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听得头痛,让上官夜离先进宫去,自己带着坠儿前往顾家,但是,马车驶到一个巷子里时,突然停下了,坠儿忙掀了帘子去看,只见慕容凌云正挡在路中间,一身大暗紫的长袍,上面朵朵金菊仍是开得很艳,不改他骚包的本色,只是面容清俊了很多,原本粗犷的五官线条越发的张狂突兀了,那双肆意的大眼也越发的清亮和灼然,高大修长的身子,伟岸如松,见婉清掀开帘子探出头,他二话不说,大步过来,长臂一揽,就夹住了婉清的腰,婉清还没有来得及呼救,人已经凌空飞起了。

再落下时,眼前是一片碧绿的湖草,前面一条玉带般的河流婉延绵长,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小风吹来,清凉爽逸,但婉清却是无心欣赏河边美景,气得肺都快要炸了,这个混蛋,有没有当她是个已婚妇人待过啊,总是如此粗俗鲁莽,自己已经是焦头烂额,一身虱子了,他还要来添乱。

看着婉清眼里那跳跃的小火苗,慕容凌云淡淡一笑道:“三妹妹待我,可是从来未变过,你且有一回,不用横眉怒对不可以吗?我就那般遭你厌烦么?”

“你也知道你遭人厌烦了,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哪里有一件是君子所为?”婉清没好气道。

“我自来就张狂惯了,也做不来伪君子,这不正好与三妹妹你相配么?三妹的淑女不过也是假装来的,你的骨子里,也正于我这般张狂叛逆,不服规矩,那些个假面具,就不要在我面前端着了。”慕容凌云笑得肆意,面对着清凌凌的河水,袍子一撩,随意地坐在草地上。

婉清虽然心中恼火,他的话,却是触到了她的心底,许是这蓝天清河,晓风碧草,让她的精神惬意放松了下来,她在离慕容凌云不远出,也席地而坐,抱膝呆呆地看着远处河滩上,悠哉放牧的牛羊。

“你今天找我来,是看河景的么?”婉清折了根青草投进河水里,看着它无助地漂流在河水中,被缓缓流动的河水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你可知,皇上封欧阳落衣用意么?”慕容凌云也学着婉清的样子,折了根草扔进河水里。

“有何用意?不会下旨让她嫁给我相公做平妻吧?”婉清拿着草儿拔弄着草丛里的小虫子,很随意地问道。

慕容凌云愕然,吃惊地问道:“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还要死宁着上官夜离那根烂草,你没看到比他好的多了去吗?他当初用了那见不得人的手段,得了你,就该好好珍惜保护才是,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受苦受罪呢?”

婉清被他戳到了痛处,恼火地瞪他一眼道:“与你何干来,你以为,你又是好的?就算当初嫁给了你,你就能护得我周全么?”

“我自然可以,我又没他那么复杂的家世,便是有,我也不会把你放在那吃人之处,任你一个人强撑,我才不会像他那样顾东顾西,连个女人也保护不好呢,要是我,早就把你带出去单过了,看哪个敢欺负你半点。”慕容凌云脸色胀得通红,大声说道。

“可是,如今说这些不是晚了么?我已经成亲多时,而你也要成亲了,我还打算着,要去喝你的喜酒呢。”婉清听得有些鼻酸,当初,她就是看慕容凌云太过花心乱来,所以,情愿婉容去抢这门亲事,她还乐见其成,过了这许久才发现,慕容凌云其实是个痴情而执着的一个人,也许,当初真嫁了他,日子确实要比现在过得轻松多了。

“晚什么?我可听说上官老太君正巴不得你与阿离和离呢,你就和离吧,正好我收留你。”慕容凌云黑眸灼灼闪亮,眸光紧锁着婉清的小脸,神情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慌张。

“我要跟他去北疆,离开了侯府,应该会有些改善吧,时辰不早了,我不跟你疯了,送我回去吧,我还要回顾家呢。”婉清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慕容凌云道。

“回顾家做什么,你父亲正好不肯让你那贱人二姐嫁过来,我求之不得呢,以前你非要毁了与我的婚事,不就是因为与她辈份不清么?如今她嫁不过来了,我正好娶你。”慕容凌云笑得一脸灿烂,满怀希翼地说道。

