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听得一震,正要说话,平安在穿堂里报道:“爷,赵大人来了,正在衙里侯着您呢。”

郁心悠鼻间一哼,小声道:“不会是来贼喊捉贼的吧。”

婉清和上官夜离对视一眼,唇边就带了笑意,四少奶奶笑吟吟地进来:“那样的女人,死了倒干净,弟妹啊,人我可是给你挑好了,就在外头偏屋里呆着呢,你现在就跟我去瞧瞧不?”

“多谢四嫂了,人先让金嬷嬷帮我瞧瞧,把把关,先呆上三天,看看再说吧。”婉清对四少奶奶福了福,对四少奶奶办事的效率深深感佩,这事还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只等屋子卫修缉好,羽绒服作坊就可以开工了。

四少奶奶却不肯走,神**言又止,看看婉清和上官夜离似乎都不忙,只好笑道:“你们先忙着,我明儿再来。”

上官夜离已经去了前院都督府衙,婉清便留了郁心悠说话:“怎么突然就死了,可知道是怎么死的?”

“中毒,说是点心里头掺了砒霜,今儿早上,她跟前的丫头唤她起床时,发现早就死透了。”郁心悠眉头微皱地说道。

“钱师爷昨儿晚上就被活捉了,是谁下的毒?”婉清站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

“所以赵大人急得不行了,一大早就来找阿离,看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嫌疑最大。”说到这个,郁心悠脸上就带了笑,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婉清笑着嗔她:“师姐这么急,不是已经找到了些证据吧。”

郁心悠伸出一根白嫩如笋尖的手指戳婉清的脑门儿:“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辛苦为谁忙来?还不是想给你们两口子出气,我可是听说,你在娘家时,他那闺女可没少欺负过你,而这一回,阿离在军营里头也被他害,谁让他自个儿就行得不正,背着老婆行那龌龊事,给他点教训也是好的。”

说着,她就从怀里拿一根金簪子来,递给婉清,婉清拿着在手里打了个转儿,赫然发现,簪子上刻了个淑字,这是赵家女儿特有的簪子,婉清又眨巴眨巴了眼睛,眼里含了笑:“师姐,别说这东西真是你在钱夫人身上找到的,她那一身的金翠,晃得人眼花,这东西虽好,可人家还不一定就能看得上,就算…那谁要送,也不会送自家的这种才对。”

郁心悠白了婉清一眼道:“证据就是证据,你罗嗦什么,能抵用就行,你管我是从哪里拿来的,我可是当着衙役们的面搜到的,你还能说我作伪证不成?”

婉清的心里暖暖的,赵大人自己不干净,也怪不得让人钻了空子,这一次,算是栽在龙景镇了,她脑中突然又现出赵昱轩那张清俊干净的脸来,想起自己在寿昌伯府对着树杆撞时,他挡在树前,手捂胸口,怜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叹,眼色黯然,赵大人若是被押,他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都督府衙大堂里,赵大人火冒三丈:“本官不过是借住钱宅而已,宅子里出了人命,应该是你都督大人的责任,你身为一方父母官,辖下治安混乱,街上每日血流成河,你没有尽到保卫一方的责任,倒还怀疑到本官来,本官还要向皇上申斥你护卫不力,让官身陷险地呢。”

上官夜离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大人,一旁的佐将刘将军气得差点跳脚:

“钦差大人,昨日末将率队在镇郊截获两箱金子,正是从钱宅流出来的,你好好的都督府不住,好好的驿站不住,非要住到私宅里去,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你原挖到了钱大人收藏的金子却得而失复,怀疑钱夫人理应外合算计了你,所以才杀她泄愤。”

赵大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刘将军说的大都属实,除了杀害钱夫人以为,其它的他都无法否人,也无法辩驳,先前的那一番话,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此时萎顿下来,人像是骤然老了好几句一般,眼里带了一丝的乞求:

“贤婿!”

“钦差大人,此乃公堂之上,请注意言词。”上官夜离面无表情的打断赵大人,这个时候再来攀亲戚,不觉得太晚了么?

