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慢悠悠地道:“误会倒没有,毕竟我是母后生的。您和昆仑殿余孽扯出点什么难听话来,朕脸上也不好看的。”
韦太后心中暗自得意,她就知道,重华好面子。
“不过,母后千万不要真的和昆仑殿有任何关系,不然……”
重华冷冷一笑,叫躲在外面偷听的芳晴进来,指一指韦太后的妆台:“砸了它。”
芳晴吃了一惊,害怕地看向韦太后。
“要么砸了它,要么我让人砸了你的头。”重华理一理袖子,往前轻轻踏了一步。
芳晴尖叫一声,抱起凳子砸向妆台,稀里哗啦一阵响,妆台倒在地上,妆盒打翻,里头的名贵首饰全都掉了出来。
“真可惜。”重华笑眯眯地道:“这么些宝贝,锁在箱子里真是可惜了。
母后年事已高,且面上有伤,不方便出席宴会,留着这些宝贝也是没用。不如赏给儿子如何?”
韦太后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不行!
能被她千里迢迢带着的首饰,都不是什么凡品,都是她最心爱的,这是要明火执仗的抢她东西吗?
重华并不等她首肯,自顾自地道:“母后真是仁慈,知道国库空虚,儿子想修行宫却没钱,不忍儿子心意不遂,
居然就这样把首饰全都给了儿子。儿子虽然不忍心要母后的东西,但若是不要,母后又要难过夜泣,反倒是儿子的罪过了。”
“谢母后赏赐。”重华对着韦太后长长一揖,一抬下巴。
李安仁立刻狗腿地弯着腰低着头走进来,将洒落在外的首饰金银全都收拾好,整箱整箱地运送出去。
“你……”韦太后气得血往上涌,头昏脑涨,恨不得咬死重华!
“莫非儿子会错了意,母后其实舍不得这些阿堵物?还是您觉得,这些东西,远比儿子更重要呢?”
重华笑得就像恶鬼一样。
“阿婉,你若是真的疼惜儿子,就不要舍不得这些东西,它们不过是身外之物,远远比不得儿子更重要。”
恍惚间,韦太后想起来,当初,年轻的永帝,从她身边将重华抱走时,也曾和她这样说过。
现如今,重华的笑容越来越像永帝,阴损狠辣之处也不遑多让,他向来都最知道该怎么让她难过。
韦太后用尽全身力量,红着眼睛道:“不,陛下说得没错,在母亲的心目中,什么都比不过儿子更重要。你喜欢,用得着,就全都拿走好了。”
重华笑着摇摇头:“不过和母后开个玩笑而已,您头上没有首饰簪钗,儿子也面上无光。”
随意拣了几样首饰递交给芳晴,肃了神色,冷声说道:“传令,国库空虚,民生艰难。
自即日起,全国上下,都以太后娘娘为楷模,简衣素食,不许奢靡浪费。”
心满意足地退走:“母后请安歇吧,儿子就不叨扰您了。知道您好好儿的,儿子也能安睡啦。”
屏风再次被扶起来,院门再次被关上。
☆、427.第427章 惺惺相惜
韦太后瞪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芳晴害怕地凑上去:“娘娘……”
韦太后劈手给了她一巴掌:“小贱人!吃里扒外,滚!”
芳晴伤心地哭着退了出去,陛下说是她若不砸妆台,就要砸她的头啊,那就是要她的命呀,太后娘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是不是要她以死相争呢?忠仆不该吝惜性命没错,但是就算她豁出性命去也没用啊。
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小兔崽子一开始就是冲着她的首饰来的,却要东拉西扯扯什么昆仑殿余孽。
其实大家都明白,就算钟唯唯指控是她下的毒,就算重华猜得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没有证据,他们并不能把她怎么办。
她的宝贝啊,存了一辈子的宝贝,就这样给小兔崽子冠冕堂皇的拿走了,修行宫……
等等,他为何会在这当口提起修行宫?
莫非是钟唯唯不回去?
