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那你说说,她哪里不一样?”皇上立刻来了兴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精神。

“这哪里不一样嘛…”李德禄心中暗暗叫苦,若说评价金银珠宝,他在行的很,十五岁净身进宫到现在,在这宫廷之中混了十六年,珠宝玉器他见了无数。可这女人嘛,他一个太监,还真是不好说。

“哎,罢了,朕也不为难你,毕竟你…”皇上摇摇头,一双眼睛看着屋子顶上的藻井上腾云驾雾的金龙舒开利爪,像要直扑而下。

那个女子,在和自己对弈之时,不顾一切连出杀招,奋力求胜,只不过是为了摆脱自己的纠缠而已。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不要这么绝情?皇上心中也明白,要想做一个圣主明君,必须把她放到一边,放到自己想不到忆不起的地方。可是自己能做到吗?那是这世上他唯一深切渴望,却无法征服,无法获得的人啊。久久压抑的激情在心中澎湃。

他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抱住那个单薄的身影,紧紧地,密密的,没有间隙的,不容喘息的,直到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因为过于用力控制自己,他的手指深深抠进了身边的靠枕中,抓破了明黄色的丝缎,一缕缕蚕丝线缠绕着手指,钝钝的痛楚从指间传来,却尖锐的在心脏深处,引发了经久不息的回响。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李德禄听不到皇上说话,转头看时,却见皇上的手指抠进了引枕之中,裂阜处丝丝缕缕割破了他的手指,有鲜红的血渍在明黄色的绸缎上浸染开来。

“哦,没事。”手被李德禄慢慢的掰开,伺候在外边的御医应声而入,拿了药水给皇上擦拭了伤口,又用纱布把手指缠好。自始至终,皇上一直靠坐在龙榻上,不说一句话。

“皇上,您躺下歇息一会儿吧?”李德禄看皇上又恢复了沉默,忍不住劝道。

“叫内侍大臣王怀恩来。”皇上蓦然开口,王怀恩是大理寺卿,今日在上书房当差,负责草拟圣旨之类的事情。

“是。”李德禄巴不得皇上说句正常话,听到这个,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了。

不多时,王怀恩奉旨觐见。皇上颁了一道圣旨:联躬违和,于国事有心无力,王沐晖升任河务总督,直属北静王水溶,督办治水工程,北静王水溶即日起会同丞相李宇臣一起监理国政。

此圣旨一下,朝野哗然。众人都在羡幕北静王水溶少年得志,二十五岁便成了监政王爷,这跟六十岁的丞相李宇臣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升任接到这份圣旨,却并不高兴。皇上这是怎么了?病倒是再其次,怎么竟然意志消沉起来?

“溶儿,你今天见到皇上,觉得他的病到底怎样?”太妃也十分的纳闷,皇上年纪轻轻的,怎么搞起监政这一套来了?大权旁落可不是小事,北静王府倒也罢了,还有丞相府,这让满朝文武怎么看?

“皇上的病的确很重,但总没到了没希望的境况。儿子觉得,皇上的病主要在心里。不知因何,他把云轻庐赶走了。倒好像是跟谁置气似的。”水溶摇摇头,但愿这监政是暂时的。他刚从外边回来,气还没大声的喘一口,还要好好地陪陪自己的小妻子,怎么可能再为那些繁杂的政事分心?

黛玉心中更加纳闷,身为皇帝,不是最怕权臣吗?而这个皇帝,为什么要把朝政大权下放到臣子手中呢?

“好了,今儿事情很多,我还帮媳妇约了人捧场,明天吧,明天我进宫去,看看皇上的病到底怎样。”太妃叹了口气,这个皇上,看上去已经是那么顶天立地的一个人,其实有时候还是个孩子。想到皇上太妃便想到一直宠爱自己的先帝,一股莫名其妙的责任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是啊,皇上的病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操劳过度所致,静养几天也就好了。”水溶点头说道,“母妃先去,儿子还有些琐事,等安排好了,再同王妃一起过去。”

“行行行,家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听说琼花楼是个不错的地方,我和西宁太妃约好了,我们今儿也要学学那些文人雅士,在琼花楼上对弈一场。”太妃说着,呵呵一笑,急匆匆的离去。

