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笑得柔柔的,脸上泛着母爱的光辉,她与婉清如今就像姐妹一样,早就不再拘束,也知道婉清不在乎那些个尊卑规矩,所以,连谢她都懒得说了,只是好奇地拿在手里看:“夫人想得可真周到,奴婢乍没想到做成袋子状呢,以后摇蓝里头就铺一层旧棉被就行了,可以省去好多事呢,只是尿布似乎不好换…”

婉清听了直笑,拿了一条小短裤出来,里面做了个小袋子装置,底下是活动的,揭开就能看到孩子的小屁屁,换尿布方便得紧。

两人越说越来劲,上官子墨在一旁无聊地翻着婉清桌上的一本游记,这时,舒兰和欧阳素两个过来了,舒兰手里拿着一个帐本,笑容满面,一进屋,看到上官子墨也在,一双亮晶晶的星眸正含笑看着他,眼眸深深,原本从容淡定的舒兰立即像喝了一斤红酒一样,羞红了脸,眼神不知道要看在何处才好,一颗心跳得怦怦的,抬腿跨进门时,一时没留神,竟然被门槛绊住,身子直直的往前栽去。

上官子墨敏捷的跨步过来,长臂一伸,便勾住了舒兰的纤腰,轻轻一带,将舒兰拥进了怀里,舒兰惊魂未定的站起身来,头一仰,不经意间,嘴唇正好碰到了一个温热细致的触感觉,她的眼睛立即睁大,赫然发现,六少爷他…他竟然在吻着她。

呀,羞死个人了,夫人也在呢,还有一屋子的人,舒兰感觉一股热血便冲向了大脑,除了羞,她那颗原就怦怦跳的心,顿时无法负荷如此激烈的跳动,差一点停摆。

“舒兰妹妹,没有吓到吧。”上官子墨的唇稍碰即离,好像光才那一下,不过是个意外一样,他潇洒的将舒兰放直,松开拥住他的手,神情从容而优雅,眼神干净明亮,没有一丝杂质,让舒兰的心更加羞愧起来,自己是怎么了,六少爷一片好心来扶自己,自己竟然怀疑他轻薄了自己。

欧阳素把刚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里滑过一丝淡淡的讥笑,不露声色的走到碧草身边,向婉清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和舒兰妹妹来向您记工本,这个月已经完工了五十件羽绒衣,夫人要不要现在就查一查。”

舒兰和欧阳素同住一间屋子,舒兰当了管事后,就把欧阳素提为小组长,两人常来向婉清汇报一段时间的工作情况。

这原本是舒兰的事,但今天舒兰明显不在状态,所以,欧阳素便代她向婉清禀报。

婉清抬眸冷冷地看了上官子墨一眼,秀眉微蹙:“六弟,这里全是未出嫁的女儿家,你呆在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去院子里头逛逛吧,去看看落衣表妹也好,她关在院子里出去不得,肯定很闷,你去陪陪她吧。”

婉清边说,边睃了舒兰一眼,上官子墨是什么心性她最清楚了,香莲是怎么死的,婉清可没有忘记,这家伙刚才还调戏坠儿来着,如今又对舒兰动手动脚,着实惹人生厌,他以为,他是贾宝玉,这里是大观园么?由得他在后院子里沾花惹草,祸害女生?

可惜,她的一片用心,舒兰似乎并没有感受得到,她正红着一张俏脸,头垂得快要缩进领子里去了,神思也不知道在哪里游,婉清唤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些反应,羞怯怯地抬头,眼睛也不敢看人,飘移着,不知盯在何处。

婉清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她是比较喜欢舒兰的,这女子没什么心机,单纯得很,做事又认真,虽然只相识一个多月,却也算得上是婉清的左膀右臂。她可不想,舒兰着了上官子墨的道,等有时间,得跟舒兰谈谈心才好。

舒兰被婉清叫了几遍,才回过神来,羞愧地看着婉清道:“夫人,我…”

“我方才查看了这几天的帐目,你做得很好,该省的布料也省出来的,而且,衣服尺码都是按着我写给你的做了,很不错。”婉清笑得很和暖,并没有斥责舒兰的意思。

这让舒兰觉得自在了很多,这时,方妈妈从后堂出来,拿了一件羽绒衣:“夫人,这件衣服是送给落衣小姐的,只是…”