“你胡说些什么,我已经嫁了人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好生结婚生子吧,我那表姐虽然心思多了点,但当个贤妻还是绰绰有余的。”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嫁过人了又如何,我又不嫌弃你,我自个不也早就玩过好多女人了么?”慕容凌云急急地说道。

“我嫌弃你成不成啊?”婉清没好气地说道,回头将河岸边看了个遍,没找到可以乘坐的马车,拿眼瞪慕容凌云。

“你真要去北疆么?那个地方蛮子遍居,百姓刁蛮,常有暴乱发生,可不只是气候苦寒,你这样子去了,还不知道能有把骨头剩回来没有。”慕容凌云挫败的苦笑一声,柔声问道。

“也总比在京城里被人熬掉骨头渣的好。”婉清叹口气道。

“那由得你吧,欧阳落衣那丫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真要去,可得防着她点,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她嫁给上官夜离的,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算了,我不放心你,一会子我也进宫参加兵法策论去,我也跟着去北疆吧。”慕容凌云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谁让我就是放不下你呢,阿政他…如今肯定是恨死我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

回到马车里,坠儿惊魂未定,看她完好无损,神情自若,才松了一口气,不由骂道:“那个寿昌伯世子也太猖狂了些,少奶奶,你以后要远着他一点才好,奴婢就怕有哪一天,让有心人看了去,少奶奶你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顾府里,寿昌伯正坐在大老爷的书房里,脸色沉郁,儒雅俊秀的眸子里全是戾气,“顾大人,如此出尔反尔之事,你怎么能轻易作出来,本爵早已广发请贴,远方的亲眷早就动身过来了,你这突然取消婚事,叫本爵的脸面往何处放?”

顾大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伯爷,最近京中发生很多事情,有些事,也无需下官多说,你心中明白,小女性子顽劣,不堪当伯爵夫人,伯爷年轻俊朗,又何愁找不到良伴?”

寿昌伯听了脸色更加阴鸷,沉声道:“本爵要明白什么?顾大人,你似乎想得太多了些吧。”

顾大老爷眼里就露出了丝不屑和讥诮来:“寿王谋逆逃走,伯爷与寿王向来同气连枝,此番遭此大变,却安然无恙,这其中缘故,下官不想细探,也愿意明白,但顾家只想清白度日,不想参与皇室争斗之中,所以,还请伯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女,放过顾家。”

寿昌伯听得大怒,阴鸷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向是要将顾大老爷活剐了似的,好半晌,他才冷笑道:“人说顾大人是人精,先前不觉得,如今看来,还果真如此,本爵自问没有破绽,不知顾大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顾大老爷淡淡一笑道:“伯爷做得天衣无缝,下官并不了解你,却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伯爷请放心,下官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只要伯爷解除与小女的婚事,下官从此三缄其口,绝不会给伯爷带来半点困绕。”

寿昌伯听了便道:“你既然了解婉容,便知她想要脱身已然不可能,本爵从来只相信,只有死人的嘴是最紧的,大人若不想害了顾家,就把女儿下嫁于本爵,你也看到了,本爵并非鲁莽之辈,会尽昨看顾好二小姐的。”

顾大老爷听得一身是汗,却也无可奈何,正说话间,外头来报,说是寿昌伯世子来了。

顾大老爷让人去迎,慕容凌云沉着脸走进顾大老爷的书房,给顾大老爷行了一礼后道:“顾大人,你家二女儿实在是行为不淑,品性不端,您解除她与我父亲的婚约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顾大老爷听得愕然,正要回答,寿昌伯一巴掌就拍在慕容凌云的头上:“你又发什么疯了?本爵的婚事,几时由你这个臭小子来置喙了?”

慕容凌云道:“爹爹啊,为了家宅安宁,为了迎姐儿将来过得安泰,您就别娶这个女人了吧,儿子实在是看她不惯,一见她就想抽她耳光。”

寿昌伯听了差点气死,上前就要拧慕容凌云的耳朵,慕容凌云往后一跳道:“爹爹,其实,咱们现在过得就很好,您好好娶个安份的女人过日子,儿子也迎取自己喜欢的人成亲,再把迎姐儿带大,嫁出去,这样的日子虽然平凡,但是平安喜乐啊,爹爹,您就不要再…强求一些不属于咱们的东西了。”

寿昌伯似有些触动,但眼中的那心抹软随即就被阴戾掩盖,对慕容凌云大声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快滚回家去?”

