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桢便问跟着镇国公回来的管事:“世子爷呢?”

那管事擦了擦汗,道:“皇上虽然罚了国公爷,但并没有牵连世子爷,还给世子爷吩咐了差事,说是去捉拿什么逆贼,世子爷吩咐奴才们把国公爷送回来就匆匆走了。”

薛子桢心中一沉,道:“你可知道去哪家捉拿逆贼了?”

管事想了想,道:“好像是梧桐巷谢家。”

薛子桢怔住了。

梧桐巷谢家,这是从前朝就兴盛的世家,据说是魏晋时候谢安的后人,一向自诩清高,家里人一不做官,二不和勋贵世家联姻,反而耕读传家。

久而久之,谢家的名声在京城就很高了,谢家好几位老爷都是士林鸿儒,桃李满天下的。

如今说谢家是逆贼,难道他们家帮齐王谋反了?

薛子桢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加上镇国公受伤的事,家里上下都心神不定,慌慌张张的。

一直过了三更,霍灵璧才回来,满面倦色,见薛子桢还没睡,也有些诧异:“怎么还没休息?”

薛子桢道:“等你呢,你去谢家了?”L

第一百零二章 清算

霍灵璧叹了口气,把沾了血污的外衣脱下来嫌弃的扔在了地上,道:“我今天进了宫,一句话还没说呢,就看着皇上训斥父亲,又赏了板子,我说要替都不许,结果父亲挨完板子,皇上就让人立刻把姑父处决了,还说诏狱里关着的人,但凡和这次齐王谋反有关的人立刻都处决了,一刻钟也不许耽误,又让我去谢家抓人,说齐王曾经对他夸赞过谢家的人,还举荐谢家大老爷做官,足见两边关系亲密,这次齐王谋反,多半谢家也跑不了,要我去抓人。”

薛子桢冷笑:“齐王举荐的人多了,难道皇上要一一的清算?”

霍灵璧沉默着没说话,薛子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难道皇上真的要…”

霍灵璧沉重的点点头,道:“皇上叫了吏部的人过来问,齐王都曾举荐过谁,名单要一一记录下来,还召见了岳父,我觉得奇怪,皇上大过年的突然闹出这事到底是为了什么,结果太子悄悄告诉我,前阵子皇后娘娘病了,皇上一直在旁边照顾,没有闲心处理这些事,如今皇后娘娘痊愈了,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连正在过年都顾不得了,足见对齐王谋反一事是多么的愤怒。”

薛子桢叹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管上一辈有怎样的恩怨,皇上对齐王实在是没的说,要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到头来反咬我一口,我估计也得被气死。”

霍灵璧看着她,忍不住一笑:“你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应该不会走上谋反这条笨路吧!”

薛子桢瞪了他一眼,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霍灵璧道:“圣命难违啊,我有什么法子?难不成抗旨?”

薛子桢思索片刻。道:“抓人是抓人,可怎么抓还不是你说了算?倒是姑母那边,姑父死了,如今可怎么交代?”

霍灵璧揉了揉额角,很是头疼,外头的事一大堆他都应接不暇了,哪里还管得了交代不交代的事。遂道:“以后姑母只怕就要留在咱们家了。你多费心劝劝,也只能这么着了,我能奉养她终老。但姑父实在是救不出来了。”

薛子桢笑了笑:“人家有儿子,要奉养也轮不到你啊!”

霍灵璧扯了扯嘴角,就他那个表弟,整个一个酸书生。自打姑父出事,他除了跟个娘儿们似的唉声叹气。一点主意都没有,指望他奉养老人,下辈子吧!能把他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不过这话霍灵璧也不好跟薛子桢抱怨,都累了一天了。两个人草草梳洗过便上床歇息了,但都没有睡意,尤其是霍灵璧。心里总觉得有些歉疚,明明说好了今天陪着薛子桢回娘家让她一家团聚的。还说让她多住几天,结果连一顿饭都没吃完。

他扭头看着薛子桢那边,帘幕低垂,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知道,薛子桢肯定没这么快睡着,便轻声道:“对不住,今天我食言了,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陪你回娘家如何?”

