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林若拙高高兴兴的照着模特画美人,又是让她们把头发放下一绺下来,又是侧身摆个姿势,这个拿笛子,那个抚古琴。衣服颜色又给重新搭配过。几个侍女被这么一弄,笑笑闹闹,气氛也放松下来。

林若拙走的是相信方画技结合派,尤为写实。先画了一个草稿,后头的还要慢慢来。两辈子的功底下,这辈子又特别加强过。但是草稿一出,就惟妙惟肖。任谁都能一眼认出自己,几个侍女喜不自胜,立时对林若拙的印象就好的不得了。待得知要画完还需一段时间加工,深叹可惜。

宴席结束后,林若拙带着草稿回船,心里打算着一天招一个图上的侍女过来,慢慢补完。

谁料很快,三叔就面色古怪的来找她了:“你给世子的侍女画了一幅画?”

“对啊。”林若拙爽快的摊开画稿,得意洋洋:“坐船要走好久,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琢磨画一幅七美图。三叔你看,不错吧。到底是国公府,丫鬟的长相都不凡,一个赛一个漂亮。”

“”林海屿觉得,他可以理解临行前二嫂黄氏忧郁的眼神是为什么来的了。姑娘家坐船寂寞,不是该做做针线女红什么的么?就是画画,也是画沿途风景,水天一色吧。这画美人算怎么回事,还是别人家的美人。还画的这么…写实。

黄氏不在,没见检查,昨晚又喝了一点小酒,画稿里美人的胸部就比较突出。这个不能怪她,实在是国公府营养好,姑娘们发育的都不错。

林海屿觉得,这要是个侄子这么干,他一万分的能理解。可偏偏这么干的是侄女,他的郁闷哦,谁能理解。

“世子知道你的画还没画完,特准许你每日去船上将画稿补足。”三叔的脸皱着一个苦瓜,没看见画稿前他真没 ,现在他想跳江的心都有了。

“哦。”林若拙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兴匆匆的吩咐小喜小福收拾工具,跟着三叔上了前头大船。

司徒九自然是要看看画稿的。今天一早他就听见几个丫鬟兴奋的嘀咕声,心里也有一些好奇。林家六姑娘看来很擅丹青。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个小丫头。个头很高,听说年纪也有14了。偏偏怎么看怎么不像大姑娘。发型像个孩童,走路时神采奕奕、顾盼飞扬,一双眼睛尽是单纯的好奇感。真的很不像14岁的姑娘。让人面对她时,也不由自主的忘记对方是一个少女,依旧将她当做一个大孩子。

林若拙要是听见这些心理活动,立马得回敬:废话,14岁,初中生的年纪,不是大孩子是什么。

画稿很快被摊开在书案上,今天天气好,窗户打开,充足的光线照的清清楚楚。

视线刚落,司徒九赫然一惊!

这,画的也太真实了吧。

当然,真实点没坏处,比如站在他身边的云丹,和画上的脸有九分相似,一眼就能认出。这很好。问题是,云丹的身材也被画出十足的相似,纤腰盈盈一握,胸脯…

司徒九无法理解,这是谁教她画的。丹青美人,从来都是写意之美,便是工笔,也无有这么细腻。

“林姑娘,教你丹青你的先生是谁?”他笑了笑,轻声询问。

林若拙回答:“江夫子,韩夫子都教过我画画,不过我觉得他们画人画的不好,一点都不像。我这样画才是一模一样。”

司徒九侧目,轻笑:“原来如此,你这样画,夫子没有说过什么吗?”

林若拙认真的看着他:“说过,说我不该这么唬可是我不明白,明明就一模一样,为什么不可以画出来。人,本来就是长成那个样子的。也没见谁画兰花画成个肥肥的叶子,画亭台,少了一块飞檐。为什么画人,就要不一样?”

司徒就微微而笑:“你说的很对。其实这样的画他们未必不喜欢,只是,心里喜欢了,嘴上非说不妥的人太多。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你虽有一颗赤子之心,然世人多伪善,这画也只能明珠暗投。”

林若拙不屑一顾:“我又不是画给他们看的,我自己喜欢,自己欣赏。”

司徒九笑:“我也很喜欢,画完了可否送于我?”