顾大老爷听了也说道:“伯爷,下官觉得世子爷这番话很是中肯,不是每一次都能侥幸的,不属于自己和,强求也求不来,何况,如今皇上身子反倒胜过从前了…伯爷…回头是岸,您要是能想通,下官还是愿意将女儿嫁给你,让她跟着伯爷过平凡安稳的日子。”

寿昌伯听了长久没有作声,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说罢,给顾大老爷行了个晚辈礼,“小婿明日会午时来迎娶婉容,还请岳父大人不要从中作梗才是。”

说罢,也不等顾大老爷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去。

慕容凌云紧跟其后,也转身走了。

婉清回到顾家时,顾大老爷使了人,把她直接请到了书房里,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有法子让寿昌伯解了这桩婚事么?”

婉清听得诧异,不解地问道:“二姐虽说是有些张狂,但她与寿昌伯感情甚笃,父亲以前也不曾反对,如今为何如此执意要拆散他们?”

顾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清儿,你最是聪慧,难道就没发觉,你二姐姐自从与寿昌伯说亲之后,就大变了么?前几次遭遇危难时,她都很巧妙的避开了,这一点,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么?”

“女儿也觉得有些蹊跷,一开始,只当是寿王与寿昌伯关系好,会提些知道也是有的,只是,事情过后,寿昌伯却毫发无损,这点很耐人寻味啊。”婉清听了也道。

“所以,我不想你二姐嫁过去啊,那是一大潭混水,我不想整个顾家都被你二姐姐拖了进去。一个婉丽已经够了,而她…有可能会比婉丽的下场更糟,到时候,就算有你,也不一定能消弥得了顾家的灾难啊。”大爷皱着眉头说道。

“爹爹,难道你认为,寿昌伯他是…”婉清想了想后,突然吃惊的大呼一声。

“莫说出来,爹爹也只是猜想而已,我相信,皇上肯定也有些怀疑了,只是没有抓到确实的证据,不好捉拿他而已,皇上与那人的恩迎宿来已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顾大老爷忙阻止了婉清,小声道。

婉清听得心口怦怦直跳,为自己的猜想而惊诧不已,正在思虑着,要不要告诉上官夜离。

大老爷就道:“你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如今寿昌伯对你二姐势在必得,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爹爹还是希望寿昌伯能安分守己一些,好好的与你二姐过完这下半辈子。”

婉清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不过,一想到那个人,可能就是害得上官夜离病了十几年的罪魁祸首,就很是不甘心,但是,正如大老爷说的,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一切还只是猜测,寿昌伯能够隐得如此之深,就说明他决不是普通之辈,也决对不是自己这只菜鸟能对付得了的,皇上那只老狐狸,怕是早就又张开了网,正等寿昌伯往里头跳了。

从顾家一出来,婉清就往宫里赶,递了牌子给太后宫里,却迟迟不得太后回音,到是贤妃娘娘看她等得久了,让人接了她进了延嬉宫。

延嬉宫里,欧阳落衣正坐在贤妃的身边,亲亲热热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婉清进来,有些诧异,起了身来迎她:“什么风把表嫂也吹到姑姑宫里来了,快进来坐吧。”俨然一福主人的模样。

婉清笑道:“早就想给娘娘和太后请安,只是这两日有些忙,一进没时间,今儿一有空就来了。”

说着,就给贤妃娘娘行礼请安,贤妃笑咪咪地看着她道:“听落衣说,前两个你受了些伤,如今可好些了?”

