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道:“可不是?华英虽说任性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坏心肠的孩子。这么一闹,日后如何嫁的出去?况且年纪也大了,她只比你小半岁呢。”

罗衣就是初嫁时,恨的是姑太太和华章。华英只是看不惯,还没上升到恨的地步。如今她日子过的好些,心量更加宽了,便道:“可有什么好人家寻填房的么?”

于氏摇头:“谁敢提这一茬,没得惹一身臊。华章倒还好,年岁大些找个村子里的就行了。”等生活把他们家的傲气磨去,华章还来得及回头。华英…唉…

罗衣忍不住低声道:“其实姑太太家,与我们家一样呢。”

于氏一愣,随后才道:“可不是,所以一个家若是女主人不省事,光有男人也没用。”好好地一个家,真是可惜了。

却说华彩,被嫡母卖做商人妾,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她再是庶出,那也是官宦之后。士农工商,她家最少都在“农”的阶级。被嫡母这一家伙直接扫到贱籍,永世不得翻身,差点就想直接用刀砍了她们一家三口!华英是你亲生的,你疼她是天理。更别提还有嫡庶之别。为了华英的嫁妆,把她嫁做商人妇也行啊!哪怕同样是卖,起码她不是贱籍。出嫁的那天,华彩哭的绝望,但嫡母积威之下,她没敢真去砍人,更没有死的勇气。

这位商人倒有个好名字,叫徐行,挺文艺的。四十多岁的年纪,从江苏贩茶到甘肃,路过陕西的时候爱妾没了,便又寻思续上一房。恰好偶然见到华彩,长的漂亮且温顺,又是官家之后,听起来很是体面。称了二十两金子与中人,当夜就一顶小娇接了过来。华彩只得含泪屈从。暗自安慰自己说,待日后生了儿子好分家享几天福吧。

徐老板一路去到余杭,买了两大船丝绸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路过河北省顺道回家一趟,却并没带上华彩。原来竟是个连家都没资格进的外室,华彩心情更坏了。

不曾想,才到天津,徐老板一病竟死了!华彩慌的手足无措,人生地不熟,如何是好?好在伙计机灵,走南闯北惯的人,反应极快。当即称了四十两金子与驿站,一路快马飞奔回河北报信。不过四天,徐老板嫡妻陈氏与一双儿子赶到。徐老板早已死透,陈氏来了又如何?只能就地买副棺材装裹了,准备扶灵回乡。

在此之前,要收拢徐老板在此地的生意。这由嫡长子这位男丁处理,伙计们也都是服的。暂不用担心。陈氏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个门栓对着华彩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打:“我叫你们这些狐狸精勾引爷们!勾引的他坏了身子!才让他早早去了!我今儿不打死你不算完。”

华彩哪有力气躲?何况她一介庶女,见到带嫡字的就先悚了三分。生生挨了一顿毒打,在陈氏拿着绳子要活活勒死她之际,灵机一动:“这位嫂子且慢!”

“哼,嫂子?”陈氏一脸鄙视的看着华彩:“也罢,听你一句遗言也不费老娘功夫。”

华彩闭眼回忆起锦绣和于氏的神态——这是她接触的最多的官家小姐,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努力立的笔直:“嫂子误会,我原本是与母亲一起去寻亲,不成想路上走散了,是徐大哥见着可怜,便说既然顺路,就送我去寻亲。嫂子误会了。”

陈氏冷笑的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华彩知道,这个谎不圆过去,今天死定了。人到临死,的确能蹦出不少才智。心下一定,理直气壮的说:“嫂子不信,大可以送我去京城。我乃官家之后,陕西大族曹家之女,如何做得妾?七品以下的官员还纳不得良家子为妾呢!”

陈氏一听,觉得此女还有点见识,再说一举一动也带着点气度,不由将信将疑:“你说你京里有亲,又是亡夫应下的事,少不得我替他做了。你家亲戚住在何处?做什么营生?”