“是怕她不收么?无事的,请六少爷代为送过去,表小姐一定会穿的。”婉清笑着接过那件羽绒衣服,塞在上官子墨的手里,上官子墨只好无奈的抱着衣服转身往外走。

这时,站在碧草身边的欧阳素突然一声尖叫:“啊,老鼠,钻到碧草娘子的裙子里去了。”

碧草正拿着婉清做的小裤裤在研究,听得这声尖叫,吓得脚一阵乱跳:“哪,在哪?”慌忙中,脚踩到自己的裙子,身子一歪,便向一桌子上撞了去。

婉清的心都快要跳到口里来了,她离碧草几好几步远,追过去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桌上撞,她痛苦地闭上眼,但耳边却并没有传来碧草痛呼声,倒是舒兰闷哼一声,像是被什么撞到了。

婉清睁开眼来,就看见碧草一副感激又愧疚的样子看着舒兰,搬着大肚子,一个劲的问:“你还好吧,撞哪里了?有没有伤着啊。”

舒兰则是用手扶着腰,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碧草娘子没受伤吧。”

碧草点点头,正要说话时,感觉脚边有毛呼呼的东西在拱钻,她吓得又要跳,一旁的坠儿和豆芽儿两个死死的夹着她往边上拖,婉清恼火地骂道:

“一只老鼠而已,直得如此大惊小怪么?碧草你也是,你可是做娘亲的,莫说只是老鼠,便是脚下有一条蛇在爬,你也不该随便乱跳,要知道,你跳一跳不打紧,肚子里的宝宝可受不了。”

碧草听得羞愧地垂下头,眼眸中惊魂未定,小声道:“幸亏有舒家姑娘挡着,要不,这一次还真是…”话没说完,却是一阵后怕。

婉清凌厉地看着欧阳素,欧阳素却先跪了下来,委委屈屈地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尖叫的,吓着了碧草娘子。”

上官子墨在一旁闲闲地看着,碧草先前摔得要撞到桌上去时,他很迟顿地伸了伸手,以他的功力和手臂长度,只是稍用些心,就能拉住碧草…可自己为什么要拉呢?碧草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突然眼眸一转,又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救得人,让某人欠自己一个人情也好,碧草这个丫头的身份可是特殊着呢,尤其那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儿子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想,却是回头半挑了眉,看了眼地上的欧阳素,眼神变得有些冷,怎么不管在哪里,总有女人想方设法的把自己往死里整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她知道,碧草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样的身份,只怕打死地上的这个女人,她也不敢对碧草下手了。

“你起来吧。”婉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光才也着实把她吓到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自常生产,都有可能会有危险,何况是外力撞击得流产的,碧草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如同她最亲的亲人,若是…真被一只老鼠害得流产了…

“谢夫人,谢夫人,碧草娘子,真的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打小儿就怕老鼠…所以就…”欧阳素一脸真诚地看着碧草,眼里全是愧疚。

碧草知道自己也有责任,都是女孩子,而且欧阳素又是大家世族出来的女儿,怕老鼠也是正常的,看婉清脸色阴沉,忙道:“不怪她的,是我自己胆小,夫人刚才说得对,以后就算有条蛇在我脚边爬,我也不能乱跳。”

这时,平安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急急地赶了过来,一看碧草好好地站在屋里,只是脸色有点白,也顾不得给婉清和上官子墨行礼,一把扯过碧草:“碧草,你还好吧,没哪里疼不?来,跟我去大夫那,让他给你把把脉。”

碧草其实也没怎么了,只是被吓了下,看平安一脸的担忧,心就觉得揪得痛,也越发的不好意思,连声道:“无事的,无事的,你看,我好好的呢,不用去瞧大夫的。”

欧阳素看到平安一进来,便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美眸在平安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一个多月里,她早就弄清楚了,平安也不过是个仆人,但却深得都督大人和夫人的信任,是府里头最红的人,这一次战争结束,平安肯定能得到个一官半职,他的奴籍嘛,肯定是能脱掉的,而这位碧草…她是夫人的陪嫁丫环,很得夫人宠信,但不管如何,却只是个奴婢,配清秀俊朗的平安,还真是把平安给糟踏了。

欧阳素比舒兰拎得清得多,她这种犯妇,想嫁高门大户,莫说当正经奶奶,就是做个小妾,也是难上加难的,但如果配平安这种家生子通过奋斗而成为王侯家院中的小官嘛,还是绰绰有余的。

欧阳素的眼眸湛亮,眸光在平安身上来回的睃巡着,上官子墨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对碧草动手了,眼里滑过一丝算计,嘴唇得意的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阴阳怪气的说道:

“平安啊,看不出,你的心还真是好呢,对别人的孩子也是如此上心,也不知道那个人知道了,会不会感激你呢?”

