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想起一事,撑起上身,对已经走出门外的他说:“那个燕公子,会不会杀了我?”魏司空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要你不惹恼了他,他便不会杀你。其实他不喜欢杀人。”云儿听了,拍着胸脯松了口气,看来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幸好她福大命大,没这么容易死。

第 9 章

第六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魏司空临睡前想起云儿,不知她伤势有没有好点。他因为想起惨痛往事,一整天抑郁不乐,内心苦闷难以排遣,心想不如去看看她也好。云儿白天的一番话,他心里很是感激,是以特别照顾她。

他推门进去,见她床前的纱帐已放下,以为她睡了,心想这么晚了,她有伤在身,不便打扰她休息,还是明天再来吧。魏司空转身要走时,忽然听到细细的呻吟身,极力压抑着,似乎十分难受。他忙掀开帘帐,见她侧趴着,手脚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抖索着唇说不出话来。他忙伸手一摸,身子骨冰凉,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热度,不由得吃了一惊,问:“云儿,你怎么了?”

云儿双手抱胸,抖着唇呜咽:“我冷,我冷——”说话间牙龈都在打颤。他忙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问:“还冷吗?”云儿拼命点头,喘着气发不出声音,十指泛白,唇色发青。他奇怪,说:“你身体怎么会这么冷?”天气炎热,大家只穿一件单衣尚受不了,她再体弱怕寒,也不至于如此啊。

云儿转过脸望着他,咬牙切齿说:“被打的!”若不是因为受了伤,抵抗力下降,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寒气侵体。一时间如坠冰窖,冷得难以忍受。她颤抖着手聚起体内剩余的真气,按照东方弃传授的心法口诀,气运丹田,感觉足底涌泉穴慢慢有一股热气一点一点上涌,只是游丝般的劲气一碰到体内犹如暴风骤雨来袭的寒气,瞬间被吹散了,根本就无济于事。

魏司空见她如此难受,忙说:“你先忍一忍,我马上去叫大夫。”一边走一边想,瞧她这样,莫非是受了寒毒一类的内伤?可是她除了体寒如冰之外,脉息均匀,气血畅通,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啊。

那燕公子运完功,只觉体内有把火在烧似的,浑身冒着热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出来,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气,心里的燥热感才好了点。他信步来到魏司空住的院落,想跟他闲谈几句,哪知人却不在,便问:“司空呢?”

伺候的婢女见了他,忙跪下道:“魏公子往后院去了。”他挥退婢女,转身往里走,拐了个弯穿过走廊,只见对面一间厢房门户大开,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啊啊啊啊——”的惨叫声,颇有些恐怖。他不禁好奇,不知是谁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鬼哭狼嚎,装神弄鬼。

云儿冷得全身打颤,吃不住便翻来滚去,口中大叫:“啊…好冷啊…”手足乱舞,一时捶床,一时摔枕头,房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那燕公子进来见是她,心中立即不高兴了,冷着脸说:“你又在发什么疯?板子没吃够是么?”云儿冷得神智都有些糊涂了,哪还有力气和他斗嘴,一不小心压到伤处,不由得又是一声惨叫,“啊——”

那燕公子大步上前拽住她,口里恶狠狠说:“再叫,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云儿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一股热气朝她涌来,本能反应,如饥似渴一般,抬起上身连忙抱在怀里,长长嘘了口气,好暖啊,总算活过来了。

那燕公子毫无防备之下一把被她抱住,刹那间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待反应过来,见她闭着眼睛头挨在自己胸前蹭啊蹭的,脸渐渐涨红了,死命推她,吼道:“放手,放手!”

云儿只觉得他像一盆火,犹如溺水之人手中抓住的那根稻草,哪肯放手,反而变本加厉,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拼命取暖。她恍惚间忘了身在何处,将他当成了东方弃,心里在骂,她都快冻成冰人了,怎么还不替她运功驱寒,想她冻死是不是,手里又摸又掐的,一点儿都不手软。

掐的那燕公子倒吸一口冷气,气急败坏说:“你这个疯女人,放手,快放手!”他拼命甩开像八爪章鱼一般黏在自己身上的云儿,脸都气绿了,突然感觉到胸前一凉,垂眸一看,云儿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他衣服里面去了,当场怔的不能动弹,突然“啊”的一声跳起来,又气又怒又羞又恨,“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你,你…”想到自己居然被她轻薄了,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指着云儿的脸气得连骂人的话都忘了。

“啊——,我要杀了你!”那燕公子纵身扑上去,掐住云儿的脖子拼命摇晃。云儿被摇的头昏脑胀,呼吸不畅,睁开眼突然见到他,惊醒过来,大叫:“救命啊,非礼了,杀人了…”寂静无声的半夜突然爆出这么一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当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以及魏司空和他请来的大夫等人听到声音,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那燕公子衣衫不整压在云儿身上,而云儿拼命挣扎,情形暧昧之极。众人登时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还是那大夫倚老卖老咳了声说:“公子,这位小姐身体似乎不适,你就是心急,也要待她伤好了以后再——”

那燕公子听到声音回头,见众人都在,又看了看自己,腰带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领口大开,露出大片胸肌,尴尬不已,连忙松手,跳下床来整理仪容,眼睛犹盯着云儿,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以泄心头之愤。

云儿趴在床头,手扶在颈边大声咳嗽,一时咳岔了气,逼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魏司空见她满脸是泪,楚楚可怜,走过去拍着她的背问:“云儿,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抬头看了眼那燕公子,满是犹疑: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儿经这么一闹,体内的寒气似乎没那么重了,缓过一口气来,指着那燕公子大声说:“他非礼我,还想杀我!”无耻之徒!

