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欣慰道:“有谢姑娘相助,王爷做事就更容易了。”

王妃傍晚时才和谢吟月分手回城,而谢吟月当晚就投宿在那客栈,次日一早才启程,一路往汉中府去。

京城韩家。

韩希夷早饭后叫韩嶂到书房,命他给奉州的大管事传信:说他年底不去奉州了。叫大管事不必急功近利,切记将作坊筹建完善,明年开春能有混纺布上市便算功德圆满。混纺布刚刚推出,市场潜力大的很。小方氏和郭家走在前头,占据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别人羡慕不来的,不必在这上面争一时长短。

韩嶂带人去了奉州。

韩希夷又命小秀给江南韩大总管传信:说他最早要到明年初夏才能返回江南。要韩大总管将锦缎生产规模在往年基础上缩减两到三成,春茧收购量也相应减少。尽快知会各地商铺管事,早作准备,

小秀答应着去了。

吩咐完毕,韩希夷心情轻松许多,命人将梦姐儿抱去他屋里。

周达媳妇便抱着韩非梦来了。

韩希夷坐在炕上,将梦姐儿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触她小嘴儿。梦姐儿本能张嘴要吃他手指,他忙缩手,微笑道:“不能吃。”梦姐儿睁着黝黑的眸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韩希夷也看着她,目光有些恍惚。

十月下旬,林太医熬不过去,没了。林家停灵七日后,林夫人扶灵柩回乡。这件事,除了方家和睿明王府,没有其他人关注。

睿明王妃在林家人返乡后,松了口气。

这日,幽篁馆赵管家接到一位来京城投奔他的远房堂叔。

这堂叔因为老寒腿严重,赵管事见刘心医术高明,又是明阳子高徒,整天跟在明阳子身后研究疑难杂症,且在太医院认得许多大国手,便回禀了方初,特接了堂叔来京城治病。方初应了,特许赵管家将堂叔安排在幽篁馆第四进院落居住,方便就近照料。赵管家感激万分。

从此,刘心便隔三差五地去幽篁馆为赵管家的堂叔调理身子。

睿明郡王在林侧妃下葬后,也离开了京城,去了奉北。那时,他手下管事已经挑选了几名女工送往小方氏学习。

小方氏的舒雅纺织厂建在河东县郊外,就在奉北府东面。

且说冬儿得了方初示下,对睿明郡王那边派来的几个女工尽心教导,并不藏私。半月后,那几个女子为表谢意,要请冬儿。冬儿那日正在县城办事,她们便死活请了去。

她们在城里有一落脚处,领头的苏姑娘说女人家去酒楼吃酒不方便,不如让酒楼把席面送来,大家也可以随意些。

此举正合冬儿心意。

冬儿办完了事,便带着桑儿和桃儿两个贴身丫头,并几个小厮和车夫,在苏姑娘的陪同下,去了她们住的地方。

苏姑娘她们住的地方是个三进的院子,前面商铺,后面是宅院。进了后院上房,苏姑娘命人搬了两张小炕桌,并列摆在炕上,将各色茶果酒菜都搬上来,摆得满满当当。征询过冬儿意见后,大家都退了外面厚衣裳,团团围坐在炕桌周围,说笑吃酒。

冬儿浅尝辄止,话语也谨慎。

桑儿和桃儿两丫头都站在炕边,伺候着端饭布菜,十分勤谨。

一时饭罢,撤了炕桌,众人请冬儿上坐。就有媳妇打了热水来,桑儿接过去,和桃儿伺候冬儿净面洗手,重新上妆,然后又上茶。

苏姑娘便对冬儿笑道:“我让人带两位妹妹去隔壁吃饭吧。”

冬儿便对桑儿和桃儿点点头,她二人便跟着一媳妇去了。

这里,冬儿和苏姑娘等人说不上三句话,便觉眼皮沉重,不知不觉便迷糊了,好像倒在了床上酣睡。

再醒来,她只觉浑身软绵绵的沉重。略定了定神,慢慢回思起前事,顿觉不对。她身上动不了,忙把眼珠四下打量,一下子就撞上头顶一张俊脸——男人的脸,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冬儿错愕!

