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的轻语呢喃,就像潮湿海风里一首柔曼的乐曲,在她的描述下,晶繁缓缓进入了梦乡。

“第一天,这样快就结束了么…”似是有这么一句被轻轻吐出唇边,却被淹没在大海温柔的怀抱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晶繁听见苍蓝的轻声呼唤:

“小晶,快些起来。”

“天亮了么?”他自是生活在永远的黑夜。

“不,天还没亮。”苍蓝为他轻轻披上一件外衣,“我们去海边等待日出,好不好?”

“好。”

苍蓝牵着晶繁的手,赤足走在微微潮湿的海滩上。晶繁任由她牵领着,一步一步,不管前方是沙滩还是海洋,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迈出自己的脚步。

两人坐在海滩边,听海浪声近在耳边。

“真好啊。”晶繁靠在苍蓝的肩头,“离海那么近、那么近,我几乎可以闻到海水略带苦涩的味道…”

苍蓝笑着,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天的日出不负所望地如期而至。先是微露一抹金光,然后,越来越大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海面,深蓝色的夜幕慢慢退散,湛蓝的海上呈现出晶繁所形容过的那种,无尽的波光粼粼。

无数光点闪耀着,面上阳光的温度越来越炙热。在苍蓝的描述中,晶繁仿佛是看到了、感受到日出在眼前。在闵国偌大的国土上,在这个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苍蓝和晶繁第一次,成了全国第一个见证这一天开始的人。

这是雪晶融化前的倒数第二日。

看完了日出,苍蓝让晶繁再小憩一会,自己则是像一个寻常的百姓那样,走上街市去买些菜粮,捋袖做饭。

在被迫流浪成平民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学会了做几样简单的小菜。待到晶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摆在木桌上的饭菜香。

“来,开饭了。”她轻轻呼唤着他。

有种甜蜜在心头弥漫开来。海边的小木屋,自己动手洗衣做饭,一如一对寻常的百姓夫妇。

或者,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师傅,我想我最终可以理解你那时所说,关于为一个女子而动情的感受。晶繁轻轻含食苍蓝送到嘴边的食物,事实上,他已经吃得越来越少。

他们就这样在相依相伴中渡过了一天。这一天中,这个世界很安静。他们只有彼此,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相扰。晶繁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这极致的幸福,值得用他的全部来换取,他以为。

这一夜,他们牵着手在海边散步。渐渐的,晶繁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蓝…”他伸手触到她的脸庞,淡淡微笑:“这两日,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我想,我的人生快要没有缺憾了…”

“别说了,小晶。”

月光下,少年苍白的肤色如瓷器般映出淡淡的光泽。他的眼睛是那样的蓝,纯粹如月般皎洁。

“现在,请你,实现我最后一个愿望吧…”

他闭上眼睛,以手指滑过的地方,轻轻覆上自己温软香甜的唇。

海滩温软而厚实,温柔地怀抱着这对真心结合的人儿。尽管今夜的风有些微凉,却融化在他们彼此相拥的微热中。

轻轻飘来的云朵遮住了月的眼睛。只余下潮声如乐,吹奏着这一曲热烈而凄美的绝唱。

“…做为我的妻主,把我们未来的日子,都在三天里过完吧…然后,我想…真真正正地,成为你的人。”

“好,我答应你。”

这个微热的夏夜,苍蓝和晶繁毕生都不会忘记。在天地的尽头,他们许给对方的,是一生的诺言。

第一七六话 余温

虚弱的晶繁,只承欢了一次,便慢慢睡去了。苍蓝抱着他,在潮起潮落的海边坐了许久许久,直到海面上隐隐露出一抹白,才缓缓起身离开。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日。

也是,他的…

她低头看向安静沉睡在怀里的晶繁。他那双纯净的蓝色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呼吸绵长。若不是他的嘴角还略含笑意,她真的很想立刻就将他唤醒。

过了今天,她…还能将他唤醒吗?