魏司空听了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冯陈禇卫、蒋沈韩杨互相看了一眼,连忙退出去,主子的私事,哪是他们能听的。那白胡子老大夫摇头晃脑叹气,“公子啊,这位姑娘就算是府上的丫鬟,卑微低贱,好歹是一条人命啊,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就放了她吧…”

话还没说完,那燕公子脸上变了色,阴沉沉说:“滚!再不滚就让你儿子来这里替你收尸!”吓得那老头跌跌撞撞走了,口里犹嘟嘟囔囔说:“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燕公子一步一步逼近云儿,凶狠地说:“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害的他的清白声誉一夕间毁于一旦。云儿赶紧将魏司空往前一推,仰头说:“你如果没有非礼我,为什么要杀我灭口?”肩膀一缩,躲在魏司空身后不出来。

那燕公子气得暴跳如雷,额上青筋都绽了出来,“胡说八道!”

“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刚才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不是你非礼我,难道还是我非礼你不成?非礼就算了,竟然还想杀我灭口,你心肠也太狠毒了吧?”

“我非礼你做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哼道:“就凭你?哼,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半人半妖,我瞎了眼才会去非礼你!”

云儿气得涨红了脸,哼,竟然骂她是不男不女,半人半妖,这话也太狠毒了吧!将袖子一捋,想吵架,谁怕谁啊!看着他古怪一笑,慢悠悠说:“哦,我知道了,原来你瞎了眼,所以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

“你,你,你——”那燕公子气得干瞪眼,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话。他一时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把脸一横,怒道:“谁说我只非礼男人,不非礼女人?我就非礼你了,怎么了?牙尖嘴利,颠倒是非,我一定要杀了你…”冲上去就要抓她。

云儿一边躲,一边对魏司空拍手道:“你看,你看,他自己都承认非礼我了,刚才还睁眼说瞎话,矢口否认,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那燕公子气得额上青筋爆出,眼睛阴鸷地看着她,长腿跨过魏司空要揪她出来。云儿连忙往后躲,口中连叫:“魏司空,魏司空,他非礼了我,现在又要杀我,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卑鄙无耻的人了,你快救我!”

魏司空在一旁听了他们二人的对骂,忍俊不禁,闷笑不已,一手拦住他,“好了,好了,公子,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一般计较。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代公子好好教训她——冯陈禇卫,还不快护送公子回房休息。”

那燕公子深吸口气,不断提醒自己要自重身份,跟疯子岂能一般见识!他看了眼魏司空,想起自己答应把这女人交给他发落,只得作罢,又狠狠瞪了眼云儿,重重哼了一声,跟在侍卫身后,拂袖去了。

第 10 章

第六章来而不往“非礼”也(下)

云儿抬起身对已经走出去的他喊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就表示,表示…你非礼了我!”

他猛地转身,阴恻恻说:“放心,我不杀你——我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能这么便宜了她!

云儿冲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以为她好欺负么!魏司空笑吟吟看着她,“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很少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憋屈的样子。”云儿挥了挥手,大喇喇说:“嗨,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大家见多了自然就不奇怪了。”哼,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纨绔子弟罢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司空但笑不语,过来一会儿说:“你还冷不冷?请来的大夫都叫你赶跑了。”云儿哆嗦了一下,“冷啊——,不过不要紧,你让人在我屋里生盆火,我再自行运气调息,应该挨的过去。”他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说:“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寒毒之类的内伤?怎么这么怕冷?”云儿摇头,“不是,似乎我天生就如此,体质阴寒。”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魏司空叮嘱她好好休息,带上门走了。

自有下人将烧旺的炭火端进来。她靠近火盆搓着手,闹腾了半天,早就乏了,朦朦胧胧将要睡去时,忽然感觉有人将手搭在她额头,一个激灵睁开眼,惊喜地说:“东方,是你!”