赵大人还想分辩,当平安把那个簪子拿去时,他气得差一点吐血,却连否认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也是官场上打滚几十年的人,所谓的证据,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人有成心想要陷害你,证据什么的,都是虚的,怪只怪,自己太过贪心,太过麻痹大意,落进了上官夜离的圈套里,这一次,栽得很惨,怕是永远都难以翻身。

上官夜离不仅给赵大人扣了个杀人的罪名,更给他扣了个通敌叛国贪污倒买军晌的帽子,风风光光,戴着皇帝钦差大人纱帽来的赵大人,被人剥去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朝服,关在囚笼里,被送到康王营帐中,由康王定夺了。

军晌筹齐,眼下急的就是粮草,军营中的几位佐将,原先根本瞧不来上官夜离这位世家公子,虽然他一来,就用雷霆手段震慑了几个发挑的,但人们还是对他持观望态度。

军营里头,家世来头什么的,都不被人瞧得起,想要得到声望,得到威信,只有靠本事,靠实力,而这位新来的,年轻的都督大人,来了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两万军人,困扰一年多的军晌问题,有了钱,万事好说话,佐将们不得不佩服都督大人的本事,对上官夜离的态度比起以前来,敬畏得多了。

钱师爷被抓到了牢里,当夜上官夜离就提审了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就算上官夜离用分筋错骨手这种撕裂筋骨的酷刑,也没能撬开他手嘴,正打算第二天再想法子审问他。

第二天,告知他钱夫人的死时,他面无表情,只是眼里闪过一丝阴戾,上官夜离便问:“钱夫人是你杀的吧?”

金才倒是不否人:“那个蠢女,想跟着我一起逃,她也不想想,她的身份有多复杂,我能带着他逃么?有了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要我跳得掉,到了京城,吃香喝辣的,做什么不好,带个累赘,还会被人认出来…”

“你就编,继续编呢,你一北戎人,有了钱到大周京城去做什么?”平安在一旁冷笑道。

金才的眼神闪了闪,随即又露出诧异之色来,骂道:“你这小厮,胡说些什么,本师爷一龟公出身,有了钱不去花花世界的大京城去花,到北戎那鸟不生蛋的破地儿去做什么?”

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金才确实长了一张汉人的脸,而且,少奶奶也早就让他查过,金才也确实是从京城的某妓院里逃出来的,但是,少奶奶还说过,金师爷的这张脸皮太过僵硬木呐,保不齐就是张假的。

才与林将军一起去堵截这位时,他所逃的方向正是北戎,少奶奶那话虽然是玩笑,保不齐就一语中的了,平安弯下腰去细细查看钱金才的耳畔下巴颌,但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

“用水泼。”上官夜离淡淡地说道。

平安抬眸含笑看了上官夜离一眼,爷如今倒是和少奶奶越发的心意相通了,自己才做了个动作,他就明白意思,端了一碗水来,真的泼在钱金才的脸上,再伸手去摸的他的鬓间,感觉有皱折时,扯住就撕,也不管是不是金才的真面皮。

金才嘴巴里嘶了一声,一副不堪受痛的样子,眼里露出阴戾和惶恐来,手被缚住,没法子反抗,头使劲晃着想躲,却让平安更加起疑,没撕下假面具,他手上就加了内力,狠劲儿一搓,终于搓出折子来,果然露出一张极具胡人特色的脸来。

一切都好解释了,怪不得钱大人与北戎人的生意做得这般红火,怪不得胡大人的钱,龙景镇的现状会如此遭糕,这位钱师爷才是龙景镇的真正老大吧。

“说吧,你在胡戎是个什么身份。”上官夜离也不急,身子向后退开了一些,狱卒拿着型具在一旁跃跃欲试,有人有法子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但谁知,十八般刑具都招呼过了,这位看似平凡的钱师爷却是个硬骨头,一身血肉模糊,却再也一声都不吭,上官夜离想着明天的事还有很多,便离开了。

看着赵大人被军士押上囚笼,上官夜离嘴角勾起一抹狠色,就算明知道钱夫人是假师爷杀的又如何?有些敌对的势力,决不能姑息,一想起婉清在皇宫时,被赵淑媛抠破手臂,遭华妃的蛊毒毒害,他的心就忍不住作痛,所有陷害过自家娘子的人,都该得到报应。

婉清没有管前头衙门里的事,她正和四少奶奶两个往偏院子里头去,那里齐齐站在二十个姿色各异,形容憔悴的可怜女子。

原本是想过两天再来查看查看的,但金嬷嬷看过之后说,女子中,有两位说是上官家的亲戚,哭求着要见婉清一面,婉清觉得好生诧异,靖宁侯府几时也有流放的亲戚了?

