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似乎是也为自己的疏忽有些心虚,有些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眼见着他似乎是沉了脸色想要说什么,微微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吸了口气、抢在他之前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

“小叔叔,那天…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穆岳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就这么直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微微怔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就见小姑娘正仰着脸定定地看着自己,大大的猫眼里满是小心和忐忑。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答。

那么…这就是默认了——小姑娘看起来更加紧张了,咬着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

“对不起小叔叔,我和穆潇…你放心,我们不会订婚的,他说过了,他喜欢活泼的女孩子…”

她话音还没有彻底落下,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猛地一滞,微微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一下子就撞进了男人满是怒气的眼睛。

“小、小叔叔?”他周身的怒气几乎有如实质,让她几乎有些不敢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下一刻,男人英朗的脸带着满满的怒气一瞬间迫近——他伸了手撑在她身后沙发的靠背上,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了沙发和他胸前的那一方狭小空间里。

“叶容,你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属于异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实在太强,让她几乎已经不敢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背脊紧紧地贴着沙发背,本能地咬住了嘴唇。

“家里人说要订婚、穆潇说想订婚就订婚,他说不想订婚就不订婚——叶容,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任由他挑选?叶容,你看看你自己——”穆岳灼灼地盯着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向冷淡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和怒意,“漂亮、聪明、成绩好、家境好、所有人都喜欢你…唯一不那么好的地方就是身体,但也不是要命的绝症——你告诉我叶容,这样你到底还在自卑些什么?为什么自卑?”

他出国的那些年,她究竟是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聪明漂亮、家境优渥、所有人都疼爱她…她完全可以做一个任性跋扈的大小姐,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安静的、小心翼翼的、甚至是带着自卑的女孩子?

更何况——穆潇说那句话的时候过过脑子了吗?叶容难道是天生就不活泼的吗?

——她不是不活泼、更不是不想活泼,她只是不能活泼。

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浑身的怒气像是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叶容有些紧张地瑟缩了一下,却忽然间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从来都心思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里不止是怒气,还有心疼。

“我…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小姑娘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带着隐隐的鼻音,却还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保持平静不哭出来,“我总是让大家很担心。”

她很早就记事了,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究竟有过多少次,父母在深夜里因为她而惊醒、在漆黑的夜里急匆匆地送她去医院;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她在医院里醒来,睁眼时看见的,是家人疲惫又担忧的目光。身体不是她能选择的,但她想,她至少可以听话一些、懂事一些、乖巧一些,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不要再让大家担心。

她不想…成为家人的累赘。

她明明红着眼睛却还要逞强、硬撑着假装平静的样子实在是又坚强又娇弱,穆岳周身的气势微微一滞、低低地叹了口气,那种压迫感忽然间就消散了开去、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他伸了手,用手指擦过她的眼角——叶容愣了愣,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哭了出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擦眼泪,却被男人扣着手腕拉开、然后递了一盒纸巾过来。

小姑娘急忙抱着纸巾慌乱地擦着眼泪。

“阿容,大家对你好,不是你欠我们的,更不是想看见…不管我们说什么你都点头答应、乖乖照做。恰恰相反,对你好,就是想让你不管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能说出来,想要什么、讨厌什么,大家都尽会可能地满足你,唯一的目的、唯一想要的回报——就是让你高兴,你明白吗?”

男人的声音早已不是先前的怒气冲冲,自从回国后就格外冷淡的人这时候居然温柔得有些不可思议。叶容抱着纸巾抬起头,有些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慢慢地、低沉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

“你听着叶容,你——不欠任何人的。”

他的声音、他的视线、他的神色,实在是太过温柔,恍恍惚惚间好像又和当初那个抱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带着温柔笑意的清隽少年一点一点重合了起来——小姑娘怔怔地看着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摆,仰着脸轻声重复着他刚才的话:

“小叔叔,你说——所有人都喜欢我。”

穆岳微微一愣,低低应了一声。

小姑娘攥紧了手里的衣摆,力道之大、几乎攥得一只本就白皙的手越发苍白、全无血色。但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只是仰着脸定定地盯着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么——你呢?”