华彩不敢报萧家的名号,她怕嫡母在那里,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也不知道锦绣嫁在何方。至于大表姐那位世子夫人,更是不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罗衣!都是庶女,希望她能给条生路,至少为她证明身份。徐老板不带她回乡也是如此,她刚才想清楚,她是良家子,规矩再宽松,徐老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她做妾。至于身契,只能看天了。于是一字一句的道:“我家表妹嫁到安阳侯家做儿媳,我也不知道是哪街哪号,你送我去安阳侯府便是!”

陈氏原本是确认了华彩小老婆的身份才打的,反正主母打死妾,谁耐烦去管这种家务事?这会儿听华彩报了个侯府的名号倒吓了一跳。心道不是他男人拐来的吧?不由惴惴。但她当惯了主母,这点城府还是有,便道:“既如此,我明日就送你去安阳侯府。”如果这个贱人敢骗人,就叫她不得好死!

华彩逃过一劫,顿时脚都发软。强撑着告辞回房,跌跌撞撞的倒在床上,冷汗把衣衫都浸透了。心还砰砰直跳,内心不由祈求:罗衣,明日就看你了!

陈氏又叫来伙计再三确认,伙计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这是老板亲带回来的,至于来路还真不知道。陈氏想:莫不是别人拐来卖给丈夫的?如果那贱人说的是真话,就是正经纳的妾,也有娘家人。她这个嫡妻可以不承认,但不能打死打残了。还是等明日进京认亲再做决定。

第二日,华彩翻出最好的衣服换上。徐老板有钱,衣料大抵不差。选了一套蓝绿色的马面裙,显的端庄了许多。穿戴完毕,站在那里还挺像那么回事。陈氏早租了一辆马车,让次子和伙计护送进京。车里只有两位女眷,华彩为了不让陈氏看出破绽,使出当年在京城做针线练出来的坐功,硬是端坐着纹丝不动,不管腰背是否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

陈氏还真被唬住,这份稳重连她都没有。于是也一句话不说,静观其变。好容易看到了安阳侯府,陈氏叫停住车,再问华彩:“可是这家?”

华彩掀起帘子一看,便道:“去后门,走亲戚从不往正门。”

陈氏挑眉,叫车夫绕到后门停住。就有人问:“哪家来客?可有拜帖?”

华彩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却还是端着,并不掀起帘子,只在马车里道:“我是你们四奶奶萧氏的表姐,今日才到京,且烦小哥去通报一声。”

那门子不耐烦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们府哪来的四奶奶?”

陈氏一个眼刀过来,华彩差点软倒在车厢里。陈氏正想开口,又听另一个人道:“别说的是四太太吧?这位太太,您说您的表妹娘家是哪一家的?”

华彩仿佛坐了一回过山车,强稳住心神道:“是太常寺卿萧家的三姑奶奶。”

“是了,我们家如今换了称呼,早唤作太太了。”那门子横了刚才乱说话的同事一眼,四太太跟大太太关系好着呢!

华彩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又听那人道:“只是我们四老爷分家出去了,你们往后头找卢三狗家的,他们的闺女在四太太跟前当差呢。叫她带你去,顺道看看闺女,她必肯的。”

华彩差点就哭出声来:“多谢。”

陈氏见都对上了,也客气了许多。真就让马车驶入后街,找到卢三狗家的带路。七拐八扭绕了半个城,太阳都将将要落山了,才在顾家门口停下。

恰逢向妈妈采买回来,刚下车的华彩迎头撞上,眼泪哗的就下来了:“向妈妈,表…表妹可在家?”

75安顿

向妈妈愣神,半天才想起眼前这人是谁:“这可是曹家大姑娘?”

华彩哽咽着点头,她不敢出声,深怕在大门口哭出来,反而毁了近在眼前的生机。

向妈妈也算见识多广,立刻福身行礼道:“大姑娘稍坐,我才从外头回来,且去看看太太在家么。”

华彩一听,瞬间觉得一阵晕眩,要是罗衣连她也恨上…

好在罗衣同志比较善良,亲自跑出门来,见到华彩一脸哀求的神情,直接道:“大表姐你怎么在这儿?”