东方弃“嘘”了一声,小声说:“这里守卫真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得密不透风,我好不容易才偷溜进来。”说着四处打量云儿住的房间,心想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守卫如此森严。

云儿忙抱住他胳膊说:“东方,我冷。”他忙说:“我知道。”从怀里掏出一个桔子大小的红色果子,说:“这是西方炽焰山产的火龙果,常年吸收阳光地气,性热驱寒,虽不能解你身上的寒气,吃了总有好处。”

她拿过来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不在,原来是出去给我找这个东西去了。以后你不要再千辛万苦去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啦,没用的。我身上的这股寒气恐怕是自出娘胎就有了,先天形成的,无药可治。”

东方弃正色说:“不是,你身上的寒气不是从小就有的,所以,一定有办法医治。”云儿奇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啦,不用安慰我了,就算无药可医也没什么,不就是时不时冷点么,反正又死不了人。”以前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也不影响她现在的生活。

东方弃顿了顿,缓缓说:“云儿,我向来没什么大的心愿,行走江湖,随遇而安,只希望你快快乐乐活下去,其他的事,能不想就不想。”

云儿低了头,过了一会儿说:“东方,我知道你对我好。其他的事,我就是想想,也想不起来了。这样也好,就当作再世为人。呵,你想啊,比人家多活一次,可不是天大的运气?”

东方弃点头笑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被人打的么,谁下的毒手?”云儿拉着他的袖子,哭丧着脸说:“整整打了二十大板。你听,我这会儿声音还是哑的呢,打的时候叫的,疼死我了。”

东方弃怜惜地看着她,说:“没事,回头我问赛华佗要最好的金疮药,他不会不给,你这次可是救了他一命呢。你先把这火龙果吃了,我再助你运功驱寒,这样更有成效。”

云儿点头,咬了一口皱眉说:“什么怪味道,又酸又涩,难吃死了。”话虽如此,还是咬牙吃完了。东方弃嘿嘿笑说:“良药苦口嘛!”见她行动不便,于是说:“你好生趴着,闭上眼睛,听我的指示:先将我送进你体内的真气沿着筋脉一丝一缕导到丹田——怎么说呢,感觉就像一个碗,盛满水之后,再沿着五脏六腑输送到四肢百骸,一点一点化解,寒气便可压住。听明白了吗?”云儿点头,“百川归海,再开枝散叶的意思,是不是?”

东方弃点头,笑道:“云儿,你真是聪明,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若不是你任督二脉为寒气所压,阻塞不通,致使本身的功力只能发挥一二成,说不定你也能成名于江湖,成为当代武林的一朵奇葩呢。”

其实真正的武林奇葩不是云儿,而是他自己。但是他一向不吝于称赞别人,并且善于发现他人的长处,尤其是敌人,这使得他后来成为武林史上一个不败的神话,被后世所有剑客视为一大奇迹。

云儿撇嘴道:“成名有什么用?你看魏司空,年纪轻轻,武功高强,又是人人称羡的武林世家子弟,还不是照样不快乐,一天到晚拉长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金子似的。”

东方弃便说:“魏少侠是至情至性之人,实属难得。”云儿哼道:“那他还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东方弃一边替她运功,一边说:“话不能这么说,那燕公子只怕来历不小。”

云儿不像他功力深湛,一边替她运功还能一边说话,集中心神将体内如丝线般的真气收集起来,然后又散往全身各大要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头上便汗如珠下,待行功完毕睁开眼时,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酸软无力。只觉全身暖洋洋的,手足温热,整个人有和煦如春之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她觉得口干如火,急急忙忙喝了口冷茶才说:“那个混世魔王什么人,为何连魏司空也要听他的话?”

东方弃听她称呼那燕公子为“混世魔王”,不由得莞尔一笑,说:“只怕比魏司空来头更大。你看他手下几个护卫,个个身手不凡,以一挡十,自己更是武功高手,深藏不露。你还记得他在‘鸿雁来宾’腰上佩的那把剑吗?”

云儿翻白眼说:“嗨,能不记得吗,人家一出手就折断了你花全副家当买来的那把破铜烂铁。”东方弃尴尬说:“其实那把剑没那么不中用,那还是我特意求吴铁匠打的,杀起人来也是不见血的,斩瓜切菜般容易——,问题是他手上的那把剑实在太厉害。”

云儿被他挑起了兴趣,不由得说:“他那把剑又有什么名堂?”她不清楚东方弃剑法到底有多高明,却知道他是个剑痴,古往今来的名剑,无不了如指掌、烂熟于胸。一提到剑,便兴致勃勃,两眼放光,和喝酒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东方弃论剑,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论。他常说,剑者,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穷尽人力之心血,耗尽剑师之神虑,乃古之圣品,至尊至贵,神人咸崇。剑乃短兵之祖,号称百兵之君,同时又被人称为凶器之首。可是御剑者,乃人也,非剑之罪也。名剑者,乃天地人神合一,永世不可再得之精品。所以,他虽不喜杀戮,生平最大的宏愿却是遍阅天下名剑,虽死而无憾。

他一脸凝重说:“他腰上那把剑,造型古朴,寒气逼人,照物如照水,切玉如切泥,寻常兵器,一碰即折。加之剑上的配饰是世所罕有的九华玉,如我没猜错,定是武林四大名剑之首的‘龙泉剑’!”

