经上了房顶,泥鳅脑袋缩在她怀里,大嘴拼命往她胸口挤。

钟恒看得来气,“叫你别动。”

“我这都上来了。”许惟摸着泥鳅脑袋,“它是不是恐高啊,看这抖的。”

平安在一旁喊:“快把它丢下来。”

许惟看着钟恒:“你接好。”

她抱着泥鳅,手一松,泥鳅叫了一声,落到钟恒手里。

许惟从房顶上慢慢下滑,停在边沿上。

钟恒丢下泥鳅,手张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