婉清听了就看了欧阳落衣一眼道:“还有些肿痛未消,不过不碍事,谢娘娘关心。”

贤妃听了就叹了口气道:“宁华那性子本宫也清楚,你能避着,就避开些吧,不过,本宫也听说,你让她也受了不少苦头,夫人如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总算有了些自保之力。”

婉清听了垂了头,并不说话,她与宁华之间的冲突,在这个时代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全都被欧阳落衣一股脑儿就告诉贤妃了,贤妃知道,太后肯定也免不了,怪不得自己递了牌子那么久,太后都不肯见她。

“前些天,落衣这孩子说是为了几样平常的小玩意儿,就让夫人你生气了,离儿那孩子还打了落衣两耳光,落衣哭得哦,除了她娘亲过世时,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那般伤心呢。”贤妃接着又道。

果然是要进宫告状的么?婉清面色不改:“倒也是相公太过鲁莽了,不该打落衣妹妹的,不过,那韩嬷嬷把婆婆的嫁妆都暗地里瞒下来,也着实不地道,落衣妹妹那般护着一个不忠不义的奴婢,实在是惹怒了相公…”

贤妃听了忙摆了手道:“无事的,他们两个自小就打打闹闹惯了的,离儿那孩子脾气急躁也是有的,这事本宫可没打算要责怪你,今儿你来得正好,皇上一会子也要过来,说是要再较考较考落衣的兵法,怕她不够格当那个副监军呢。”

欧阳落衣撒娇道:“皇帝舅舅也是,兵法策论,应该在前殿当着大臣面前较考才是,到后宫来,就算落衣答得再好,人家也会说皇帝舅舅包庇呢,替自己的外甥女说假话呢。”

接着,她又对婉清道:“表嫂,前殿你去不太方便,我就不再这里陪你了啊。”说着,风风火火地就跑了。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正往这边来的皇上,皇上喝住她道:“你又要做什么去?一点子女儿家的端庄也没有,像什么话?”

欧阳落衣被训斥一顿,委屈地嘟着嘴道:“落衣听说皇帝舅舅又要较考于我,心中一急,就想去前殿嘛,舅舅,您那日只在御书房里,也就只有几个近身大臣知晓落衣的才华,今日又要到后宫里,您就算再认同落衣,别的大臣也听不到,不会认同啊,舅舅,求求您了,带落衣去前殿,如同较考夜离哥哥一样,也较考落衣一番吧。”

“你表嫂来了,你就不多陪陪她么?”皇帝听得直摇头。

“落衣也想陪她来着,可表嫂与落衣不同,她是柔弱的大家闺秀,又不懂得兵法策论,怎么能跟着落衣一同去前殿面对朝臣呢,舅舅,表嫂下回可以再陪,落衣表现自己的机会可不多,求求您了。”

婉清从来不知道欧阳落衣是个如此虚荣又显摆的人,在贤妃殿里越听越恶心。

接着又听皇上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朕正想着,不让你表嫂跟着一同去北疆呢,那里民风刁悍,气候又苦寒,你表嫂怕是受不了,离儿那孩子,你以后就多陪陪他,在军中,也不要老像个男子一样的,只顾着打打杀杀,要多多照顾皓儿和离儿两个。”

婉清听得一怔,心想也亏得欧阳落衣肯显摆,正好成全了自己。

于是,她走出殿去,向皇上行了一礼道:“皇上,谁说臣妇是柔弱闺秀来着,臣妇也敢同落衣妹妹一同上殿,参加兵法策论,也能接受群臣和皇上您的较考,如若臣妇真的是无知妇孺,臣妇便心甘情愿留在京中,侍奉长辈,若臣妇真要些才华,还请皇上也给臣妇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第一百章:才惊四座

皇上听了深深地看着婉清,嘴角含笑道:“据朕所知,顾家可是书香门弟,族中可无一将才,何况,你还是个女子,你可不要意气用事,与落衣争此长短,落衣与你的生长环境不同,她可是自小便当男儿养大的,她作的策论可不逊于一般男子,你自认可以强得过落衣么?”