心,却猛然一沉。

如同一脚踩空,跌入深渊。

“你醒了。”男子说道,声音清朗,十分好听。

“你是谁?”这句话卡在冬儿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吓住了,不敢想自己眼下的处境和将要面对的可怕未来。

“本王睿明郡王。”睿明郡王好像看出了冬儿的心思,主动“招供”。

“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怎会是王爷?!”冬儿气得浑身颤抖。先前她如同蜗牛一般缩着头,不敢正视自己的处境;待得知他身份后,又以超乎寻常的泼辣反击。虽躺在床上,做不出凌厉气势,那口气却比辣椒都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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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网,先扯冬儿这条线!

第1197章 冬儿的狠辣

“是本王唐突佳人,”睿明郡王被骂,不但没变脸,反而笑了,“七仙女之名本王早有耳闻,今日相逢大姐,也算做了一回神仙。”

冬儿心中天塌地陷,瞬间想到方家、想到郭家、想到宝儿、想到郭大全…嘴里却再也骂不出来了,骂又何用呢?

睿明郡王将这欺男霸女的勾当做得无比优雅,丝毫不以为耻,因为他拥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他身为皇亲贵胄,今日强占了她,那叫“宠幸”,是她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他当然不觉羞耻。

睿明郡王将冬儿复杂的神色看在眼中,越发喜欢。

冬儿不像那些千金闺秀倾慕于他的权势和才貌,所以很柔顺;也不像毫不知规矩、野性难训的无知村姑烈性反抗,她眼中有屈辱、愤怒、恐惧,却知道收敛、思考和权衡利弊。

不愧是郭织女调教出来的人,虽出身乡野,难得个性独特。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冬儿光洁的脸颊,柔声道:“你别害怕。本王不会白白要了你,会许给你侧妃之位。可不强似做寡妇?”

他温暖的手指刺激得冬儿浑身起了一层毛疙瘩,抬手便是一巴掌扫过去,扫开了他的手,同时也找回了身体的感知。

嗯?身上恢复力气了!

她霍然坐起,锦被下滑,露出身上的深蓝绣粉荷的肚兜,粉荷压着深蓝,明艳动人;深蓝衬着雪肤,耀眼夺目。

睿明郡王目光倏然转暗,长臂一伸,将冬儿抱在怀里,肌肤相亲。

冬儿百般挣扎不开,被他亲吻脖颈,低笑道:“本王伺候你更衣。”

两人下床,几个侍女进来伺候更衣,苏姑娘也在其中。

冬儿神色木然,一言不发,任凭她们摆弄。

睿明郡王先穿戴完毕,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众女伺候冬儿。

等坐到妆台前,苏姑娘上前,微笑道:“我为冬管事梳妆。”

冬儿没理她,对着镜子侧首——耳朵上一对猫儿眼的坠子不见了。

那是清哑送给她的。

她冷静地问:“我的耳坠子呢?”

苏姑娘听了发愣。

睿明郡王微笑道:“戴这个吧。”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珐琅盒子,打开,递给苏姑娘。

苏姑娘忙躬身接过来,取出一对红宝石耳坠,帮冬儿戴上。

她怕冬儿生气,对着镜内笑道:“很衬冬管事脸型呢。”

冬儿不语,任她戴上了,她暗自松了口气。

一时梳好了头,凤钗、发簪等都插上了——凤钗也是睿明郡王另外赏的——苏姑娘问镜中人:“冬管事还满意吗?”

冬儿不语,忽然伸手拔下自己的金簪,一手捉住苏姑娘的手,一面站起来,转过身,扬手就朝苏姑娘右眼狠狠扎下去。

金簪直没入半截。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天际,苏姑娘惊恐、痛苦地捂住眼睛,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顺着手腕流进她衣袖中。

众丫鬟一齐尖叫后退,看着冬儿如同看鬼魅。

睿明郡王霍然站起来,震惊地看着冬儿。

冬儿看也不看他,随手用帕子将金簪擦干净,对着镜子仔细插戴好,又整理一番衣领,左右照照,确定很整齐了,才转身。

睿明郡王看着她从容不迫地做完这些,忽然笑了,道:“可觉得出了气了?若不够,还有两个,一并拉来让你出气。”

冬儿抿了抿嘴,没理他。

睿明郡王叫道:“来人,带她下去诊治。”手一指苏姑娘。

立即有两个丫鬟上前,哆嗦着架住苏姑娘,走了出去。

冬儿出去时,桑儿和桃儿也匆忙从另一屋里出来,把她上下一打量,惊慌道:“冬管事,我们刚才不知怎么睡了…”

冬儿打断道:“知道了。回去吧。”

桑儿和桃儿惊疑不定。她们是方初挑上来贴身伺候并保护冬儿的,今日吃完饭,却不知怎么睡着了。这很不正常。两丫头和冬儿处久了,挺喜欢她,见冬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也便撂开了。

当下叫了其他人,簇拥着冬儿上车。在送别的人中间,少了苏姑娘,听说她喝醉了,还睡着呢。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雪。

冬儿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眼前浮现郭大全温和亲切的笑脸,和和气气地安慰她:

“冬儿,你虽是个女人家,但只要刚强,也是能做大事的。”

“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人这一辈子,哪能都顺风顺水的!”