“见过都督夫人。”看到婉清到来,二十个犯妇齐齐跪拜下去。

“都抬起头来。”婉清微笑着端坐在正当中,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见她们全都穿着囚服,胸前和背后都印着一个大大的囚字,不由差异,这些人不是流放么?流放就和前世的劳改差不多,到了这里,应该有些适当的自由的,怎么都穿着大牢里的衣服?

“这些都是重犯,全是世族里头出来的,她们的见识比起地方上小家碧玉的要强多了,女红手艺自然也是要好一些的。”四少奶奶在一旁解释道。

婉清听得扑哧一笑,四少奶奶这是给她选的高素质人材呢,这些个若真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受过良好的闺秀教育不说,更是受过由天上,掉落地狱之苦的,自己若真能解救她们,给她们一个安定的轻松又不受屈辱的生活环境,她们自然会心存感激,会更加忠心不二才是,而且,朝庭重犯的帽子压着,这些人想要闹妖蛾子也难。

她心中感激四少奶奶的心细和体贴,嘴里确没说什么,眼睛在抬起头来的女犯人脸上巡视,看能找得一张两张熟悉的面孔不。

猛然间,她看到跪在角落里,微垂着头的一个女子,她的脸,相对别的犯妇要稍白晰一些,其他人全都是抬着头的,眼睛热烈地看着自己,只有她是垂着头的,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婉清不由诧异,对那女子指了指。

金嬷嬷立即走了过去,将那女子的头发往后一扯,一张明丽的脸就出现在婉清眼前,婉清惊得半晌没有出声,那女子漆黑的眸子里则露出惊惶之色来。

“你是舒心?”婉清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记得,当初舒心被自己下暗手,摔坏了脑子的,舒家因为参与寿王叛乱,被皇上叛以满门抄斩,怎么还有人活着?

“回都督夫人的话,舒心是犯妇的堂姐,犯妇是舒兰。”那女子怯怯地回道。

婉清这才看清,她确实与舒心长得只是相似,舒心比她的脸要长一些,这个妇子不过才十五岁的样子,眼神清澈干净,并不是舒心。

“舒家的旁枝并没有被抄斩,但也被连累,全家流放龙景镇。”四少奶奶在一旁叹了口气:“她娘亲原是嫂嫂我的一个远亲,弟妹,你就行行好,收留了她吧。”四少奶奶的眼神微黯,看来,舒兰是她特意带来的,通判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以在物资和待遇上关照舒家,却不能把舒家的任何人解救出去,毕竟谋反罪不比其他,最遭皇上忌讳了,所以四少奶奶才用了这法子。

婉清听了皱了皱眉,怪不得四少奶奶对这件事这般热心…不过,的确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谁还没有求人的时候,虽然有点被人利用的感觉,婉清还是不往深里去想了。

“你若是女红好,就留下吧,以后忘了自己姓舒,就是都督府里干活就是了。”婉清叹了一口气,对舒兰道,柱公国府以前是何等的风光,舒心差一点就嫁给了寿王,成为亲王妃,舒家曾经也是繁盛得很,想这舒兰,以前肯定锦衣玉食,婢仆环侍着长大的,却因为家族的站队问题,落理如今这个下场,原都是男人们的错,她又何其无辜!

“谢夫人,谢夫人。”舒兰眼中清泪滑落,猛地给婉清磕头,婉清忙让豆芽儿扶住她。

“少奶奶,这个女子说她是爷的亲戚。”金嬷嬷指着另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说道。

那妇子一直热切地看着婉清,这会子见婉清看过来,眼神越发的热烈了:“夫人,犯女是姓欧阳,是靖宁侯夫人娘家堂侄女。”

那也就是欧阳落衣的堂姐妹?婉清听了不由皱了眉,那女人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忙道:“犯女名欧阳素,同落衣妹妹并不是同房,犯女是侯夫人一支的,比落衣来,同世子爷倒更亲一些。”

还真是个认亲戚的,四少奶奶递过流放文书来,婉清看了一眼,当初欧阳世家有几百人之多,抄斩的手法斩,流放的流放,如今活着的人着实也不多了,只是贤妃也是欧阳家的,这么些年过去,为何贤妃没有解救自己这些族人,而欧阳落衣也是口口声声说要振兴家族,也任自家的堂姐流放在龙景受苦。

“既然是相公的亲戚,那也就先留下吧,金嬷嬷,给她和舒兰一个屋子,一应嚼用都给足一些。”