韦太后瞬间来了精神,大声喊芳晴:“赶紧去打听,钟唯唯究竟要不要跟我们回去。”
芳晴忍着眼泪,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里头都是陛下的人,什么都问不到,大概韦七爷会知道得更多一点吧。”
韦太后不作他想:“那你就去找老七。”
芳晴心满意足,回去后忙着收拾打扮,只等天亮就去找韦七。
清早,钟唯唯刚睁眼,就看到满眼金晃晃的亮,凤尾钗,碧玺牡丹,珍珠串,各色宝石,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床帐。
她一动,它们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晃得她眼花缭乱,脑仁疼。
“这是在做什么?眼睛都要晃瞎了。”钟唯唯回头问重华。
重华佯作刚睡醒的样子,假装惊讶:“是啊,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散财童子夜临,知道咱们穷,送金银财宝来啦?”
装得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钟唯唯作势要掐他:“油嘴滑舌,快说,快说。”
重华道:“母后遣人送来的,说是怕你没首饰戴。”
钟唯唯送了他一个白眼。
“翻白眼儿也挺娇媚的。”
重华抱住她,细细密密地吻上她的背,低声说道:“阿唯,我让人修个行宫,你住进去。”
钟唯唯唬了一跳:“修行宫?那得花多少钱?你有钱么?我住着那个小院子就很好,别给我找事儿,我不会去住的。”
重华道:“不,其他事儿都可以依你,就是这事儿我不能。你已经够委屈了,总不能吃住上头亏待你。你是养病,不是来受罪的。”
那房子是何蓑衣为她准备的,他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
现在知道了,还要他眼睁睁看着钟唯唯姐弟俩住在别人家,成什么体统!
钟唯唯急得很:“陛下勤政爱民的好名声要毁在我身上了!妖女狐狸精就是我啊!”
重华撑着下颌看着她笑:“阿唯,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事好吗?
我不想一直都是你在为我做什么,而我什么都没有做。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钟唯唯不再说话,想了很久,她提要求:“那这个行宫不要修太大,劳民伤财,不好的。”
“行。”
“朴素一点,不要太奢华。”
“好。”
“人不要太多,不然麻烦。”
“都依你。”
早饭之后,重华应地方官邀请,游览并检查当地茶园和茶仓,顺带勘察一下地形,准备选址修行宫,钟唯唯没有去。
她又出现了那种眼花头晕的症状,李药师过来看,委婉地建议她某些事情适可而止。
钟唯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说得好像她多么的贪花好色无底线,实际上,她并没……
好吧,没能抵挡住重华的勾引,是她的错。
不过他们真的很克制了,也就是两次而已,其他时候都是依偎在一起,小声说话,最多亲一亲摸一摸而已。
李药师见她脸红不好意思,其实也有点老脸红红,不过想到何蓑衣的交待,只能硬着头皮、板着脸地警告钟唯唯:
“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时贪欢,就要少活几年,划算么?”
钟唯唯无从辩解,只好面瘫脸,假装听不懂。
小棠看不过去,仗义执言:“懂不懂怎么说话的?若是宫里的太医像您这样儿,早就拉出去打死了事!”
李药师冷笑:“若是宫里的太医都像我这样儿,也不至于就落到今天!”
李安仁做和事佬:“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吧,我会把这事儿转告陛下。”
李药师达到目的,收起药箱子回了后罩房,找出钟唯唯的药,准备配齐晚上要用的量。
因为知道有梁兄在盯梢,所以做得特别仔细认真。
有形有状的药都不能作假,唯有丸药可以偷梁换柱,只要克扣一点量,就可以让钟唯唯觉得不舒服。
提醒她的病治不好,同时也不至于对她造成大的损伤。
梁兄看了一回,不得其法,只好又悄悄隐去。
因为旧疾复发,钟唯唯心情很不好,一个中午都歪在窗前陪又又玩耍,又又摘了好些花草堆放在榻上,要和她斗草。
她也配合的陪着他玩,又又眉开眼笑,各种撒娇,完全忘了昨天夜里挨她揍的事儿。
又又生活极有规律,到了午休时间就发了困,得到钟唯唯的允许后,便爬到大床上心满意足地睡下。
钟唯唯也准备眯会儿,宫人进来道:“简五爷来了。”
简宁着了一身月白色的男装,摇着扇子摇摇摆摆地进来,笑着行个礼:“陛下担心您闷,让我陪您出去走走。”
钟唯唯只在这个小镇上停留过一两天功夫,还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便道:“去哪里呢?”