“瞧这水,多有气势!它就一股子劲往下走,谁见过它往回流的?这人哪,也要往前看。往前看才有希望。”

冬儿脸上静静滚下一串泪。

漫天飞舞的雪花,前路茫茫…

方初是次年元宵节后来到奉州的。

正月二十那天,他带着张恒等人飞马奔驰而来,牛二子早得了信,和冬儿、黑风带着众男女管事一齐在官道旁相迎。

十几匹马到近前,最前面那人穿着宝蓝箭袖、黑狐毛领的藏青毛斗篷,目光沉凝,只一扫,就将道旁一群人全部笼罩。

牛二子抢步上前挽住缰绳,仰面笑道:“大爷可来了!我们都望眼欲穿呢。”

方初利落地翻身下马,一面冲着众人含笑点头,一面道:“你真盼望我来?只怕未必。我不来,就没人管你了。不正好!”

冬儿抿嘴笑道:“二子确实一天念叨几次大爷,说怎还不来。”

牛二子欢喜道:“冬儿姐姐最知道我,是真心盼着大爷来的。”

张恒走到他身边,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戏谑地问道:“你盼着大爷来,可有什么好的孝敬没有?”

牛二子忙道:“那自然有。”

众人都笑了起来,张恒又和黑风等人互相寒暄招呼,说笑一阵,才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方初往作坊大院行去。

方初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

舒雅纺织厂就是一个大庄子,所有女织工和干粗重活计的男子都住在庄子内。当日挑选女工时,便连其家中男人和子女也一并挑选,凡是愿意全家迁居来河东县的,小方氏给予搬迁和安家费。

方初这次来河东,准备好好打点经营舒雅纺织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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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很关心冬儿,请拭目以待。我也喜欢当初那个信心满满为了四两月银走进郭家大院的小媳妇儿。

第1198章 清哑的措施

商贾多在外行走,若是家业庞大,更是要在各地巡回盘查。全交给手下掌柜经营,那是绝对不行的。小方氏的买卖根基一直在湖州,最远也只有一个幽篁馆在京城,所以方初前些年不曾离开江南。如今小方氏在西北建立了混纺基业,若还像以前一样只在江南遥遥指挥,他恐怕误事。所以他想把作坊扶持经营稳定了,才带清哑母子回江南。以后,他每年来西北盘查一次也就是了。

既带着这目的来,他略吃了些东西,又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便带着牛二子和冬儿往各处查看,并询问各环节管理情形。

这一看,就看到天黑。

方初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牛二子和冬儿将舒雅纺织厂打理得十分兴旺,管理严密,上下同心,秩序井然。

晚间设宴,牛二子早吩咐大厨房杀了一头猪、三只羊,一为方初接风洗尘,二为织工们加餐添菜,上下同欢。

宴后,各人散去,只有牛二子和冬儿被方初留下,在议事厅说话。

方初拿出一封信递给冬儿,道:“这是你大奶奶给你的。”

冬儿忙接过去,拆开看了,道:“大奶奶想得真周到。”

原来清哑在信中提出:要给舒雅纺织厂的产品制作独特的防伪标记。若是做军服,可在最后一道工序时,令人悄悄地将绣有入库日期和数量的小标签缝制进衣服内。别人纵然发现,若要防制也不容易,因为每一批衣服的入库日期和数量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十月八号这天入库三百套衣服,标号头三位数便为108,后面三位数则从001到300逐渐变化;再配上最后一道工序经手人的隐秘代号,则万无一失了。

方初问:“冬管事觉得可行吗?”