婉清吩咐了几句后,懒懒起了身,给犯妇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事情就交给金嬷嬷了,她比自己更在行,那位欧阳家的女儿见婉清并没有将她带走的意思,眼里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来,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眸,给婉清磕头道谢。

路上,四少奶奶小意地说道:“弟妹啊,我也是没法子了,这几年,老娘没少给我来信,让我照顾照顾表姨一家,你那四哥又是个迂腐的,一点力也不肯出,连给她一家子换个舒适的地儿都不肯…”

婉清见四少奶奶眼里有些真诚的愧意,笑了笑道:“你该先和我说明的。”

婉清这也是掏心的话,若是心中有气,大可以敷衍着,以后与四少奶奶保持距离就是,能如此坦诚地说出来,就说明她并没有真的介意,四少奶奶脸上浮出笑意,“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弟妹你原谅则个,以后嫂嫂肯定会以诚相待。”

婉清听了舒心一笑,不再介怀。

这天晚上,婉清正与上官夜离说着欧阳素的事情,就听豆芽儿说平安有事要报,上官夜离忙走了出去,平安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上官夜离便匆匆往前院书房里去,赤炎族长正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踱着步,一见上官夜离过来,喜出望外,拱手一辑,行了一礼,“大人救我。”

上官夜离神情一怔道:“族长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巴颜族昨夜调集两千人,将我族的祠堂都给烧了,喀日神像也被损毁,大人,神像被毁,我赤炎族要遭神罚的啊。”赤炎大人快要哭了,原本议定好了,他先闹着,打不赢巴颜族后,上官夜离再派兵收拾巴颜一族,谁知,两族都打了好几天了,巴颜族里混进了不少北戎军士,赤炎早就杠不住了,谁知上官夜离却并没有如约派兵,他现在已经把巴颜给得罪了,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来求上官夜离。

“本官也是想派兵镇压巴颜族啊,可惜,本官军营里号称有两万精兵,却一个也派不动,军中粮草难继,士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为赤炎大人你打仗吧。”上官夜离也是一脸忧急地说道:

“大人应该也清楚,前任的钱大人把军营弄得一团糟,如今这些士兵们一点作战士气也没有,本官也没法子啊。”

赤炎听得气急,都督大人的话他哪里听不出意思来,龙景镇的粮仓里没粮,他们这些地头蛇当然清楚,两个胡人族里倒都屯了粮,但以前只有在汉人军粮仓里抢粮放进自家粮仓的,哪有从自家粮仓里拿粮出来的道理,一想到这个,赤炎就忍不住一阵肉痛,他舍不得啊。

“巴颜族的粮仓里至少有一万石粮,下官只知道他们的秘密粮仓在哪,只有大人发兵,拿下巴颜族,下官愿意奉送巴颜族的粮仓给大人。”赤炎沉吟半晌,仍是一福肉痛的表情跟上官夜离说道。

“哦,如此甚好,不过,还请族长大人先买给本官五百石粮食,让军士们吃顿饱饭,好为大人你冲锋陷阵,灭了巴颜族。”上官夜离一本正经地说道。

赤炎听得脸上的横肉抖了一抖,一咬牙道:“好,就这么办,下官这就派人送粮给大人,就按比市价低一成算好了。”

“族长大人还抽得出人手来送粮么?不若本官派人去取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粮。”上官夜离脸上的笑活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赤炎感觉心中一阵发堵,干笑了笑,正要反对,就见平安从外头进来道:“赤炎大人,不好了,才你家管家来报说,小公子被巴颜族给劫了。”

赤炎听得眉头倒竖,回身就往外头冲,上官夜离忙扯住他道:“你家戒备森严,他们既然潜得进去劫了你的小儿子,你现在回去不是更危险么?事不宜迟,本官速速发兵。”

赤炎听得心一热道:“多谢都督大人,我赤炎一族虽然不若汉人礼仪多,但也最懂理知恩图报,大人帮了我,赤炎会铭记在心的,只要赤炎一统龙景,大人的军粮就不成问题,赤炎有法子帮你解决。”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男人们打打杀杀的事,婉清暂时没有管,后院子里的事情太多了,她忙不过来,后面的院墙还没有修完,又新来了二十个如花似玉的女眷,光住就是个问题。

好在都督府院子里空地大,废屋子也多,尤其靠北边的院墙,有一个稍大的院子,里面也是杂草丛生,但收拾收拾,再修缮一番,还是能住人的,只是离得后山太近,每晚都会听到野兽的叫声,这些从京城里头发配过来的女眷们难免会害怕。