简宁笑道:“有个鹰嘴涧,溪流直下,水珠四溅,是纳凉的好去处。
虽说最近还不算热,不过那水用来分茶也是极不错的。不算远,一来一去,天黑前就能回来,也不累。”
鹰嘴涧么,钟唯唯有听人提过,何蓑衣当时见她感兴趣,还特意用小毛炉去托了两翁水进山去给她用。
今天能实地看看也是不错的。钟唯唯就让人看着又又,她跟了简宁一起出去。
☆、428.第428章 我猜他一定是想娶我
先坐马车再坐肩舆,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鹰嘴涧。
还没靠近,就听到了“哗哗”的水声,空气清新,绿树青翠,是个好地方。
简宁指给她看:“您瞧那边。”
鹰嘴涧附近有一块林地,一面靠山,一面临水,向阳背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钟唯唯一看就明白了,简宁是领她来看宅基地的。
她说行宫不要太大,要朴素,又要幽静,重华便给她挑了这么个地方。
临近鹰嘴涧,有山有水,方便她制茶分茶,若要待客,或是与人斗茶,都不用走多远。
只需走出房门,在鹰嘴涧旁铺一床席子,摆一个案几,设一个风炉,便已足够风雅。
简宁微笑着道:“您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了,喜欢么?”
不等钟唯唯回答,她便将扇子往掌中一敲:“喜欢!就这样定了!去看看吧。”
钟唯唯跟着简宁,先在林地里转了一圈,又在鹰嘴涧周围走了走。
最后挑了个地方坐下来,让人铺设好了,现打了涧水上来点茶、分茶。
简宁意态闲适地歪在靠枕上,眯着眼睛看钟唯唯点茶,突地说道:“我知道陛下为何喜欢你了。”
钟唯唯挑眉:“为何?”
简宁叹息:“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然我也会喜欢你的。”
钟唯唯就道:“你是在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简宁哈哈大笑:“不,我刚才觉得自己要喜欢你一点了,现在更喜欢你了。
陛下说,假以时日,我们必然能成为好朋友,我一直觉得没这个机会,不过也许,会有机会?”
钟唯唯傲慢地轻嗤一声:“没有机会,我不喜欢你。
我这个人可记仇了,谁害过我,我一直都记得的。你小心了。”
简宁微笑着探过头来:“就凭陛下对您的偏宠,只要您想,简宁就已死了。
所以妹妹,不要和我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您没生着陛下的冷脸,看着就很好欺负。”
钟唯唯瞪她:“少套近乎,谁是你妹妹?”
简宁就问:“我今年二十三了,你多少岁?三十了?”
你才三十了呢!钟唯唯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简宁厚着脸皮说道:“看吧,我就说你是妹妹,总不可能比我还要老。”
钟唯唯扫了简宁一眼,心知,女子要做到这一步果然很难。
若是早早结婚生子,还有什么江东简五爷!
她递一杯茶给简宁,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大家都不容易,敬你。”
简宁郑重向她行礼,饮尽杯中之茶:“就冲你这一杯茶,这个行宫我一准儿给你修得舒舒服服。
闲了无聊,我也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儿,就不收钱了。”
钟唯唯再递一杯茶过去,这次她在茶上画了一枝傲霜的菊花:“能不能别在喝茶的时候提钱?”
简宁笑得眉眼弯弯:“不行啊,我就是为钱而活。
只有钱,才能证明我的价值,证明我的存在不是百无一处。”
她伸手指戳戳茶面上幻化而出的菊花,俏皮地问钟唯唯:“我能把你的茶饼炒到五千两,你信不信?”
五千两?就连当年阿爹的茶都没有到这个价。
钟唯唯严肃地问:“你要分多少?”
“二成。”简宁就像一只狐狸:“不过先说好,这个不能告诉陛下的。陛下知道了,就没咱们俩什么事啦。”
钟唯唯道:“我八你二,算起来你没赚着什么,为何对我如此大方?”
