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要送红杏出墙啊,怎么梯子先翻出去了?

嗜梦看着张先温柔的笑着,笑忘幽怨的望着,心里抽痛,却不知这一痛是因了南柯公子,还是笑忘?或者是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眼神,将她这个过客彻底清算在外。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围观?

嗜梦撩起衣裙,在笑忘来得及阻止前,一言不发的走出了院子,紫冉看看嗜梦负气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面前无限暧昧的一对,在道义和八卦之间痛苦的抉择——

“等什么,追啊!”

“你是谁啊你!”

笑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要是能追我他妈的就自己追了!”

老子不是怕她泪流满面我心里一软我们一个拥抱老子又满天吐血么!

可是在紫冉听来却是,“没看我正和张先火热呢么?”于是仙子很善解人意的一笑,“明白。”

不不不,你回来,你不明白。

笑忘挣脱,张先却是紧紧箍着他,狐狸这元气大伤四肢无力,毫无还手之力。那紫冉的一抹紫衫出了院子,张先倒是先放开了手。

笑忘盯着张先,看着他眸子里的温柔逐渐褪去,又是那一个无伤大雅读诗、不管他死活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又说不清,笑忘试探的问了句,“你意欲何为?”

“图谋不轨。”

“所为何事?”

“躯。”

棉被滑落在地,笑忘傻傻的看着张先,郎中淡然的说,“这个不是摸的,是轮回之祖拜托的。”

半个月前。

“轮回之祖真的是这么说的么。”张先立于门口,丝毫没有让门外来客进来小坐的意思,那冰冷的眼隐去了一切暖意。

而他本是个温善的人。

“老祖得知是你为乐神采薇治脸的——老祖的原话是,既然这事儿你已经掺和进来了,那就不要出去了。”

“什么事?”

“这个,不能说。”来客面具半遮脸,眼中没有半分的情感,那若隐若现的袍子里,有一个黄灿灿牌子闪的张先频频闭眼。

“看来我就不该走这么一遭,果然是事端。”张先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这事由白刃而起,加上你亲自来,我想大抵就是——”张先伸出手在门上画了一个五角星,来客轻轻耳语。

“不愧是药神。”

“我已成人。”张先猛地睁开眼,“记住这一点。”

来客敬畏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球,奉给张先,张先没有接,警觉的问,“这是做什么?”

“老祖拜托药——呃——郎中先生您换脸成这人的样貌——”

“这不过是一张脸皮。”张先眯着眼看着小球,虽然灵力不高,他还保持着当年的法术,想当年幻界行医的时候,神仙妖相隔很远,就是通过这种小球传递信息。

“要的就是这一张脸皮。”来客恭敬的鞠躬,“老祖说了,个中利害关系,您比我明白。”

张先看了看小球,伸手轻轻一捏就碎了,那水晶碎片在空气中飘飘荡荡而落,没到地面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如果是为了这个男人,我不妨出山。”

没过几天,又来了不速之客,妖刀在喉。

那日张先正在自家院子里,准备好一切开始换脸,却被妖刀在喉和他身后带进来的暴风雪生生打断。

“赶巧,你若晚来一步,就看不到我如今的尊容了。”

“我也没兴趣看你。”妖刀嗅了嗅鼻子,“闻到仙的味道了,轮回之祖也派人找过你吧。”

“也?”张先打量了两下妖刀,“想不到隐藏的如此之好的白刃先生也会卷进来,看来我这里迟早也会大兴风浪。”

“恩,主要是想谢谢你。”妖刀不废话,“谢谢你千里迢迢赶过来为采薇治脸。”

“她也是我的朋友。”张先说到这里停了半刻,“应该说,她本就是我的朋友。”

“这世道真不公平,你们这些神赶在三祖自化前就下凡来,于是什么事都没有,采薇和我只不过晚了一步,那源生就下了结界——”

“先行者英雄,跟风者狗熊。没有规矩的时候,犯了也就是犯了,有了规矩的时候——”张先笑着看看妖刀,“你们就要为先前一切错误买单。”

“我若离开这世界,最可惜的就是两个人,薇儿,和你。”

“这么说,你已经下定决心是要走了。”张先不紧不慢的开始调配换脸的质素,仿佛妖刀不是来告别,而是来喝茶一般。

“恩,我打晕了老祖的眼线,才跑来看看你,这会还要回去,雪山上有人等我。”