沉默了好一会,那边才传来薛子桢的声音:“无妨,我不介意的。”

霍灵璧笑道:“你介不介意是你的事,可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的。”

薛子桢没做声,盯着帐子顶绣着的百蝶穿花的图案,朦朦胧胧的睡去。

接下来几天,霍灵璧在外奔波,霍夫人要照顾镇国公,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就落在了薛子桢身上。

邱明死了,霍姑太太要给他发丧守灵,又回到了邱家,薛子桢免不了派人过去帮衬,而又正值过年,东家西家的宴请也都是免不了的,那些登门送礼的也要一一的打发,真是忙的脚不沾地。

而外面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顺昌帝以雷霆之势查抄了十数个大臣的家,都关在了诏狱里,据霍灵璧所说,顺昌帝要人日夜审问鞭打,问是否与齐王勾结,熬得下来的人未必能证明其清白,熬不下来的索性一命呜呼了,而他们家的家眷也大都没什么好下场,男子发配充军,女子没入教坊司,这对那些娇生惯养的贵妇千金来说无疑是坠入了地狱,很多人都不堪受辱自尽了…

还未到元宵节,京城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薛子桢虽然没亲眼所见,但光是听说的就骇人听闻了,溪柳几次出门,都说东市菜市口每天都有人被处决,老百姓刚开始还凑热闹的围上去看,后来都麻木了,如今那一片地方连泥里都浸了血,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半个人影都没有。

霍灵璧每日早出晚归,虽然每次都在外院换了衣服才回来,但身上还是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霍灵璧怕晦气,索性直接睡在了外院的书房,每天回来也是告诉薛子桢哪家又被查抄了而已。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上至六部,下到各州各府的地方官员,已经死了二十八个,不管你是正二品的大员还是从六品的小官,也不管有什么样的靠山和依仗,只要你被查出与齐王有什么牵扯,肯定难逃一死!

相比外面的腥风血雨和人人自危,镇国公府倒是安静得很,镇国公虽然挨了板子,但到底没受什么惩罚,霍夫人见都被薛子桢说中了,便对她越发的信任,遇到什么事都要听听她的主意。

更何况这次顺昌帝查齐王谋逆案,薛丹臣又升官了,他原本就是阁老,又掌管着吏部,即便在内阁六位阁老中是最晚入阁的,但谁都不敢轻视他,如今刑部的苏魁章因为替他的亲家说情,被顺昌帝免官了,顺昌帝又叫薛丹臣把刑部也管起来,这么一算下来,薛丹臣相当于同时管了吏部和刑部,其炙手可热,可见一斑。

因为这件事,大家都看出了顺昌帝对薛丹臣的信任,一窝蜂的跑到薛家去求情,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过去,单挑半夜时候悄悄登门,把帖子和礼物往门房一放,人却溜了,你不收也得收,每天早上薛家一开大门,门口都堆得满满的,想出门都困难,薛丹臣无奈得很,只能按着帖子让人一一把礼物给送还回去。

有的人见薛丹臣这边走不通,又自作聪明跑去了霍家给薛子桢送礼,希望她能帮着美言几句,尤其是各家的女眷,纷纷下帖子给薛子桢,借着赏花观画之名把人请了去,说的却是求情的话,薛子桢也颇为无语,到最后索性一切帖子都推了,礼物也不收,人也不见,这才清净了些。

最近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霍夫人的娘家贺家也被人告了一状,只怕是不好了,贺夫人便跑来镇国公府求自家小姑子帮忙想办法,霍夫人为难得很,便找了薛子桢来商议。

霍夫人的生母是贺家的老太君,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她与赵皇后的生母,也就是赵家的太夫人是亲姐妹,是以霍夫人和赵皇后是嫡亲的姨表姐妹。

如今贺家当家作主的是霍夫人的亲哥哥嫂子,素日里行事也低调,不是那等爱惹是生非的,如今贺老爷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就是镇国公刻意提拔的。

贺老爷是个好好先生,虽然是左副都御使,但很少写折子弹劾谁,提起他来大家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没什么主意,他又是镇国公的大舅哥,按说和齐王谋反的事是没什么关系的,但偏偏之前顺昌帝下旨赏赐一万两黄金给齐王,让他给三王爷修葺陵墓,这件事就是贺老爷上书建议的。

他当时也纯粹是为了逢迎上意才这么说的,但如今顺昌帝恨毒了齐王,是宁枉勿纵,捕风捉影的事也一概不放过的,倘若被人参了一本,不死也要脱层皮!