云儿吓一跳,不相信说:“不是吧?四大名剑传闻中不是上古神器么,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说出现就出现了?别是假的吧?又或者你看差了眼?”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四大名剑便是“龙泉纯钧,惊鸿蝶恋”,均锋利无比,吹发可断。据说得一者便可名扬天下,称霸武林。

东方弃打了下她脑袋说:“以我在剑器上的造诣怎么会看错!虽然只是远远一瞥,我敢打赌那把剑一定是龙泉剑。”

云儿忙举手说:“我打赌那把剑不是。”他在剑器上有什么造诣,统共没见过几把名剑,纯粹是纸上谈兵,她才不信呢。

东方弃气得给她吃了个“爆炒栗子”,哼道:“四大名剑并不是什么谣传中的神兵法器,能呼风唤雨,消灾解难,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是大多下落不明罢了。只有纯钧剑,据说现在还收藏在闻人山庄里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云儿听了,不满说:“闻人山庄?为什么会被闻人山庄据为己有?”神兵利器,能者居之、见者有份嘛——所以,她也有份。她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不多,大部分都是从东方弃那儿听来的一鳞半爪。

东方弃自然明白她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没好气笑道:“纯钧剑是昔年‘天下第一剑客’闻人客用的剑,此剑因为闻人客,剑以人传,人以剑传,数百年流传下来,尊贵无双,成了闻人家的家族象征,传世之宝。凡是武林中人无不敬仰,心生畏惧。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何来据为己有之说?”

云儿撇了撇嘴说:“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敬仰。”东方弃立即接道:“你本来就不算是武林中人。”云儿气得打了他一下,“你——”这算什么话?她跟着他一路从天山到临安,闯荡江湖多时,连吴不通这样的人都认识了,怎么不算是江湖中人?

东方弃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半弯下腰,背对她说:“你趴在我背上,趁天还没亮,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云儿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一动不动说:“我不走。”

东方弃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说笑,便说:“云儿,别闹,此地不宜久留,让人发现了,咱们再想逃出去,可就难了。”

云儿打了个哈欠说:“我不走。你先走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出去的。”

东方弃见她不像说笑,一对浓黑粗长的剑眉微微聚了起来,看着她不语。

第 11 章

第七章精神虐待

云儿哼道:“你看我伤成这样,全身上下又痛又痒,爬都爬不起来,怎么走?再说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还有人伺候,为什么要走?就算走,至少也要留下一点东西再走嘛!”

东方弃皱眉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云儿恨恨说:“我被人打成这样,浑身上下都疼,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岂甘心这么一声不响、灰头土脸地偷溜?我不走,我要报仇,我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要闹得这里鸡犬不,永无宁日。”说着挥了挥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还有,东方刚才那番话说得她颇有些好奇,所以想弄清楚那燕公子腰上配的那把剑是不是龙泉剑。如果是的话,不妨找个机会顺手牵羊,反手牵牛——

东方弃哼道:“什么偷溜?我们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自然要偷偷地溜回去。你当真不走?小心那燕公子一剑杀了你。”说着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云儿吐舌道:“我不怕,他不会杀我的。”他现在哪舍得杀她啊,估计这会儿恨得觉都睡不着,尽想着明天怎么折磨她呢。顿了顿又说:“魏司空会护着我的,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等我伤养好了,自然会回去。”

东方弃见她打定主意不走,身上又伤成这样,确实不便移动,微微气恼说:“随便你,再挨打那可是你自找的,到时候可别哭。”云儿哼道:“快走,快走,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唯有叹了口气,“那你体内寒气万一发作怎么办?”她自信满满说:“我每天正午运几个时辰的功,现在天气又这么热,不会发作的。”东方弃想到她刚吃了火龙果,寒气应该可以暂时压制一段时日,哼了声说:“那我走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虽然也担心她,却给她充分的自由和选择权。

“快走,快走,没事儿的时候记得来看我啊。”

他气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真以为是你家呢,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云儿嬉皮笑脸说:“你这不是已经来去自如么!”他不理她,探头往外瞧了一瞧,见左右无人,便要走。云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喊住他问:“那个采荷姑娘,现在还死皮赖脸跟着你吗?”

他立马觉得头疼,“赛华佗那儿被官府包围了,我们现在躲在城外的一座道观里,采荷无处可去,自然是和我们在一起。”

她重重捶了下枕头,怒道:“我不管,你赶快将她送回天香院,我再也不要见到她。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被抓!”还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东方弃忙顾左右而言他:“我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女人之间的事,他最好还是不要插手,惟恐逃之不及,一溜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恰似一缕清风,瞬间没了踪影。仅凭这等轻功,便足以独步武林,傲视群雄。

云儿见他话也不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气了一阵,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魏司空便过来看她,问她还冷不冷,有没有好点。她刚想说好多了,心念一动,转而苦着脸说:“我身体一向虚弱,体质阴寒,所以时常需要服用人参、燕窝等物,现在又受了伤,以至于毒火攻心,寒气发作,哪还承受的住,没死已是万幸。”唉声叹气,装出弱不禁风、有气无力的样子。