一颗咸涩的泪水如黎明前的流星,刹那划过她的脸庞。可是她并没有看到,在她怀里安睡的那个人儿,他白玉般的耳朵里,那若隐若现的红光。

于是这一天也在波澜不惊中很快过去。苍蓝和晶繁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哪怕今天已经到了末路,他们都想像生命中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那样渡过。相濡以沫地生活。

每一个平淡的日子,其实都是幸福的影子呵。

晶繁已经完成了师傅的吩咐,终于嫁作她人夫,并且,渡过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三日时光。是夜,他靠在妻主的怀抱里,悠然而宁静的,心绪渐渐飘远。

朦胧中,仿佛屋外的海浪声和雪国遥远天空里的白燕鸣叫合到了一起,世界在无限喧嚣中,无尽的红光漫布在他的眼前,霎时间,仿佛世界只余下了红色。

“…小晶?小晶…”苍蓝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却再也不能给她任何反应。

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起身下了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是回去的时候了。一直到最后,晶繁都没有说过一句让彼此伤感和不舍的话。她多想将这抹天山白雪一直留在身边,可是,她不能这样自私。现在回去,赶在天亮以前,或许其他人还能见得上他的,最后一面。

骏马撒蹄奔驰在寂寥夜色中,显得仓惶而惊恐。苍蓝如墨的长发披散着,在御马而驰的风中,张牙舞爪地飞舞着,叫嚣着主人心中的不平静。

苍蓝渴盼上天能留住晶繁更久一些,却在即将到达赤骁的时候,发现怀中人儿渐渐没有了呼吸。

待他们回到客栈,所有人听到响动聚集而来,看到的已经是静静躺在床上的晶繁,如瓷器般没了生气。而苍蓝则低着头坐在一边,满身尘埃掩盖着落寞。

叶初蝶怔愣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曾经与他日夜相伴的少年,他生命中难能可贵的伙伴和挚友。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

他早就知道会面临这一幕,可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在自己眼前时,泪水还是止不住倾泻而出,打湿了衣襟。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是禁不住红了眼眶,默默地肃立着,为这个善良仁慈少年的离去而悲伤。

“他是,为了控制疫情,为了闵国,才牺牲了自己的呵。”何眉欢静静说出了所有人心中所想的话。

莫小草站在人群最后,睁大眼睛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面上没有一点表情。他看见莲幻径直向苍蓝走去,递上一杯茶水和一块洁布:

“主子,一路风尘仆仆,歇息一下吧。”

苍蓝抬眼看向莲幻:“谢谢幻儿,我不渴。”

莲幻耐心地在她身边蹲下,并将茶杯轻轻塞到她手里:“可是您累了。”

他为她擦起脸来,动作轻轻的,仿佛不想惊扰了她的思绪。苍蓝低头望着水杯中自己憔悴的倒影,终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房间里充满了伤感和哀伤的情绪,叶初蝶握着晶繁尚且温热的手,低低地忆述往怀,还时不时落下泪来。就在这个时候,晶繁精致的眼角里,竟也流出了泪水!

“你们…你们快看啊!”叶初蝶忍不住惊叫起来,“晶繁他、他没死!他也在流泪!是不是他听到了我的话?”

苍蓝急急地循声望去,晶繁的眼角旁,果然渗出了晶莹剔透的液体!

她上前轻轻搭住他的手腕,他居然又有了脉象!这简直是奇迹!

“快,快去叫御医来看看!”苍蓝和叶初蝶,还有房中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晶繁。慢慢的,那些渗出眼角的泪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红色来,一直到最后,变成了暗黑红色的鲜血。

“为什么他的眼睛会流血?”叶初蝶看向苍蓝,却见她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小片刻后,晶繁的耳朵里也渗出血来,同眼里的一样,是接近黑色的暗红。

叶初蝶取了洁布为他一一擦净,过了不久,却又渗出一些来。待到不再渗血的时候,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晶繁的眼睛微微扑眨了好几下,竟慢慢睁开了!

“晶繁!”叶初蝶欣喜不已,抓着他的手臂左看右看。活了!可真的是死而复生的!

“小…飞蝶?”晶繁还很虚弱,声音细如蚊讷。他微微转过脑袋,“怎么…大家都在这里?我…我不是死了么?”

“小晶…你…”苍蓝凑到了他的眼前,语气从疑惑慢慢转向肯定,“你看得见我们?”