贺夫人哭的眼睛通红,瞬间老了十岁似的,提起这事就要抹眼睛:“你大哥素日人缘极好,谁也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都是那个甄大人,之前要和我们结亲,你大哥没同意,说他们家儿子不学无术,甄大人就嫉恨上了,前阵子他被抓了起来,说是供出了你大哥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进去?”

霍夫人也是愁眉苦脸,之前为了一个姑老爷,镇国公已经又是罚奉禁足又是挨板子,就是这样也没把人救下来,难道如今又要为了大哥再去受一次?她也不舍得啊,就是舍得,也未必能把人救下来。

贺夫人一看霍夫人那为难的样子就心中有数了,她也知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但事关全家的性命,有任何希望她都要试一试,更何况如今满京城的权臣勋贵都因为这事沉寂下来了,庆王和兴王被禁足,睿王被罚奉,内阁六位阁老,被免官的苏魁章还是好的呢,户部尚书丁占祥和工部尚书戚文江因亲戚族人涉嫌谋反,也落了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两个快六十的人了,一人挨了三十板子,全家都被贬为庶民了,这还是大家苦苦求情的结果呢。

如今内阁也就柯光祖,蔡文华和薛丹臣这三个人说了算了,但分管刑部的又是薛丹臣,所以贺夫人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让薛子桢帮着求情的。L

第一百零三章 自保

她想着别人是外人,她是霍灵璧的嫡亲舅母,薛子桢是她的外甥媳妇,可没有比这更亲的了,她但凡多说两句好话求一求,薛子桢面皮薄,说不定就答应了。

遂霍夫人一面露难色她便道:“我也知道你为难,但是如今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没几个,我与其低声下气去求别人,倒不如来求求外甥媳妇,我听说亲家老爷又兼管了刑部,如今一应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算,这事找他正合适,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那个外道话了,但凡需要打点的银子,一概都是我出了,我也不求你大哥能继续做官了,保住一条命就行。”

霍夫人犹豫道:“前两日也有不少人来求情,但桢姐儿一个也没见,苏阁老就是替亲戚求情才被免官的,这事还是慎重些好,要不然大嫂先等等,我和桢姐儿商议商议再说。”

贺夫人想了想,也答应了,只说改天再来。

她这边一走,霍夫人就赶忙把薛子桢叫了来,说了这事:“…你也别为难,倘若能帮就帮一把,倘若不能帮,也别勉强。”

薛子桢笑道:“自家亲戚,该帮的自然要帮,只是苏阁老的事是个前车之鉴,不光人没救下来,连苏阁老也被连累了,如今我父亲倒是能去求情,但皇上正在气头上,倘若像苏阁老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越帮越忙?所以这个忙怎么帮还要好好思量思量。”

霍夫人忙道:“你有什么主意不成?”

薛子桢想了想,道:“别人能诬陷舅父,难道舅父就不会反击吗?依我看,一静不如一动,既然已经被人抓住了错处。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先一步坦白错误,请求皇上降罪,皇上也知道舅父素来老实,见他主动认错,想必也不会说什么,我父亲再在一旁敲边鼓。说两句好话。最起码也能保住一条命。”

霍夫人迟疑道:“这样的事别人躲都躲不及呢,倘若送上门去,皇上一句话的事。可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薛子桢笑道:“如今抓了那么多人,哪个犯的事不比舅父严重?舅父不过是随大流上了一封折子罢了,到最后下旨赏赐黄金的还是皇上,皇上倘若怪罪舅父。他又成了什么?依我看,坦坦荡荡的去认错。到底比掖着藏着要好些。”

霍夫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又道:“那到时候可要你父亲帮着说情才是。”

薛子桢笑道:“这是自然,我这就叫人送信回去。”

霍夫人虽然信了薛子桢的话,但还是先和镇国公商量了。如今镇国公还趴在床上养伤呢,听了薛子桢这主意倒是沉默了好一会,眼神复杂。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儿媳妇,偏偏灵璧没福气!”