魏司空听了便说:“那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人参、燕窝、何首乌这些东西这里有的是。我这就吩咐下去,你想吃什么,让他们给你送过来就是。”还派了自己屋里一个□燕的丫鬟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云儿心里乐开了花,连声谢过,一会儿要吃桂花云片糕,一会儿又要吃芝麻小汤圆;端来了八宝珍珠鸭,又要翡翠麒麟汤。大白天的她高卧窗头,拥被不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日子悠哉游哉,过的好不舒服。下面的厨房却是忙得够呛,好几个大厨被她支使的团团转。

春燕特意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进来,笑说:“云儿姑娘,酸梅汤是去火散热的,天气这么热,吃一碗解解渴。”云儿看了一眼,摇头说:“我不能吃冰的,一吃肚里寒嗖嗖的,手脚打颤,姐姐你照顾我辛苦了,天气又热,你吃了吧,解解暑气也好。”春燕心里一热,觉得她年纪尚幼难得还能体恤下人,不由得亲近了几分,不若先前那么生疏,笑说:“姑娘,怎么大热天,你手还冷冰冰的,跟冰块似的?”云儿搪塞说:“身体不好,所以见不得风,吃不得凉的东西。”

春燕同情地说:“你身体这么不好,公子还下那么重的手,将你打成这样,哎——”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也不知她如何得罪了公子。见她没甚精神趴在床上,便说:“既然姑娘吃不得冰的东西,那我让厨房熬一碗燕窝枸杞粥来。”

云儿随意应了声,趴在床上移来动去,没个安静,百无聊赖下又开始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她在床上趴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人也快趴成一具干尸了,四肢僵硬,骨骼发酸。除了魏司空偶尔来看看她,询问她伤势,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得都快发疯了,此刻就是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全部搬到她眼前,她也没兴趣了,保证眼睛都不抬一下。

原来所谓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也不过如此嘛,新鲜劲儿一过,并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

那燕公子老远就听到一阵嚎叫声,重重哼道:“鬼叫什么?再叫把你舌头割了!”他这几日因为有事出去了,不在“落花别院”,所以没来找她麻烦。此刻一见到她就想到那天晚上贼喊捉贼“非礼”一事,顿时恨得牙痒痒,又见她一脸惬意歪在床上吃燕窝粥,桌上摆着刚出炉的糕点以及新鲜水果,一副吃得好住得好,高枕无忧、乐不思蜀的样子,浑身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哪是阶下囚,分明是座上宾的待遇。冷笑说:“看来你过的很不错嘛!”

云儿因为实在太无聊,看见窗外一行大雁呈人字状从头顶飞过便吟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嘴里含着东西,所以听起来含糊不清,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抬头见是他,翻了翻白眼,脸撇到一边,没好气说:“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那燕公子本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不知为何一见到她就沉不住气了,敢情她真当这是她家了!盯着她阴沉沉说:“你以为你是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咱们今天新仇旧账一块儿算,看我怎么收拾你!”拂袖将桌上的茶点扫在地上,“华服美食、上等厢房岂是你这种贱民能享受的!滚——”二话不说要将她从床上拖下来,见了她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绫罗绸缎,更加碍眼,伸手便去扯。

云儿吓得花容失色,一手攀紧雕花床栏死死不放,一手指着他鼻子大喊大叫,怒道:“啊——,你这个淫贼色魔,又想非礼我!”他气白了脸,“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给我下来——”又拖又拽,又拉又扯。

哪知云儿看起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这会儿被逼急了,力道奇大,涨红了脸就是不松手。他一时莫奈她何,反倒拖的浑身燥热,耐性尽失,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往地上一扔,只听“嗤”的一声,花岗岩铺成的地面,那剑却直没入柄。他恶狠狠说:“滚下来!”云儿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把剑,心下一颤,当真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心中当即打定主意,不论使出什么手段,坑、蒙、拐、骗还是偷——,她都要将那把剑弄到手。

那燕公子见她呆呆的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心中顿时大快,威胁道:“再不给我滚,刺穿的就是你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若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因为孙一鸣的事答应了魏司空不杀她,这会儿早就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若是知道她此刻正不怀好意打自己宝剑的主意,恐怕要气得吐血。

云儿见他眼中露出凶狠的表情,知道不妙,他不知又想怎么折磨自己呢!不由得放声大叫:“救命啊——魏司空,救命啊!”那燕公子挑眉哼道:“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他出远门了,没个十天八天回不来。”一心想欣赏她惊慌错乱、求救无门的样子。哪知道云儿愣了愣,很快镇定下来,立即不叫了——反正叫也没用,忿忿骂:“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只知道依仗权势,欺凌弱小,你若真有本事,找魏司空打架去啊!为什么不去?”干嘛吃饱了没事,一天到晚跟她过不去。

他愣了下,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魏司空打架?被她无厘头的话弄得有点晕,摇了摇头才说:“胡搅蛮缠,胡言乱语——来人啊,将这疯女人给我扔出去!”