华彩立刻接口道:“这是徐嫂子,我与母亲走散,多亏徐大哥和徐嫂子送我过来。”

罗衣看了眼陈氏便道:“尊府上是…”

陈氏见罗衣盯着她的孝服,便道:“原是亡夫答应送曹姑娘来的,不成想半道上没了。我们做买卖的讲信誉,只得我来送。一身重孝冲撞了。”

罗衣面带感激道:“真是多谢多谢,您不知道,我们姑太太前儿就进京了。说路上丢了姑娘,正急的发疯呢。恩人还请屋里坐!”既然华彩说是走散,就先顺着话头说比较安全。

陈氏是从侯府寻过来的,哪敢一身重孝跑人家家去?只见眼前这位与华彩的话对上了,也顾不得真假,横竖身份是真的,追究起来她们商户可扛不住。客套话都没说几句,执意要走,生怕官家盯上她们。罗衣苦留不住,只得见他们一溜烟跑了。罗衣暗自松口气,她无所谓,但古人挺忌讳的,好在他们识趣。

看着马车远去,华彩双膝一软,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罗衣抽抽嘴角,这还是门口呐。小门小户也不至于不讲究到这个份上,只好要向妈妈暴力把她拎进去。直摁在炕上,让她哭个够。

华彩哭的差点休克,描述又极端混乱。好在罗衣早从于氏那里知道个大概,连猜带蒙,也听的个**不离十。太阳已落山,马上就要宵禁,去报于氏也晚了。只得暂时先把华彩安顿在薛姨娘以前的屋子,只等明天去讨主意。

容仪在院子里听了个全场,等到华彩睡了,才跑来八卦:“乖乖,还有这样的嫡母!我们竟是神佛保佑了!”

华彩出现了,当年的事难免被翻出来,罗衣疲倦的道:“要不是她嫡母,我也不嫁的那么急。”

容仪死皮赖脸的笑道:“那还真做了件好事!”

“呸!”罗衣横了一眼,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

“她怎么办?”容仪道:“我们家可不大,一个大姑娘住在这儿可不好。”

罗衣叹道:“先问过我娘家嫂子吧,住我这里不方便,我娘家更不方便。姑太太自己还在庄子里窝着呢。送去嫡母那,那是叫他去送死。”顺着话题,又连同于氏的话都告诉了容仪,容仪总算把刚才的少许疑问解开了。姑太太还真是…

第二日,容仪要上课,顺便早早的避了出去。罗衣使人分别往于氏和锦绣两处报信,处理完家务,华彩才醒来。少不得又一阵哭。

罗衣劝道:“已经到我这儿了,别怕。你是良家子,做妾的身契无效。只咬定是拐子拐了你,叫二哥去官府备案,咱们家认下你便罢了。”

华彩抽噎道::“三妹妹,真多谢你。不然我…我…真没命了!那天徐家那位,是真要勒死我。真是多谢你不计前嫌。”

“当年又不是你的错。”罗衣又安抚了几句,锦绣就到了,没多久于氏也到了。

彼此见过礼,于氏道:“我先报与老太太知道,暂瞒着姑太太那边。好孩子,你母亲年纪大老糊涂了,你放宽心,别计较才是。”

华彩也知道世上没有庶女指责嫡母的道理,只要有一份生机,她也别无所求。

锦绣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华彩摇头:“有口饭吃就成,只一点,我想不与人做小。”做妾太恐怖了,生的子女若同她一样,还不如不生。

于氏和锦绣所接触的都是比较高端的人士,便是有几个穷的族亲,那也是书香门第,不可能娶华彩这么一个有过去的女人。只好齐齐看着罗衣。

罗衣无奈:“我去问问。只是大表姐住我这里不方便。”

锦绣点头:“表妹先跟着我住吧。”

