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夷一身白衣,飘然而至。

之前锦绣去找他,说当年捐款一事乃方初为谢吟月出的主意,他近日本就为清哑之事劳心劳神,一缕情丝固结,焦躁不已。听后更加愤怒。但他一贯温文尔雅。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因此见了方初后,按捺下焦躁。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是不是你?”

方初反问道:“我说不是,你肯信吗?”

韩希夷道:“这件事只有你知道。”

方初道:“那你是认定我了?”

口气已经不善。

韩希夷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你们解除了婚约,也不能如此对待她;还是你把这次郭姑娘的灾难又怪在她身上。所以惩罚她、为郭姑娘出气?”

方初便垂下眼眸,仿佛不愿听、不屑答。

韩希夷以为说中了他心思。沉痛道:“你爱郭姑娘,但也不能为了她迁怒于人、伤害无辜。你该知道她的秉性,最单纯善良不过。她是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她牵连无辜的。那年江竹斋起火…”

“够了!”方初突然暴喝一声。

韩希夷吓一跳,心中那股怒气再按捺不住。愤然站起身。

方初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步开外,双脚呈八字站定。身形沉稳、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你不用费心为我罗列罪名,”他笑着凑近韩希夷。轻声道,“我是爱她!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更不是因为她的才干,而是因为她心地纯良。曾经她最厌恶痛恨我,却能公正地对待我、信任我。而你们:一个与我缔结婚约,却屡屡背叛我——当然,你们都不这么想,你们都觉得是我背叛了她;一个是我多年的好友,亲如兄弟,却不信我一句解释。你说,可笑不可笑?可悲不可悲?”

“你想解释什么?我在听!”韩希夷压住心惊,说道。

“我什么也不解释!我就是背叛了,怎么样!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退亲了,能奈我何!哪怕全天下人都唾弃我,我就退亲了!!!大爷我‘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岂能向那些鬼魅魍魉低头!”方初傲然道。

“你说谁是鬼魅魍魉?”韩希夷气得发抖,质问。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问!就请离开!你我早已不相交了!”方初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韩希夷看着他不断点头,道:“很好!很好!”

遂不再说,转身大步离开。

刚走到书房门口,方初却又叫住他。

他心中一动,转身问:“还有何指教?”

方初微微一笑,道:“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别说我没提醒你:把眼睛擦亮些,否则,你会为今日的行径付出代价的。那个后果,我怕你会承受不起。说终身后悔都是轻的。”

说完,他将左手断掌举到眼前,仔细看那已经萎缩的断口,似在欣赏美玉,又似乎在缅怀什么,要铭记在心。

韩希夷冷笑道:“多谢提醒!谁后悔还不一定呢。”

双手一抱拳,道:“告辞!”

方初道:“好走,不送!”

韩希夷听后,走得更急了。

一路冲出小石桥的巷口,才翻身上马,任小秀牵着缰绳缓行,他则怔怔地思索刚才和方初的对话,心中又苦又涩又迷茫。

小秀从未见他这样脸色铁青过,一声不敢吭。

这里,方初神情也不好。

半个时辰后,他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去给严纪鹏。

谢家被查封,还有一人高度关注。

就是严大太太陈氏。

她一得到消息,便命贴身妈妈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小子盯住严纪鹏,若发现谢家有人来找他,就立即给她送信。

果不出所料,午后,有个婆子来找严纪鹏。

是欧阳明玉身边的婆子,带了一封信给他。

严纪鹏看信后,也没回信,也没见来人,就把她打发了。

两小子便分出一个来跟着那婆子,一直跟到田湖边,看她上了一辆马车;另一个却急速回去通知陈氏,陈氏便带人赶了来。

在湖边柳堤上,严家的马车拦住了谢家的马车。

陈氏命身边妈妈过去递话,要见欧阳明玉。

欧阳明玉听后心里一惊,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因下车来,迎向陈氏,客气寒暄。

陈氏淡笑,随她在堤上慢步,两家仆妇都远远跟在后面。

欧阳明玉先道:“不知严大太太有何见教?”

陈氏道:“这话应该我来问谢大太太才是。今日叫人去找我家老爷,为的何事?我竟不知道,太太与我家老爷什么时候有来往了?”