第13章 做了个梦

第十三章

做了个梦

小姑娘就近在咫尺,仰着脸、眼眶通红、一双乌溜溜的猫眼湿漉漉的,紧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昭示着她心里满满的紧张和小心。

穆岳一下子居然有些无措,一瞬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小姑娘几乎可以称之为灼热的视线里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声音微有些不自在:“我——当然也是人。”

那就是——喜欢自己的?

“那为什么…”小姑娘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男人明显不自在的神色时一下子就住了口,抿着唇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慢慢地松开了手。

穆岳低头,看着她那只缩回去了的秀气的小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却又隐约觉得似乎是有些莫名的失落,深深吸了口气后站起身来、转过身进了浴室。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一条刚从温水里拧干的毛巾递了过来:

“擦擦脸,明天周一了,早上是不是还要上课?趁现在雨小一点了,我送你回学校。”

叶容接过毛巾,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应了一声。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d大不允许开车进入校园,穆岳把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然后打了伞下车送叶容回宿舍。比起下午时的倾盆大雨,这时候的雨势已经明显小了一些,但却仍然是连绵不绝。穆岳打着的伞几乎整个都是歪的、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小姑娘的头顶。

叶容仰着脸侧过头看了看他几乎是整个都露在伞外的肩膀,微微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穆岳的脚下微微一顿,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姑娘微有些担心和歉疚的目光。

——她还是这样小心又敏感。

穆岳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就伸了手——一把揽住了小姑娘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然后把伞举得正了一些,将两个人全部都拢在伞下。

“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把小姑娘送到宿舍楼下,穆岳停下步子,微微低了头看她,语气微有些低沉,却又像是有些无奈。

叶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小声道了别就想转身上楼,却忽然被男人拉住了手腕。

小姑娘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阿容,你很好,不要总是想那么多。”她已经站上了宿舍楼前的台阶,穆岳难得地不用低头、用一种平视的目光看向她,微微顿了顿后,声音忽然又低了几分,“买的内衣…没洗过,回去记得换下来。”

小姑娘微有些发白的脸刷的一下晕开了一大片绯色,一边飞快地应了一声,一边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倏地用力抽回了手、手忙脚乱地道了别,也不等他应声就已经低着头进了楼里。

穆岳看着她有些无措的背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眉宇间却到底还是慢慢舒展了几分。

回到寝室的时候号称要减肥的陈晓柔正一脸纠结地看着沈欣递过来的薯片、犹豫了半天后到底还是一脸视死如归地扑了上去和她一起吃了起来。两人见叶容回来,第一时间就都是微微一愣:

“容容你今天不是说去做义工吗?怎么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这外套…也太厚了吧?”

“不小心淋了雨,就换了。”叶容脸上本就没有退下去的红晕一下子更深了,有些紧张地避开了某些要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嘉嘉呢?”

“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呢!”陈晓柔偏过头对着阳台的方向眨了眨眼睛,“见色忘友,单身狗没法过啦!”

徐嘉和她的男朋友据说是青梅竹马,只是两人的大学在不同的城市、一下子就成了异地恋。前阵子她男朋友似乎是有些忙、两人已经有阵子没联系了,这时候男朋友打电话过来,自然是要好好聊聊天的。

知道陈晓柔的话只是近乎撒娇的玩笑,叶容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然后就见对方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对了容容,你知不知道,今天下雨,穆潇去给施钰送伞了!”陈晓柔说着,满脸的义愤填膺,却在看见叶容平静的神色时一下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施钰你认不认识?就是欣欣他们班里那个特别高调的…”

d大各个院系的宿舍分配都是完全打乱的,寝室里四个人,完全是四个不同的院系——叶容是中文系,徐嘉是医学院的,沈欣和陈晓柔则是金融系和法律系。

正吃着薯片的沈欣闻言猛点头,难得地也有些不满:“施钰可高兴了,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似的…你才是穆潇的青梅竹马呢!”