华彩大大松了口气,萧家是萧氏的地盘,她害怕着呢。这回算绝处逢生,高高兴兴的跟锦绣走了。

罗衣放出消息去,只说表姐要嫁人。最爱做媒的三姑六婆霎时打了鸡血一般,没几日就找到一个单身汉。就是街头卖豆腐那个李大,妈没了,就剩一个老爹还不管事。正缺一个会算账的媳妇呢。豆腐坊只有一个小门脸,好在是自家产业。也算小康,只是要求会算账,实在有些为难。华彩却识字,算账罗衣一天就教会了。只等以后她自己去熟练。李大觉得天上一个馅饼砸他头上,若不是说的是街坊的亲戚,他只当碰上诈骗了。

罗衣问华彩的意见,华彩如今的要求很简单——吃饱穿暖别做小三。条件一摆,豆腐坊也挺好。说亲的时候,也明白与对方说女方被拐子拐过,只求李家别吱声。锦绣原本就挺迷信读书人,嫁给探花后,更是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豆腐是农副产品,还不属于商户,子孙还可以科举呢!这也是锦绣为什么说是被拐,而不是二嫁了。二嫁妇人之子,没有科举资格。

李大一听到女方给出的解释理由,再看看华彩的表姐妹的夫婿,好么,一个探花,那是文曲星下凡!一个秀才,也是才子,还是侯门之后。被科举两个字晃的眼晕,不同意那是猪!至少以后谁还敢问他这个官家表亲连襟收保护费!?再看到华彩模样还挺漂亮,斯斯文文的,与平民百姓大不同,真是被闪瞎了狗眼。内心暗爽,此媳妇就是供起来都划算!

华彩经历了很多事,也算明白许多道理。从此荆钗布裙,安分守己的做她的豆腐西施去了。萧家老太太听说后,只叹了一句:“唉,要是华英也有这么一门亲事就好。”

才怪!李家过来最奢侈的聘礼是一套银器。连金器都置办不起,别说宝石。哦,还有一对铜芯鎏金簪,勉强算跟金字挨上边。布匹最好的是曾经被容仪嫌弃过的松江棉布,还只有一尺。大部分在罗衣看来都素的不能再素的小花点棉布——庶民不得穿大花朵布料。豆腐坊要烧火,烟熏火燎的不说,四更天就要起床干活。豆腐倒是有的吃,鱼肉七八天能吃一次,都是李家照顾华彩这位官宦之后了。

豆腐绝对是赚钱+高强度工作,跟后世的IT行业有的一拼。华英要吃的起这个苦才有鬼!华英倒还罢了,要真说出嫁也不会很差,年纪还不算很大,性格还有改善的空间。而这年头生孩子绝对是一脚踏在棺材板上。胎位不正和孩子大小倒还可以控制一下,要是脐带绕颈造成胎位不正呢?直接就是一尸两命。华英到底有几个混的不差的亲舅舅,嫁妆也出的起,做个好人家的填房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搁不住她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啊。

她亲妈萧氏,绝对属于极品中的战斗机。扯后腿的不二人选。到现在还在谩骂华彩,说是她连累了一家人,不如早掐死,浪费了这么多年的粮食。全然不想是她自己把人家卖了的,更不想是她自己这么多年张扬跋扈在族里搞的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因此即便是华英嫁的顺利,都不够她捣乱的。这不是结亲,竟是结仇。三位舅舅跟人多大的仇啊?不带这么害人的。

提起姑太太,罗衣就深深同情她的几个小孩。华彩算是挣出来了,即便累点,夫婿却对她极好,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文人的小意温存倒是学的挺像。不说其他,就她那双大眼睛里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神采,便一目了然。华英算是彻底毁了,那么华章呢?

有个卖女儿给人做妾的生母,别说他水平普通,就是他八股天赋神乎其技,也没有人敢给他做保山啊。何况考功名必须回原籍,他的原籍…哪个秀才那么脑抽冒着得罪曹氏宗族的风险替他做保?即便有这么一两个犯抽的,考生还得五个一组互相做保。多傻逼的人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好吧,不科举,咱就普通过日子。论条件华章本人比容仪好,但调|教难度要上升至少两百个百分点。无它,容仪的生母只是个叫着好听的姨娘,实际宗族地位为通房。罗衣要不顾及容仪,真收拾了最多别人讲讲闲话,内心里大部分还支持她。毕竟这个世界支持嫡系的人多。但华章亲妈就是嫡妻,那是亲婆婆,反驳一句就能扣上不孝的罪名。这咋办?