平安听得身子一震,双目赤红地看着上官子墨,平安是家生子,上官子墨也是他的主子,主子说的话就算不中听,他能生气,却不能发火,只是眼里快喷得出火来,一回眸,担忧地看着碧草,伸手紧紧地牵着碧草冰冷的小手,将她浑身颤抖着的身子揽进怀里,用自己的胸膛给她温暖和坚实的依靠。

碧草的脸已经刹白,她好不容易在平安的帮助下,才逐渐淡忘了那件事,那件让她屈辱,却又让她失魂落魄的事,上官子墨的话像把刀子一样,生生割着她的心,片着她的肉,她强忍着屈辱,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那天晚上的情形来,慕容凌云,你便是来了这里,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来看我一眼,我为你怀着孩子,这孩子就要出生了,你难道,真的就能狠心连亲生骨肉都不认么?

“上官子墨,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婉清气急,若不是考虑到侯爷的交待,她真的想把上官子墨赶出都督府去。

上官子墨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后知后觉的用手捂住嘴道:“对不住,对不住,嫂嫂你莫生气,我不过是觉得平安很忠直罢了,真没别的意思,那个碧草啊,六爷跟你陪不是了啊,你莫要计较六爷好不好。”

一旁的坠儿听了却是笑道:“六爷你是主子,我们是奴才,爷要怎么伤奴婢们,但凭爷高兴,平安也确实是个真男儿,比起那些个侯府世家里头,为了自己的荣华和名声,连自个儿的亲生骨肉也下得手去杀死的公子哥儿,不知要好几千倍呢。”

坠儿这话说的就是香莲的事,香莲最后虽然说是宁华动的手,让人杀了的,但也确实是上官子墨默许了的。

上官子墨听得脸色一黯,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坠儿,坠儿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这里最高兴的却莫过于是欧阳素,上官子墨的那句话就像是一道灵符,贴得她浑身慰贴得很。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上官子墨倒底还是有些畏惧婉清的,看她真生了气,便唱了个诺,又说了几句略带俏皮的软话儿,便抬脚如得胜将军一般的大摇大摆的抱着欧阳落衣的那件羽绒服离去了。

欧阳素也不敢在屋里久呆,对婉清行了个礼后,也退了出来,却是悄悄地跟上前面那个走得并不远的人影,默默然,小心翼翼的,但那人似乎知道她在跟着,走到长廊的拐角处,一根长长的如菟丝花般的长藤植物枝叶繁茂地攀缠着,将整长廊拐角覆盖得阴暗而隐蔽,正是适合说悄悄话儿的地方,上官子墨停了下来,悠闲的将手中的折扇一甩,迎风摆了个极潇洒风流的姿势。

欧阳素立即明白,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跟踪,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她便也不再掩藏行踪,大大方方地向前行了一礼:“见过六爷。”

上官子墨挑了眉眼看着眼前长相艳丽,浑身上下带着股子媚劲,双眸中,却蕴着一丝与她这个年龄不太相符的苍桑和算计的女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动人:“你是落衣妹妹的堂姐吧。”

看他开门见山直接就点出自己的身份,欧阳素也不奇怪,淡淡一笑道:“正是,公子可是要去见我那郡主妹妹?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你不知道郡主正遭软禁么?而且,我那嫂嫂可是最不喜欢落衣妹妹的,你不怕惹得都督夫人不喜欢么?”上官子墨的声音里略带讥诮,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早过了待嫁年龄的女人。

“六爷刚才也说了,我那堂妹虽然贵为郡主,却正是落难时期,若是她如今风光正好,我倒也不好去巴结她,惹她心烦,如今不去,却反倒显出我势力薄情来,自然是自家亲姐妹,这当口自然越发应该去看望看望的,夫人素来通情达理,想来是不会责怪于我的。”欧阳素也笑得淡然,将上官子墨的讥诮收于眼底,却装不看见,光这份沉稳的功夫,也足以让上官子墨刮目相看了。

“原来如此,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既这么着,那欧阳小姐请!”上官子墨挑了挑眉,身子一躬,很优雅的作了个请的姿势。

欧阳素也不扭捏,回了一礼后道:“我倒底是犯女身份,还是请六爷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就好。”