“我知道等你的人都是谁。”张先将人面画皮汤在药水里洗涮,“你是他们上一个故事——”张先微笑,“我是下一个故事。”

“可惜我们之间没有交集。”

“在他们身上,我们是有的。”张先拎起人面画皮,侧眼看了看妖刀,“你去结尾,我这里,马上开场。”

妖刀走后,又来了不速之客。

“门没有关紧,进来说话。”张先叹口气将画皮重又浸回药水里,那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村长。“村长,你又来训话。”

村长背着手踱着步子进来,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没喷坏了你的皮吧——”

“顶多是个麻子,不碍事。”

“这些天村子里不太平,走动的太多了点吧。”村长抠抠鼻子,张先温和的一笑,“过些天,怕是还会来人。”

“张先,你可要记得我们的村规。”

“我记得。”

“如果他们给村子带来什么麻烦——”

“我一力承担。”

“我们成人之后,经历生老病死时代轮回,可无论各自命运如何,最后都会回来这里。这就是靠着我们彼此的信任和默契。你该明白若是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知道,大同世界那一批出走人间界的神都隐居在这里,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村长,虽然我们是人,但是还都有神的记忆,有些责任,有些牵绊,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该维系的还是要维系。”张先不卑不亢的反驳道。“如此,才有喝下圣水恢复躯的意义不是么——”

村长一时无语。

这神隐村,是大同世界时期就出走人间界的一批散淡之神的集聚地,到了三祖自化出现结界的时候,这些神又自愿堕为人类进入循环,只是轮回之祖念他们毕竟修行多年,为他们各自都保留了法术。

只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如普通人类那般走轮回过生死喝孟婆汤,唯一例外的,就是村长。

他是唯一一个不死的人,坚守在这片大神隐居的圣地,等着他的村民,世世分散各地,又因为那强烈的羁绊,一次次一生生一世世回到这里。

当然,他们并不记得自己是神,他们只知道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幸运的成为天才,不幸的就是异类。而在神隐村,他们找到了彼此。

能够被赐予圣水恢复躯的,实在是少数,神隐村一百多号人,不过几人有此殊荣,其中一人,便是这药神转世的郎中。

张先。

“他们何时能来?”村长退了一步,张先留给他一个背影,“该来的时候,就会来了。”

笑忘不负众望的很快就来了,张先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中了炎咒。

在药神面前,一切身体的病都无从伪装。

所以,第一面时,张先尚且无法理会老祖的意图。毕竟破炎咒和换脸似乎毫不相干。

所以,当笑忘还痛苦的满地打滚的时候,张先可以那样释然的读诗,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他们今晚就可以离开。

张先发觉有异常的时候,是笑忘披着棉被出了屋子和嗜梦对望的时候。

不知道为何那嗜梦只是那样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笑忘居然会腿下一软几乎虚脱——若不是张先及时扶住了他并且趁着给他扯被子的契机封住了喉脉,笑忘又会喷血了——

在自家院子里病人喷血,是对郎中极大的羞辱。

张先不能允许。

在自家院子里病人喷血且有家属围观,是作为郎中最大的耻辱。

张先绝不能允许。

所以气走了嗜梦后,张先才收敛起温润的眸子,淡然回答笑忘说,“这个不是摸的,是轮回之祖拜托的。”

笑忘似乎已经明白,却还想要更明白,于是装着不明白的问,“我的躯怎了,那轮回之祖又怎了?和你又有啥关系。”

张先低头一抿嘴,“你在考我。”

“不行吗?”

“你的躯比较特殊,会随着嗜梦对南柯公子记忆的恢复而流失,而她对南柯公子,也就是你记忆的恢复,是和她对你的感情紧密相连的——换一句话说,她越爱你,你死的越快。”

好,表述准确,呃,是十分准确。好吧,是全对。

笑忘再次觉得自己在张先面前像是被扒光了一般,毫无秘密可言,这种感觉,很不爽。

“至于老祖么,拜托我,换脸成这个样子——”张先指指自己的脸,“为了你好啊。”

啊个屁。

笑忘没好气瞪了眼张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为啥不按照她吩咐的?”

“我照做了。”

“那死婆娘叫你调戏我?!”笑忘身子骨像筛糠,张先十分淡定的回答,“没有,她的核心内容只有四个字。拆散你们。”

拆散他们。恩,言简意赅,像是老祖说的。

笑忘眯着眼,那琥珀色的眸子转啊转,张先却不买账,说,“你知道么,琥珀狐狸每次这样眯眼睛,都是要杀人的前兆。”

“你的宠物狐狸先暂且不表,我们要很严肃的说说你刚才的行为,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

“困扰么?”张先很严肃的说,“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拆散你们。”

“你!”