春燕端着饭菜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他猛地一声大喝,噗通一声跪下来,吓得瑟瑟发抖,“公子息怒!”那燕公子眼睛一横,“你聋了吗?将她拖走!谁让你来伺候她的?”不由分说扇了她一巴掌,将气撒在婢女身上。

第 12 章

第七章精神虐待(下)

冯陈禇卫应声进来,见屋里乱成一团,俩人互视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还是走上前,一人一边拽着云儿的手臂。云儿见状,知道逃不过,大声喝道:“放手,我自己会走!”冷着脸爬下床。她这一动,牵动臀部的伤口,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冷汗涔涔。他不就是想折磨她,不让她舒舒服服躺着吗,行,那她就换个地方,这个破房间让给他还不成么!

冯陈躬身问:“公子,怎么处置她?”那燕公子咬牙切齿说:“关到马厩,严加看守,饿她个三天三夜,饿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看她拿什么嚣张!

云儿大惊,这也太狠了吧,囚犯还有饭吃呢,她这下连囚犯都不如了。恨恨说:“正好,我绝食给你看!我要是死了,魏司空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孙一鸣临死前说了什么话!”

“你敢威胁我?”那燕公子眸光阴鸷看着她,心头大怒,她要是真死了,魏司空口中虽不会说什么,心里一定因为不能知晓孙一鸣的遗言更加难过。当年他和孙一鸣的事,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至今犹觉得震撼。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不怀好意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好茶好饭,客客气气招待你——”声音一沉,“传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跟她说话,连点头摇头也不行,谁要是敢违抗,不用我动手,自我了断吧!”她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差点将他气得半死么?他要将她这只能言鸟活活憋死!

云儿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不屑道:“不说就不说,难道还能少一块肉么。”她才不稀罕呢。晚上换了一个婢女送饭给她,她随口问:“你知道魏公子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那婢女吓得手一抖,将饭盒放下,匆匆跑了。她索然无味放下筷子,干嘛啊,她又不是瘟神,吓成这样,索性连饭也不吃了,敲桌子喊道:“来人啊,我渴了!”

好半天,那婢女才畏畏缩缩送了壶茶进来。云儿有意套近乎,便凑过去说:“我叫云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下人?”那婢女噗通一声跪下,死命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云儿见她如此,翻了翻白眼说:“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不和你说话便是。”那婢女感恩戴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不小心磕到桌子,疼得流出了眼泪,下唇咬出了血,都不肯吭一声。云儿伸了伸懒腰,闷闷地睡下,没好气想她又不是勾魂摄魄的黑白无常,有那么可怕吗?

她一个人躺在屋内,一整天见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若说先前只是无聊,现在就是彻底无语了。婢女来送饭都是低着头,放下就走,唯恐逃之不及,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她实在憋不住了,再不说话,她都快要闷出内伤来了!不知从哪里摸了根棍子当手杖,一瘸一拐跑出来。

吹着久违的清风,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一开始她心情颇好,哼着小调四处乱逛,哼,没人跟她说话,她自娱自乐还不行么!晃久了便开始晕头转向,怎么这水榭、走廊、亭台、阁楼都一个样儿啊,弯来转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她见花草丛中有个年轻的小厮弯腰在剪树枝,便挪上前问:“这位大哥,问一下你,你知道‘晚晴楼’往哪边走吗?这鬼地方太大了,我似乎走丢了——”一个别院而已,建成这样,奢侈靡费,活该天打雷劈!

那小厮刚想回答,抬头见了是她,张大了嘴,连忙又合上了,丢下剪刀,头也不回地跑远了。云儿忙追过去,招手叫道:“哎,别跑啊,你跑什么!我只不过想问路而已——”见他转眼没了踪影,气得将脚下的石子儿踢得老远,“我让你跑,我让你跑!”牵动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摸着屁股乱跳。

哎,这日子不用活了,人人见到了她跟见到凶神恶鬼一般,吓得掉头就跑。她“啊——”的一声仰天长啸,真是郁闷,她都快逼疯了!想到燕公子那张阴森可恨的恶脸,拿起地上的剪刀,拼命乱剪,愤愤说:“我剪死你,我剪死你!”算他狠,这完全是精神凌迟、非人虐待嘛,连这种折磨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她含着一股怒气横冲直撞,她不信她就走不出去!经过一座高大的院门时,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笨蛋,笨蛋!”她回头一看,见廊下挂着一只灰绿色的鹦鹉,圆鼓鼓的眼睛凸出来,正挥动着翅膀朝她乱吼乱叫,不由得喜出望外,哈哈,她不能跟人说话,跟鸟说话总不犯法吧。

她走过去逗着它说:“灰不啦叽的,你长得可真丑!”那鹦鹉似乎知道她在说它坏话,在笼子里转了个圈,怪里怪气说:“你真丑,你真丑!”她气结,因为笼子挂得高,她够不着,便蹲下捡了一粒小石子朝它扔去,骂道:“连你都敢欺负我!”

那鹦鹉扇着翅膀躲过了,很不高兴,呱呱乱叫:“坏蛋,坏蛋!”她扶着手杖笑道:“我就坏,你能奈我何?”说着又扔了几粒石子过去,气得那鹦鹉在笼子里扑通扑通乱飞,不断叫:“大坏蛋,大坏蛋!”她笑得直不起腰,转头见红色的圆柱下放着一只小碗,里面盛了小半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也不知什么,拿起来晃了晃,挑眉说:“想吃么!”