晶繁微微眯了眯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他要很努力才能勉强看清身边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影。

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张无上清俊的容颜。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那精致无比的五官,略带着一点点男子的清秀,更多的是脱了稚气的飒爽和从容。她的眼睛,很黑很黑,幽深得如最深邃的谷,他只与她对视了片刻,便有些被吸进去的感觉。

“蓝…你长得,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晶繁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已经被叶初蝶的飞扑挤到了床铺的一边。

“太好了晶繁!你不但没事,现在连眼睛都能看得见了!说不定这是你中的毒和你身上本就有的,在你身体里以毒攻毒呢?不管怎么说,是因祸得福了!”

晶繁温柔地看着叶初蝶,微微笑道:“你的眼睛,也哭得太红了吧…”

叶初蝶面上一红,松开了他:“刚才我确实是伤心的很!没想到你这家伙醒来之后,居然是这样取笑于我!你还我眼泪,还我伤心来!”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苍蓝都掩不住欢喜而笑意满面。片刻之前还是浸染着悲伤的房间里,此一刻已经变作人间天堂,不快之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映照出每个人的笑颜。

所幸这个时候御医们才匆匆赶来。她们为晶繁简单地把了把脉,就向苍蓝通报他除了有些虚弱,身上的毒血已经差不多完全流尽了。苍蓝点了点头,就让一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御医们打道回府了。她心道若是她们真的亲眼见证了晶繁起死回生,从眼耳中排出毒血的过程,可能轻则百思不得其解,重则因着羞愧而辞官归故里吧。

她可不想这样。只要小晶还鲜活地存在这个世界上,还依然留在她的世界里,这些事情的缘由,总会水落石出的。

莫小草冷眼看着这一切,与房中欢乐闹腾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莲幻的视线瞥过他,发现他并没有看着大家都关注着的晶繁,而是…看着苍蓝?

他见到莲幻看向自己,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是错觉吗?莲幻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莫小草的眼神里藏着的…莫非是担忧?

晶繁的奇迹康复让所有人精神振奋,而苍蓝也趁此机会宣布了已经纳晶繁为十君之一,为了纪念其离家背国来到她的身边,特赐予封号“雪君”。众人对于这一结果也觉得早就是意料中事,无非是喜上加喜。

如此一来,又让晶繁多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苍蓝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地启程回清云了。她心中庆幸,幸亏晶繁没事,这一路归途才能带着大战得胜的喜悦心情。否则,闵国的灾劫是避免了,但要拿失去晶繁的痛来换,又情何以堪?

近七日的路程,与出发的时候一样,苍蓝一行是日以继夜地赶路,总共也就投栈了三次。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精神抖擞,可越接近清云,她就越觉得自己神智有些模糊不清。她以为自己是累了,便放弃了骑马而改去马车休憩,对什么人也没提起。

第五日夜晚的时候,他们已经到达了离开清云两城之隔的小镇上。躺在客栈的床上,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刺痛,冷汗禁不住滋滋地往外冒。更难受的是,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适,却总是在半梦半醒里不能完全清醒过来,仿佛随时都要昏睡过去。

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被轻轻推了开来。苍蓝在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个人影走近了她。

无人通报,门口的女卫去哪儿了?她心生疑窦,不知会不会是歹人?她本想挣扎着爬起身子,却远远地飘来一阵淡淡的梨花香风,仿佛在瞬间擭住了她的呼吸。

似是在遥远的梦里,才闻过这样的气息吧…不知不觉的,竟让她放松了全身戒备,内心安静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可能是感觉到她不断在出汗,那人又拿了丝绢替她轻轻擦拭着。那间或略过鼻尖的梨花香味,让她好想伸手去捉住那只,此刻正在抚摸她脸颊的手。

“…”那人似乎是既不可闻地微微叹息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女卫的声音:“主子的房门怎么开了一条缝?都说了让我去完茅厕你才去的吧…”

那人听见门外的响动,迅速地离开了房间。女卫探头瞧见房里没什么异样,主子也依然好好地睡着,以为门是被风吹了开的,便又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好。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未曾想到,清云的皇宫里即将发生两件大事。其中一件,便是此刻身在中宫的柳容忽然感觉腹中疼痛阵阵,于是他让桑儿拍响了为着陪伴他而留宿中宫的冷幕月的房门:

“禀月君,主子、主子他可能马上要生了!”