第六十六章抵达

林若拙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领略到“如沐春风”这个形容词的真正意境。司徒九的笑容,就如同阳春三月最柔软的微风。

这世上有一种人,长的不是最帅,偏只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就令所有繁华旖旎黯然失色。林若拙甚至觉得,因为有司徒九在这里,这艘原本她第一眼看见无动于衷的大船也变的格外亲切动人起来。

至于那个要求,当然是答应。不但答应,还要用心的唬

怀揣着两辈子第一次动心的甜蜜,她认真的在画纸上描绘,只恨不能画的更完美一点。

这种不正常表现很快被身边的丫鬟们察觉。几个人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六姑娘怎么就这时候‘少女怀春’了呢?对象还偏偏是那样一个人。

平妈妈、夏衣、小福、小喜,有志一同的结成同盟,悄悄商量该怎么办?

“不能让三老爷知晓。”小福说出她认为最重要的。

小喜愁的不行:“少让姑娘去那船上,那位可是驸马爷!”

夏衣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议:“单靠你我是防不住的。姑娘得见世子身边的那几个丫鬟照样子画画,你怎么拦着她?”

平妈妈比较老辣:“依我看,三老爷那里得瞒着,二公子却是可以透露一点的。毕竟是亲兄妹,他说的话,姑娘能听进去。”

四巨头制定好作战计划,林六丫对此一无所知。

她尚沉浸在一种甜蜜的喜悦中,仿佛沉睡了整个冬天,于早春苏醒的新芽,惊讶的发现天地原来如此美丽。

林若谨听见平妈妈隐讳的吐露,整个人都懵了。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他由衷的希望。

平妈妈悲观的道:“二公子,您瞧瞧姑娘那眼睛就知道了,都透着光那!您给好好劝劝吧,不说别的,单世子是驸马这一项,就吃罪不起啊!”

林若谨沉重的点头。

林若拙正在给画上色,窗户打开,就着明亮的阳光细细晕染画面。林若谨看了看她那认真中透着甜蜜的小脸,深深的忧虑,沉痛的将话说出。

林若拙愣了愣,半晌,露出一丝微笑,渐渐的,微笑变成大笑,笑到最后捂着肚子差点打滚:“你担心我做傻事?”

“不止我一个人担心。”林若谨都要急死了,“你这个样子,瞒不过身边人,平妈妈她们担心死了。”

“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淡淡一笑,林若拙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世上有一种人,很美好,美好到恰好符合你心中对异性的全部幻想。于是见到真人,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好感,会很喜悦,很甜蜜,会忍不住去关注、去多看几眼。可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哥,你不用担心我,喜欢是一种心情,无法控制。道德却是一种行为,可以控制。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是看看,在心里偷**喜一下。仅此而已。知道世上有这么样的一个人存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林若谨被弄糊涂了。事情很严重,妹子亲口承认她对一个男人心生好感,这简直严重到不能再严重。可妹子接着又说,她就是偷偷喜欢一下,其它什么事都不会做。这个,好像又没有办法责备她。

啊,不对!正常的‘少女怀春’不是应该哭着喊着说‘非君不嫁’么?或者又垂泪神伤‘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个,若拙的这个表现,完全不在情理之中啊!

“那个,在心里偷偷喜欢,然后就完了?”

“对啊。”林若拙一副理所当然,“那位可是有家室的。”

林若谨还是不放心,又问:“不想着告诉他你的心意?”

“这怎么可以?”林若拙看他的眼光可以称之为惊悚,反问:“这不是破坏别人家庭么?”

他这是为谁操心啊!盯着妹妹鄙夷的目光,林若谨硬着头皮继续:“只告诉他你的心意,并不要求他回应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一番相思无人知晓。这样你也不想?”

林若拙用一种‘你很过分’的眼神谴责:“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人家本来过的好好的,非要搅乱一池湖水。说是不要回应,其实还不是想让那人记住。平白给人添烦恼。这才不是喜欢,这是以‘喜欢’为名的亵渎和自私!怎么可以去害那么美好的一个人!”

林若谨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平妈妈赶紧上前:“怎么说?”

屋内,传来轻声哼唱的小曲,《牡丹亭》中一段:原来似姹紫嫣红开遍…

原本是伤春的曲子,却被唱的逶迤动人,悠哉乐哉。

“我实在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林若谨发现他八年前看不懂这个妹妹,八年后还是看不懂:“你放心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事儿的。”

哎呦我的爷!这可不是一句‘没事儿’就能完的。平妈妈急的要吐血,二公子这么和表情,这么个态度,她能放心才怪!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接下去是不是要待月西厢下,楼台私相会?