婉清昂首回道:“臣妇虽然不擅骑射,也不懂拳脚功夫,但也算是读者几本兵书,对行军打仗的术法也是略知一二,皇上没有试过,又岂知道臣妇不懂呢。”

皇上听得一怔,又笑道:“你可想好了,朕若真的允了你上殿论答,你若回答不出,可就真的不能随夜离一同前往北疆了。”

欧阳落衣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小声道:“皇帝舅舅,若表嫂不能随同表哥一起前往北疆,那岂不是要独守京城?表嫂,这个堵注可下得有点大呢。”

婉清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幸灾乐祸,明明就是巴不得自己快些上殿出丑吧,婉清笑了笑道:“是有点大,但是若不赌,只怕皇上也更有不让我北上的理由了吧。”

皇上听了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因婉清这句不太恭敬的话而生气,倒是对欧阳落衣道:“既是如此,那朕便成全你,来人,请福王及军中几位宿将到养心殿来,朕要亲自较考世子夫人和靖宁郡主的兵法策论。”

身边的太监听命传旨去了,婉清随皇帝和欧阳落衣一起往养心殿走,一路上,欧阳落衣与皇帝淡笑风声,俨然一福小女儿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模样,皇帝也与她有说有笑,婉清含笑跟在一旁,默然不语,只当皇帝问她话时,她才偶尔不失礼仪的回答一句。

几人正要走到养心殿,就见一个宫女追上前来,向皇上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听说平宁郡主要进殿论答,来了兴致,也想去前殿听听。”

皇上听得诧异,笑道:“母后也有这兴致?那就有请吧。”

宫女听旨回去禀报太后了,婉清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这个时代的兵法什么的,她着实没有看过,不过,想着以前自己曾经熟读三国和孙子兵法,古来战争应该也是一法通,则百法皆能通的吧,如今来太后也招惹来了,不知道等会子真要出了差错,该如何应对。

皇上看她秀眉微蹙,笑道:“可是有些但心了?”

婉清郝然一笑道:“是有些,不过,总得试一试才能甘心的。”

皇上没想到婉清回答得如此坦白,不由笑得更加温雅,声音也是柔柔的:“放心吧,就算回答不出策论来,也算不得出丑,大周还有千百个女子不如你呢,留下京中总比在北疆要好。”

婉清默然没有回答,低着头一起进了养心殿。

因为下朝没有多久,很多大臣们还没有散去,皇上的旨意下得及时,很多又将几个重臣召集起来了,等皇上进入养心殿时,一四位军中宿将和两位文臣早已等候了,上官夜离也在其中。

皇上自正门进去,高坐于殿上,列位大臣行礼下拜,福王位列首位,垂手问道:“不知父皇将儿臣等召集前来,有何事商议?”

皇上面带微笑,看了眼殿下诸臣道:“自是为了军中选将之事,昨日朕曾当着几位爱卿的面,较考过靖宁郡主,今天有人不服郡主之才,想要挑战一二,朕深感有趣,决定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试上一试,众位大人也可作个见证,她若真有本事,朕也不介意给她一个军职,若是没本事,列位便只当是个消遣,一笑而过就是。”

婉清和欧阳落衣没有资格随皇帝一同进殿,在殿后的纱帐后等着,听了皇上这话,欧阳落衣眼里露出嘲讽之色,忍不住噗呲一笑道:“表嫂,皇帝舅舅等你真宽和,此事若落在别的臣子身上,便会安个欺君罔上之罪,可于表嫂这里,却只让大臣人一笑而过,当成游戏呢。”

婉清听了挑高眉眼道:“你怎知我就一定没本事回答策论,只会给你当成笑柄呢?落衣妹妹,天下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

欧阳落衣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含笑看着婉清,那眼神,好像是一个长者,在看着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般,而这种眼神却让婉清更加恼火,好像自己在与她争风吃醋,发小孩子脾气一样。

大殿内,上官夜离听了皇上的话不由怔住,整个大周朝里,胆子如此大,而皇上又如此纵容的,怕也只有自家那个小娘子了,回想自己自己的兵法策论在上午的较考中,得了第一名,就是用到了娘子孙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得到很多军中宿将的夸赞不说,皇上也是很欣赏的,如果真是娘子来,以她之才,根本不用担心,只是皇上这语气,好像是笃定了娘子会失败似的。

果然,有大臣听了皇上的话,脸上就露出不虞之色,拱手道:“启禀皇上,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靖宁郡主之事已然违了祖制,再出这么一位女中豪杰,只怕会扰乱朝纲,乱了伦常。”

一旁的另一位大臣听了便道:“孙大人过虑了,皇上容许靖宁郡主任性,不过是看着过世的安福公主的面上,给郡主一个玩闹的机会罢了,当不得真的,你没听皇上说,只当是消遣么?孙大人就当个游戏,看过便罢了。”

“说得也是,几位大人就一起瞧一瞧,看看这位大胆的女中豪杰又是何许人吧,这些日子朝中气氛太紧张,当个笑话看,减些压力也好。”左相木大人含笑对孙大人说道。

福王面容冷峻,看不出心事,听了皇上的话,他只是抬眼向殿后的纱帐处看去,轻柔的纱帐随风轻摆,帐后若隐若现的站着两个窈窕身影,不知将来的那一位,会是那个女子吗?