第459章 上堂

欧阳明玉道:“严大太太何必咄咄逼人?我是命人送信给严老爷了,却无任何*事,而是为了买卖上的事。”

陈氏道:“我严家与谢家没有买卖来往。”

欧阳明玉道:“是我谢家被诬陷贿赂一事。我以为此事不仅关系谢家。若这罪名落实,所有捐款的商家将来如何行事?”

陈氏停步,看着她讥诮道:“谢大太太,请恕我直言:你大可去给别人送信,而不该是我家老爷。若你当年没有背弃我家老爷,我就算心里吃醋,也无话可说;然你背弃我家老爷在先,还有什么脸来求他出头为你分忧?欧阳明玉当年傲气凌人,不知倾倒多少少年才俊,怎会变得如此没有尊严了?”

欧阳明玉忍气道:“你我皆是为人妻、为人母,大难来临之时,还顾忌脸面,岂是有担当的样子?你若要辱我,我便受着。”

陈氏冷冷道:“我不想辱你。我只求你好歹别把我家老爷拉扯进去。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行事要顾些体面。我怕了你!”

说完,回头就走。

欧阳明玉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森寒。

次日,王大人在锦绣堂官衙开堂审案。

其一,是审查谢家与夏织造勾结一事。

其二,审查李居士身份,是否真为郭织女老师。

这算是半公开审理,除百姓不让进外,众锦商如同开织锦大会一般,齐聚锦绣堂,方初也被传唤到场,等候问话。

他一进去。便吸引了众多目光。

曾少爷道:“方少爷做下这等事,还能理直气壮地走来,真是不知廉耻二字怎样写!”

方初笑道:“过奖!比起曾少爷,方某差得远了。曾少爷忘恩负义,想着若郭织女获罪,几大世家受牵连打击,曾家趁机就能出头。独占鳌头了。对不对?恐怕你这心思要白费呢。曾家如此行径,谁敢与你相交?过河拆桥在你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将仇报才是你的拿手本领。”

曾少爷怒喝道:“你敢血口喷人!”

方初轻蔑道:“还用我喷吗?你已经肮脏不堪了!”

说完。昂首走进官厅。

曾少爷脸色难堪极了。

众人窃窃私议,看曾少爷目光不耻,对方初则是疑惑。

堂上,谢吟月和谢明理已经跪着了。

方初上来。谢家父女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谢吟月的目光尤其仇恨,因压抑不住心情激荡。身子微微颤抖。

方初却是看也没看他们,径直上前跪下,拜见王大人。

王大人问:“方初,本官问你:谢吟月说捐款的主意是你为她出的。可有此事?”

方初道:“确是小民出的主意。”

竟然坦承不讳!

谢吟月身子晃了晃,有些意外。

她以为,他会否认的!

王大人道:“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方初道:“何罪之有?此举犯了大靖哪一条律法?”

王大人脸一沉,道:“你借用捐助手段。瞒天过海,贿赂夏织造,为谢家谋取利益,难道不是重罪?”

方初道:“大人这样说,小民不服。”

王大人道:“你还有何辩解?”

方初道:“若大人这样判,那近日捐款的所有锦商都该被拿下治罪!”

王大人重拍惊堂木,喝道:“一派胡言!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方初沉声道:“如何不能相提并论?当日捐助,全部用到灾民身上,而不是送去织造府,怎能判定是贿赂?”

王大人道:“你这是为夏节义弟弟贪污朝廷赈灾款寻机开脱!”

方初耐心道:“大人,我等是商家,不是朝廷官员!我等只知捐款,至于赈灾款被官员接收后,贪污挪用多少,又或者全部用于赈灾,都不是我等能控制的,那是朝廷的责任。譬如此次赈灾,大人已经收了近三百万银子。若大人未奉旨巡查江南,还是由夏织造牵头,不知又有多少被中饱私囊。大人能说,这是我等商家之过?”