“玉儿,瞧瞧母妃好像又年轻了十岁。”水溶看着自己母亲高兴地出门,心中自然也十分欢喜。

“啊?”黛玉因有心事,一直在猜测皇上的病情,所以没听清楚水溶的话。

“玉儿,你有心事?”水溶看黛玉神情有些恍惚,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轻声问道。

“没…没有。”黛玉掩饰的低下头,有些事不知该怎么跟水溶说。按照她的想法,今天早期皇上定会为难水溶,然后自己便把事情的经过同水溶说明白,劝水溶急流勇退,回家来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反正北静王府和林家的产业,足以让这一家子过的很好。可是皇上做的与自己想的正好相反,这真是让黛玉感到无所适从。

“玉儿,我有礼物带给你,昨晚没来得及跟你看。”水溶此刻只想在黛玉面前好好地表现自己,却把黛玉恍惚的神情暂时搁置一边。

“什么礼物?”黛玉不在意的问道,觉得这时的水溶倒像是一个努力讨大人欢心的孩子。

“你来。”水溶拉着她出出了凝瑞轩,一路走回静雅堂。来到卧室中,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小小的包裹,递到黛玉的面前。

“这是什么?”黛玉不解。

“你解开看看。”

黛玉疑惑的看了水溶一眼,转身坐在榻上,把青碧色的云纹锦缎包裹放在腿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只琉璃瓶子、绚烂的五彩色晶莹而华美,瓶口塞着木塞子。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可以看得清楚,里面装的是一瓶泥土而已。

“这是泥土?”

“是岳父岳母大人坟上的土。”水溶坐在黛玉身边,伸手揽过她,轻声说道。

“…”黛玉无语,眼睛在下一秒钟便蓄满了泪水。他千里迢迢,给自己带回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他从来不说,但却知道自己心中一直在想什么。

“玉儿,别哭。我带这个回来,是为了让你可以随时都能祭奠岳父岳母,不是招你伤心落泪的。”水溶抬手,用自己的帕子把黛玉腮边的泪水擦掉,但下一瞬间,她的泪又源源不断的流下来。索性,他把她拥进怀里,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前,“岳父岳母的坟茔我已经重新修缮过了,也找到了你的族人,给了他们一些银钱,雇了两个人常年看守坟墓。玉儿不必再担心了。”

“谢谢…”黛玉埋头在他的怀抱中,痛哭失声。

“好了,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父母是你的父母,同样,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跟为夫还计较这些?”水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

“溶,真的很感谢你…真的…”黛玉嘤嘤而泣,抱着琉璃瓶子的手臂更加用力。

“好了,先包起来,等忙完了今天的事情,叫人专门收拾一间屋子,把这个瓶子供起来,可以每天一炷清香,祷告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在天之灵,保佑我的玉儿健康平安,快乐幸福,就好了。”

“嗯。”黛玉连连点头。直起身子,再次把碧青色的包袱系好。

“太后懿旨,北静王妃接旨!”一声尖尖的公鸭嗓子打断了屋子里美好的气氛。黛玉心头一惊,惊慌的看着水溶——太后懿旨?

“没事,我陪着玉儿。”水溶笑笑,前脚是皇上监政的圣旨给自己,随后就是太后懿旨给黛玉,这母子二人唱的什么戏?

老太监张德喜手捧着拂尘进门来,一本正经的站在黛玉的面前:“太后懿旨:北静王妃即刻进宫,太后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黛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德喜。

“王妃,请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张公公,小王和王妃同去。”

“哟,太后虽然没说让王爷进宫,但也没说不许王爷进宫,那就快请吧。”张德喜笑眯眯的看着水溶。

“多谢公公。”

水溶抬手拉起黛玉的手,随着张德喜出了屋门。吩咐了随身的管事几句话,便上车直奔皇宫。

蝶舞长空 第21章 霹雳惊天水黛分

太后的万寿宫。暮春的院子里芭蕉树碧绿的叶子映着上午耀眼的阳光,闪着碧绿碧绿的光泽,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水溶一直牵着黛玉的手,二人并肩而行,直到走进万寿宫的正殿,看见太后端坐在镶了宝石和金钿子的罗汉床上,便走至跟前,双双跪倒,叩头参拜。