霍夫人没听懂。笑道:“如今已经是咱们家的儿媳妇了,还能跑了不成?就是小夫妻之间关系疏离,也是一时的,两个人天天对着,就是没感情也培养出感情来了,如今我是只等着抱孙子的。”

镇国公却不接茬,只道:“这个主意不错,你告诉你大哥,赶紧面圣请罪,看看能不能把这一关给混过去。”

霍夫人送了信儿回娘家,贺老爷虽然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但也没有其他的主意,也只好应了,写了封认罪的折子递了上去,只说自己也是无心之失,请求告老还乡。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顺昌帝居然没处置贺老爷,反而专门把他叫过去骂了一顿,还说他没事找事,屁大点事也要写折子认罪,难道他看起来很闲吗?那有空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一顿骂把贺老爷给骂懵了,也把满京城的人给骂懵了,合着送上门去请求您处罚的您不管,单抓我们这些躲都躲不及的?

贺老爷不光命保住了,官儿也保住了,于是大家一窝蜂的上折子请罪,赶在被别人揭发出来前迫不及待的说了自己和齐王有什么样什么样的关系,有人声泪俱下的说是迫于齐王的威胁,也有人自悔说是一时糊涂,也有人说是被人蒙蔽,不一而足。

不到两天,顺昌帝收到的折子就是以前的两三倍,看着那一摞摞的折子,脸都黑了,全都丢给了内阁处理。

柯光祖是个脾气好的,遇到事只会和稀泥,顺昌帝是不指望他能查处逆贼了,蔡文华行事倒是果决,但蔡家一大家子人,未必个个干净,保不齐蔡文华也会做出来徇私舞弊的事,交给他顺昌帝也不放心,到最后还是交给薛丹臣处理合适。

薛丹臣虽然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的接了那些折子,可心里却郁闷的不行,他现在又要处理政事又是审问犯人,已经很忙了,又多了这些折子要看,干脆连回家休息的空儿都没了!

但是顺昌帝既然把事情交给了他,他也只有照做,遂把那些折子按三六九等分了出来,据他揣度情节较为严重的放在一起请顺昌帝定夺,情节可轻可重的放在一起交给柯光祖和蔡文华去施恩,而纯属鸡毛蒜皮小事的放在一起,基本都当成了废纸。

几天下来就有了结果,得知自己没事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对薛丹臣自然是感恩戴德,情节可轻可重的人得了信,也纷纷跑去柯家蔡家求情,大部分人也都如愿了,即便只是花钱买了一句话,也安心了,而那些情节较为严重的,送到顺昌帝的案头基本就都没得跑,或是抄家,或是贬官,不一而足。

这场查处谋逆的大乱从大年初二谢家被抄家开始,一直轰轰烈烈到了三月份才算收尾,基本上朝中大臣都被梳理了四五遍,都确保了和齐王没什么牵扯。

顺昌帝看着送上来的折子,这才觉得满意,不像之前那样,一想起朝中还有齐王的党羽残留就膈应的不行。

从正月到三月,六部官员被抄家流放的多达四十人,地方官员也有五六十个,尤其是太原府,上到知府下到知县,没一个跑的了,有的人真的是齐王叛党,有的人就纯属冤枉了。

但皇权之下,谁敢反抗呢?

一时间,从地方州县到京城,一片孤魂野鬼哀嚎之声,荒凉凄惨至极。

但顺昌帝却觉得很高兴,吩咐赵皇后在宫内大摆宫宴庆祝。

自打顺昌帝生病,赵皇后在旁边侍疾,顺昌帝就待赵皇后格外的亲厚,对赵家也多加施恩,但越是这样,有些话赵皇后反倒顾此失彼,不太敢劝了,如今见顺昌帝要大摆宫宴,不由觉得不妥。

毕竟庆王和兴王都被禁足,睿王罚奉,如今也窝在府里不出门,太后心疼小儿子,对顺昌帝的行为很是不满,母子俩还吵了一架,打那以后,太后又病了,

庄淑妃与冯贵妃也一个比一个低调,这宫宴就是办了,只怕也冷清得很,到时候又要惹得顺昌帝不高兴了。

没办法,赵皇后也只好硬着头皮替庆王兴王并睿王求情,太子也旁敲侧击,顺昌帝原本就心情大好,就应允了,把几个儿子侄子再带上睿王这个弟弟,一起叫了来明里暗里警告了一番也就罢了。

内阁那边则商议着递折子请求顺昌帝加开恩科,毕竟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官员,总要有人替补上来,要不然许多事情都没人办了,再加上年前宫里也有一场暴乱,当时就死了不少宫女太监,后来又处决了不少,也该小选一次,要不然内宫伺候的人手也不够。