再说,如果说容仪曾经的傲气,不过是极度自卑的虚张声势,那么华章的温文就是极端自傲的掩饰。容仪的傲气无非来源于他亲爹是侯爷,亲爹一挂,立马萎了,毕竟他就算不想承认,也明确知道在家里是没任何地位的。就如当年全家都知道罗衣打了他,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他明明白白的指责罗衣。就是觉得为了你个庶子娶跟亲家掐架,不说掐不掐的过的问题,压根就懒花这份心思。可见其卑微。

华章呢?外面地位还算一般,毕竟也是大族出身,大家也还算有理。但在家里绝对是金凤凰。任性如华英,都知道日后家产都是华章的。他被宠爱的太久太彻底,在小家庭里的地位太超然,这种人骨子里的唯我独尊才是最可怕的。就好比21世纪,独生子就算渣也还有个下限。但如果这个家庭姊妹结构是姐弟呢?渣的下限可能性就要稍稍大点。再如果,此男上面顶着三四五六个姐姐,奉劝大家有多远圆润的死多远,这种男人不渣的几率不知道有没有万分之一。还是别以血肉之躯去帮后人验证那个答案了。

说到底,就是好女人与坏女人分别的作用。罗衣觉得此事有深刻的教育意义。搬出来放在案头细细说与琼英听。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只要这个故事能让她记住一句话——将心比心就行。

在旁边旁听了几耳朵的容仪满面含笑,是啊,一个好女人是一个家庭最大的财富。他很幸运,他的祖母帮他找了个好女人呢!老祖宗,你在天上一向可好?

76外放

本朝习俗,换届通常在六月,是为了避免农忙时换领导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换届从没有临时通知的,除非前一任犯了事,朝廷派人紧急接任。因此,顾家接到委任状时还没出正月。虽说早已内定,但到底发布出来才令人安心。

亲朋好友少不得聚在一起HAPPY一番,罗衣也有点扬眉吐气之感——总算领俸禄,算是独立成人了。 容仪与近亲聚了一天,这是在家里,统共才摆了两三桌;与同年聚了一天,大家口头上说着可惜可惜,内心却也明白容仪的水平考举人无望,几个家境差的反倒还有点酸;最后一天与昔日旧友在酒楼里喝了一顿,按理来说他们这种应该是媳妇儿也一起找个地方聚一聚的,但一来是罗衣家太小,二来容仪怕罗衣不惯,三来么容仪本身也不想与他们做通家之好。想想儿子要学了那些调调,不用罗衣动手,自己就能抽死自己。

那群纨绔一个个喝醉之后帮着容仪大骂嫡系。捐官在京城多好啊,偏跑去湖南那种地方,还跟少数民族搭界,没事来个神马白苗红苗造反,实在是太可恨了!容仪端着酒杯没有说话,他知道兄弟们是真讲义气,是真担心他。可是他已经回不到这个纨绔世界,这些兄弟更不能理解他这种拿到俸禄才是独立、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承这份情,至此一别,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见。县令还没有面圣的资格,偶或有要回吏部述职的机会,很多时候却是府台上了折子,过总督,然后吏部直接批准,直接上任。至此山高水远,各自珍重。

萧家二房有个常年外放的老爷,所以注意事项还是把握的挺到位。此时还是初春,天气并不舒适。好在一路往南气温会越来越高。湖南也属于长江流域,一路上倒可以走京杭至长江,长江往上入湘江,而后资江直至源头。竟是一条水路,只在最后走不远的山路,也算方便。虽说水路颇有几段湍急,但总归好过陆路翻山越岭,还得穿过饱含瘴气的森林。想想都恐怖。为此罗衣在心中默念:隋炀帝你是好人!