第一七七话 同生

遥远无垠的天际,呈现出一种极浅极淡的、近乎透明的蓝色。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冰凉气息。低下头,除了漫山遍野的白雪,便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他的眼睛,比雪国的天空还要纯净,还要透蓝。

只是…他小小的生命之花,尚在含苞待放,却已经要无情凋谢。

思虑再三,他决定留住他的鲜活——即便是用十年乃至更漫长的黑暗世界来做交换。

人的生命何其珍贵,轮回又会有几何?

他亲手,将他身上的毒全部都封在了他那双,如天空般明媚的眼睛里。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便只余下黑暗,再见不到半分,这色彩斑斓的世界。

“小晶,你要记得,天下女子皆薄幸。可是为师依然要你去找一个真心所爱的女子托付终身,因为无爱无恨的人生是空白的,我不想你连这点感受都不曾有过…”

“…你成年之后,第一个能将你带下山的女子,便会是你的妻主…”

他没有告诉那个叫晶繁的少年,他唯一的弟子。他将毒血全部封存在他的眼睛里,并不是不能破解的。倘若有一天,晶繁真心委身于某个女子,他的血脉便会急速顺流,由交合之气打通他所设下的那道穴卡,毒血自然便会从他的眼中流出。

只不过…那天下至霸道的毒,会自然而然转移到那个女子的身上…这点,他没有告诉他。

既然女子最终会薄幸弃了他们男儿,倒不如,让她为小晶付出一些…

他早已为晶繁部署好了这一切。只是到最后,他究竟会走到哪一步,便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一夜乱梦之后终于迎来新一天的开始。楚惜寒自早起出房,见到女卫们依然守在苍蓝房门口时,便觉有些不妥:苍蓝向来早起,特别是这几日,因为急着想赶回清云,更是经常一大早便催促着他们赶紧用完早膳上路,可今天,她的房里居然毫无动静?

正在此时,叶初蝶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她还没起身?”

女卫们早已将他当成了未来主子,自是恭敬道:“主子一直没有起身,适才莲幻公子已经进去了。”

于是叶初蝶和楚惜寒也敲门而入,见到的却是莲幻正在焦急唤醒苍蓝的场面。楚惜寒惊讶之余,都不忘先将房门关上,以免有什么谣言传了出去,引出大乱子。可想虽这么想,她还来不及伸手,房中的场景已被跟着叶初蝶而来的晶繁见了个彻底。

心思玲珑的晶繁一见到昏睡中的苍蓝,再转念一想,便立刻明白这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她的手腕轻轻一搭,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下额上,冷汗便涔涔地滋了出来。

“晶繁,她究竟是怎么样了?”叶初蝶急急地问道。

楚惜寒和莲幻虽不出声,却也是用紧迫的目光盯着他瞧。

晶繁垂下眼帘:“如果…如果我的判断没错,蓝她是,她是中了毒…”

叶初蝶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晶繁沉默不语。忽然莲幻一步迈到他的面前,俯□子冷冷地说道:“她是中了,你原本身上的毒,是不是?”

晶繁的脑中依然在思考原由。听到莲幻的话,他抬眼与他对视着:“照她的脉象看,应该不错。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不是神医的弟子么?你怎么能不知道!”莲幻显然有些急了,但他还是努力压抑着自己,紧紧地将五指攥在一起:“她不能有事!”