好在婉清吩咐胡林先将靠近那院子的那段院墙先修好,住着也就没那么恐怖了,头天晚上,这些个人,先挤在婉清院子里的三间偏房里,在地上铺了一层毡毯,再铺上被子,开了地铺,一间偏房睡七个,只有舒兰和欧阳素两个待遇好一些,住在金菊的屋里,有坑睡。

金菊几个原就都挤在坠儿和豆芽儿屋里睡,都不敢单独睡一个屋子,所以,反而腾出些屋子来。

赤炎族长的小儿子被巴颜族劫走了,上官夜离亲自率领五千精兵直扑巴颜府。

所以,晚上也没有回来歇息,平安在院子里担负着警戒事宜,碧草的肚子越发的大了,院子里天天修修补补敲敲打打,闹得厉害,她困顿得很,却被吵得睡不着,便搬着大肚子往婉清屋里来闲聊。

一看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坠儿几个正帮方妈妈安排那二十几个新来女眷的住处,那些人全都穿着囚服,在都督府院里走动着实有碍观瞻,也太显眼了些。

婉清便吩咐坠儿和豆芽儿几个,把自个儿穿旧了的衣服拿出来,给她们换上,这一分发衣服,又是事儿,高矮胖瘦都不一,婉清屋里又只几个丫头,最后连着方妈妈金嬷嬷的旧衣服也清出来了,郁心悠也拿了几套自个儿不穿的,二十几个妇人见都督府人和善又好说话,便叽叽喳喳的在院子里挑衣服,选那最好看,最合适的抢来穿。

碧草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热闹场景,一时惊得张大了嘴,正挑衣服的舒兰和欧阳素看到都督夫人院里竟然还有个大肚子的女人,不由怔住,以为碧草是府里的那位夫人,态度都很恭谨。

坠儿正抱了一大堆衣服过来,看见碧草来了,衣服往毛毯子上一掼,就亲亲热热的跳到碧草身边:“难得姐姐今儿没早睡,来看夫人么?”

碧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是啊,这几天小家伙动得厉害,总在踢我,睡不安稳,过来瞧瞧你们,你们可真忙呢。”

“可不是,这些个都是夫人招回来的女工,夫人要做笔大生意,人数不够呢。”坠儿好奇地拿手去摸碧草的肚子,感觉肚子里有个东西碰了下她的掌心,她吓了一跳,一脸惊愕地说道:“呀,真的动了呢。”

方妈妈正好过来,一巴掌拍打开她的手,骂道:“当然动啊,都九个月了,就要生了呢。”

坠儿一脸的惊奇,怪叫道:“呀,碧草姐姐就要做娘了,我也要做姨了,太好了。”说着,就扶了碧草往婉清屋里去。

正在拣衣服的欧阳素听了眼里就露出一丝的不屑来,以为是个正经主子夫人呢,没想到是个管事娘子,一样也是个下人。

低了头,正继续挑着衣服,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白肤白净,英气不凡的少年将军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正四处寻找着什么。

欧阳素这些年来,一直在盐场外做事,给那些盐工们缝补浆洗,所见到的男人全是粗俗不堪,好久没有见过如此俊美英挺的青年男子了,而且,看那一身将束,似乎地位也不低,她不由看得有些痴了起来,她今年已经十九了,已经是老姑娘,欧阳家被抄得太早,世家大族的荣华她没有享受多少,却历尽人间艰苦,几岁开始,就跟着娘亲发配到了这个苦寒之地,所受的苦,她都无法言诉。

好在倒底是大家世族出来的,虽然天天做着最下等的事情,却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她继承了母亲的花容月貌,长得仍然水灵,除了一双手粗糙干裂外,与那些个大家闺秀没什么两样,所以,她的心气儿也高了,一般盐工的儿子想要娶她,她是坚决不肯的,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容貌为欧阳家翻身,从新回到上层社会上去。

所以,一磋砣,就到了十九岁,容貌再好,女人又有多少花样年华,她越发的慌张了起来,急切的想寻一个人差不多的人嫁了,而这位少年将军的出现,让她的心整个激动起来,成了她人生的目标和希望。

看那少年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成亲吧,欧阳素美美的想着,一双妙目跟随那人一起转动,看那少年正在人群里寻着什么,她便挺直了纤腰,微抬下巴,尽理使自己的姿态变得更加优雅美妙一些。