顺昌帝很快的就把折子批复下来,加开恩科的事由内阁商议着办,小选的事就交给了赵皇后。

霍家那边,都在忙着霍晓清的婚事,三月底,她就要出嫁了,方家已经派了仆妇过来迎亲,方九少自然也来了,他名梓楠,字嘉木,形容俊秀,落落大方,对这个女婿,镇国公是非常满意的,霍灵璧经过几次试探,看这个妹夫也颇为顺眼,很快就只亲昵的称呼他的字了。

方梓楠来拜见霍夫人的时候,霍晓清也躲在屏风后偷偷瞧了一眼,后来问她满不满意,她也没说,不过看那副难得的娇羞样子,就知道应该也是喜欢的。

打从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场婚事,到如今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也就差一些需要临时采买的果蔬菜肉了,交给采买的管事也就罢了。

趁着这个空闲,霍灵璧陪着薛子桢回了一趟薛家。

之前因为事情多,薛子桢已经两个多月没回来了,薛家也难得的热闹一次,陆如英还叫了一班小戏来,道:“这个年也没好生过,元宵节也没过,如今且要挨个的补上才行。”

薛子桢笑了笑,发现母亲丰腴了不少,不由打趣了几句,陆夫人笑道:“我们天天和她一处,倒是没发现,也就是桢姐儿许久不来了,这一来才看得出来。”

陆如英摸了摸脸:“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特别能吃,胖就胖了,我又不是小姑娘了,就是胖也不怕。”L

第一百零四章 黯然

大家听了都只是笑,但谁都没有在意,薛子桢也笑了笑,去找秦子瑜说话了。

秦子瑜如今安静了许多,连柳条巷那边也不大去了,之前还踌躇满志的说要开酒楼,如今也恹恹的,薛子桢倒也没掖着藏着,开门见山便道:“兴王最近有没有来找你?”

秦子瑜面色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找过我一次,说他前阵子被禁足了,没办法出来。”

薛子桢笑了笑:“他这是怕你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呢,事实上,因为齐王谋逆的事,皇上对几位王爷和郡王都起了疑心,生怕他们也心怀叵测似的,兴王只说被禁足了,但他在府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秦子瑜面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薛子桢笑道:“兴王解了禁足,第一个来找姐姐,足见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了,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

秦子瑜低了头:“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薛子桢笑了笑:“事在人为,只要你去努力,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原先兴王那样欺负姐姐,姐姐怎么又动心了呢?”

秦子瑜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也是我的脾气太大了,他看上去顽劣,实际上却很细心,以前即便捉弄我,也从来是开玩笑,并没有真的把我怎么样,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动了心,为什么动心,我是不知道的。”

薛子桢叹道:“情之一字还真是害人,以前姐姐光想着开酒楼,如今有了兴王,倒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秦子瑜闻言越发的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并不是不开了,只是我现在也没心思弄那些事…”

薛子桢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姐姐的终身,母亲已经和我说了好几次了,让我替姐姐做媒,而兴王也不小了,眼见着这亲事也要定下来。姐姐可要赶紧想明白才是。兴王这个人,你要还是不要?”

秦子瑜怔住了,好一会才道:“只怕是要不起。”

薛子桢笑道:“想要就成了。那就别说什么要不起的话,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保管叫你如愿。”

秦子瑜赶忙拦住了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但他愿不愿意娶我。就是他的事了,也许他对我也有几分好感。却并没有娶我的心思,那也不必勉强,牛不喝水强按头,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对怨偶罢了。”

这话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好戳中了薛子桢的心事,她和霍灵璧不就是一对强行凑到一起的怨偶么?如果兴王对秦子瑜真的没有嫁娶的心思。就是自己想尽办法逼着他娶了,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走上了自己的老路罢了。

薛子桢也没了主意。沉默好一会才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秦子瑜强颜欢笑道:“不属于我的东西,我要不起,也不敢要,与其留在这儿触景伤情,不如回金华去,开一家小饭馆也能糊口度日,京城虽好,到底不适合我。”

薛子桢惊讶道:“你要走!”

秦子瑜道:“我想了好几天了,还是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他,只是舍不得你们大家,你们明明不是我的至亲,却待我那么好,我一辈子感激你们,只是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我还是更想回去金华去。”

薛子桢沉吟片刻,道:“你是因为兴王的事所以心灰意冷了?”