“嗯我知道施钰,她挺好的。”施钰的宿舍就在她们楼上、上下楼的时候偶尔也遇见过几次,是个很漂亮也很活泼的女孩子,听说在学生会和好几个社团里都很活跃——叶容点了点头,看着两个简直快要炸毛了的室友,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和穆潇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间微微顿了一下,莫名地就想起了先前穆岳满脸怒容的样子,怔了怔,忽然就有些无措,对着两人笑了笑,一边从抽屉里找出自己要换的衣服,一边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去洗个澡。”

她忽然而至的低落看在室友们眼里,却无疑就是在为穆潇的事伤心了,当即就越发愤慨、但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看着她抱着衣服走进卫生间后,相视着叹了口气。

第二天就是周一。女生寝室里一大早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闹钟声——虽然专业并不相同,但周一一大早的课却都是一样的,这是当初几人约好了一起选的任意选修课。

星期一一大早就要起床,这实在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闹钟交错着陆陆续续响了十来分钟,宿舍里几个人才终于一个接一个也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几人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进了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的时候才终于又清醒了几分、有些意外地面面相觑:

“容容怎么还没起来?”

叶容身体不好,平时的作息就格外注意,常常都是很早就休息了,早晨也多半是第一个起床的,没道理今天到现在都还睡着。几人对视了一眼,赶紧加快动作刷完了牙,一边喊着“容容,起床了,要迟到了!”,一边往她床边跑。

叶容睡在下铺,三人过去的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的小姑娘——她仍然还闭着眼睛没有转醒的迹象,苍白的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容容?”几人吓了一跳,徐嘉伸了手贴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小姑娘头发半干、发梢还滴着水,白皙的脸上带着刚洗过澡后熏出的红晕;身上的浴袍太过宽大,衣襟松垮,露出她好看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还有再之下的美好风光——他到今天才终于知道,原来她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样削瘦得过分。

她身上还有着沐浴乳和洗发露的味道,清爽好闻,就和他此时此刻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仰着脸、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跟只小奶猫似的乖乖巧巧地凑过来窝到了他的怀里。两人的身上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眼前的景象太美、怀里的触感又实在太过柔软,穆岳的呼吸几乎是一瞬间就紊乱了起来。

二十八年的人生已经足够让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心头叫嚣着的是什么。

那是欲-望。

——想要她…属于自己、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欲-望。

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这时候却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叫自己叔叔的小姑娘挑起了欲-望——穆岳觉得自己的简直是个变态,但却几乎是无法抗拒地收拢了怀抱把小姑娘紧紧地扣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小姑娘似乎是连这时候怎么呼吸都不会,很快就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被放开后努力地喘着气,一双猫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自己、小声地喊着“小叔叔”——穆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深深吸了口气,却到底还是抵不过在心底叫嚣着的那个声音,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

穆岳不自觉地回忆着刚才那个荒唐的梦境,低咒了一声,拧开了水龙头、举着花洒让冷水从自己的头顶彻头浇了下来。

良久,男人才终于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扯了床单皱着眉扔进了洗衣机里,一边听着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声音、一边换了一床新的床单,在床上躺了许久,却始终都没有丝毫睡意。

——这张床,她下午的时候也才刚刚躺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管是公寓还是穆家,他的床——她都睡过了。

明明连床单都已经换过了,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是觉得好像能闻到她的气息——安静、干净、温柔;明明像小奶猫一样有着小脾气、会伸爪子想挠人,却又总是敏感地偷偷藏在心里、小心地掩饰着。

她叫他小叔叔,他却居然做了这种梦——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变态,可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无法克制地回忆着先前梦里的那些场景,甚至还有…他刚回国的那天,她在他床上迷迷糊糊醒来时的模样。

男人有些头疼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再一次骂了自己一句,呼吸却不受控制地再一次变得紊乱了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非要坚持着冒大雨出门去给她买衣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再待下去、不敢再看着这样的小姑娘。那个时候,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第14章 生病

第十四章

生病

穆岳终于有些躺不住了,干脆就一把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才刚凌晨一点多,天色还是漆黑一片。他就这么穿着睡衣站在窗口、拉开窗户,衣服单薄却没有在秋风里感觉到半点冷意。

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地几乎能打成结,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脱离了控制、乱了套,他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切都理顺。他忽然又想起了先前小姑娘揪着他衣摆、仰着脸问他:“那么——你呢?”

当时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僵硬地回答完以后就急急忙忙地扯开了话题、根本不敢再去想什么,现在他一个人静下来、回忆起来,才终于有些恍恍惚惚地记起——她那时候,似乎是还有什么话想接着说的。

她想说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现在还能清晰地想起她就着自己衣摆用力到发白的手、还有她眼底的小心和忐忑。

她在小心忐忑些什么,又为什么忽然要问他…是不是喜欢她?难道她以为——他是讨厌她的?