不多时,外面太监高喧,“太后娘娘驾到。”

众臣再次心惊,没想到这事还惊动了太后娘娘,定然是太后知道有人挑战自己的外孙,所以前来给欧阳落衣撑腰的吧。

皇上忙起身去迎太后进来,太后看着气色不错,眉宇含着笑意,很随意地问皇帝:“还没有开始么?不知今儿出题考清丫头的是哪位大人?”

皇上扶着太后坐好,笑道:“还不曾出题,儿子正想问,哪位大人愿意给靖宁侯世子夫人出题呢。”

福王听得眼睛一亮,果然是她,想起那次在自己府上,她做的那个小巧又简单的望远镜,福王心里便暖洋洋的,他曾经要求她,只给他一个人做,她虽极尽狡赖,不肯答应,但后来据他观察,就是上官夜离,也没有另一个望远镜,那便是说,望远镜就成了自己的专属,是不是自己在她的心中,也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呢?

太后听了皇上的笑道:“这殿里的几位将军,哪一位不是身经百战,不论是谁出题,都可以的,只是那孩子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就算出题,也不要太过为难她才是了。”

皇上听了忙点头,指着福王道:“太子,就你来出题吧,你过去可是三军统帅,让你出题,可不算是辱没了她那一等郡主之位。”

大臣听一听说是靖宁侯世子夫人,有的人脸上就露出一丝暖昧不明的笑意,而有的,则是带着轻蔑之色,“这位世子夫人列位大人可不陌生了,她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啊,做事总是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就不怕木秀于林,风摧之么?”

有一位将军听了便讥诮地看向上官夜离:“她总如此不安份,世子怎地也不管教管教,保不齐,哪一天,世子的一世英名就要受她连累呢,怎地有如此不安份的女子呢,嫁了人,就该在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才是啊。”

上官夜离听出这几个人话里有话,皇上一直对婉清态度暖昧,让这些大臣们心中暇想连连,有人话里的意思,便是婉清会给他戴绿帽子呢。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上官夜离黑沉着脸,冷冷道:“我娘子之能,又岂是你们这些个匹夫所能知悉的。”

几位议论的大臣都是君中宿将,比起上官夜离来,资格要老,年纪也大些,被上官夜离如此斥责,脸色很不好看,那位孙大人原是福王帐下的一员大将,听了上官夜的话很气愤,怒道:“世子爷,不要以为你策论第一,就不可一世了,战场上,讲的是真功夫,可不是纸上谈兵,回答几个论答,就可以了,在场的几位同僚,哪一位头上的官帽,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拼来的,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只知得享祖先萌荫,靠祖先之力才得到与我等相同的地位,不知羞也就罢了,还要自甘堕落,与妇人相提并论。”

“妇人又如何,妇人就一定不如男人么?孙大人,你敢不敢立军令状,若我娘子将殿中各位出的题都答出来了,军中监军之位就许给我娘子,且列位大人要为轻辱我娘子而道歉,若我娘子有一个差错,那本世子就当着众人的面,向你下跪认错,任你打二十军棍。”上官夜离听得一阵冷笑,这些人,还真是孤陋寡闻,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娘子与那些个闺中弱女子相提并论?凭什么指责娘子的品性?