王大人哑口无言。

方初继续侃侃而谈:“不瞒大人说,那次河间府旱灾,我方家也捐了十万银子,也用的是化名。这却是连夏织造都不知道的。大人说我们取悦夏织造也好,是良心恻隐也罢,总之那一次是真将银子用在了灾民身上。所有用度,河间府均有账册记录的。

“我祖父在世时,曾一再告诫小民:万不可被钱财操纵,为获利益不择手段,终会走向覆亡。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等织锦世家,利益与百姓息息相关,多少年来,捐款赈灾、修路搭桥,除了受制于地方官府,需要仰仗他们鼻息外,还因为我们诚心想做善事,积攒功德,以免被铜臭熏坏了良心,遭到报应。”

听了这一大篇恳切的话,王大人面色缓和不少。

然他并未就此放过方初,犀利指出:“本官指谢家与夏织造勾结,关键在于:事后夏织造授予谢家大批订单,而那时谢家已不是皇商。”

方初不慌不忙问:“那天在高台上,大人听闻各大锦商没有捐款,是否不悦?”

王大人道:“本官确实不悦。”

方初道:“后来众人解释了缘故,又都捐了大笔银子,大人是否扭转了对他们的印象?是否会将此事上奏朝廷?”

王大人微微点头。

方初又道:“等新织造官赴任,宫中上用、朝廷官用订单,难道不授予这些有实力、捐款赈灾的锦商,难道要授予一毛不拔的锦商?”

王大人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重的灾情,幸得各大锦商设置施粥点,施粥赠药赠衣,使得所有逃难来的灾民都得到妥善安置;又捐助巨额银两,以便官府安排灾后重建和修理河道,凡此种种,都为他这个钦差减少了许多难碍,各项工作顺畅,他自然要代表朝廷嘉奖他们。

他看着方初,不由得目露欣赏。

这并不是说他就认为谢家无辜了,谢家当初向河间府赈灾,就是为了向夏织造示好,确有私心。但是,方初善加利用,将这贿赂用在了灾民身上,一箭双雕,才有了今日结果。

这个人有大才,只可惜投身商贾。

这时,方家总管带来了物证,一大包,呈上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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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今天想加更的,没加成~(@^_^@)~原野知道,最近的情节紧张应该每天多更些,可是原野比较笨,反应慢写的也慢。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努力的!谢谢大家肯支持原野(*^__^*)

第460章 天才

王大人看时,都是方家以化名在河间府赈灾的各项开支账目,一笔笔列支十分清楚,且有证明人,这其中也包含了谢家的捐助。

方初道:“这些账册河间府都有存底。大人可派人前去核对。”

王大人问:“你为何要多造一份账册?”

方初注视他,道:“大人明察秋毫,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大人当然明白,不由沉默了。

方初早就知道夏织造和他弟弟贪墨,然他只是一介商贾,能做的也只能这样了,多造一份账册,就是为了防止今日。

韩希夷已经明白他误会方初了,心下暗愧。

他也请求上堂作证。

王大人命传他进来,他道:“大人,小民认为方兄所言有理。大人今日若定谢家罪,难以令我等心服。试问今后再有灾情,谁敢捐银?”

接着,严纪鹏、沈家、高家、曾家都出面陈情。

沈寒秋道:“虽然小民很看不上谢家,但是,小民以为大人要三思,万不可把赈灾做成贿赂,那将寒了众商家的心。”

只有郭家人和方瀚海没有出声。

方初心下一动,一团疑云升起。

最终,谢家被判无罪,谢吟月当堂释放。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方初。

她竟不知道:为了她,为了谢家,当年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不但方家参与河间府赈灾,还多造账册,留了后路,思虑不可谓不周全、细致;他甚至没有透露姓名,没有把这人情卖给夏织造。纯粹为了赈灾救济百姓,或者说,纯粹为了帮助她。

她喉头*辣的,双眼涨涨的。

蓦然间她又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锦绣堂,他为了她,当着天下锦商的面向郭清哑致歉赔罪,求她给谢家一个机会。

他这样骄傲又桀骜的一个人。为她做到这样地步!

可是她身为他的未婚妻。为他做了什么?

她对郭家不依不饶为他带来了无数烦恼:方家得了郭家的织锦技术,他夹在谢家和郭家中间,左右为难。代谢家受过,甚至被人指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信无义”,就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

头一次,谢吟月心生一股悔恨。

但这悔恨好像流星。划过她的脑海。

很快,一闪而逝。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看着他,心中品度他:依然是那么沉稳,神情依然透着桀骜,便是断手出族。也没有令他丧失半分气度,面对钦差应对从容。

可是,他今日来此却并不是为了她。

他只是为了澄清他自己而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甚至怀疑,过去向他道谢。他会不会理睬她。

她双脚有千金重,半寸也挪不动。

越觉得他可贵,心下越对他不舍,她也越加仇恨郭清哑:若不是郭清哑,自己和方初不会离心离德;哪怕穷尽一生精力,她也要将郭清哑踩入泥泞,否则一生都将无法释怀!

