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开个花店。”

“好。”我乐坏了。

“中五百万的。”

“那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是,知道(敬语)。”他大笑,手指随着音乐打拍子。“你酒量如何?”

我面露鄙夷之色。“你说呢?”

“就顺嘴一问。”他摸着鼻子笑。

“又不是不知道。”想他第一次约到我吃饭,竟然当真多喝,害我埋单不说还要忍受别人嘲笑扶他出门。这人酒品一般,有轻微耍酒疯潜质,过后还埋怨小娄接他回家多管闲事,说他本来想赖着去我那儿住。事实是他醉得头脚不分,我说打车送他回家他不干,自己摸了手机死活让人小娄开车来接。

“我没见到你的底儿啊。”

“那就是没底儿。”

“坏了。”他惋惜道,“我还想把你灌醉趁机作为。”

“你可以下药啊。”我教导道。

“胡~说!我受党的教育这么多年哪能干这种苟且之事…你是指下什么药?”

“你想下什么药?”

“我不敢说。”

最好更不敢做!我没注意车子的降速,目光被车窗外粉红玫瑰笼罩的建筑吸引,嗤笑道:“钱程你看那酒吧弄得真傻。”

是以郁闷

“我真傻,真的。”车子停在那个傻酒吧门前,没有熄火,钱程盯着粉晕晕的花嘟嘟喃喃,犹豫了半分钟后他挂上档,“咱去别的地儿玩。”

风挡玻璃被敲得当当响,一张笑盈盈的脸在车窗摇下后更加灿烂。“我看着好像是你,停车去,快点儿。”

“这谁弄的啊?”钱程狼狈地向酒吧的门脸扬扬下巴。

“不是挺有节日气氛吗?”笑盈盈倒很满意。

满意只持续到和我们一起进门的那刻。在玫瑰簇拥的门口,我们三人都被拦下来不许进,酒吧被包场,钱程的请柬在车里,他懒得走那来回三十米的路程,指着笑盈盈说:“这不是有人能证明吗?”

证明人笑盈盈地出示了一张粉红玫瑰状的请柬,并说:“是我们同学没错。”

未想服务生接了那玫瑰看地后,行礼。“对不起这位先生您也不能进。”她摊了手,请我们看门边的临时告示牌,上面花里胡哨八个大字:节日特殊 单身止步。

笑盈盈变成了气冲冲:“这他妈谁弄的啊!”

钱程幸灾乐祸地盘着手。“很好,有节日气氛。”

“沙丁鱼这个欠操的!”气冲冲把请柬一撕两半,“你去把写这字儿的给我喊出来。”

“你可遇着敢挡你的了。”钱程用肘锋撞撞他的肋骨。

我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建议钱程:“他有请柬,你去做他的伴,你们两个就都可以进去了。”

“又不是GAY BAR。”钱程反对,却不去拿请柬,也不进门,反正门厅挺挡风,也不冷。

气冲冲搓着下巴,看了我一会儿,又变回笑盈盈:“美女,干脆你跟我进去吧?让程程自己想办法。”

“你想死啊?”钱程这回急了,一把揽住我,对这个劫道的怒目而视。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吵什么吵?”这人肯定是笑盈盈所说沙丁鱼,长得太像了…他怎么不叫奔波儿灞?

“你丫就能整景儿!”笑盈盈一见他就骂,“什么单身止步,这日子有伴儿谁跟你们凑热闹?”

沙丁鱼说:“那你可错了,里面的都是带了家属的。程程不也来了吗?”他说到这儿朝我笑笑,又挑眉看钱程,“不赶快请人进去门口这儿傻站着干嘛呢?”

“我瞧会儿热闹。”钱程得意地向笑盈盈龇牙。

“甭听他的。”笑盈盈不肯让钱程上岸,污点证人的嘴脸对沙丁鱼告状,“傻小子没带贴儿。”

沙丁鱼讶然:“你请贴儿呢?短信不是说快递到了吗?”

“车里了。”钱程回答的那叫一理直气壮。

沙丁鱼咬牙:“那你呢?正主儿带不来就连个小主儿都找不着?呸,丢份儿~~”

“我不是重视大伙儿吗?随便带个女人来显得多没诚意!”

“怎么不说就你们二位爷儿最会破坏规矩。”沙丁鱼无奈,侧了身放人进去,一路都在跟笑盈盈绊嘴。

我暗捏了一把汗,抽空问钱程:“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有聚会,真穿了运动服来怎么办?”