第一次当官,为了避免路上出状况赶不及上任,从接到任命到出发只用了七天时间。除去第一天顾家请客,罗衣陪了一天近亲并收了一大箩筐叮嘱经验外,剩下的日子只管让容仪出面,罗衣只在家里疯狂打包。

这年头出门一趟跟自虐似的,湖南湿气重,何况还是走水路,北方人绝对适应不了,路上一定要即时祛湿。所以祛湿的物品一定要带好!还有一路上未必能买到米面,必须带足够多的口粮。好在天气比较冷,腊肉条什么的保存好点的话应该能撑到目的地。好在京杭大运河比较威武,沿途补给站应该不少。重点是要预留进入资江的物资。

再有,当妈的都知道,如果是两口子出行,没准一个旅行包就解决了。但一旦带上小孩,ORZ,没有两大拖箱,根本不可能。古代就更加了,一路上要做衣服的棉布,针线家伙,专用的碗筷,DIY的保暖瓶,山寨热水袋,常备药品,林林总总,光两个孩子的东西就占了八口藤箱。古代出行,真是太忧桑了。啊!对了!沿水容易风湿啊!艾条!!必须的!一定要带足一箱子!务必不能出现在路上买不到艾条的悲剧。等收拾完东西,罗衣对观看沿路风光的期待,已经降至最低。

二月初一,诸事皆宜,大吉。大太太配了一个马车队送她们上船,原本打算直接送两辆马车的,但罗衣怕中途马挂了,还不如到接近目的的地头再买。横竖赶路用不上什么好马。何况还有孩子呢,便是好马,也只得慢悠悠的晃着。因此好言好语谢过大太太的好意。大太太又怀孕了,更加坚定了孩子要有出息的想法。儿子被塞进范氏书院,她对罗衣的感谢得用滔滔江水来形容。罗衣倒不好意思了。

京杭大运河并不是直通南北,有时候还得往北走,好在大部分时间是往南的。作为人工河流,它不像长江那样有太多的天险,偶或一段还激流浪花滚滚。总的来说比较平稳,沿河服务也比较成熟。罗衣他们带的米面尽可能的沿路补充,家里带出来的反倒压在舱底,以备入了资江以后才动用。

罗衣一共包了两条船,一条容仪带着幕僚以及男仆住,一条罗衣带着孩子女仆住。停靠在案或者避让他人时,容仪依靠着船板来回窜,倒也方便。船主姓赵,其妻便称赵大嫂,育有二子一女,皆随船生活。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经验十分丰富,把罗衣一家照顾的很妥当。

行船比想象中的要稳,一摇一晃也挺有规律,有点像火车的感觉。比罗衣上辈子小时候回父母老家坐的小木舟稳当多了。

琼英快到5周岁了,按此时的说法已经算是六岁多。针线已经启蒙,在家时便让她替弟弟做口水搭子、套袖、围裙之类的简单物品。因为做了就能用上,要求也不高,十分能提升孩子的兴趣。可是现在在船上呀,说是不怎么摇晃,可总是不如平地。这种时候做针线,要整出个屈光不正来,眼镜都没地配去。索性姐弟俩撒欢的玩吧,到了地头可得立规矩了。

每日早起,容仪从罗衣的船上过度到自己的船上,由范世俊友情推荐的幕僚+范家族人联合恶补县令基本注意事项。天气太冷,罗衣没法带着孩子们去加班散步,实在太容易着凉。便只在屋子里呆着。

为了避免琼英学过的知识还给她,再动不得纸笔之时。由罗衣做人形复读机:“云对雨,学对风,晚照对晴空…”每日念一遍,念多就记死了。

虫子已经会吐字了,也跟着念:“云噗嘘,啊啊额~呜呜呀呀古…”边念还边跟着节奏扭屁股,直把罗衣和琼英笑的打跌。

虫子那笨蛋还以为母亲和姐姐夸他,更卖力了。

赵大嫂进来问安见到此景,便奉承道:“到底是太爷家的公子,这才多大啊?真聪明呢!”