此案判定后,韩希夷想要过去向方初致歉。

然方初下堂来,目不斜视,刻意往角落里走去,并站定。

韩希夷止住脚步,知道此事恐怕一时难以转圜。

堂上,王大人又宣布开始审理郭织女老师一案。

这次,高巡抚和杨按察使都在座,等同会审。

堂下,一众锦商都屏息,拭目以待。

这气氛,比刚才审问谢吟月和方初紧张多了。

韩希夷再无暇顾及方初,只顾堂上了。

一声令下,衙役传入李居士李青霭。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貌与韩太太有三分相似,只没有韩太太的妩媚,她比较端庄,曾经的风华随着岁月凝练成从容的气度。

拜见后,王大人首先问:“你就是李青霭?”

李居士回道:“民女正是。”

王大人又问:“你曾教过郭织女?”

李居士回道:“教过些时日。”

王大人命传郭守业上堂,问他:“你可认得这位居士?”

郭守业摇头道:“回大人,小人不认得她。”

态度很诚恳,并不串通撒谎。

王大人再问李居士:“为何连郭家人都不认得你?”

李居士回道:“民女是晚上教那孩子的,在船上。”

王大人又命传李红枣等绿湾村人上堂,一一辨认。

众人都说不曾见过李居士。

李居士坚持说,她是在晚上划船接了郭织女,带她去江上教授学问的,天明送回。

听到这,吴氏心里发憷。

因为,清哑小时候跟她睡!

别说一晚上不回来,便是晚上动一下,做娘的也要起来查看,可是踢了被子,可是被蚊子咬了,可是做噩梦了,等等。

她心中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睡觉死,睡觉死!”

就听杨大人喝道:“一派胡言!据你在供词上称,先后教过郭织女几次,每次不过两月时光,如何能令她有如今才学?”

李居士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回道:“大人难道不知这世上有种人叫‘天才’?若非如此,民女又怎会有兴趣教她!”

杨大人冷笑道:“天才?你还不如说她无师自通呢。”

李居士认真道:“大人,项橐七岁能为圣人师;甘罗十二封上卿;蔡文姬六岁能辩弦音,那时她从未学过琴,是无师自通的典范;还有聪慧过人的曹冲、七岁能诗的骆宾王…请问大人,这些人都是妖孽吗?和他们比,我这弟子十四岁方才崭露头角,且她的才学也不惊人,她的才华更多的表现在纺织上,这对于一个日日以纺纱织布织锦为生计的乡下女孩来说,很奇怪吗?”

杨大人无言以对,情急之下道:“这…这怎么能比!”

李居士追问道:“如何不能相比?”

王大人问道:“你的意思,郭织女乃天才?”

李居士坚定道:“她就是天才!对音律、对绘画领悟力奇高。然民女自有无奈,不能尽心尽力教导她,她便只能以纺织为本分。”

王大人微微点头,又问:“你既教过她,想必能记得她的长相。请当堂绘制出郭织女不同年纪画像来,本官自会找人确认。”

于是摆桌案、纸笔颜料,请李居士绘图。

李居士欣然从命,走到桌前。

郭守业父子、韩希夷等人都紧张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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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朋友们,都上班了吧?骨头是不是都玩散喽!!!

第461章 沉默

王大人又命杨大人和高巡抚二人去后院审郭织女,让她交代学习经过,并绘制出老师的画像,若双方对上了,再来堂上听审。

杨大人便和高巡抚领命而去。

清哑被带来锦绣堂,安置在后院。

她昨晚便知今日要面临什么了。

韩希夷算计周密,不但事先和郭家人仔细商量,还费尽周折,买通了看守清哑的护卫,好容易才递进去一张纸给清哑,上面便画了李居士的图像,简要陈述了她的性格举止,还有教学经过,都设计好了。

但清哑准备三缄其口。

其一是因为她实在不善于伪装和撒谎,凭空捏造一段事,一个不慎就会露了马脚,连累别人;其二是她紧急关头激发潜力,对毛巾纺织已经有了突破,她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自救。

且说高巡抚二人将前面审讯情形说了,要清哑交代拜师经过。

清哑沉默不语。

这时候,否认也不行,承认也不妥,唯有沉默。

什么也不说,那就是她的责任了。

高巡抚问:“你为何还不说?”