上官子墨再不多言,大步向前走去,两人一路上,再没有半句言语,好像真的只是上官子墨在帮着欧阳素去见自家为数不多的亲人一面似的。

到了关着欧阳落衣的那间院子门口,守园的婆子得过上官子墨的好处,也不好意思次次都拦着,加上上官子墨又扬了扬手里的衣服,便让开身子,打开园子门请上官子墨进去,却把欧阳素给拦下了。

也怪不得这婆子,府里头来了不少流放女在府里作工,府里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一到了傍晚时分,这些个流放女便如关在牢里的囚犯到了放风的时节,一个一个尽情打扮着在院子里游魂一样的晃荡,两眼放着精光,一个多月来,已经有好几对看对眼的护卫和流放女在后院子里闲谈了,欧阳落衣虽然不许出院门,但在院子里也没少见这种情形,她倒底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出身,哪里见得了这种如青楼妓里站街拉客女般的情形,且她也素来看不起那些个护卫,想着这些流放女原本都是大家女子,如今竟然流落到要勾引这些粗鄙护卫的田地,堕落到了不知耻的地步,太伤风败俗了,于是,对主倡这件事情,若者是暗中赞许这件事情的婉清深深的鄙视,在院子里没少诽议过这件事情。

耳濡目染的,守院的婆子也跟着瞧不起这些个流放女,欧阳素穿着的一身,一看就不伦不类,即不是丫环的打扮,也不像是主子的打扮,典型的流放女,守院婆子自然是不许她进去污了表小姐的眼的。

“这位姑娘,里面住着郡主,你不合适进去。”婆子面无表情,态度却很坚决地拦着。

欧阳素淡淡一笑道:“里面的那位是我的堂妹,妈妈难道不知道规矩么?有下人拦着主子的亲人相见的道理?”

守院婆子果然有些震惊,但随即想到了欧阳落衣的家世来,脸上又立即带了一丝不屑,仍然坚持到:“原来是欧阳姑娘,真是对不住,请您先在院头候着,等奴婢使了人问过表小姐了再说吧。”

说罢,看了眼上官子墨,见他并没有为欧阳素解围的意思,便更回增添了信心,对着院里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去禀了表小姐,说是外头有位自称是小姐亲戚的人来要见她。”

被一个下人如此瞧不起,欧阳素的脸上却并没有半分的不豫,很耐心地站在院子外头,对上官子墨道:“六爷请先进去吧,莫要为我这待罚之身耽误了自己的事儿。”

上官子墨默然的走了进去,却见欧阳落衣正从屋里匆匆而来,抬眼看到他,嫣然一笑,眼睛却是红红的向院门口的欧阳素奔了过去。

上官子墨便站在一处悠闲地等着,手里抱着那件羽绒服,样子显得不太悠雅,却闲适得很。

“素素姐姐,真的是你么?”欧阳落衣眼中含泪,直扑到欧阳素的面前,又生生顿住脚了,极力吸着鼻子,似乎在强抑心中的悲切和欢喜。

欧阳素比欧阳落衣大了好几岁,欧阳家如事时,欧阳素才六岁,那欧阳落衣才多大?三岁而已,怎么可能还记得欧阳素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有如现在这般的久别重逢的欣喜,看着面前悲切惊喜的堂妹,欧阳素感觉心里有些压抑,倒底是欧阳家的人,遗传都是一样的,都会装。

“落衣妹妹,多年不见,你出落得好美!”欧阳素的眼圈也被自己给逼红了,两姐们一样的悲伤又惊喜,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轻声哽咽,让旁观者瞧着都能感受到她们散发出来的浓浓伤感。

两姐妹哭了一气,欧阳落衣拉着欧阳素的手,一触到她手尖上厚厚的茧子,又红了眼,轻轻摩挲着,把她往屋里拉:“外头冷,姐姐快随我进屋去。”

欧阳素有些不习惯她摸自己的手,将手不经意的缩了回来,眼里滑过一丝怨怼,面上却是含泪带笑,亲亲热热地跟着欧阳落衣进了屋。

却说舒兰自上官子墨走了之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着地儿,婉清叹了口气,对坠儿使了个眼色,自己便先进了屋去。

坠儿和金嬷嬷都留在正堂里,看着仍呆立在厅堂里的舒兰,坠儿很是烦燥,便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上官子墨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吧,自己的话都说得那般明显子,她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那么没见过男人么?