“嗯,水溶也来了?皇上的旨意想必你已经接到了,以后要专心替皇上打理政事,不要让哀家失望。”太后端坐在罗汉床的紫色描金锦垫上,目不斜视。

“是,水溶定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水溶再拜。

“你们都起来,哀家今儿是要同你的王妃说几句心里话。”太后不喜不怒,口气淡淡的。

“臣妾聆听太后教诲。”水溶可以起来,黛玉知道这会儿自己还不能起来。

黛玉也不想奴颜婢膝,但内心深处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太后这次的态度跟以往不一样。成婚之前,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给自己赐婚,表面上为了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实际上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赐婚给水溶,自己是她的筹码,给水溶一个他想要的王妃,让他心甘情愿的为朝廷效命;而现在呢?她看自己的目光,总是隐隐带着几分恼怒。她,在恼怒什么?

“有些话还是我们两个人说比较好,林王妃跟我来吧。”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水溶,慢慢的从罗汉床上下来,转身往东暖阁走。

黛玉只好起身,无奈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水溶。水溶点头,黛玉便跟着太后进去。

太后没有坐下,只是那样直直的站在窗前。黛玉自然不敢多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玉儿。”太后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慈祥,慈祥的让黛玉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这声音多像是一个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女儿?

但黛玉的神志十分清醒,她看着自己周身陌生的家居摆设,知道自己身处万寿宫中,这是天下最高位置的女人的屋子,这个女人是国母,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母亲,甚至包括皇上。

“太后如此称呼臣妾,臣妾深感惶恐。”黛玉毕恭毕敬,小心应对,多年来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重上心头。

“哎!你我都是女人。这里也没有外人,没有什么惶恐不惶恐的。我现在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跟你说话。不是太后。”太后甚至换了自称,不再是‘哀家’,而是‘我’。

“只是我们不同之处,是你现在只是一个男人的妻子,还没有孩子,不能理解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心情;而我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母亲,我的生命与我的孩子密切的连在一起,时刻不能分割,而我的孩子除了高高在上是一国之君之外,更是一个可怜的人。”太后的声音悠悠传来。

黛玉不知太后要说什么,所以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

“皇上那天出宫回来之后,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然后便开始没命的批阅奏折,依然是不眠不休。连续三日的劳累,终于垮了身体。

不过我知道,单单是劳累,他的身体是不会垮的。如今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光,区区三日的劳累又算得了什么?我知道,他是意志消沉。此刻在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不愿多看我这个母后一眼。

你不用说什么,我是他的母后,知子莫若母。我是知道他的。那天——你们还是相见了,是不是?我本是让元妃出去阻拦你们,但你们还是在琼花楼相见了。据说,还下了一盘棋,是不是?”

太后的话停下来,她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黛玉。

“回太后的话,是这样的。”黛玉无奈,只能说是,因为太后把一切都了如指掌。也从不给人辩解的机会。太后是不需要辩解的,她要的答案她自己会去求证。

“你可知道,皇上为了你,已经三天没跟我说一句话?”

“呃?”黛玉很吃惊,向来以孝道治天下的皇上,竟然会三日不跟自己的母后说一句话,这话如果说出去,恐怕全天下人都会骂自己一声:祸乱天下的狐狸精。

“自从那次我把你赐婚给北静王的懿旨一下,我们母子之间便生了嫌隙,皇上总是跟我摆着一副淡漠的神色。言辞之中,是我狠心,把他的心上人给嫁出去,做了别人的新娘。你新婚第二天,他说什么也要去北静王府看你,我一再反对,终究无效,最后为了给大家存些体面,只好陪他一起去,你是读书识字的人,你说说,这古今史上,可有一个皇帝会在臣子新婚第二天跑去人家家里,看望人家的新娘的?太妃不待见你,皇上回来发了好一通脾气,那可是从小最疼爱他的姑母啊!自然,最终他还是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抱怨我,为你指错了人家…”

黛玉无语,更加感到无力。

“后来,还因为你,他跟我争辩不过,摔了茶盏,一地的碎瓷,曾经把给我诊脉的云轻庐的膝盖也扎破了。你不信,以后有机会可以问问云轻庐…”

“皇上听说你的绸缎庄开业,为了给你题写匾额,练字的玉帛纸被收走了两箩筐!”