当那少年淡淡地看过来时,她的目光勇敢的迎了上去,直直凝视他,那少年的目光与他一触,立即便移开了,耳根处出现异样的红色,这个欧阳素的心怦怦直跳起来,他…他好像对她有些意思呢,一时,她的越发的自信了起来,秋水般的眸子对那少年眨了眨,可惜,那少年似乎很害羞,很快就撇了开去,并不再看她。

“碧草姐姐在这儿呢,平安,你不会才一会子不见她,就着急了吧。”欧阳素正芳心大动时,就听见夫人的那个小丫环又转了出来,那这个少年将军嘻嘻笑道。

平安被坠儿说得不好意思,神情却有些放松,展颜一笑,灯光下,那笑容如缀上了碎金,灿烂耀目,原来只是个下人么?欧阳素有些失望,但那温暖而阳光的笑容印进了她的心里,那一刻,她的干涸的心田像是浸进了一汪甘泉,温暖而又润泽。

碧草是随意出来逛逛的,所以,也没跟屋里的小丫头打招呼,平安每天只有得空,就回转回去看她,她现在身子重了,平安怕一个小心,发作了,他还不知道,所以,这阵子,就把碧草看得更紧了,没料到,刚才回去时,竟然没在家里看到碧草,而问小丫头,小丫头也吱吱唔唔的说不上来,心里一急,便找到婉清屋里来了。

碧草听到坠儿打趣,忙从屋里出来,看平安眼里含着忧色,心中一暖,支着腰,笑着乖巧地走到平安身边,很自然的挽了平安的胳膊,“外面闹得很,我就到夫人院里来走走,不是说一整晚都要巡查么?”

平安伸手扶在她的腰上,垂眸看她因为怀孕而越发丰润光滑的脸,伸手拔开她钻进嘴角的发丝:“我把门帘子换成厚的了,应该没那么吵,如今月份大了,金嬷嬷说,晚上不要在外头走,怕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碧草抬眼微笑地看着平安道:“你也小心个些,这里不比京城,外头乱得很。”

“嗯,我省得,你只管多吃多睡,好生养着,等明儿生了,我就寄信回去,让娘过来服侍月子。”

“那可不成,怎么能让老人千里奔波呢,咱们买个婆子来就好,不用太麻烦的。”

小夫妻两边走边说,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廊灯下拉得好长,却显得温馨而宁静。

欧阳素不由看怔了眼,洁白的贝齿紧咬着嘴角,死死地盯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儿。

上官夜离的率五千人马,将巴颜府团团围住,赤炎族长带着人冲在前头,巴颜府里的精兵与赤炎族的人正纠缠在一起,战得难解难分,上官夜离吩咐人围而不攻,先让赤炎与巴颜人打了再说。

巴颜族那些身穿盔甲的战士果然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比起赤炎族这些临时招集起来的胡人战士战斗力要强了很多,怪不得,赤炎人多,却还被巴颜族攻占了祠堂,连自家小公子都被人掳走了。

战争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巴颜族到底寡难敌众,府外的将士们且战且退,看打不赢,便都退到府院里去,把沉重的铁门一关,整个巴颜府便像一个碉堡一样,易守难攻。

赤炎一见,急得不行了,他生了五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老儿子,爱若珍宝,如今落到死对头手里,能不焦心吗?站在宅子外头就大骂了起来,把巴颜的十八代祖宗全都问候了个遍,但巴颜府门紧闭,始终不肯迎战,赤炎气不过,让人搬了长木来,要撞开宅院门。

这时,院墙头上露出一个人影来,正是巴颜大人,“赤炎,你这蠢货,同是胡人,你发什么神精要挑起两族战争?”

“你抓了我的小儿子,还敢说是我挑起战争?快放了我儿子。你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族不过几千人,却占了大量良田好铺,我族人就只能在你们的下巴底下接饭吃,凭什么啊?”