孙大人听得哈哈大笑,一旁的另一位王将军也道:“人都说靖宁侯世子狂妄,今日得见,果真如此,不但自己张狂,连娶的女人也是张狂得很,如果是比绣花女红,本将定是不如你家娘子,但是比兵法军事,哼,本将若是输给一个妇人,莫说是道歉,便是让本将向她磕头,都没问题,不过,若你家那娘子上殿来,不过是行媚惑之事的,那就休怪本将不讲情面,那二十军棍,干脆打死这大胆妄为,媚主惑众的祸水好了。”

这位王将军看来是看不惯皇上对婉清那暖昧的态度,这一席话可是连着皇上也骂进去了,上官夜离倒对这种耿忠直率的人很是敬重,只是他的言语太过激烈,一会子少不得,要拿这个人开刀了。

“当着皇上的面,王将军敢说这样的话,一会可不要后推塘,说话可得算话。”上官夜离故意又激了王将军一句。

王将军气得立即就向皇上讨纸,要与孙大人一同立军令奖,皇上没想到事情被上官夜离几句话,就弄得如此严重,他眉头深皱,眼神深沉,默了默。

太后听了忙道:“何必闹得这么僵呢,不过就是个玩笑罢了,清丫头有些才华,品性也端正,她绝不如几位大人口中说的那样,但在兵法军事上,定然是不能与几位大人想比的,几位大人,何必与小孩子计较?”

王将军和孙大人听了太后的话,也自学好笑,是啊,何必与个小辈较真,还是个柔弱的女子,就算赢了,也没什么面子不是。

孙大人首先便躬身道:“太后娘娘说得极事,是臣无状了,臣等就陪皇上和太后娘娘玩闹一阵子就是,不当真,不当真的。”

在纱帐后等待的婉清就走出纱帐来道:“孙大人,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本郡主可是将你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你莫非,不敢与本郡主签下那军令状么?”

太后听了忙对婉清道:“清丫头,别任性,军令状可不是能够玩笑的东西,立下了,可就得执行,到时候,你可要受苦的。”

上官夜离听了忙行礼道:“太后,这军令状是侄孙与孙大人和王大人立,与娘子无关,娘子答错,自有侄孙来受罚就是,娘子如今总被流言蜚语纠缠,甚是烦闷,难得有个机会让她证明自己,请太后应允。”

王将军是个急燥性子,他受不了婉清的自信自傲的语气,对太后道:“太后,此女行为荒诞不忌,臣早就想教训教误她了,这个军冷状,非立不可,请太后成全。”

皇上也劝太后道:“母后就不要太过担心了,最多那二十军棍给免去得了,不打到清丫头身上就是。”

太后听了无奈又怜惜地看着婉清,点了头道:“可别闹得太过火就是了。”

很快有太监将纸笔拿来,上官夜离上前写军令奖,福王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阿离,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你这样,可是把弟妹逼得紧了。”

上官夜离听了自信地笑道:“臣自己的娘子,自己自然是最清楚的,王爷只需一会子站在公正立场上,主持公道便罢了。”

福王听了便看了婉清一眼,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不由为她捏了把冷汗,她执意要如此,或许,心中真有些成算吧。

军令状很快就写好,孙大人和王将军二人同时署下自己的名字,并呈给皇上过目,皇上看了眼军令状问婉清:“你可知道军令状非儿戏,你可输了,离儿可是要受辱的同时,还要受二十军棍,他那羸弱的身子,能挨得住那二十军棍么?”

婉清听了便看向上官夜离,含笑问道:“相公,你可害怕?后悔?”

上官夜离深深地看着她道:“娘子放心,就算你真答不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二十军辊罢了,你相公我,受得住的,何况,我还等着看这些个大人给娘子你道歉的好戏呢。”

欧阳落衣在一旁就嘟了嘴道:“表嫂,这事若让老太君知道,只怕不得了,咱们做女儿家的,不能为相公排忧解难,却还为相公带来祸端,这可不是好女子所为。”

婉清听了冷冷地扫她一眼道:“表妹是认为我一定会输么?”

欧阳落衣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看着婉清:“几位将军可是身经百战的,表嫂长年养于闺中,就算读过些杂书,也不可能比他们还要熟知军事,何必胡乱逞强?”

“那不如你我也来打个赌好不好?若是我赢了,你便从侯府搬走…”婉清冷了微眯了眼对欧阳落衣道,可是她话还未完,欧阳落衣就截口道:“若是你输了呢?那表嫂就从侯府搬走?”

婉清听得微怔,上官夜离大急,忙走上前来要阻止婉清,婉清笑道:“相公方才还信我,如今倒是担心起来,是怕落衣妹妹搬走,还是怕我搬走?”