夫人进去前的那一眼,便是让自己来开解这个榆木疙瘩,可是…

正要开口,就见四少奶奶的丫头喜儿蹦了进来,坠儿只好将蕴酿好的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迎接四少奶奶。

四少奶奶看了眼在厅中站着的舒兰,见她一副傻呆呆的样子,不由诧异,“兰妹,你这是作什么?被你家夫人骂了?”

舒兰这才回过神来,一见自家表姐来了,忙上前行礼,脸一红道:“没有的事,夫人对我很好,表姐不要乱说话。”

四少奶奶歪了歪头,看她脸上的红晕有些异样,笑子笑道:“小妮子,不会是思春了吧。”

当着一众丫环婆子的面,被自家表姐调笑,舒兰更加不自在,嗔了四少奶奶一眼,一跺脚,便拧身跑了出去。

坠儿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不由也学着婉清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回身去请婉清,四少奶奶看得有些莫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正探头看向里屋时,就听金嬷嬷冷脸冷情的说了一句:“舒家姑娘是喜欢上了府里的六爷了,我家都督夫人正想让坠儿开导她几句呢。”

四少奶奶听得眼睛一亮道:“咦,是喜欢老六?那老六是什么意思?”

金嬷嬷看四少奶奶不但不生气了,似乎还很赞成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神情越发的冷了:“莫非四少奶奶很赞成?”

四少奶奶看了金嬷嬷一眼,她知道金嬷嬷是婉清娘家的陪房,如今在都督府里头也有些地位,而且,这位金嬷嬷似乎有些手婉,便对她的意见有些重视了起来,诧异地问道:“难道不好么?亲上加亲的事儿,老六虽然顽劣点,但毕竟是侯府子弟,我妹子表妹她…又是如今这种身份,难得老六能看得上她,不计较她现在的处境…或许,这也是兰妹她这一辈子最好的归宿吧。”

金嬷嬷见她如是说,嘴巴抿了抿,还真不好再说什么了,六少爷降四少奶奶都是主子,便是那位舒兰姑娘,虽是流放女的身份,但也比自己这个奴才的身份来得高,而且,这也算是人家家里的家事,便是夫人,怕也不好反对,只能由着她们吧。

见金嬷嬷不再说话,四少奶奶心中有些疑虑,但更多的是欣喜,一会子婉清出来,她高兴的拉着婉清的手,一开口就谢她:“弟妹,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好的,我那兰妹子在你这里,深得你的照顾不说,还给她寻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婉清听得愕然,这是哪跟哪呀,自己哪里就给舒兰寻亲事了?

“老六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倒底是咱们府里的正经少爷,他若看得上舒兰,舒兰也算是有个好去处了,我终于也好跟我那老娘有交待了。”四少奶奶一心欢喜着,没注意婉清的脸色,自顾自的搓着手说道,看出来,她的确是很高兴,也很赞同。

婉清不忍心打击她,又转念一想,舒兰若是真能嫁进靖宁侯府,倒是比欧阳落衣要省心得多,侯府里头原就是乱,阴谋诡计太多了,若是能跟舒兰作妯娌,倒也多个可以说话的人儿,只是…

“老六好像对落衣表妹一往情深呢,四嫂难道不知道这个么?”

“呃…她不是郡主么?以她的那眼力介,怎么会看得上老六?”四少奶奶眉头皱了皱,不知是在自我安慰,还是真觉得欧阳落衣和上官子墨成不了一对。

“可是,我听说,落衣表妹最近对老六也很好,两个感情还不错,保不齐,这门亲事也真能成,最重要的是,京里头宁华那里,还有老祖宗都是认同欧阳落衣的,舒兰…只怕难以如愿。”婉清不好意思当着四少奶奶的面,说自家小叔的坏话,只把客观的困难点出来。

“这倒是不怕,我也知道,舒家如今是配不上上官家了,但舒兰妹子的出身本是不差的,不过是因为家族变故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就算不能做正室,给个良妾的身份也不差的…”一想到姨母家惨遭巨变,四少奶奶眼圈儿就红了,想了想,很无奈地说道。

都到了甘愿作妾的地步,婉清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师姐这两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嫂你先坐着,我去作坊里看看,一会子让人把子墨叫来,你自个问问她的意思吧,我…也没别的,我是真心喜欢舒兰,只怕她吃亏而已。”

说着,婉清便带着坠儿出了门,四少奶奶莫明地坐在堂屋里,若有所思,为什么婉清会说怕舒兰吃亏?上官子墨难道…很不好吗?