下午,她不去床上睡却偏要睡在沙发上,恐怕也不是不听话,而是…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怕睡了他的床惹他不高兴吧?穆岳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他出国前,她明明是最喜欢往他怀里、往他床上蹭的。她也早就应该知道,他的东西,对她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禁忌——是他离开了太久,久到让她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那些相处?

穆岳忽然觉得像是兜头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浑身都凉了个彻底,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燥热。

穆岳这一晚的睡眠相当糟糕,半夜惊醒后洗了个澡、站着吹了会儿风,最后到底是又躺回了床上,在烦躁中勉强入了睡,到了五点多再次醒来后却实在是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起床出去晨跑了一圈,回来洗了个澡又吃了早饭,七点多的时候终于是没忍住,拨通了叶容的电话。

——这时候她应该是起床要去上课了吧?昨天淋了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着凉。

不知道为什么,在电话接通的一刻,一向沉稳从容的男人这时候居然有一瞬间的紧张和忐忑,才刚开口叫了一声“阿容”,却立时就听到那头传来了一个明显有些陌生的声音。

“我是容容的室友,容容发烧了。”

“你们替她穿好衣服,我马上过来!”

那头的男人急急说完这句话,也不等自己应声就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声音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心疼让她这个无关的人听了都忍不住有些动容…徐嘉放下了叶容的电话,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却很快又摇了摇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招呼着陈晓柔和沈欣小心地替叶容套上厚实的衣服。

叶容一直没有醒,她睡得太沉,要不是她迷迷糊糊间似乎还略略有些配合的动作,她们几乎都要以为她这时候已经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几个女孩子又担心又害怕,一时间都有些乱了手脚,费了不小的功夫才终于替叶容勉强换好了衣服,又过了不一会儿,寝室的门就已经被敲响了。

沈欣跑着去开门,险些和大步跨进门来的男人撞个正着。她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男人看也没有看她、转眼就已经从她身边走过。沈欣拍着胸口定了定神,这才看见了跟在穆岳身后急急匆匆一起赶上来的宿管阿姨。

“谢谢你们,我送她去医院。”小姑娘已经换好了衣服,却还是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明显泛着不健康的红晕,穿得这么厚实,却好像还是不自觉地在打着颤…穆岳只看了一眼就揪心得厉害,当即就脱了自己外套、弯腰把她抱了起来,然后又把自己的外套半遮住她的脑袋挡住一会儿外面可能吹起的风,一边道了谢一边就要出门,忽然间却又微微顿了顿,对着满脸担忧的三个女孩子报出了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学校里阿容有什么事,你们和我联系。”

他说完,就立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他明显有些急、走得极快,步履却很稳健,稳稳当当地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小心地用自己的外套挡着她,不让她吹到半点风。

叶容觉得自己始终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究竟做了些什么梦,只觉得在梦里浑浑噩噩地沉沉浮浮,想要醒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终于觉得眼皮又能听自己的使唤了,有些费劲地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篇白色的天花板,随即鼻子里就钻进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容容你醒了?”室友关切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

叶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微微转了转头,很快就看见了周围熟悉的布置——整齐排列的病床、对面正在给病人扎针的护士、还有围在自己床边的三个室友。

小姑娘眼底的茫然终于一点一点慢慢散了开去——医院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生病了?”叶容开了口,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有些吓人。

“有点烫,你小心点、慢慢喝。”陈晓柔已经飞快地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嘴边,沈欣见她躺着不方便、赶紧又找了根吸管过来。见她顺利喝上了水,徐嘉一边抬头看了眼还没挂完的水,一边解释着:“我们早上起来,发现你发烧了。”

叶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对着担心的室友们露出了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笑,小声道:“谢谢你们送我到医院,还陪了我这么久,我没事了。”

刚才她有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应该是已经不是早晨了——她们照顾了自己那么久,她实在是有些愧疚的。

陈晓柔最藏不住话,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凑在她身边娇声抱怨了起来:“你早上怎么叫都不醒,吓死我们了!不过不是我们送你来的,是那个谁——哦对,穆潇的叔叔送你来的!”