他说无妨。“跟他们没什么可讲究的。我怕直说带你参加这糟该同学会儿你不肯来。”

“同学会?”选在情人节?他们同学真有生活。

他点头,看着里面的人头攒头动。“全世界就数他们最闲,一个月聚八回。”

已经有人看见我们了,口哨声哄声爆起。

眼睛逐渐适应昏暗,人群中赫然有几个半熟脸,咦?——“小程程~~~”蚀人骨髓的妖媚呼声携着醉人心脾的香气袭来。

我被生生挤到二线,头昏眼花地看着一群衣饰艳丽的杂志女郎把钱程围成了花芯儿。

“程程你还在那朝鲜人的影楼做吗?来我工作室吧,上次你拍的册子我旗下那群姐儿爱死了。”

“您那三流模特儿公司别屈着我们程大师了。”

“这话说的~上次彩妆展谁跟我借三流模特儿了?忘恩负义的。”

“哎呀心肝儿你可把那胡子刮了。”

“有两回没来吧?小程程这胡子都刮半年了。”

“顺眼多了顺眼多了,这才是我们程程嘛。”

“我说您几位姑奶奶别说起来没了没终的,人家女朋友都靠不了前儿了。瞧把咱程程急的。”

众位姑奶奶和她们程程齐刷看我,我才想起来“人家女朋友”原来是指我。

“哟,这是你家属啊程程?”

“我以为鬼贝勒带来的,还说那位爷怎么舍得把这么标致的人撇下自个儿撒欢儿去,唉哟哟,瞧我们几个没深浅儿的,快前头儿来。”

有人推有人拉,我就被送到了钱程身边和他一起做花芯儿。

“啧啧,这小模样儿站程程边儿上真是谁也比不下去谁。”

“可不是?给咱们介绍一下啊。”

“家家。”钱程搭在我肩上的手昭示身份,然后数了数面前的人数,“1、2、3…北影六支钗。”

“太过份了!”被人临时冠上外号的六位大美人群起抗议。

“这么随便谁记得住啊?”

“家家,我是%%。”

“叫我##就行了。”

…一个都没记住。钱程看穿,弓着指节敲敲我太阳穴。“以后慢慢记。”我回他个烦恼的笑脸。

一支钗挽了我的手,扶扶我那顶不伦不类的帽子问道:“家家毕业了吗?还是学生吧?”

“没有,已经毕业了,还在找工作。”不是我敏感,在我听来这是嫌我雏发未燥,根本不是说年轻。非是我不识赞,活两轮了好赖话还听得出来。钱程说是同学聚会穿着随便无所谓,但他的同学真是一鞋一帽讲究至极,女士的口红和眼影都搭衬适宜,显得我杂草进了玻璃花房一样突兀。

“做哪行的?这么漂亮别是圈里吧?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儿试试镜?”

“算了吧,程程怎么肯?”

我只说了专业,没有说学校的名字,有人说我与钢筋水泥打交道焚琴煮鹤,这些人虽然满口京片子,但作风洋化,所以我对用得出这成语的人感到意外,细看了看,竟是北京台一档女性时尚节目的客座主持人,比电视里看着灵气儿,笑容还是挺假的。我灌了满耳朵拜年嗑儿,再木讷也听得出她们都在没原则地讨好我,说穿了还不是看钱程面子。突然对他的身份感兴趣。

“可找到您了我的爷儿。”笑盈盈的鬼贝勒加入,两臂一伸各拥入一支钗,“还是沙大通门道儿,找程程,女人最集中的地方。”

六支钗一阵娇笑,纷纷骂道:“要死了沙丁鱼”。

“贝勒爷怎么独个儿来的?”

“我带人来你们不伤心吗?”

“甭拿我们逗牙签子~~当谁都有您这份儿魄力呐?沙大一声令,姐儿几个可都带了伴儿的,手放规矩点儿。”

她们注意力一转移,钱程马上附在我耳边说:“这群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说话你都不要信,他们说话你不要听,他们说话你不要插嘴。”

“那我来干什么?”我才不信他当真什么都不要我听。

我的眼神让他败下阵来。“只挑好听的听。”

“你是故意的。”故意带我来秀他的好人缘,让他的同学给我们送作堆,我要没猜错,一会儿还有更过份的节目等在座情侣完成。

“女人这么聪明好吗?”他眼一斜,伸手掀了我的帽子,引来一圈哗然。

“我说程程怎么愿意把头发留长,感情为了打配合。”

“这张脸又留了长头发,可别进了男厕所再吓着人。”

这话听着有意思,我看看钱程,他脸黑得什么似的,拉了我就走。

身后一阵娇笑。“就属你嘴快,忌讳话拦都拦不住。”

大班长沙丁鱼拿着无线迈克风致词,底下该说说该笑笑走来走去地拿吃喝,却也都听得一字不落,随时有搭茬儿的。钱程的同学会一点都不无聊,反而时刻惊奇,身边狂拍巴掌的一哥们儿,笑得很欢,我拿眼儿一扫:“咦?那不是XXX吗?”说的还是电视剧里的角色名。这里有好些个戏红人不红的演员,连我这对娱乐八卦兴趣缺缺的也认得出来,钱程一一道出他们的姓名,他倒真记得清。我说我一会儿得跟他们要签名,钱程问得为难:“真的吗?”他肯定不希望我去要,我肯定也不能那么没深沉,不看别的得给钱程长点脸。但我愿意为难他,点了头,他跟我打商量:“今儿咱不要,回头我叫他们统一签在一本儿上给你。”跟着又问,“你还要谁签名我一招儿帮你淘弄。”