清哑道:“民女不能说。”

杨大人怒道:“是不能说,还是无话可说?因为根本没人教你,是也不是?”

清哑道:“大人不用试探。民女确有苦衷。”

高巡抚皱眉道:“你老师已经来了,为何还不肯说?”

清哑心想:就是人来了,才更不能说。没有的事,没有那样一个人,凭空捏造。若是演戏演穿帮了,怎么收场?

她便摆出一副“休想套我的话”模样,死不开口。

高巡抚疑惑又生气,杨大人得意不已。

杨大人道:“高大人,既如此,咱们还是回去复命吧。”

高巡抚无法,只得和他重回前堂。

堂上。李居士已经画出了清哑小时候的画像。

据她听韩希夷描述清哑的事迹。以及她在韩希夷房中看到的数幅清哑画像,加上郭家人补充,对清哑的性格样貌已经有了八分了解。剩下的,就全靠自由发挥,描绘清哑孩童时的样貌。

她采用工笔和写意结合的手法,以写意为主。突出小清哑的神韵。

画成,郭守业和吴氏一齐激动地叫:“真像!”

绿湾村几位见过清哑小时候模样的村民也表示很像。

李居士神情淡然。仿佛她从来就是清哑的老师。

然而,高巡抚和杨大人却空手而归。

待向王大人回禀了内情,李居士立即道:“这是民女当初命她不可说出拜师经过,她才不说。这孩子虽安静。行事却最坚持。大人可让民女去见她。她见了我,自然就说了。”

杨大人冷笑道:“居士不必狡辩了。恐怕你从未教过这个徒弟吧?若真有其事,她听了你的名字。还不赶紧说了?不说,因为无可言说。且居士的理由也奇怪:好好的。为何不能现身?若直接告诉郭织女爹娘,岂不省事许多!一个独身女子,费尽心思要一个小女孩晚上出来跟你学习,太奇怪了!”

李居士冷声道:“是奇怪。这世上奇怪的事多的很。”

杨大人道:“你是否要说‘见怪不怪’了?”

李居士道:“不!民女正要请钦差和大人将奇怪之事查明:夏织造贪赃枉法、罪行滔天,曾逼迫我这弟子为其长子妾,不成,怀恨在心,捏造这妖孽的罪名陷害她。大人不去审问他如何陷害郭织女,反百般逼问郭织女如何学得一身本领,岂不奇怪?”

杨大人恼羞成怒,喝道:“大胆刁妇,敢指责钦差大人!”

李居士盯着王大人道:“民女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她很愤怒!

这等颠倒黑白的勾当,公然敞开,可见世道之黑暗!

她开始是应韩希夷之请来帮他,等到了霞照后,听闻了事情经过,心惊不已,便决意要解救清哑,誓要收她为弟子!

王大人暗叹一声,命人带夏流星上堂。

夏流星上堂来,呈上证据,证实李居士往年来湖州几次,期间与什么人接触、曾拜访哪些故交,那些人住的地方距离绿湾村有多远,这样一分割,她能教导郭织女的日子实在有限。

他笑道:“郭织女三缄其口,是不忍连累居士。居士不可辜负了她。”又转向郭守业等人道:“横竖慈恩大师已经把佛珠给了郭织女,你们不用担心她,慢慢再帮她寻一个合适的老师来就是。”

言语中带着浓浓的讽刺。

韩希夷不顾规矩大声道:“郭姑娘本就是天才!”

李居士接道:“不错!有些人,朽木不可雕也,便是教他一生一世,也难成大器,不过鸡鸣狗盗之流;而郭织女这样的人,点到即可。”

说到“鸡鸣狗盗”,将夏流星上下一扫,目光轻蔑。

夏流星没想到这女子言语如此毒辣,面上有些绷不住。

郭守业则瞪着夏流星,心里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郭大全拦住爹,对堂上几位大人抱拳道:“夏少爷说的对,我妹妹的事不急,先审问夏大人贪污受贿欺压商贾的事吧。他是官,得占先。”

接连几声闷笑传来,冲淡了刚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