秦子瑜提起兴王便是一阵黯然:“也许吧。”

她与兴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之前讨厌他跟讨厌什么似的,只觉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也曾有意的不搭理他,但却架不住兴王脸皮厚,非得贴上来。

时间长了,两个人也熟悉了,彼此了解的也更多了,她发现兴王看上去是个纨绔子弟,但还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嘴上说着要她好看,实际上也只是嘴皮子上占便宜罢了,她骂了他那么多次,甚至还打过他,到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

慢慢的她就动心了,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因为兴王故意接近她极有可能是出于奉承薛家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感情,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其实自打她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就很是痛苦了一阵子,一面为能见到兴王而喜悦,一面又害怕遭人诟病,她原本就只是寄住在薛家的一介孤女罢了,却仗着薛家的势和一个王爷不清不楚,这岂不是带坏了薛家的名声?

她觉得愧对薛家这些对她极好的长辈,是以萌生了逃避的念头。

趁着如今大家还不知道这件事,赶紧挥剑断情,抽身退步,离开京城,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乡去,以后是好是坏自有天定,最起码不用担心连累其他人了。

想到这儿,秦子瑜的神色就越发坚定了:“如果老夫人不同意,还请妹妹帮我求求情。”

薛子桢道:“你就是回到了金华去又能如何?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又怎么过日子?”

秦子瑜道:“家乡总还有些故人在,帮衬着扶持着也就罢了,之前我央求李大哥假装与我有情,自以为瞒得了众人的耳目,却不知实在是太过愚蠢,反而带累了李大哥的名声…”

薛子桢见秦子瑜脸上一派颓然之气,全然不复之前的积极乐观,不由感慨情字害人,可她也没有立场替秦子瑜决定什么,也唯有默默安慰罢了。

从薛家出来,霍灵璧见薛子桢并没有高兴之色,反而有些郁郁寡欢似的,不由奇怪,怎么回了家还不高兴?他想了想,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去瞧瞧崔丽娘,今儿要不要顺道过去?”

刚出正月,崔丽娘就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前段日子办满月酒,薛子桢也去了,特别喜欢那孩子,总是念叨着要去瞧瞧,却一直不得空。

薛子桢却摇了摇头:“去了又要抱出来看,孩子小,禁不住折腾,还是过阵子再说吧。”

霍灵璧纳闷极了,看看她那样子,倒像是为什么事发愁似的,不由琢磨开了,齐王谋逆案已经落下了帷幕,庆王和兴王等人虽然没被牵连,可也吃了亏,如今个个老实的跟小绵羊似的,断不会蹦跶着找麻烦,而太子也很好,并没有出什么事,那她这副忧愁的样子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薛家出了事?

可刚才在薛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就连最藏不住话的岳母也没露出半分忧愁之色,也不像是出了事。

那会是什么事?居然能让薛子桢的神色这么沉重?

霍灵璧很好奇,可是他也不敢贸然的问,生怕越发惹得薛子桢烦心,可看着她一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也怪难受的,赶忙就找话题:“皇长孙已经会说话了,眼见着就要开始启蒙读书了,你觉得皇上会派谁去?”

薛子桢心不在焉道:“自然是谁的学问好就派谁了。”

霍灵璧正要说话,马车却猛地颠簸了一下,薛子桢没坐稳,眼瞧着要碰到马车壁,他忙不迭的伸手一拉,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护住,又厉声问外面:“怎么回事?”

赶车的车夫忙道:“是薛家的管事拦住马车,说家里有事,请少夫人回去。”

薛子桢刚从霍灵璧怀里挣扎出来,听闻此言,两人不由面面相觑,赶忙吩咐再把车赶回去。

匆匆赶回薛家才知道,陆如英自打送了女儿女婿出门,就觉得不舒服,头晕眼花,一句话没说完,索性直接晕倒了,把薛丹臣吓个半死,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吩咐人把薛子桢和霍灵璧又叫了回来。

如今陆如英已经被抬回了内室,薛丹臣坐在床头寸步不离的守着,只等着大夫来诊脉了,陆馆主和陆夫人也都急得要命,薛子桢一下了马车就往院子里跑,霍灵璧却不方便进岳父岳母的卧室,只在客厅问太医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