“蠢货,我抢你儿子做甚?也不想想,咱们开战,谁才是得到好处最多的?”巴颜英俊的脸上全是戾气,看着自家院墙外老神在在骑在马上的上官夜离,气就不打一处来,赤炎那二楞子,受了人挑拨而不自知。

前几天赤炎族在巴颜的地盘上闹事,巴颜族人依惯例施了重手,但后来,巴颜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事不简单,便吩咐底下的人,不要与赤炎族起冲突,谁知,第二天,巴颜族人便遭了偷袭,自然是怪到巴颜族头上来,巴颜族在龙景镇素来霸道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底下人还是杀了不少赤颜族人。

好在他在族里的威望还是很高,总算平息了下面人的心气,巴颜族却是变本加利,竟然越闹越过份,巴颜几次想找赤炎和谈,那蠢货却被眼前的利益蒙了眼,避而不见。

前几天,竟然还把巴颜族一个头领家的小妾给捉去了,扒光了摆在镇门头当人牲,让赤炎族人尽情渲淫了一回,这可是奇耻大辱啊,胡人汉子怎么受得了这个气,巴颜再也控制不住手下的人,那头领率着自己的人巴,硬生生的攻破了赤炎的祠堂,损毁了喀日神像,这仇,算是结死了,解都解不开,后来,巴颜在暗中调查,发现那女人根本不是赤炎族人掳去的,巴颜赤炎两族都他妈的被人玩弄了。

如今看到骑在高大马上的上官夜离,一切便昭然若揭,这位新任都督大人,看着年轻,却心思深沉,心狠手辣,手段阴险毒辣。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吧。

赤炎被巴颜骂得愕然,儿子不是巴颜族抢子,那是谁抢了?一回头,看向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上官夜离,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上官夜离面无表情,冷冷道:“本都督是支持族长大人的,大人若心存疑虑,本都督退兵就是。”

赤炎听了心中暗想,也是,与巴颜族作战,原就是都督大人授意,他一直就是支持自己的,他要捉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都督大人的目的与自己是一样的,就是要消灭巴颜族,一统龙景镇。

差一点,就听了巴颜那子狐狸的话,上了当,赤炎对上官夜离郝然地点了点头,手一举,大声道:“攻进巴颜府,活捉巴颜。”

他带领的赤炎族人,因喀日神被毁而痛恨巴颜族,族长大人一声令下,顿时嗷嗷叫的就往府门冲去,墙上的铁简如雨一般的射了过来,很多赤炎族人应声倒下,又一批又接着攻,如此几番下来,巴颜府门处,尸体块要堆成山了。

这时,一人轻骑打马过来,走到上官夜离身边,耳语了几句,上官夜离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手一挥,大声道:“本都督新上任之际,便逢两族胡人大打出手,争斗不休,为了龙景镇的安宁,本都督不得不出手镇压,将士们,向巴颜府进军,连弩队,放箭。”

赤炎族族长终于等到上官夜离有所动静了,心口一松,却对上官夜离说的那几句话腻歪得很,汉人就是喜欢酸酸叽叽的,打个仗还要喊几句口号,说个名目来,虚伪。

每支箭头上都淬了麻毒,这是婉清要求的,她说这样杀伤力不止在,而且有效杀敌的人数也多,所以,头番箭发射过后,巴颜族的墙头上,倒下去的,挂墙头上的,一排弓箭手所剩无几,巴缩回了头,看着墙院里倒下一排的兵士,气得脸黑如锅底,却对那连弩更上了几分心。

这时,受了伤的巴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脸的戾气:“二哥,难道就让那些汉狗如此玩弄咱们?”

巴颜垂了头道:“是我低咕了上官夜离那小子,没想到他心机如此深,竟然先下手为强了,如今只等着大哥的儿子在军营里配合了,还是先坚持一阵子吧,听说上官夜离最在乎的就是他妻子,咱们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龙景镇,不然,以前所费的心力,就会全功尽弃。”

“那就等着上官夜离攻占巴颜府?把你抓到牢里去?”巴赫妖艳的眸子变得赤红,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然,他真想杀将出去,把那个臭女人的丈夫千刀万刮了,看那个嚣张狡诈的女人还笑得出来不。

“放心吧,白石族的一万人马就会过来,要知道,咱们可是白石一族的贵族,白石那老头虽然狡猾,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真让赤炎胜了,他白石族也难以保持在龙景镇的地位。”巴颜胸有成竹地说道。

“上官夜离会就此放弃吗?他不是正想趁机灭了巴颜么?”巴赫还是有些不放心。

巴颜的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屑的讥笑来,“你以为,他真那么大胆么?龙景镇可是以胡人为主的,如今老三已经集结了十万铁骑正逼向大屿关,明天战争就会打响,龙景镇可是大周运输补给咽喉之地,若是这里乱了,大周的钱粮可没那么容易运到战场上去。你没听他刚才动手前,先说了几句话吗?那可不是废话,他是来调解镇压动乱的,灭我族?他还没那个胆子。”