“自然是怕你搬走,你可是我的娘子!”上官夜离挫败地说道,一转头,瞪了欧阳落衣一言道:“你原就不该再住在侯府,你虽是我母亲的堂侄女,但是,如今母亲早就过世,你一个外戚,总住在侯府也不合适。”

欧阳落衣没想到上官夜离当着众人的面,就给她没脸,气得小脸通红,眼圈一红,便要落泪,太后见了心中不忍,对她道:“落衣,夜离那孩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正好哀家一个人住在慈宁宫里也寂寞,你去北疆之前,就来陪陪哀家吧。”

欧阳落衣委屈地点了点头,却是斜着眼对婉清道:“打赌就打财,我怕你么?一会子列位大人们出的题,你我共答,让众位大人们评评,是你答得好,还是我答得妙,也省得表嫂总不服气。”

婉清听了就叹气道:“我还真没有不服气你,我只是想跟相公一起去北疆而已,落衣妹妹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言下之意,你还没到让我不服气的那个份上去。

欧阳落衣听了冷哼一声道:“顾家的女儿,果然是一个一个的不知天高地厚,表嫂有本事,比完这一场策论,再与我比比骑射如何?”

婉清听得笑了:“我不会骑射,不过,战争又不是用蛮力和武术来决定的,战争靠的不是全是武力,智慧比蛮力更有用。”

婉清的话让在场的文官听了很受用,他们与武官相比,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论治理江山,文官却比蛮勇的武将要强多了。一旁的木大人听了笑道:“世子夫人说得是,如此,不如各位大人先出题如何?”

福王首先出题,福王笑了笑道:“这可是为难本殿了,原本想出几个小题给夫人回答的,但此题关乎到几位大人的荣辱,又关乎落衣表妹和夫人的名声,本殿就要慎重行事了。”

他想了想,才道:“本殿曾在兵书上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战役,两军相恃在一条大河两边,本殿暂且之称之为红方和蓝方吧,蓝方军力大胜于红方,差不多是红方的三倍之多,而蓝方一旦渡河战胜红方,红方很有可能就人亡国之灾,而此时,红方兵疲粮少,一旦退却,必为蓝方所乘,而且会损失红方士气,败则亡国,不退,又敌众我寡,实难匹敌,不过,蓝方也并非不懈可击,蓝方主帅因兵多将广,所以骄傲自大,且军中将骄轻敌,人心不一,同部不和,请问弟妹,如果你是红军主帅,要如何战胜蓝军。”

福王这个题目出得很刁钻,敌方军队三陪于已,已方又兵疲少粮,就算请援军,也没多少时间等待,婉清听完题后,就凝神苦思,她几得历史上有很多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淝水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都是的,她在心思酝酿良久,才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写下题目的答案,欧阳落衣却皱了眉,冥思苦想半晌,才也提了笔在纸上作答。

半个时辰后,婉清写和手腕酸痛时,才满意地将自己的答卷交给福王,福王细细诵读,越读越心惊,越读眼神越发的灼热炙烈,等到看完,则抚掌大喝:“夫人真是奇才,如此奇思妙想,如此周全的计策,不知夫人是如何想得出来的,看夫人这一策论,令本殿这堂堂男子,是羞愧难当啊。”

一旁的孙大人看了一脸的不信,对福王行了一礼道:“殿下,可否让下官一睹为快?”

福王听了怜悯地看了他和王将一眼道:“只怕两位大人要挨那二十军棍了。”

孙大人接过福王手中纸卷,冷哼哼道:“不可能,末将也是久经沙场的,殿下所说的这种战役,要战胜可不是那么容易,而且,因地时宜不同,又要有所不同,末将不相信她一个闺中女子,能够面面俱到,将战场上可能会发生的细节和变化都考虑周详,并且真的能以少胜多,战胜敌人。”

王将军急燥,一把抢过他手是中的答题道:“啰嗦些什么,快些看看,看完了好让那上官小子给你我下跪赔礼。”

说着,他便与孙大人一同细读,结果,他们首先就被婉清的一笔颜体小字所惊服,再往下看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王将军更是看完一段,就重重的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呼,“好计,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