楚惜寒跟着苍蓝出入至今,所见到的莲幻,皆是冰冷沉默、处变不惊的,从未像现在这般激动过。其实她心中也是冰凉彻骨,毕竟晶繁先前命悬一线的情况,个个都是看在眼里。

现在,与那时相同的情况又发生了。可这是闵国的君主性命受胁呵,这对从小就以君主的一切胜过自己性命为信条而活着的莲幻来说,无疑比天塌下来更为严重!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冷静。”楚惜寒不露痕迹地深深呼吸道,“首先,大家要小心,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否则以讹传讹,传出问题来。其次…”

她转而看向晶繁,“比起先前晶繁公子的中毒,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公子现在在这里,而且连双眼都看得到了,希望公子能够尽快将主子救醒。因为公子可能是我们眼下唯一的曙光,所以我希望大家都不要给他压力,好让他尽了全力去。”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她是在替苍蓝保护着晶繁。可此时此刻,晶繁的脑海中却是乱了,乱到最后一片空白。也许所有人都能为他找到借口,帮他开脱,能看在苍蓝的面子上对他依然礼貌有加,可是他自己知道,和他一模一样的病症,和他请求成为她的人那件事,万万脱不了干系。

莫非是他、真的是他,间接害了自己的妻主?师傅…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呢?所以即便他恨透了女子,也仍然要他找到心爱的人嫁了…

怎么早想不到这一层?他真真是蠢透了!晶繁懊丧不已,看着苍蓝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额上不停冒着冷汗,他急忙伸手想为她擦去——

莲幻执着丝绢,已经细细地拂了上去。他讷讷地收回手,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掩不住的哀凉。

“别发呆了。你还有时间发呆么?”楚惜寒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一句话,将晶繁从伤感中拉了出来。楚惜寒说得对,不论如何,他都要将她救回来!

苍蓝昏睡着的第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已经近在两城之隔的清云皇宫里,此刻正乱作一团。

端热水的和拿洁布的宫人险些撞倒在一起,数十个稳公严阵以待,个个神情紧张。容君由昨夜开始阵痛,已经过了一夜了,至今孩子还不肯出来。有经验的夏绯砂和已经身形笨重的宁昭颜在屋内帮手,冷幕月、珮璃和柳玲珑也不闲着,在外头指挥。因着屋里人不能太多,柳玲珑又慌张得很,经常打破这个那个的,于是就被赶了出来。王雅竹也同他们在一起,不过看起来脸色可不怎么好。

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一路疾驰。苍蓝躺在车厢里,晶繁一路上都在为她施针用药。几个时辰过去,虽然她的冷汗和呓语是少了些,却始终不能彻底醒来,而坐在她身边的晶繁,却早已经满头大汗。

一块洁白的丝帕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抬头一看,竟是一直守在一旁的莲幻。

“谢、谢谢。”他嗫嚅了一句,却见对方已经走开了。他马虎地为自己擦了擦,又接着研究起来。

“我回来了。”叶初蝶从天而降,推开马车厢门走了进来:“她怎么样了,晶繁,你找到办法了吗?”

晶繁微微摇了摇头,叶初蝶露出一丝失落,但还是鼓励道:“我已经先行去过前方了,守城军知道皇上回来了,一路上的城门都已经准备好为她而开,相信能节省不少时间。等到了宫里,珍惜药材随你用,一定会有办法的!”

乐观向上的叶初蝶感染了低落的晶繁。事实上,他已经想好了,倘若那些药材都无计可施的话,他便会走那最后的一条路…

车轮滚滚驰入清云城中的一刹那,后宫里也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容君生了!容君终于生了!是个小皇子,父女平安!”

宫人们欢天喜地地奔走相告。一群稳公也是喜上眉梢,他们的脑袋终于保住了,他们的全家都会有好日子过了。

虚弱的柳容躺在床上,见到夏绯砂将女儿抱到自己面前,那样红扑扑小小的一团,哭声却是响亮无比,昭示着新生命的诞生,虽然脆弱,却又无比的坚强,不由得落下泪来。

“傻瓜,你刚做了爹爹,又生了蓝儿的二皇子。这么好的事情,这么能哭呢?”宁昭颜为他抹去脸上泪花,“听说她马上就回来了,不知她见到小皇子,会有多高兴呢…”

他这么说着,小皇子却是哭得愈发起劲了。

“绯君,你抱着孩子怎么总哭?是不是她不喜欢你?让我抱抱吧!”冷幕月眼红地看着小婴儿好久了,可是他们一个一个轮流着抱过来,好久都轮不到自己,他终于急了。

“你个小不点,我抱着她不喜欢,难道还能喜欢你不成?就不给你抱!有本事,你也生一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