婉清感觉有些压抑,对这个时代的法制,对这个时代女人的人权都感觉很无奈,也很无力,难得碰到一个单纯又爽利的女孩子,她真的不希望舒兰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一抬眸,却看见郁心悠正站在二门处,与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在说话,那是个年轻的郎将,上回在东大营里见过的,很会打架的一个,他在二门做什么?

可见郁心悠与那年轻将军有说有笑,美丽的大眼明闪闪的,甚是高兴,不由皱子皱眉,抬步走了过去。

郁心悠背对着婉清,所以,并不知道婉清过来了,那位郎将却是认得婉清的,远远的,俊脸微红,手一辑,就向婉清行了一礼。

郁心悠这才转过身来,神色很平静地看了婉清一眼,声音清朗:“婉清,这位郎将说,军营里的马出了事,正来向阿离禀报呢,阿离去了大屿关了,我让他自个儿想法子去。”

“军马出了事?”婉清听得心一紧,龙景镇的两万大军可是前线的后备力量,这会子军马出事,可不是好时机,前方的战事正不利呢。

“回夫人的话,昨儿个还好好儿的,今早一起来,马厩里的马儿全都病倒了,末将心急之下,便来禀告大人了,既然大人不在,那末将先行告退。”那年轻将军手一拱,便要退走。

婉清忙上前一步道:“宫将军莫急,你且说说,马儿都有什么症状?”

那宫将军有些不耐,既然都督大人不在,那他就得去禀告通叛大人,几位佐将虽然也在军中,但是,对这马儿生病了事,也是束手无策,通叛大人是文职,保不齐能知道些法子。

但人家都督夫人虽不是官,但也是堂堂郡主,她问话也不能不答,便随口道:“腿脚发软,口吐白沫。”

“是中毒了吧。”婉清皱了皱眉道,“你带我去瞧瞧,兴许能找到解决的法子。”说着,就回身要去换衣服。

宫将军听得愕然,女子怎么能进军营,而且,听说都督夫人也是出自书香世家,她懂医术么?这…也不合规矩呀。

郁心悠倒没想合不合规矩,上回她就与婉清一起,女扮男妆去了军营一次了,但她却手一伸,拦住婉清道:“不许去,阿离临走时可是吩咐过,不许你离开都督府一步。”

“师姐,军马大批的病倒,这事你不觉得有蹊跷么?肯定是有人在军营里头搞鬼,如今相公去了前线,龙景镇更不能出任何岔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婉清心急地劝道。

“那我也不管,对于阿离来说,你的安危重于一切,他把你托付给我了,我就不能放你出去,要对你负责。”郁心悠的性子的拗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而且,她一身好武艺,婉清更是没办法憾动她半分,只要她存心拦着,婉清就没法子出门,除非…用药迷倒她,但那后果,婉清不敢承担,这女人,迷药醒了肯定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让自己后悔。

“夫人,若是没事了,末将就先走了,末将这就去请兽医。”宫将军看婉清和郁心悠拉拉扯扯个没完,更失了耐心,手一拱,说着就转身走。

婉清心里一急,忙唤道:“哎,你莫走啊,我跟你一起去,我在宫里头可是给皇上解过毒的。”

宫将军一听,脸上的表情立即古怪了起来,怔怔地站在原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福极其难受的样子,婉清看得莫明,郁心悠却是朗声大笑,指着婉清的手指不停的颤,“你…你…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拿皇上和病马相提并论,若是那些士大夫在此,非得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婉清这才明白,宫将军为何是那副表情了,不由讪讪的感觉自己是说错了话,咕哝道:“我只是想告诉宫将军,我是认得毒的…”

宫将军却知道郁心悠的话没错,军马虽然重要,但都督夫人的安危也很重要,既然是有人在军营里闹事,那此时的军营也不见得就安全,所以躬身一辑道:“多谢夫人,末将应该还是有些法子的,请夫人听从大人的吩咐,还是莫要出都督府门的好。”

郁心悠听了对他扬了扬眉,如男子般一拱手,很江湖气的说道:“多谢兄台,营中事忙,兄台好走,不送。”竟是急着赶宫将军走。宫将军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异样神色,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

婉清大声在他身后道:“喂,若真的没法子了,就弄匹病马来我瞧瞧吧,给马治病才是正事儿。”