那鹦鹉性子颇为傲慢,咕咕两声,不屑地转过头去。云儿哼道:“嗨,你还挺难伺候的嘛!”对准它的眼睛说:“不吃是吧,不吃是吧——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手一松,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饲料散了一地。那只鹦鹉大概知道那是它专属的吃食,气得用头去撞笼门。云儿指着它嘲笑道:“撞吧,撞吧,小心一头撞死了,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鸟,哈哈哈——”

哪知笼门只是虚扣着的,没关紧,那鹦鹉居然扇着翅膀飞了出来,落在她头顶徘徊,拼命啄她。她忙护住头脸,四处躲闪,十分狼狈,口里喃喃骂道:“你这只死鸟,我要将你身上的毛全部拔光,炖了下酒喝!”

这一幕恰好被停在转角处瞧好戏的燕公子一行瞧得清清楚楚。那燕公子嗤笑说:“这女人大概脑子有毛病,跟一只鹦鹉过不去。”心想,连扁毛畜生都不待见她,可见她做人有多失败。

冯陈跟在他后头,瞧得忍俊不禁,笑说:“她大概快憋地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跟鸟儿说话。”那燕公子一吐连日来胸中郁闷之气,哼,他要憋到她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求他!见那鹦鹉啄的她哀叫连连,心中不由得大乐,神情也跟着和悦起来,说:“那是谁养的鹦鹉?活泼可爱。你去把它捉来,挂在我屋里。”他要她跟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最好活活憋死算了。

冯陈点着脚尖飞身而起,眼明手快抓住那只团团乱飞的鹦鹉,取下檐下的鸟笼,一把塞了进去。那只鸟因为被制,嘎嘎嘎扇着翅膀乱叫,冯陈屈起手指点了它一下,它痛叫一声,便识相地缩在角落里不出声了。

云儿见到他,吓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哎哎哎,你抓它干嘛,那是我的!”她先见到的自然就是她的,说着拄着手杖追了上去。待见到迎面走来的燕公子时,怒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那燕公子心情大好,不若平常那般横眉怒目,满身煞气,唇角微微弯着,眼中隐隐带笑,显得他越发丰神俊逸,貌美如花。他跟没见到云儿似的,目中无人往前走,完全无视她。云儿一手拦住冯陈,“喂——,把小飞还给我!”她为了显示自己的所有权,自作主张给那只鹦鹉取了名字。冯陈根本不理她,伸手一推,自顾自往前走。

云儿身上有伤,本来就站不稳,全靠手杖支撑着,被冯陈这么随手一推,哪还立得住,重重摔在地上,跌了个狗□。

那燕公子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眼中笑意更浓,真是大快人心!

第 13 章

第八章面壁思过

“落花别院”的赵总管听见动静匆匆走过来,后面跟着魏司空,见了那燕公子,忙行礼喊了一声:“公子。”眼睛盯着冯陈手中的鹦鹉,滴溜溜转来转去,不知这畜生是不是冲撞了公子。那燕公子问:“这只鹦鹉是你的?”他躬身答:“正是小人养的,小人见它学嘴学舌,逗人发笑,养着解闷的。”那燕公子点头说:“很好,你将它送给我如何?我自有赏赐。”说着瞟了云儿一眼,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刚才还敢说这鹦鹉是她的!

他愣了愣,忙跪下说:“不敢,不敢。公子您要是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尽管拿去便是,小人孝敬您还来不及呢。”那燕公子随手扔下一锭银子,“赏给你的。”赵总管见了眉开眼笑,连忙磕头谢恩。

云儿倒在地上,疼得连声吸气,屁股都摔成四瓣了,伤口肯定摔裂了,恨恨瞪着那燕公子,罪魁祸首全都是他!见他用一大锭银子买下一只两钱银子便可买到的鹦鹉,小声咕哝:“哼,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会做冤大头,傻到家了!

魏司空见她摔倒在地,忙扶她起来,“云儿,你身上伤还没好,不在屋里养伤,怎么跑出来了?”云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微微吃了一惊,“魏公子,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魏司空眼窝凹陷,唇色发白,神情明显憔悴许多。他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旅途劳累所致。”云儿便问:“那你这几天去哪了?”他没有回答,说:“我送你回去休息。”那燕公子却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见她居然跟魏司空如此亲密,当着众人的面喁喁细语,旁若无人,不知廉耻!心头大怒,转头对魏司空说:“司空,我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得跟她说话,你也一样。”

魏司空奇怪,便问为什么。他恨道:“这女人,牙尖嘴利,死性不改,看在你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将她关进后山的道观里,严加看守,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魏司空见他似乎动怒了,对云儿可怜兮兮求救的目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亦心有余力不足。

云儿怒极反笑,瞪着他说:“哼,山上空气清新,风景宜人,又安静又舒服,我正巴不得呢!”那燕公子面无表情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在上面住个一年半载吧。”

云儿当晚就被冯陈禇卫押着住进了后山那座荒无人烟、破败不堪的道观里。那道观柱上红漆大片脱落,头顶结满了蜘蛛网,帘子已经旧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破布一般挂在那里,随风摇摆,感觉既阴森又诡异;堂前摆着一张供桌,灰尘足有一寸厚,推门进去,污秽肮脏之气迎面扑来,她赶紧捂住嘴,连声咳嗽。抬头看了看屋顶足有锅盖那么大的一个洞,恨声道:“这个鬼地方,怎么住人!”万一下雨怎么办?