罗衣笑笑:“小孩儿喜欢节奏罢了,不值什么。”

赵大嫂一脸艳羡:“太太也是才女,读的一串一串的,我们听不懂,却也知道是好话。”

罗衣但笑不语,这年头识字的不多,一方面固然是经济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实用性问题。一个船娘,就是识字又有什么用呢?没用的东西,花那么多经历和财力,纯属找抽。也真只是她们这种顶着“书香门第”四个字的女人,才有钱有闲,学的做个消遣。正想转移话题,赵大嫂又道:“小姐好模样,又识得字,日后必定凤冠霞帔!太太好福气。”

罗衣笑笑:“赵大嫂过奖,女孩儿还是要针线好才是正道。我前日见了你家大姑娘,可扎的一手好花儿。”

赵大嫂忙挥挥手:“太太才是过奖,我们没见过世面,哪有什么好花儿。”虽这么说,但脸上的笑容却加深了,心道这位官太太倒是和气。

“你们惯常走南闯北,才是见过大世面呢。我们从小在家里圈着,头一回出门,看什么都稀奇。赵大嫂可有什么新鲜故事没有?说与我们听听,路上也好解闷。”

此乃赵大嫂捞打赏的最佳途径,怎么会没有?官太太也好,商户家的娘子也好,在船上一走几个月,岂有不无聊的?他们恰好一路上见到人多,听的故事也多。同事之间还有八卦,还有宝贵的经验交流。简直要多少有多少,估摸着秦淮八艳这种广为人知的故事中,就有他们的功劳。

京杭大运河上,就要走一个半月的时间,这还是日夜行船,速度算快的。罗衣在船上关的发疯,每日安排背书,与儿子做游戏,跳棋五子棋,听故事等活动。但是依旧无聊。最后沿途补给的时候,连投壶都被她整出来了,算是锻炼身体的一种方式?又趁着杀鸡,攒了好些鸡毛做了毽子,这才总算找到事做,解脱了。

赵大嫂差点惊掉了下巴,干笑:“太太真是…好才情。”

罗衣正踢毽子呢,稍微有点气喘:“赵大嫂可别说出去,这个也就关起门来玩一会。”

赵大嫂听到这话才没吓的那么离谱:“也是,行船无聊。”

罗衣并不是很顾及别人眼光的人,说真的90后独生子女,不唯我独尊就算客气了,多数都追求张扬华丽,活的那叫一个多姿多彩。这么多年再磨砺,还不至于动摇她教育的根基。只是官太太关起门来踢毽子,被人当八卦传送总是不好,便道:“也是为了身子骨,常年不懂容易血气不畅。不说其他,生孩子便艰难。”

赵大嫂恍然大悟:“也是,我常听大户人家的女眷闲话,竟有好些生育不佳的。”说着暧昧的一笑:“多子多福呢。”得,这位把这个当成生儿子的秘方之一了。

罗衣还愣是没听明白,只道:“我常见家下人以及庄子里的佃农难产的极少。便是她们惯常走动的缘故了。”

“原来如此。我们不大通,还当并不是人人都有太太这样的好福气呢。”赵嫂子有些不以为然,坐着不动尽享福,哪来那么多不好呢?这位太太是没见过累出的病吧?

罗衣笑笑,要说人民的思想愚昧,那也的确。当年她随父母回乡下老家,那都21世纪了,很多不符合常规的禁忌依旧流行。这种人是说不通的,再者,你凭什么动摇别人几十年的认知?万一自己说错了呢?谁又知道传统真愚昧了?她印象十分深刻的是,有一阵子流行“母乳不如奶粉好”的说法,那也是新话题。结果呢?有时候所谓的新思想,还真就不如千百年的东西可靠。

看着赵嫂子明显不大信任的表情,她也没有太多的解释。只再三嘱咐不要说出去,原本被人看见也算意外,她可不想在这上头做推广。赵大嫂也的确算见识多广,平日说的笑话,大多数不涉及官家内情。最多说说谁家小妾的八卦。民不与官斗,大嘴巴没有好下场。她才没傻的四处嚷嚷官眷**呢,又不是活腻了。