这傻瓜他管自己同学要签名怎么好意思。

其实在北京见着这类影视人士的机会多得很,比他们大牌的也逮得着。就说前几天替公司去火车站接人,在出租车上与一辆造型漂亮的小车并肩等灯,我们司机轻声说了一个人名儿,示意我们往旁边看。车窗外那辆银灰的保时捷911,里面正是据说中国身价最高的的央视名嘴,见我们注视,面无表情摇上了车窗,生怕有人会扑过去认亲一样。笑话~当年某演艺大腕兼知名导演亲自开车送我回家我都没表现失态。这不是吹的,大学时候我在新东安一家工艺品店做英语导购,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学者,在我准备开学辞职的当天晚上请我和另一位暑期短工去参加一个饭局。等在包间里的那些人,JW、SHL(此人生就一副痞子相,擅演聪明狡诈却又饱含温情的硬汉角色)…全是国内顶级实力派大名星,见了我们老板哗然起立,毕恭毕敬地叫L老。

一顿饭我和那个女孩两人彻底体会了一次食不知味,饭局散了JW开一个加长的黑色轿车送我学校,态度亲切,不捧着也不压人。上了楼我兴奋地给杨毅打电话,我说你知道刚才我跟谁吃的饭吗?谁谁谁,谁谁谁,还有谁谁谁的,说一个她说天啊,天了四五声,我又说刚才JW开车送我回来的,那车肯定很贵,那么长,我就认识是奥迪,形容了一番,于一在电话里猜测:A8。那年头A8还是纯进口的。

后来真是对这些感觉木了,再没那么兴奋。在洗手间里还很龌龊地想,可能隔壁就蹲着一玉女掌门当红小生新新偶像之类的,有什么嘛,还不是跟我一样吃喝拉撒。电视里选秀节目又一个接一个,每天生产艺人无数。以前我还能记得不少演员的,他们已经很少在媒体上露面了,有的已经不在人间露面了,但还是很红很红,现在频频更新换代,缤纷亮相,全闹了脸熟,我也没记住几个。没等收录记忆库人就骤然蒸发了,我赶不上潮流。

“钱程带来那女孩儿…”

“嘘!”

“仨门儿都虚着呢,没人。”

我这才发现眼前是个坏掉的门锁,瞬间连呼吸也谨慎了。

“又没什么,就是好奇她跟程程到底是不是在谈朋友,还说程程刚才蹭花了别人车子得卖血赔,我看她连钱家什么宅门儿都没认到。”

“这种事谁说得准,这会儿看好像是程程一头热。”

“那姑娘手段够可以的。”

“我倒觉得运气够可以的,跟中了彩票儿一样,我说这真按一张五百万的话,入了钱家门儿相当于连开多少期啊?”

“有你这么比喻的没?俗!”

“你不俗你拿话掖着人家。‘家家还是学生吧?’”

“哈哈~我那不是夸她年轻吗?”

“哟~~你们学生都这么夸人啊?”

“你才学生呢你们全家都是学生。”

“别闹别闹回去了。”

“哎说真的,要真摊着这种男朋友我什么这通告那通告的也不约了,回头跟家一坐,都跪我们家门儿前当孙子请我出镜我都不出。”

“梦去吧你…”

人道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我算是苛刻地体会着了。心内这个后悔,早知道刚才就推门出去了,知不道这些气人的话。怎一个郁闷了得…

回到位置上鬼贝勒还在和沙丁鱼叽叽歪歪的,沙丁鱼脾气好,任钱程怎么从中加纲也不急眼。另一桌爆起笑声,我回头看,辨出是那几支钗一伙儿,钱程喝口酒,扬眉道:“干嘛还有表演系的?”

“对啊,播音那伙儿,”鬼贝勒四周看一遍,“还有化妆的,你这北影周年庆嘛,什么同学会?”

“怪我了。”坐在沙丁鱼旁边的女伴儿自首,“想到的我就通知了,本以为摊上这节日来的可能不多,没想到都挺给面子。”她是沙丁鱼的正牌儿女友,就要走马上任沙太太了。

“说明什么看出来没?”沙丁鱼喂她吃水果,“重色轻友这一陋俗已经被时代摒弃了。”

“沙导张罗着,谁敢不给面子。”端地钱程好本事,把这捧人的话说得跟骂人似的。

沙丁鱼把话捡了丢一边去:“我可不是鬼贝勒,谁怕我干嘛?”抬头见我回来,在钱程肩上杵了一下,“我以为你又得带保安对付我们呢,数你身边资源最丰富,早这么乖多好!”

是以观望

到六点钟群居时间结束,沙大允了各位可两两散去自行做情人节安排。鬼贝勒可怜兮兮说:你们抽空也去我那儿坐坐。我还是头回见着死气败咧要请客的,他一个下午手机没停过,要么皱着眉不接,接起来就骂人,钱程赶他走,嫌他烦人。他满脸愧色,却是不得不走,拿了外套说:“真的明儿保安案子结了就过来,家家也来,我觅着个好窝子,不领你们去你们找不着门儿。”我这才信了钱程说的全世界就数他们最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