果然两刻钟过去,巴颜府的大门即将破开之际,街道两头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白石族族长白石亲率一万族人,从两头包抄了过来。

“都督大人,你想引起龙景镇的胡人造反吗?”白石族族长虽然年过半百,但身材魁梧高大,手持一柄大铁斧子,威风凛凛的冲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

上官夜离面无表情,仍继续发令让人攻击巴颜府,白石族长气得横虎就向他砍了过来。

上官夜离稳坐于巴上,手上一柄秋水长剑,看着薄如蝉翼,却只是轻轻一挑,竟然就接住了白石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剑身轻颤,却像是粘滞在那柄寒光闪闪的铁斧之上,白石族长大斧一撤,却没撤得回来,那剑像有了生命一样,紧紧粘缠着他手中的斧,任他怎么使力,都甩不脱,上官夜离剑走轻灵,手臂如蛇便运展,刚猛的白石一时汗流浃背,脸色凝重,上官夜离突然将剑一撒,剑尘如鬼魅一般突然就在白石的脖子周围走了一圈。

白石当时便呆滞了,坐在马上,眼睛紧盯着自己脖子下的那柄如蛇般游走的剑身,一双眼珠子差一点变成了斗鸡眼,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上官夜离的剑太快,旁人看来,只见剑光闪烁,却并不知其中凶险,当上官夜离潇洒撤回剑,再向白石族长一拱手时,那些个白石族人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白石一张黑里透红的老脸变成了死灰色,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身后的汗水把厚厚的棉夹衣都浸湿了,整个身子都有些虚脱感,眼前的年轻人,只用了一招,一招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妖异致命的一招,就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白石族长,本都督是来调解巴颜和赤炎两族争端的,这几日,龙景百姓死伤太多,本都督再置之不理,就会引起更大的动乱,百姓无法生存,发兵也不过是用武力劝解罢了,大人刚才所言,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上官夜离将手中的长剑轻轻收回,眼神冷冷地看着白石族长。

“原来如此,龙景镇都督府军营历来对胡人是散放式的管理,并不干予胡人自治,大人发五千兵马在此,容不得下官不误会了。”白石族长心中很是忌惮上官夜离,但身为族长,万千族中儿郎面前,他的话不能说得太过软弱了。

而且,刚才是近身作战,自己太过自负,才着了上官夜离的道,如果退开一些去,一万大军对五千,胜算是有的,只是…

“白石叔,莫跟这汉人都督磨叽,他就是想要灭到我巴颜族。”巴颜看到白石果然重兵来援,自然欣喜,不顾连弩的危胁,又一次站上了墙头。

“巴颜大人,下官看,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赤炎倒底也是咱们胡人,你们二位族长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总是打打杀杀,死的都是胡人啊。”白石果然老奸巨猾,他的话,可没分族类,试着消除两族之间的矛盾,更是提醒那两族,胡人才是一家,不要被汉人利用了才是。

“白石大人所言甚是,是该坐下来谈谈了,总是打打杀杀,也影响龙景镇的治安,巴颜大人,请你释放赤炎族长的小公子吧。”上官夜离附合着白石族长的话道。

“本官并没有抓他的儿子,谁抓了自己心里清楚。”巴颜恼火地对上官夜离吼道。

赤炎听得眉头皱得老高,大声吼道:“不是你抓了,会是谁?你快放人,要是我儿子少了一根毫毛,老子踏平你巴颜府!”

“蠢货,老子告诉过你,没有就是没有,谁看见老子抓了你儿子了?”巴颜满口粗话,与他那儒雅俊秀的外表很不相符。

“巴颜大人,末将的斥侯就亲眼看见你家养的两只大鸟抓着一个六岁多的胡人孩子飞进了巴颜府。”上官夜离身边的一位中郎将朗声说道。

“一派胡言,老子从来没有抓过人。”巴颜听得面色一变,嘴里却还是强硬地否认着,但目光却不如光才那般坚定,心中暗急,不会是巴赫那小子使了大隼去捉了人吧?那小子看着妖邪,却最是个暴性子,保不齐真是他。

“巴颜大人,既然有人亲眼目睹你抓子人,就请你快些放人吧,好快些结束这场内战。”上官夜离一副父母官的语气,还真的做足调解事端的态度。

赤炎眼睛都红了:“巴颜,你说没抓我儿子,敢不敢让人进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