林若谨丝毫不领会她的焦急,挥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他的人生观受到了新的刷新,少男少女私定终身算神马!纯精神单恋你们有没有见过?啊

平妈妈夏衣几个忧愁了好几天,后来发现果真如他所说没什么事儿,林若拙也就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时不时傻笑,托腮出神。虽是一副‘怀春’模样,却半分出格的事也没干。即没有绣荷包、也没有写酸诗。更不会想尽办法找机会去见世子爷,就是偶尔见着了,也不过盯着他脸看的时间多一点,说话声细末些。其它举动一概没有。就连脸红都没有过。

因为没有脸红、没有羞涩,多看的那两眼还理直气壮。眼底的欢喜的也坦坦荡荡。司徒九便一直当她是小孩子,半分没往歪处想。

林六姑娘开创了一种纯精神单恋模式,平妈妈几个虽不大明白,却也高兴于她的自重,一颗悬着的心到底放下了。

就这样,船只一路南下,终于到了金陵。

按照行程,这是视察河工的一个中枢站点,司徒九将下榻金陵府,然后辐射状去周边一代视察。完工后再启程去下一站。

林家兄妹也是在这里下船,改换车马去江宁。

前几日,七美图总算画好了。林若拙将其送给了司徒九,除却韩夫子,这是她第一次正式送出自己的画作,落款就写了自取的一个号,叫做:闻笑真人。

司徒九含笑收下。临下船的时候回了一方刻着‘闻笑真人’的田黄冻小印。

大丫鬟云丹悄悄告诉她:“是世子亲自刻的。”

林若拙立刻就表示,一定会郑重珍藏。

云丹因为自己被画上了美人图,这画还被世子收藏了,对林若拙十分有好感,吃吃的笑问:“世子有些想不明白,你那‘闻笑真人’出自何典?”

林若拙微微一笑:“宋人云,春山澹然而如笑。我见之心喜,故号闻笑真人。”

春山如笑。这便是司徒九给她的感觉。起这个号,也算是调戏一回。

云丹自然不懂她的花花肚肠,回去后告诉了司徒九。司徒九也只是随口好奇一问,得到解释便不再在意。从头至尾不知道某人对他动过‘少女情怀’。

三叔请了假,送他们二人至江宁。因先有书信送到,进城后便直奔秦家。

一路上,三叔给兄妹二人讲解秦家境况。秦家是江宁大族,繁衍至今共有十二房人口。族长现为大房大老爷,秦氏的族舅。必须要提的是,秦氏的父母是三房,在她十二岁那年过世,没有留下半个兄弟。当时的族长,大房老太爷做主,将自己的小儿子,十岁的秦小舅过继给了三房,成为秦氏的弟弟。兄妹二人一个十二、一个十岁,当然撑不起家业,便一直居住在大房。直至秦氏出嫁。如今,秦老太爷夫妇已经过世,秦大老爷继承大房家业和族长之位,秦小舅一家便搬去城西三房的旧宅。秦大舅的长子秦定疆有秀才功名,现于衡阳书院读书。秦小舅家则无人有读书天分,皆靠恒产度日。

从血缘上来说,两位舅舅的远近关系是一样的。从礼法上来说,过继给三房的秦小舅却是他们的正经舅家。

真是,混乱的关系。

三叔叹了口气:“秦家原本并没给二嫂置办多少嫁妆,只是后来老太太看中了二嫂容貌上佳,品性温柔。老太爷当初任江宁知州。因是高嫁,秦老太爷做主,这才将三房的一半茶园桑园给做了陪嫁。”

林家兄妹俩这才明了,为什么秦氏的嫁妆如此怪异,一亩田地都没有。又为什么在她过世后,只是将茶园桑园托付给秦家打理,秦家人就再不管他们兄妹。

三叔叹道:“秦家这一辈皆无能干人,我们家调职京城后,听传来的消息说,几房人投资一个茶叶货商去西北走生意,遇上匪盗,货物全被抢了,血本无归。秦家家业落败了不少。你们母亲嫁妆的出息,就没再送来过京城。”

老太爷为了官声,不愿和秦家为几片远在江南的茶园桑园扯皮,出息没有也就没有。林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二哥不通庶务,情愿土地变现银,省事明了。现在的二嫂则不愿插手原配嫁妆事宜。真正和这片产业休戚相关的,只有眼前这对兄妹。

林若拙现代人的观念又冒了出来,纵然秦氏是女孩,也是祖父母的亲生骨肉,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合该她拿大头。香火祭祀是神马相信,人死一了百了。上辈子的地产开放商才叫大威武、大唯物,纵然荒坟地也面不改色,铲车推车轰隆隆,工程照旧。

这些产业合该是秦氏的,合该是林若谨的。

“哥,咱们是娘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亲人,咱们要给娘亲争口气。这些产业绝不能荒废!”