宫将军头也没回,他才不相信,一个女人家能治得好军马呢,一大早,军里的兽医早就看过了,找不到症结所在,都说可能是瘟疫,还吩咐人不要离马太近,怕感染。

郁心悠把婉清的手往坠儿手里一放道:“看好你主子,不要让她乱跑,我去军营里头看看。”

说着,就追着那名少年将军而去,婉清在后头瘪瘪嘴,看了坠儿一眼,坠儿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嘻嘻一笑道:“主子你也别用这种眼神儿看奴婢,奴婢不会心软的,爷出门子时说的话,奴婢和豆芽儿几个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您呀,就当是可怜咱们几个了,老实在府里呆着吧。”

婉清一听她说豆芽儿便泄子气,那小丫头如今是越发听上官夜离的话了,只要是上官夜离吩咐的,就权当自己不是一会事儿,把自己看了个死紧,她虽不如郁心悠武功高,但倒底是训了几个月的,那把子力气,也不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得斗得赢的,再加一个冷面冷心的金嬷嬷…算了,这偷着跑出去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

郁闷又心急地往回走,却看到离二门不远处,平安的背影正掩在一排葱笼的大樟树底下,对面一片翠绿色的裙裾迎风招展,却不是碧草穿着的那件。

婉清好奇地看了坠儿一眼,坠儿是个最会听壁腿的,她会心的从另一旁绕了过去,婉清也跟着她悄悄儿往那边去,便看到欧阳素正拦着平安在说些什么。

婉清好生奇怪,这个欧阳素不是去了北边落衣的院子里了么?怎么了会子又到了这里?长飞毛腿了?

话,奴婢和豆芽儿几个可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您呀,就当是可怜咱们几个了,老实在府里呆着吧。”

婉清一听她说豆芽儿便泄子气,那小丫头如今是越发听上官夜离的话了,只要是上官夜离吩咐的,就权当自己不是一会事儿,把自己看了个死紧,她虽不如郁心悠武功高,但倒底是训了几个月的,那把子力气,也不是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得斗得赢的,再加一个冷面冷心的金嬷嬷…算了,这偷着跑出去的计划只能胎死腹中。

郁闷又心急地往回走,却看到离二门不远处,平安的背影正掩在一排葱笼的大樟树底下,对面一片翠绿色的裙裾迎风招展,却不是碧草穿着的那件。

婉清好奇地看了坠儿一眼,坠儿是个最会听壁腿的,她会心的从另一旁绕了过去,婉清也跟着她悄悄儿往那边去,便看到欧阳素正拦着平安在说些什么。

婉清好生奇怪,这个欧阳素不是去了北边落衣的院子里了么?怎么了会子又到了这里?长飞毛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坠儿猫在草丛里,一看婉清还直着身子,将她的头往下一压,婉清也跟着蹲了下来,透过草丛的缝隙,就看到欧阳素手里拿着一包什么东西,脸含愧疚的对平安道:“平安大人,今儿早上确实是素素不对,是素素害得碧草娘子受了惊吓的,这是我才从表妹那边讨来的燕窝,就当是给碧草娘子赔罪吧,请大人收下。”

平安脸色平淡地看着欧阳素,这个女人长得比香莲还有艳丽几分,而且,看他的眼神很有些热烈,平安不由觉得好笑,若是在遇到碧草以前,有这样的女子对自己有心,也许自己会动心吧,毕竟只是个奴才出身,这女子过去又是大家闺秀,虽然如今落魄了,但骨子里属于大家闺秀的傲骨应该还是在的,可是,看着她眼里的那点火花,想到早上碧草受到的惊吓,碧草眼里无助又幽怨的痛,平安无端便对眼前的这名女子有些厌恶了起来,他淡淡地偏过身子,并不去接欧阳素手里的那包东西:

“欧阳姑娘不用费心了,我家娘子并没有责怪你,这些个东西,夫人没少给我家娘子,姑娘虽是表小姐的亲戚,但毕竟不是自由身,这包东西就请姑娘拿回去调养身子用吧。”说完,平安全转身就走。

欧阳素说完那些话后,就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平安的表情,发现平安的眼眸先是闪过一丝亮过,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瞬即又黯淡了下来,甚至还对自己有了一种另外的不太好的情绪,本以为,以自己的出身,要比那丫头出身的碧草强上不知凡几,平安这种家生的仅仆应该会毫不犹豫,甚至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却没想到,这个年轻帅气的男子,竟然用言语敲打她,平安那一番话,说得很不客气,既拿燕窝来提醒自己,碧草在夫人心中的地位,警告自己,碧草不是自己能动得的人,又点明自己与欧阳落衣的关系,既便欧阳落衣身为郡主,但她却从未替自己做过什么,否则自己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一个不身由的身子了。

