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徐令宽──他轻轻的侧了脸。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孩子或者真的和徐令宽没有缘份。

一面想,一面让徐嗣诫给两人行礼问安。

徐令宜就问起徐嗣诫来:“…都安排好了?”

“安排住在谕哥原来的旧居。因快过年,身边的人不太好找。暂时由我身边的几个丫鬟照看着。待过了元宵节再从家里找几个老实可靠的在身边服侍着。”十一娘简短地说了说。

徐令宜听着不住地点头,流露出一副非常满意的表情来,与他平常的低调内敛很不相符。

难道是做给徐令宽看的?

想到昨天他对徐令宽说的话,由不得十一娘不往这方面想。

“这事你就多费点心。”徐令宜对她说话的语气很客气,“叫丫鬟摆早膳吧!等会我们还要去祠堂摆祭祖用的器物。”

按规矩,祭祖用的物品只能男人摆,女人是不能碰的。

十一娘笑着应“是”,叫了丫鬟传膳,服侍两人吃了早饭,然后带着徐嗣诫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爷和三夫人、五夫人、徐嗣勤、徐嗣谕、徐嗣俭、谆哥都到了。

看见他们进门,五夫人立刻朝徐令宽走去:“五爷昨天歇得还好吧?”眼睛却打量着滨菊怀里的徐嗣诫,表情显得很认真,还带着几分探究的味道。

十一娘不由苦笑。

徐令宽则朝妻子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回去再说”,然后笑着上前和众人见礼。

五夫人昨天没仔细看,后来想看的时候又没机会看,这次仔细一打量,觉得和徐令宜有三、四分像,又想到昨天石妈妈的话,心里又安下几分,笑着上前和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回了礼,和三爷三夫人打了招呼,带着徐嗣诫,跟着徐令宜和徐令宽的后面去给太夫人问了安。

徐令宜就带着三爷和徐令宽及一帮小字辈去了祠堂,三夫人要准备晚上的年夜饭,十一娘要去看看徐嗣诫住的地方收拾得怎样了,留了五夫人陪太夫人说话,三夫人和十一娘连袂告辞,各自散了。

秦姨娘的院子比乔莲房的院子布置一样,只是要宽敞些。院子中央种的也不是花草,而是太湖石叠起来的假山。从朝西开着的院门进去有向北的抄手游廊,直通徐嗣谕的旧居。徐嗣谕住的院子又比秦姨娘的宽敞些,正房坐北朝南,左右各三间厢房,倒座和秦姨娘的正房中间有道青石雨巷,倒是个正正经经的四合院。

文姨娘陪着十一娘进了院子,指了西厢房:“这里原是如意门。”

意思是说,如果在这里开个门,就不用通过秦姨娘的院子,可以直接到徐嗣谕的旧居了。

十一娘不置可否。

等到明年开春吧!

到时候自己的院子要修,也可以顺便把这边的院子修一下。

进了门,就看见秦姨娘正指挥着几个小丫鬟在挂帷帐,还有几个小丫鬟拿着抹布擦着落地罩。

听到动静,众人忙停了手上的活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见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颇有些意外。

“因要过年,前几日刚扫过尘,倒也事半功倍。”秦姨娘解释道,“下午搬了坐褥、铺盖五少爷就可以住进来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让丫鬟们继续打扫,和文姨娘、秦姨娘在屋子里转悠,商量着哪里添些什么,哪里减些什么,哪里又摆些什么好,眨眼就到了晌午。

有徐令宜身边的小厮过来道:“侯爷和五少爷在外院用午膳,让夫人别等了。”

琥珀赏了那小厮十文钱。十一娘就笑道:“既然侯爷不回来,我们就随便吃些吧──横竖晚上有好吃的。我们早点把五少爷的住处收拾好,也可以早点去太夫那里。”

文姨娘和秦姨娘笑盈盈地应了,到十一娘屋里胡乱吃了些,赶在末正之前把屋子停当,约了申初三刻一齐去太夫人那里,又差人去跟乔莲房说了一声,然后各自回屋梳洗打扮去了。

徐令宜等人去了祠堂,那边早有专司祭祀的把东西备齐了,他们依礼摆了,忙到了中午在外院草草吃了午饭,然后又回了祠堂,禀了祖先,由徐令宜执笔,把徐嗣诫的名字上了族谱,这才各自散了。

五夫人好不容易等到了徐令宽回来。

她一面笑吟吟地服侍着他换衣裳,一面漫不经心地道:“说什么?竟然说了一夜。我又担心侯爷对您发脾气,又担心您受委屈…一夜也没有睡好。”

徐令宽眼底闪过一丝愧色:“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看五爷说的。”五夫人娇嗔道,“是妾身喜欢胡思乱想罢了。”说着,她接过丫鬟端上的茶亲手递了过去,笑道,“不过,妾身真的很好奇,侯爷都和您说了些什么?”