“不过我不想对嗜梦下手,于是选择了你。”张先说的十分淡定,“我本是从不撒谎的人,现在为你破例,但是即便如此,我好歹也是个神,我有我的原则。”

笑忘不语,表示洗耳恭听。

张先温柔至极的说:

宁对男人下手,不对女人撒谎。

新同居时代

嗜梦气恼而出,紫冉要靠了仙人的眼力和教程才追得上,即便是追上来,紫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来,她和嗜梦并不熟络,而且不知为何这嗜梦似乎和她有什么宿怨。二来,她自觉没有这个义务唯笑忘马首是瞻,毕竟她是个仙人,下凡来是帮忙是给他们面子,不是来受他们调遣的。

更不是来当炮灰的。

所以紫冉只是在嗜梦身后一米跟着,嗜梦快些她便也快些,嗜梦慢些她也就慢些,那嗜梦猛地停住,她也停住,看看嗜梦,不卑不亢。

“你就不恼么。”

“哦,原来你恼了。是为了郎中还是狐狸呢?”

“我也不知。”嗜梦淡淡回了一句,“你却应该为笑忘而恼。”

“我恼他作何?我倒是乐意看见他被张先上下其手。”紫冉露出那暧昧的笑容,让嗜梦好不舒坦。

“可是笑忘他毕竟是你的——前世恋人。”

“可我不记得啊。”紫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管他是七年前还是七百年前,我不记得。”

“不记得就不作数了么?”

“当然。”紫冉耸耸肩,“我可不是那种可以和自己的记忆谈情说爱的人——”

听出这话暗有所指,嗜梦有些底气不足的应了一句,“说的是,傻的是我。”

可是我一直都是这么傻,傻了九世,如何叫我一夜清醒?情感这东西,早已被佛祖抛弃在“顿悟”的殿堂之外,留下些痴傻的俗人。

我不过是其中一个。

嗜梦久久未回答一句,紫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若心里难过,不如一走了之,何苦看见他们卿卿我我。”

“走不是我的风格。”嗜梦仰面,露出那让紫冉汗颜的坚定,“如果能够逃,我也不用煎熬九世。既然已经挨了九世,我断不会为了这点挫折就放手。”

“那你——”

“住下来。”嗜梦一边说一边继续开始走,“这个方向就是去三爷家的路吧,我们的房子该交工了。”

紫冉一愣,原来早在她夺门而出的那个气恼的当下,心里就早已做好留下来的准备了么?这个女人,韧性真是强的可以。

两人相伴到了三爷门口,都一眼就看到那南边本是没有屋舍的地方,多出个小院子,仍旧是院墙高高,门口支出的旗子上,画了一只狐狸、一个仙女和一把弓箭。

“笑纳。”三爷依旧虾米一般弓着身子,“地方不大,见谅。”

嗜梦和紫冉脑海中都不禁浮现出三爷府里的那副气壮山河的场面,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照旧是一人一边门推开——

却仍旧是全然的愣在那里。

和张先家一模一样的院子,只有一间草房,一眼望去好似久无人居住的空屋。

嗜梦吞了口口水,紫冉转身豪迈的捉起三爷的衣襟,紫藤弓往地上一戳,“怎的,瞧不起我们——”

三爷被紫冉揪到半空中仍旧只是谦恭的笑着,“息怒,全村的都是一样的屋舍,不曾偏袒。”

“瞎说,你那院子里不是好生缤纷——”紫冉不依不饶,三爷咳了几声,“我本是土地神,能够创造幻界空间——但是现在法术已经被收回得差不多了,只剩这凭空造屋之术,姑娘你要是早来个千年就好了。”

虽然是笑着说的,语气却掩不住的悲凉,紫冉手一放,愣在那里,“土地神?”

三爷把手指抵在唇边,“村长说这个可以跟你们通气——万不可告诉村子里的人,他们权当自己是人类中的异类。”

“异类?”

紫冉反问一声,想起那流口水的精通读心术的村长,想起那取向十分诡异的张先,想起这位凭空造出楼台水榭的三爷。

你们岂止是人类中的异类,你们就算在幻界也是奇葩了——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