九岁时的那个中二孩童早已一去不复返,十七岁的林若谨在韩夫子和骑射师傅的教导下,于人情世故已然很通晓。从三叔的一番话中便能推断,生母在秦家过的日子很不怎么样。

“你放心。”他坚定的道,“我定然不会给母亲丢脸。”

三叔点点头,他有要务在身,只能逗留一晚,明天便要回金陵:“先去城西秦家三房,若拙留下,大房那边日后再见。谨儿与我随后去拜访知州大人,我会托他照看你们。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请他出面。再有,我将柄叔留下。他是咱们家的老人,当年也是看着你们母亲进门的,知晓不少事。外头有什么,可让他去打听。”

第六十七章 小舅家

城西秦家是三房的老宅,青砖黑瓦,屋檐高耸,青石小路、台阶墙角,处处可见斑驳的苔藓痕。

秦小舅是个消瘦的中年人,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个头不高,还比不上十七岁的林若谨,两人站在一处,外甥像舅这句话,怎么形容怎么不妥帖。

小舅母贾氏是典型的江南人身段,娇小玲珑,一双弯弯长长的柳叶眉,未曾开言杏眼先带三分笑,热情而夸张的拉着林若拙的手就赞:“好个美人儿外甥女,真个儿是天仙下凡。和姑奶奶长的一模一样。”

秦小舅像模像样的抹了两把眼泪,哭道:“我可怜的姐姐,只留下你们两个骨血,竟没福看你们长大,真真是可怜!”

林若拙少不得也跟着洒几滴眼泪,陪着哼两声。林若谨是又气又伤心,红了眼眶,一句话说不出来。

三叔插话:“亲家舅兄,时候不早,我还要带侄儿去拜见知州大人,恕先失陪了。”

秦小舅眼珠一亮:“三爷人生地不熟,不若我陪你一块儿去拜见。”

三叔立刻拉下脸:“不用。我虽不才,路还是认得的!”

秦小舅还要歪缠,三叔顿时冷下脸:“亲家舅兄,请自重!”

林海屿是监察御史,地位特殊,相当于廉政检察官。在都察院待久了,不怒自威。所谓民不与官斗,顿时唬住了秦小舅。不敢再多言。眼巴巴送了林若谨出门,转头看见林若拙,眼睛又是一亮:“好外甥女,舅舅家就当做是自己家,别见外。”

贾氏笑眯眯道:“房间早就准备好了,是你母亲幼时住过的,来,我带你去。”到了内宅,又给她引见几个表弟表妹。

贾氏生了一儿一女,老大秦定业,今年十四,比林若拙小两个月。小女儿秦定琼十一岁。这也是秦小舅唯一的一双儿女。秦小舅是白身,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虽有两个通房,贾氏避子汤送的理所当然,庶子庶女一概没有。

秦定业半大少年样,一双眼睛半分愁苦不知,高高兴兴的给林若拙送上备好的见面礼,一份紫茉莉根香粉:“这是我和妹妹自个儿做的,擦脸比外头买的强。姐姐的屋子好几天前就收拾好了,那窗台下头种了几株茶花,现还有开着的,各色都有。院门前两棵栀子花是十多年的老树了,可惜不是夏天,不然满院子都是香味,可好闻了。”

皮肤嫩的似能掐出一汪水来的秦定琼,开心的拍手附和:“就知道你会炫耀,林姐姐, 屋子的摆设可是我给你收拾的,那帐子是水墨织绡的,我挑了好久呢,你瞧瞧去,可喜欢不?”

这一对兄妹简直不像他们的父母,简单、快乐。只有在父母完全娇宠下长大,未经过人世风雨的孩子才会有这样单纯的善意和热情。

他们毫不知晓这一份富贵悠闲的生活来从何而来,也不会考虑有一天会不会突然消失。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在双亲构建的‘伊甸园’中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一对兄妹,林若拙没法摆出冷脸。但他们快乐安逸的生活又那样刺目。

贾氏欣慰的看着一双儿女和外甥女的互动,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好了,你们的表姐又不会跑掉,还不赶紧让人安顿下来,有话留着日后慢慢说不迟。”