冬儿肯定道:“可行。”

方初道:“我的意思是:每一件衣裳或留下袖口,或留下裤脚不缝合,在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就说是为了缝制咱们的花纹标识。最后一道工序的人,只挑忠心、细心、嘴又紧的担任即可,手艺倒不必强求。横竖前面该做的都做好了,她们只要把袖口缝合、再缝上朵裁剪好的棉花就完事了。——重要的是将那防伪标记缝制进衣服内。不能缝在袖口和裤脚,要在不显眼的地方才好。”

冬儿想了想,道:“若是冬衣,可缝在腋下夹层内。若是单衣,就缝在包边角内。不管缝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命人记录存档。”

牛二子咂舌道:“这样费事?要多费许多的人工呢。”

方初道:“小心无大错。不要心疼这些花费。况且这个事并不要技艺精湛的织工来做,凡是会针黹的女工都能做,多费不了多少人工。”又对冬儿道:“具体人事和执行章程你来安排。弄好了拿给我瞧。”

冬儿站起来道:“是。”

方初又问了些其他事项,这一天的差事才算结束。

接下来,他便投入紧张地忙碌中,不是在庄子内处置日常事务,便是带着牛二子去河东县城内,拜访县令和地方乡绅。凡到一地经商,这些地方关系可大意不得。

很快进入三月,西北也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了。

为了借用水力,舒雅纺织厂建在水边。一条大河从坡上奔流而下,水势湍急。岸边依势建造两排整齐的工坊,分别是纺纱车间和织造车间。坡上种了大片梅林,坡下种了大片桃树。桃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云锦般光华灿烂,而梅林已是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这天早上,方初在梅林内打完一套拳,只见日头升上来,下面桃花林中氤氲之雾气渐渐消散,仿佛揭开面纱的少女;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淡淡香气浮动,随便吸一口,沁人心脾。

上夜班的女工们放工了,吃了早饭,三五成群端着木盆到河边来洗衣,还有的提了热水来洗头,红绿身影在桃林间往来穿梭,清脆笑声伴着哗哗流水声响彻在春日的天空下。

眼前的情景像一幅水乡图画,方初仿佛回到了江南,大片桃花和清澈的流水让这些平凡女子染上了仙气。

他一撩锦袍下摆,坐在一块山石上,望着坡下。

看了一会,他感觉情怀涌动,想要做些什么。可是离开清哑,他不能弹琴,也无法吹箫,这里也没有人能弹琴给他听。

他便从荷包内掏出个竹哨来。

这竹哨原本有一对,还有一个在清哑那。他这个下面刻了个“清”字。他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字纹,摩挲一会,又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单调的声音并不好听,听在他耳中仿佛琴音。

他和清哑坐在月下,对着连绵的荷叶联手弹琴。青绿的荷叶在月光下呈现黛色,衬托得粉色荷花神秘优雅;琴音在夜间也显得格外清淡,涤荡了红尘纷扰,与风声、水声、花香浑然天成…

下面桃林中女人们发现了方初,都偷偷地往上面梅林看。

她们眼中,坐在梅林中的男子富贵、高不可攀。她们心向往他,又不得其门而入。小姑娘们走路都拘谨许多,盼望他能留意到自己,发现自己与众不同;媳妇们则低声议论。

“大爷这次待了好久了呢。”

“是啊,没听说要走。”

“怎么织女没跟他一道来?”

“男人出门,媳妇怎好跟着。”

“那他也没带个丫鬟伺候?”

“郭织女不让带吧。”

“听说织女不许大爷纳妾。”

“瞎说!是大爷自己不纳妾的。大爷对织女好,不舍得纳妾惹织女生气。大爷和织女是神仙夫妻。”

“可不让纳妾也太不贤惠。”

“怎么就不贤惠了?织女不是生了儿子吗?也生了女儿。有儿有女的,为什么要纳妾?我听冬管事说,织女长得美若天仙,大爷当然看不上其他女人了,纳妾做什么!”

“大爷真不想纳妾?我不信!”

“你想去试试?”

“哎呀你要死!看我不打你!”

方初被下面人吵得惊醒,将哨子从嘴里拿出来,低头用帕子仔细擦拭。擦干净了,放进荷包。将穿荷包的络子拉紧,又端详那荷包:上面绣着青松,是清哑为他做的;荷包里还装着一道平安符,是无悔从慈安寺求回来的,亲自给他装在荷包内,要爹爹出门在外平安健康,想到软软的小女儿,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溢出浅笑。

********

咱们清哑也没闲着,随便插一手,坑死人不用偿命!