“太后。”黛玉双腿一软,跪到在地上,低声饮泣道:“求太后恩典,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我今天找你来,就想知道你的态度。你怎么想?愿不愿意离开北静王,进宫来做皇上的妃子。”

“太后?!”黛玉惊恐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后,她作为一国之母,怎么可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自古以来,一女不侍二夫,黛玉自问不是什么三贞九烈之女,却又如何能离开水溶,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那还不如去死。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太后低着头,逼视着黛玉。

东暖阁外,水溶将里面太后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耳朵里,太后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尖刀,在他的心脏上一下一下的划着,这种痛苦,比凌迟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他们见过面了,他们还在一起下棋,他身为一国之君,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呢?是否也感激这一份难得的君恩?

后面的话水溶再也听不下去,他不敢听,他真的很怕黛玉会说出那样的答案。千军万马,千难万险,刀山火海他都不怕,只是怕她口中的那一个答案。

于是他落荒而逃,逃的远远地,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而万寿宫里的对话依然在继续,太后依然看着跪在地上的黛玉,目光那样冷静。

“太后明鉴。黛玉已经是北静王妃,已经是水溶的妻子,怎么可能再做皇上的妃子?黛玉自问不是那种下贱的女人,虽然父母早亡,但做女人最起码的道理还是懂的。请太后不要再逼黛玉,否则,黛玉宁可一死,也绝不离开北静王府。”除非北静王休妻。

黛玉说完这几句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无力的倒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好。果然是个贞烈之女,也不亏皇上对你痴情一片。”太后笑笑,笑容苍老而无奈,“可是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决定,可能会带给北静王府什么样的厄运?”

“您和皇上,会因为此事迁怒于北静王府?”

“你觉得呢?哀家是不会为难北静王府的,毕竟太妃是先帝的妹妹,是我天朝的长公主,水溶也是我朝廷的重臣,皇上的江山还赖他来扶持。但是皇上呢?你可顾忌过皇上的感受?皇上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他左膀右臂的妻子,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皇上是天下至尊,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可是如今的皇上却承受着如此的煎熬。你说,皇上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吗?你说我找个做母亲的,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伤心成这样吗?”

“好,那我离开北静王府,从此和北静王府没有关系。求太后放过他。”

“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太后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果然世界上没有谈判不成的事情,没有收买不了的感情。都说北静王伉俪情深,也不过如此而已。

“黛玉离开北静王府,从此不再是北静王妃,只是一介孤女,和任何人没有关系。”黛玉拼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的说完这些话。

“好,来人!”太后痛苦的闭上眼睛,她自己愿意离开最好,作为太后,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皇上和肱骨大臣为了一个女人而撕破了脸皮,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奴才在。”

“送林王妃——不,送林姑娘出宫。”太后的声音依然那样平静,波澜不惊。其实此时此刻太后是十分痛恨黛玉的。这样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牵动两个男人的心,偏偏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真龙天子,一个是傲视苍穹的天之骄子。

已经成为‘林姑娘’了!看来废黜北静王妃的懿旨也会如影随形吧?溶,对不起,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着你了…

悲从中生,黛玉被张德喜从地上拉起来,慢慢的出了东暖阁,到了正殿,左右寻找,没有找到水溶的影子。

不在?也好,那就让这样催人肠断的消息晚一些传到你的耳朵吧。

黛玉出了万寿宫,紫鹃和晴雯急忙上来搀扶,还好,今天随来的丫头也都是自己带来的丫头,没有王府的人。

“主子,您怎么了?”紫鹃看着黛玉灰白的脸,惊慌失措,“王爷呢?”

“紫鹃,我们走。”黛玉说完这句话,便靠在紫鹃的怀里。

“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唬奴婢啊。”晴雯和紫鹃二人一人一边架着黛玉的胳膊,扶着她上了马车。

靠在马车里,紫鹃拿了小自斟壶,往黛玉的口中喂了一点温水,黛玉悠悠转醒,看着边上的两个丫头,吩咐道:“不回王府,送我去——沐辉兄的宅子。”

天大地大,没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在最无助的时候,黛玉首先想起的就是王沐辉。幸好他回来了,幸好。