天色渐暗,山峦树影模糊成一团,似乎只待深夜来临,便会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噬。她不由得缩了缩肩,有点怕了。冯陈禇卫扔下她就要走,她忙拦住他们,却又说不出话来。冯陈抬眼看她,面无表情。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怕了,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说:“你们不是奉命看守我么?为什么不在这儿待着?”冯陈翻了翻白眼,推开她自顾自往前走。山势险峻,只有一条仅可通人的羊肠小径,只要守住山下的通道便可,难道她还能飞天遁地么!谁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活受罪。

云儿忙跟在后面喊:“喂喂喂,你们就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啊!”说着跺了跺脚,欲哭无泪。冯陈禇卫脚下如飞,心想管你怎么办,又不关我的事,谁叫你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呢。云儿对着远去的他们大喊:“冯陈大哥,禇卫大哥!”声音隐隐带有哭腔。

俩人互看一眼,背对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她忙说:“你看这,要茶没茶,要水没水,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天黑了,连盏灯也没有,叫人怎么活嘛。禇卫二位大哥,云儿不敢求你们放了我,但求你们发发善心,诸事多予照顾照顾,云儿感激不尽!”见他们不说话,一咬牙,“云儿给二位大哥跪下了。”反正她又不是男儿,膝下没有黄金,跪下求人也没什么丢脸的。

冯陈禇卫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耷拉着脑袋,瑟缩着肩膀,鼻子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怜。二人虽没说什么,但是晚上冯陈送饭上来时,特意提了盏灯,随手放在堂前的木桌上,不仅带了她日常换洗衣物,还多加了一个食盒。

她连声谢过,接过食盒问:“这是什么?”揭开一看,原来是一篮小巧玲珑的粽子,上面压着一张纸条,写道:云儿,这是我从湖州带回来的粽子,香甜可口。你在山上好好照顾自己,公子气消了,自然不会为难你。魏司空留。

她恍然大悟,“哦,原来他这几天是到湖州去了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他看起来挺伤心的样子。她咬了一口鸡腿,酥香脆嫩,还是温热的呢,不错不错,至少没有在饮食上虐待她,拉着要走的冯陈好奇地问:“冯陈大哥,你知道魏司空他去湖州做什么吗?”见他神情颇不耐烦,忙松手说:“啊,我差点忘了,你不能跟我说话。”

想了想,转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说:“不要紧,我说你听总可以了吧。”冯陈心里哀叫,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女人,怪不得公子要把她送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还不许别人跟她说话,真是明智啊。

她背负双手,歪着脑袋说:“冯陈大哥,你去跟魏司空说啦,让他将我屋里的被子枕头,还有洗漱用的皂角、青盐、毛巾、香粉等物都带过来好不好?看来我是要在这里长住了。”说着认命般叹了一口气,哀怨地看了看四周,悠悠吐出一口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里也差不多了。

冯陈横了她一眼,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她真以为自己是贵宾呢,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所以他第二天故意拖到中午才给她送饭来。她欢呼一声抢过食盒,“冯陈大哥,你怎么才送饭来,我早饿扁了,幸亏还有魏司空给的粽子,不过甜腻腻的,吃得胃里酸酸的——”揭开盖子一看,立即垮下脸来,“为什么只有咸菜干饭?”冯陈心里哼道,你还想大鱼大肉伺候着呢,做梦吧。

她可怜兮兮说:“冯陈大哥,我胃不好,身体又弱,畏寒惧风,若是日日风餐露宿,三餐不继,常此以往,恐怕要你替我收尸啦。你看我,是不是活蹦乱跳还顺眼一点?冯陈大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从厨房偷偷地端那么一点热汤热菜,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竖起拇指和食指,做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冯陈摇头叹息,不等她说完,甩手下山了。真是,真是死性不改——

她“啊”的一声大叫,这坐牢般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坐牢还好一点,至少可以跟人说说话,没事儿就喊喊“冤枉啊冤枉啊——”,哪像她,人人见了她跟哑巴似的,不理不睬,视若无睹,完全当她是隐形人嘛。这个鬼地方,满是蟑螂老鼠不说,夜里阴风惨惨,寒气森森,冷得她搓手搓脚,缩成一团,一个晚上没睡着,直到清晨太阳照进来,才勉强打了个盹儿。哼,等她偷到那把名震江湖的龙泉剑,八抬大轿求她留下她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