第1199章 疑心

方初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正要起身去吃饭,忽见坡下来了牛二子,和女工们打趣说笑。那些媳妇们自不必说,对他满口奉承,小姑娘们也不甘落后。北方的女孩子大胆热烈的多,不比南方女孩子羞怯含蓄。有两个女孩子把自己带来的点心请牛二子吃。二子接了。还有一个女孩子好像送他什么东西,二子对着她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子竟然捶了他胳膊一下,旁边人也跟着哄笑。

看见这情形,方初微微皱眉。

他长身起立,大步走下坡去。

姑娘媳妇们顿时都停止忙碌,都看向他,胆小害羞的脸便红了;胆大的对他行礼招呼,叫“方大爷”。

方初目光掠过,众女神色尽收眼底。

他从小到大看惯了各种女子爱慕的眼光,这些小户人家女子因不善掩饰,更显慌乱和狼狈,其心思一目了然,他哪里会放在心上,略一点头道:“不必多礼”。

牛二子笑着迎上来,殷切道:“大爷,我正找你吃饭呢。”

方初答应一声,道:“叫人送过来。你且随我来。”

牛二子忙转身吩咐一个女孩子,让小厮去厨房把大爷和他的早饭端了送来桃林,然后跟着方初向一间凉亭走去。

方初见冬儿在另一边和女工们说话,对二子道:“叫冬管事过来。”

牛二子忙亲自去请了冬儿过来,到亭中,方初已经在石桌边坐下了,两人站在方初面前,等他示下。

方初不出声,上下打量牛二子。

牛二子心头惴惴,不知怎么了。

正不安间,就听方初道:“你也不小了,该成亲了。你看上了谁,叫冬管事为你牵线搭媒。早日成家也好,能安心做事。”

牛二子急忙双手乱摆,连声道:“没有!没有看上谁!大爷,我想娶紫竹姐姐,正要求大爷对大奶奶说呢。”

方初把脸一沉,道:“既如此,你怎么同那些女孩子嬉笑无忌?”

牛二子赔笑道:“我就是和她们玩笑几句而已,没别的想头。”

方初道:“你没有想头,人家未必对你没有心思。你是作坊里的大管事,这里除了冬管事就是你当家了。谁不巴结奉承你?我猜,这会儿不知多少人想攀上你这个金龟婿呢。”

牛二子急道:“可是我…”

方初道:“可是你想娶紫竹!”

牛二子拼命点头。

方初喝道:“那你便要管住自己!从私情论,若你胡作非为,大奶奶岂能把紫竹许给你?从公论,织造这行多是女工,这里就像个女儿国,你身为大管事,若不能严于律己,纵使你没有下流心思,但上行下效,其他管事未必不学着你,难保不起龌龊心思。若那心思龌龊的人,借机行男盗女娼之事,内外勾结之下,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们可要仔细了!别叫这坊子成了藏污纳垢的所在。”

牛二子悚然而惊,束手道:“大爷教训的是。”

方初又对冬儿道:“当日派冬管事过来,就是为的这个。女工多,非得女人来管。男人若管女人,早晚接触,容易出事。但你是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终究不便,所以叫二子也来了。”

冬儿听见他说“内外勾结、男盗女娼”,早已脸色惨白,怔怔地绞着手帕子,把手帕子绞成了一根布绳而不自知。

方初道:“…所以我叮嘱你们:内外有别。从今儿起,要严加管理,平日不许男人进入这园子里面来。若来,也是大家查点清账时,许多人一块进来。连你自己也算在内,没事不许进来瞎晃悠…此事由冬管事牵头,带领几个有年纪的媳妇执行…”

方初正颜厉色说着,却见冬儿没回应,疑惑地叫“冬管事?”

牛二子忙轻轻扯了下冬儿的衣袖,叫道:“冬儿姐姐!”

冬儿惊醒,急忙道:“大爷说怎么做,我们一定用心管束。”

方初看了她几息,才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还说,晚上让黑风派人在庄子内值夜巡查,严禁有苟且私*通等事发生。

冬儿和牛二子齐声应了。

牛二子尤其心惊、后怕。

他正少年,被方初派来这地方管理厂子,平常也没个消遣去处,他又是从江南繁华之地来的,难免觉得寂寞。他便常和姑娘媳妇们说说笑笑。有好些个女孩子都对他崇敬爱慕,暗送秋波,甚至直言表白心意,他虽没接受,心里却很享受。

这些姑娘中也有拔尖的,但再拔尖,也比不上大奶奶调教出来的人。像紫竹她们,无论眼界见识、言行举止、穿衣打扮,比那小商户家的小姐都还强呢。二子心性高,早就看上紫竹了,正谋划要向织女求亲呢。现在听方初这么一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也不光是为了他自己的终身,而是方初说的:若别人上行下效,迟早要出事。他可是知道的,手底下那些汉子们背地里常议论坊子里的这些女工,说谁最美、谁最妖,说了解闷呢。看来往后他真要收敛自己言行,可不能出事,否则大爷和大奶奶定会对他失望。