等罗衣用打发时间的毽子顺便减肥成功后,他们终于进了长江。别高兴的太早,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77到达

理论上来讲,长江属于大江,除了天险的那几段,中下游还是比较平缓的。但它再平缓也比运河晃。运河上晕船的,吃几贴药含片姜,过阵子也就没事了。在长江上,不知道是不是逆流的缘故还是经期的缘故,总觉的船晃的十分厉害。罗衣彻底被晃萎了,饭也吃不好,背书更加没精神。容仪差点急疯,要知道罗衣本身身体十分威武,偶尔感冒躺两天便好。容仪也习惯了。没想到这都四五天了,还是这样,洗脑群(幕僚那条船)也不去了,只在罗衣的房间里打转。

罗衣心情倒是不错,看吧,他知道疼亲妈,就是不混账了。这会儿果然也开始疼她。朽木虽然雕不出亭台楼阁,长出蘑菇也是值钱的嘛!所以,罗衣也没装X的把容仪赶走,而是索性赖在容仪怀里撒娇。

两口子嘛,那是处出来的。容仪陪着老婆,复述一些以前看过的脑残故事,偶尔提一提幕僚们教的东西,让罗衣没那么集中精神的感受晕船。罗衣么,撒撒娇,像小猫一样蹭一蹭。指使容仪打杯蜂蜜水什么的。吃饭也是你一口,我一勺,好在没人看见,要不然那简直是钛合金狗眼都顶不住!

罗衣曾经看过关于婚姻讨论的帖子,有人说:贤良淑德是个技术活,非熟练工不得操作。为何呢?婚姻的重点是丈夫,其次才是亲戚。所以要先抓重点。重点如何抓?那就是拒绝贤良淑德。

婚姻就像一个事业,投入的感情越多,越不舍得放下。就好比一个人练毛笔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3岁一直练到30岁。这时候你说:别练了,那玩意一点用都没有,放下吧,咱去吃火锅。那人要么觉得你没品位,要么觉得你神经病。

婚姻也是如此,一个男人不断不断的付出,不断不断的维护,再让他出轨,绝对比杀了他还难受。没有人会在游戏玩到一半时关机,重新再来。也就没有男人在苦苦经营了半辈子的婚姻上重启。只因为代价太大。大到没有人承受的起。

紧接着有一男网友回复:就是,我累死累活七八年,好不容易和谐了。再重来一遍?我疯了才是。

算是间接证明了那个女网友的言论。那个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有道理,没引起掐架,所以迅速沉没。但内容却在罗衣的心理留下印记,开始忘了,没想到时间一长,倒慢慢想起来。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高!毕竟即使在新社会,贤良淑德也是能够得到极高赞誉的。可惨烈的现实告诉大家,如果贤良淑德的赞誉来源于亲戚而非丈夫,就会成为茶几。

孔子都说,一个人能否成为君子,首先看他夫妻关系如何;继而看父子关系如何;最后才是君臣关系。所以,全世界夸你,只要丈夫烦你,在婚姻这个投资上就是失败。也许是前期投资错误,也许是后期经营错误。总之这段让夫妻都不开心的婚姻,完败。

新婚姻法刚颁布的时候,整个网络掐到疯狂。罗衣无聊,看完一贴又一贴。直到发现了一个神贴!有个女人简直是腹黑的典范。

据说婆婆很难缠,很琼瑶。关于生男生女的问题,她的处理方式是,只要有人说生男秘方。她唰的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本子就狂记。看的大家都以为她想儿子想疯了。婆婆也不敢背负逼出人命的结果。然后不停的在她面前说:生女儿好!我就喜欢女儿!女儿多乖呀!

罗衣立扑!牛人!绝对的牛人!那个女人还说了很多故事,都是跟婆婆斗法,跟丈夫经营婚姻的。她都忘的差不多,唯独记得此女的彪悍。但也深刻明白,她没有这个智商。所以还是相信前一个帖子,贤良淑德是项技术活。既然她没长孙皇后和天涯猛女的水准,那还是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