房间自然是极好的,螺钿绣床,水墨绡帐,紫檀笔架,青瓷花瓶,处处透着江南特有风味。

晚间,三叔和林若谨归来,秦小舅开了个小小接风宴。秦定业和秦定琼都有出席。三叔见到这兄妹二人,也是一愣。压根没料到如此市侩的一对夫妇竟养出一对不食人间愁苦的儿女。

仔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林若谨是直接惊悚了。尤其是对秦定业这位表弟。十四岁,在林家足可算是大半个成年人。该懂的人情世故得懂,肩上该担负的负责要承担。这位倒好,居然活的跟个孩子一样,做香粉、养花、养金鱼…他实在是和他没有半点共同语言。

听说林若谨想去看茶园和桑园,秦定业就笑:“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自有下头人去操心。表哥,不若我陪你去街上逛去,我们这儿虽然地方小,好吃好玩的也不少。像陈福记的糕点、桥头老杨家的蜜饯、都是别处吃不到的口味。对了,表哥可爱听戏?最近城里来了个新出名的班子,里头有个小旦,扮相特别俊,唱功也好。有见识过的人说,不比京中新红起来的袁清波差。”

秦定琼好奇的问:“林姐姐,你从京里来,可听过德庆班袁清波的戏?听人说,他青出于蓝,比原先的段如锦唱的还要好。可是真的?三年前段大家来我们这儿唱过,我去听了几出,真真是好。听说现在他不唱了,为什么?”

林若拙骇笑。还能为什么,又不是备受尊敬的人民艺术家,谁还能唱一辈子?段如锦是早就不想唱了,因恒亲王喜欢,才拖拖拉拉一直没退。现在袁清波上来了,人年轻,身段扮相唱功样样都好,还新鲜。恒亲王有了新欢,方准他封唱。好在相信什么的赏赐了一不少,置办个家业不成问题。

三叔听的耳朵疼。草草用完,借口累了,小宴匆匆而散。

当晚,他严重警告林若谨:“别和你那个表弟走的太近。不务正业!”接着又提醒,“还有六丫头也是。特别要注意,保不准秦家人就打着亲上加亲的心思,那样一来,嫁妆正好不用归还了。”

林若谨立时警惕,连忙表态自己一定严加防备。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三叔收拾收拾准备出发。走到大门,就见两辆马车停在外头,上面下来两个中年夫妇。却是秦大舅和秦大舅母。

“亲家小叔,怎么这就要走了?”秦大舅见这架势,赶紧几步上前,见礼询问。

三叔打着官腔:“…公务在身,不得拖延。若谨和若拙两个,就拜托亲家舅兄多多照料。”

“好说,好说。”秦大舅是特意来见三叔的,见是公务在身,也不好阻拦,殷勤的欲送他出城。

三叔哪里肯依,到了巷口就坚决请辞。秦大舅直说不用,你来我往推辞之间,堵住了大半条路,好几个路人停下来看他们,小声议论。

好容易客气完毕,三叔见天色不早,赶紧上马。这时,就见路边一个穿着青布衣的女子迟疑的靠近,小声呼唤:“可是林海屿公子?”

三叔一愣,放下刚抬起的腿,回身一看,大吃一惊:“你是宛如?你,你怎的是这模样?莫夫子呢,还有师娘可好?”

布衣女子轻声道:“爹娘都已故去。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三叔惊愕:“一个人?你不是回乡嫁人了么?怎的”他看了看女子一身妇人打扮,“你夫家何在?”

“都不在了。”布衣女子眼眶一红:“淮河发了水,河堤塌陷,家里人都没逃出来,只有我去山上进香避过一劫。”

三叔一惊:“淮河发水,河堤塌陷?淹了多少地方,死了多少人?”

“老爷!”身边长随提醒他,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时候不早了。”

三叔恍然醒悟,转头一看,街上行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秦大舅一脸高深莫测,秦小舅一脸暧昧。三叔懊恼,对着两人拱手:“这是书院夫子的之女,现今孤苦无依。又熟知水患内情。在下需将她带去金陵细询。”

“好说好说。”秦小舅回以一个‘我懂的’的眼神,笑的暧昧:“林三爷只管带人去。横竖这妇人也孤苦无依。夫子之女,照顾是应该的。”

三叔苦笑。如果不是涉及河工,将莫宛如留在秦家,等回头的时候再安排是最好。可现在…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带上就带上了。遂对秦小舅拱手:“劳烦亲家舅兄给安排一辆马车,顺便告诉我那侄女,借她一个丫鬟使使。”

秦小舅便去安排。林若拙听闻后,便命小福跟随而去。

秦大舅夫妻二人过来是为了见三叔,三叔是官员,他们过来一趟是应该的。现在三叔走了,林若谨兄妹还得去大房一趟认个亲才不失礼。毕竟秦氏从十二岁至出嫁前,都是在秦家大房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