“小叔叔?”叶容惊了一下,一下子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他怎么会…”

“他早上打你电话,我们告诉他你发烧了,他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沈欣补充着,“之前都是他陪你的,我们下了课过来了,他就去上班了。”

几人说话间,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已经从门口大步踏了进来,徐嘉三人围着床坐着没有注意、躺在床上的叶容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乖巧地对着他笑了笑,神色间满是愧疚:

“小叔叔,对不起影响到你工作了。”

她的神色、声音里,无一不带着小心和歉疚。穆岳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只是顾及着她的室友们也在场、不好说什么,就沉默着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了床边的三个女孩子:

“辛苦你们了,都吃点东西吧。”

几个女孩子已经识趣地在床边给他让出了一张椅子来,他却没有坐下,反倒是拎着最后一个袋子放到床头的桌子上,然后倾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似乎是还有些发烫,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才又把床头摇高了一些让叶容坐起来,又给她在腰和背后点了枕头、好靠得舒服一些,这才从先前那个袋子里端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来,沉声道:

“吃点东西。”

叶容乖巧地应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接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挂着水、一只手根本没法吃饭,咬着唇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转头去向室友求助,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穆岳已经在床头空出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手端着粥、一手已经把舀了粥的勺子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叶容愣了愣,一抬头就撞上了他幽深的视线,微微僵了僵,却不由自主地张了嘴、低头吃下了那一口粥。

病了的小姑娘反应似乎是稍有些迟钝,动作也慢了不少,穆岳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她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地吃完了一口,这才又舀了第二勺去喂,伸手前甚至还低头、微微吹了吹热气腾腾的粥。

两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异常安静,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怎么都插不进话。室友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稍稍远离了病床一些、凑到一起抱着打包盒吃起午饭来。

叶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更何况还在发着烧、更加没什么胃口,很快就摇着头说自己吃饱了。穆岳看着还剩下大半碗的粥,在她面前难得地有些强硬,硬是又喂了三分之一,这才收了东西让她躺下。而后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她的另一侧,抬头看了看还剩下小半瓶的盐水,低下头看了看她的手。

秀气又修长的手一片苍白,针头刺破皮肤、用专用的胶布固定着,看起来几乎是有些触目惊心。

他微微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冰凉得几乎有些渗人。

手上忽然覆上了一股和自己的冰凉截然相反的暖意,叶容微微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抽回手、却立时就被人轻而易举地制止着固定住。她侧头去看,就见两只宽大的手避开针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捂住,熨帖的暖意几乎是顺着相贴的肌肤从他的掌心一点一点传到自己的血管里。

第15章 我们回家

第十五章

我们回家

叶容这时候还没有完全退烧,思维仍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恍惚间想起从前他还没有出国的时候,自己总是隔三差五地来医院挂水。

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体还不如现在,每次一挂水,她的手就更加冰得吓人。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学,每次都是放学后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来。

其实,爸爸妈妈也心疼她、也是会给她焐手的,可是那时候他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掌心的温度总是像个天然的暖炉、温暖得格外熨帖。每次他一来,她就在爸爸妈妈有些吃醋又有些好笑的目光里轻轻挣脱开他们的手、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他。

穆岳其实从小就不太爱笑,但每每这个时候,他却总是会对着他露出一个几乎堪称温柔的笑来,然后坐在床边、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她焐暖。

那个时候她也还有些调皮,被他握住了手,总是忍不住用手指去挠他的掌心。他也不会生气,从来都是好脾气地任由自己闹着、抬了眼有些无奈地看一看自己,然后动作越发轻柔地固定住她的手、不让她牵动针头。

每到这个时候,哪怕是还挂着水,她也会觉得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对着他眨着眼睛笑…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很快就陷入了回忆,视线有些茫然和怔忪,扎着针头的那只手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顺着记忆里的模样在握着自己的那个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

穆岳几乎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动作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固定住掌心里那只秀气又小巧的手,一边抬了头看过来。

叶容忍不住就轻声笑了起来,几乎是本能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双跟小奶猫似的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和毫不设防的亲昵,甚至隐隐还透着撒娇的意味,娇俏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男人一下子就舒展了眉眼,腾出一只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