徐令宽没有告诉妻子孩子的事,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件事早就解决了──他付给柳惠芳钱,柳惠芳负责把孩子养大。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特别是昨天听了四哥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给徐家带来了多大的凶险。

见妻子问他,他很想和妻子说说。

可一想到他答应过四哥,“把孩子的事忘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哪怕是自己扪心自问,也都要一口咬定是四哥孩子”的诺言,他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没什么事!”徐令宽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四哥让我帮他个忙!”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请五爷帮个忙?”十一娘将徐令宜换下的衣裳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有些惊讶地转身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点头:“除了让范维纲、王励帮着搅搅这摊浑水,我还让小五和他那帮朋友私下闹一闹。”

十一娘脑子飞快地转。

范维纲和王励都是皇上依重的肱骨之臣,又与徐令宜交好,他们上个折子说一下可以,却不可以说的太深。要不然,会给皇上结党私营之感。

徐令宽却不一样。一来他是徐令宽的胞弟,二来他的朋友虽然三教九流,却多为纨绔子弟。由他们私底下乱嚷一通,别人看在眼里,觉得这是徐令宽在为哥哥鸣不平,把这件事往风流韵事上引,效果只怕比范维纲和王励出面要好上百倍。

徐令宜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怅然。

之前家里的事他独自担着,虽然考虑到三哥徐令宁敦厚、幼弟徐令宽散漫,都不是与之为谋的好人选,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觉得既然自己承了爵位,就应该负起振兴家业、照顾哥哥弟弟、旁枝亲戚的责任。只是没有想到,事与愿违。自己做得越多,兄弟之间走得越走越远。先不说徐令宁行事被动,徐令宽的惹事生非。他双手敌四拳,虽然打得痛快,但夜深人静、孑然一身时,不免心生倦意,有些茫然。

后来有十一娘的提醒,先是借着霉米的事和徐令宁把话说开了,打破了这几年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层看不着,摸不到却让人心生沮丧的隔阂。又把徐令宽看做是个处处针对自己的同僚,拿出当年平苗乱时折服手下些桀骜不驯的大将军的手段来,一席话不仅说得他羞愧不已,还主动认错,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诚地检讨往日那些言行。

他当时心中一动。

徐令宽从一个聪慧机敏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放鹰走马的纨绔子弟,除了管教不严,与他身为幼子、太夫人和自己一个只知道溺爱一个从来不曾认真的教导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找点事他做…

念头闪过,他就想到了让徐令宽帮他做点事。

他口风一漏,徐令宽立刻拍胸答应。还立刻提出了解决的方法──他的朋友里谁的性格比较急躁,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辩;谁唯恐天下不乱,会说了东家再去说西家,把事件闹开;谁贪得无厌,只要出得起银子,唾面自干的事都愿意做…竟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准备怎样做,也说的头头是道。

他当时目瞪口呆──没想到徐令宽对身边的人知之甚深。

“你既然这样清楚,为什么还要和这些人玩在一起?”

徐令宜放下了哥哥的架子,徐令宽倍感亲切,话回的直接:“我不和他们玩和谁玩啊?再说了,大家都只是在一起玩玩,又没指望谁会对谁真心实意!”语气听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一丝自嘲。

他顿时无语。

心里那种内疚感却久久不能散去。

趁着回来换衣裳的机会,把这些事讲给十一娘听:“我之前只看他呼朋唤友醉生梦死自甘堕落,谁知道他也不痛快…”

“侯爷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啊!”十一娘笑着帮他换了件新做的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而且五爷也知道了侯爷的难处,徐家的难处。以后有五爷帮着您,您也可以少操些心了。”

“帮我的忙我是不敢想。”徐令宜叹道,“只望他以后不要再到处惹事生非就心满意足了。”

一副无可奈何的慈父口吻。

十一娘不由掩袖而笑。又迟疑道:“只是这样一来,大家都会说五爷性子鲁莽,不是成大事的人。要不要跟红灯胡同孙老侯爷打声招呼…”

她虽然只见过孙老侯爷一面,但总觉得,能教养出五夫人这样一个女儿的人,肯定不是那么的简单。

“不用。”徐令宜笑道,“你别看孙老侯爷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心里却明白着呢!要知道,先帝晚年不知道杀了多少王公大臣,却从来没有疑过他老人家。”

看样子,自己的感觉还是挺正确的。

十一娘笑着点头,帮徐令宜整了整衣襟,随口应道:“还是侯爷考虑的周详。妾身只求家里清泰平安,丰衣足食就满足了。”

“清泰平安、丰衣足食…”徐令宜笑起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想要清泰平安,就要保证荣华长久,想要丰衣足食,就要保证富贵不断…”颇有些感慨的样子。

十一娘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