绾苏楼开业大典,众人没有等到北静王妃,也没有等到北静王爷。不过有北静王太妃到场,便把所有的遗憾都抹去了。

王沐辉因为身有公职,便没有去参加绾苏楼的开业典。他向来行事低调,不喜欢热闹的场合。反正生意上的事情,黛玉自由安排,林家六个管事个个儿都是历练出来的人,何况这会让水安也带着北静王府的能干的管事在帮忙。

所以黛玉的马车在王沐辉的院门口停下时,王沐辉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刚由北静王府转过来的治水方略。下人匆忙来报:“北静王的马车到了门口,王妃已经下车。”

王沐辉的心中一阵惊慌,这个时候,开业的宴会应该还没开始,王妃怎么会到这里来?来不及多想,他将公文放下,便匆忙出房,迎到院子里,看见一身盛装的黛玉一脸苍白扶着丫头们的手进了院门。

“沐辉兄,打扰了。”黛玉无奈的苦笑,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这里。

王沐辉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团荆棘狠狠塞住,疼痛的麻木了,喉头也硬生生的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沐辉兄,你该不会…不欢迎我吧?”黛玉看着王沐辉呆愣愣的样子,虚弱的笑着。

“快!扶王妃进屋。请太医来!”王沐辉蓦然惊醒,歇斯底里的喊道。

跟王沐辉的下人从来没见过主子这样过,先是吓得傻了一下,接着便行动起来。

容氏闻声出来,看见黛玉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住她,心疼的问道:“姑奶奶这是怎么了?”

黛玉在看见容氏的时候,又一次泪眼婆娑。她叫自己姑奶奶呢,多好,果然没来错,这里可不就是自己的娘家?

“我的姑奶奶,快进屋。”容氏一边搀扶一边搂抱着黛玉进屋,这院子虽小,但一直把最大的房间留给黛玉。王沐辉遵从母亲临终前的嘱咐,一直这样准备着。

王沐辉恨恨的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在心里把水溶骂了几十遍,然后抬脚跟着丫头们进屋。此时黛玉已经是王妃,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他作为下人或者兄长,是可以进去探视的。

黛玉进屋后,被容氏和丫头们扶着靠在床上,便疲惫的闭上眼睛,不说一句话。

容氏无奈,看着紫鹃和晴雯。紫鹃和晴雯二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味的掉眼泪。容氏无奈,只得长叹一声,吩咐自家的丫头:“把老爷吨的参汤取来!”

丫头们匆忙下去,不多时果然端了一小碗参汤。容氏好歹劝说着给黛玉喂了半碗。黛玉便摇摇头,摆摆手,示意容氏什么也别问,自己什么也不想说,便转头向里。不再说话。

容氏摆摆手,让紫鹃和晴雯都下去:“你们下去歇会儿吧,我守在这里就好了。你们在这儿哭,让主子听了更加心烦。”

王沐辉看了一眼黛玉削瘦的背影,转身出门,把紫鹃和晴雯带到书房。

“主子怎么回事?你们从哪来?是不是绾苏楼出了事?”

“回王大人,我们从宫里来。原本是太后召见,王爷原是同我们主子一起进的万寿宫,可我们主子却是一个人出来的,出来时便是这副样子。奴婢们哪里敢问?”晴雯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该死!”王沐辉一拳砸在桌案上,五指的关节因为握得太紧而发白,“你们回去伺候主子,不能有半点差池。”

王沐辉扔下这句话,不待紫鹃和晴雯回答便疾步出门,好像是急着找什么人寻仇似的。离开自家的小院,王沐辉也不要车轿,直接牵了一匹马飞身上去,扬起马鞭直奔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里太妃不在家,王爷和王妃也不在家,水安带着几个干练的管事在绾苏楼帮忙。家中能出来迎客的唯有水安家的。

“你们王爷呢?”王沐辉冷着脸进门,见着水安家的也不多话,直接问水溶的去向。

“哟,王大人,我们王爷和王妃进宫去了,还没回来呢,您有什么事先请坐下,奴婢叫人跟您沏茶去。”水安家的是知道王沐辉的,这可是王妃的人,据说是王妃的奶兄,如今和王爷同朝为官,她自然不能把王沐辉当下人看。

“一直没回来?”王沐辉皱起眉头,水溶没回来又会去了哪里?他怎么可以让黛玉一个人哭着离开?

“没回来,王妃也没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