虽然这番话句句诛心,让她倍感屈辱,但心里却暗暗佩服,怪不得,平安一介小小仆丛,如今能在堂堂都督府里担当比大总管还要强得多,近乎将军的重任,不过短短一番话,但心思机关良多,智机且不必说,刚这份沉稳和圆融,比起一般的世家子弟来,那却是要强上许多的,那位六少爷,聪明是聪明,却阴险太过,失了明朗,男人又不是藏在草丛里的腹蛇,终归还是要明朗一些,才能让女人觉得安心和稳妥的。

眼看平安走远,欧阳落在后头又追了一句:“大人,天气寒冷,碧草娘子喜欢出屋来走动,还请她要注意脚下冰滑,大人也要多注意常休息,不要太过操劳才好,碧草娘子还等着给大人生个大胖儿子呢。”

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又太过亲近,不过,欧阳素聪明就聪明在,她先关心的是碧草,然后再表达自己对平安的关怀,倒也让平安不好如何回答,平安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来看了欧阳素一眼,便默然的转过身去大步走开了。

欧阳素看着远去的修长身影,嘴角含了一丝笑意,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那包燕窝,小声嘀咕道:“可惜了表妹备着的这包东西。”

一转身,正要走,赫然见到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坠儿无声无息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不由怔了怔,脸色稍红,但很快又回复了平淡。

“坠儿姑娘,好巧啊。”

“是啊,真巧,咦,刚才看到平安也在,夫人正好找他有事呢。”坠儿一脸的笑意,神情再自然不过了,抬眸朝欧阳素手里的东西瞥了一眼。

“啊,我也是刚好巧遇上平安大人的,早上害得碧草娘子受了惊吓,心里愧疚,正好找堂妹讨了点东西,算是赔罪吧,可平安大人却不肯收,可能我这流放女的东西,他也不屑收下吧。”欧阳素的语调略带些调侃,有些自嘲地说道。

“哦,是你手里的东西么?拿来我瞧瞧,我与碧草打小儿一块长大,关系最是亲密,她也不是那小心眼儿不饶人的主儿,你既是诚心赔罪的,不若我替你拿去给她,把你的意思转告如何?”坠儿说着便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

欧阳素怔了怔,有些迟疑,“还是不要吧,平安大人已经拒绝了,让他知道了反而不好。”

但坠儿已经把她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眯眼一笑道:“无事的,平安性子最好了,你这又是一番好意,他不会说什么的。”

说罢,也不能欧阳素再说什么,就三蹦两跳的走了。

欧阳素怔怔地看着坠儿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脑子里有无数个画面纷至踏来,一张便是表妹欧阳落衣给她燕窝时的表情:“原来堂姐对平安有意,不过也不错啊,我瞧着平安就不像是池中之物,将来只要阿离哥哥腾达了,平安的地位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人说宰相门人七品官呢,这个东西给你,给碧草养身子吧,讨好了碧草,平安也会对你有所改观的。”

她接过了那名燕窝,却在堂妹眼里看到了一丝一闪即过的算计,心里当时便明白,这包燕窝肯定不太一般。

这个画面一闪,又想起舒兰的堂姐舒心来,舒心突然被摔成重伤,至今仍人事不醒的事情,她也听说过一二,当时舒家可是说过,舒心的伤可能是如今的那位都督夫人动的手,原因是那位舒小姐在宫里对夫人使了坏,所以,才遭到报复…

几个画面闪过之后,欧阳素的后背一阵冷汗潸潸,眼看着坠儿几跳几闪,人影就要消失,她忙提了裙追了过去,气喘吁吁的唤住:“坠儿姑娘,坠儿姑娘。”

坠儿诧异地回头,看她一脸的急切,好笑地注视着欧阳素道:“欧阳小姐,什么事?你不会是舍不得这包燕窝吧。”

欧阳素被她说中了心事,呐呐的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她想讨回东西,但又不能出卖堂妹,不能明说自己怀疑这包东西有问题,所以,一时愣愣的看着坠儿。

坠儿眉眼一挑,抬就要走:“屋里还有好多事,我得把东西送给碧草后,再回去听命呢。”

欧阳素急得一头是汗,冲口便道:“坠儿姑娘,这东西是落衣妹妹送给我的,我听说,夫人并不太喜欢落衣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