此事传开,女工们对方初固然感激,还失望。

自从他来了,姑娘媳妇们每日上工都打扮得干净俊俏,如今都熄灭了一腔热情;连带对二子有一段心思的姑娘们,也熄了心思。

然方初提出一个新措施,又唤起了众女工的热情:他命冬儿挑选一批手艺出众、头脑灵活的女织工。他将带她们去京城。郭织女会亲自调教、培养她们。这个调教和培养包括带她们在京城增长见识,比如观看制作各种服饰,所有费用都由公账中出。将来她们这些人都会得到东家重用,就像冬管事一样。

冬儿精心挑选了十人,有成亲过的媳妇,有未婚的姑娘;有长得俊俏的,有长得粗糙的;有脾气火爆的,有性子柔顺的。

这意味着:女工们不需要靠长相来决定前程,可凭自己的双手博取未来。若是能被东家重用,还怕嫁不到像牛管事这样的人?

一时间,女工们积极性高涨,做事比从前用心许多。

第1200章 发现和调换

四月中旬,方初带着二子去了奉州府城。

方初先去了郭家纺织厂和郭大有碰面,忙了一天;第二天又去大方氏查看经营情况;最后去军工织造局找蔡铭和严未央。

四月底,方初带着十名女织工返回京城,陪亲人过端午。

端午后,他再次来到河东县,那十名女织工则留在京城。

八月初,方初又回京城过中秋。

中秋后,他带着十名女工返回河东。

前两次他来,都事先传信给牛二子,这次来却是临时决定的。他原不准备来的,是方瀚海提醒他:军服制作非同小可,岂能撒手?

经过河东县城时,他命张恒先带女工们出城,他要去城里拜访一位朋友。张恒便先走了,他自带着几个随从去访友。

经过一条街巷,方初看见前方一户人家院门口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睿明郡王正扶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上车。

那女子身影很是熟悉,方初急忙勒住马,留心观看。

只见睿明郡王托着那女子手臂,低头在她耳畔说着什么,含笑的神情,很是亲密和体贴。那女子似乎没搭理他,自顾低头上车。接着,睿明郡王也上了车,然后马车启动,往前去了。

直到马车走得看不见了,方初才催马前行,一面心中疑惑:那戴帷帽的女子是谁呢?看样子,是睿明郡王的新宠。

为什么他觉得熟悉呢?

方初回到舒雅纺织厂,正好碰见冬儿也刚从县城回来,在庄子门口下车,也戴着帷帽,桑儿和桃儿在旁扶着。他顿时想起,这不正是他下午看见的和睿明郡王一起的那个女子吗!

方初心一沉,催马上前问道:“冬管事这是去哪了?”

冬儿看见他,忙对他施礼,回道:“县令夫人生辰,我去恭贺了。大爷怎么来了?事先也没传信给我们。”

方初点点头,道:“嗯。我来的突然,就没传信给你们。”目光从她和桑儿桃儿等人身上一扫而过,没再问其他。

冬儿也没再多说,只问他路上平安顺利等语。

方初淡淡回了,众人便簇拥他们一起走进庄子。

当晚,方初找了个机会把桑儿和桃儿叫去问话,“你们今天一直跟在冬管事身边贴身伺候的?”

桑儿忙道:“一直跟着的。”

她以为方初怕她们伺候不尽心。

方初道:“是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不辨喜怒。

桑儿心一跳,不知他为何这样。难道是冬管事在大爷面前说她们什么了?她们可没躲懒呢。

桃儿机灵些,觉得不对,想了想,用手扯了下桑儿衣袖,小声道:“也不是一直跟着的。”

桑儿眨眨眼,困惑地看着她。

桃儿道:“你忘了,冬管事那会儿在酒宴上喝了两杯酒,说头有些沉,去睡了一个多时辰。是县令夫人亲自带人安排的。”又向方初解释道:“我们原要留下陪伴的,县令夫人让我们去吃饭。冬管事也让我们去,我们才离开的。”也就是说,她们有一个多时辰不在冬儿身边。

桑儿也想起来了,忙道:“是了。就是那会儿不在身边。”

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她忐忑地看着方初。

方初听后不语,半响才道:“此事不必再提。你们也不用告诉冬管事我找过你们。还像以前一样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