简宁笑道:“给你更多的钱,更高的声望,然后你就会有更多的自由。
想要达成某些目的时,就会更方便。比如说,抛弃陛下。”
抛弃陛下?钟唯唯有些失神。
“钱多声望高,别的不说,哪怕就是淘换绝色美人和谋士,或者指使收买有力量的大臣,阻挠陛下来此探望你,劝他多子多福,都会更容易。
到时候啊,都不用我出手,你就自己解决这件事了,省得陛下将来怨恨我。”
简宁说得十分直白:“怎么样,你敢不敢接招?要知道,光是子嗣不丰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心存幻想了。”
钟唯唯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和她碰杯:“干!”
简宁一口饮尽茶水,再举起手掌,“啪”地一下和钟唯唯击掌:“怎么办?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钟唯唯冷着脸道:“可我不喜欢你。我虽不想拖陛下的后腿,却不意味着我就能随便被人弄死。
不到我该死的时候,谁也不能收取我的命,即便那个人是陛下倚重的人。
你记好这句话,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我又更喜欢你几分了。”简宁也不见气恼,哈哈笑着指向不远处:“来客人了。”
韦七爷穿一件天青色长袍,发髻上简单插一根乌木簪子,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抱琴婢女,施施然往这边走来,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皮相不错。”简宁微眯了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韦七爷,赞道:“看着腰力似乎也不错。”
“啥?”钟唯唯没听明白,“药理?”
简宁朝她挤挤眼睛:“我说腰力,腰杆的腰,力气的力,听懂了啵?不会不懂吧?”
钟唯唯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打翻,作为一个吃过用过的人,她太懂了。
但是她和简宁真不熟,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简宁兴奋地道:“我猜他一定是想娶我,也想和你套近乎打听事情,所以特意跟来的。”
“哦。”钟唯唯觉得自己已经够直白,可是和简宁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
简宁道:“知道么?他是妄想娶我的男人当中,长得最好看,身份也最高贵的,猜猜,他是想让我做第几房妻妾?”
钟唯唯见她激动的样子,便也跟着放开了些:“猜中了有什么好处?”
简宁豪爽地把手中的折扇拍在案几上:“凭这把扇子,可以在我简氏任何一家铺子里提取不超过限额二万的白银。这个彩头够不够?”
钟唯唯道:“我若输了呢?”
“随便给我一件首饰就好了。”简宁激动地催促她:“快快快,他就要过来了。”
☆、429.第429章 抱琴婢女
钟唯唯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除了头上这枝护国大长公主所赠的金簪。
可这枝金簪,却是可以向圣女宫求助的信物。
在猜不透简宁究竟有心还是无意之前,钟唯唯决定把她当成有心,将扇子推回去:“不赌。”
简宁奇怪地道:“为何?白白送上门的银子你不要?别和我说你不知道韦七家里只有一个正妻,求娶我必然为二房。”
钟唯唯道:“无功不受禄。”
“你这个人啊……”简宁摇摇头,收起扇子,装模作样地坐直身体,斯文高雅地和钟唯唯对坐饮茶。
“韦七见过钟彤史。”韦七走过来,含着笑,对着钟唯唯长揖一礼。
钟唯唯起身还礼:“韦七爷不必客气。”
“韦某听说鹰嘴涧风光好水好,便趁着有空过来瞧瞧,却是打扰了二位清静。”
韦七看向简宁,目光如水:“简姑娘,别来无恙。”
简宁笑得夸张:“我们见过么?”
韦七饱含深意地道:“简姑娘贵人多忘事,又有陛下庇护,难免忘了韦某,韦某却是不敢忘记你的。”
这俩人原来认识?难怪简宁会说那种话。
钟唯唯确认没自己什么事,就收拾一下茶具,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二位慢聊。”
“不许去。”简宁突然拉住她的袖子,皮笑肉不笑地道:
“小钟,说好了要把你大师兄介绍给我的,怎么还没说完就要走?”
“呃……”钟唯唯看看简宁,再看看韦七。
前者虽然在笑,眼神却冰冷如刀;后者虽然未笑,眼神却微带笑意。
韦七道:“钟彤史真的给简姑娘做媒么?”
简宁威胁地瞅着钟唯唯。
钟唯唯平静地道:“没有这回事,我师兄自有心上人,简姑娘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哈哈哈……”韦七大笑起来。
简宁表情瞬间扭曲:“姓钟的,有种别走!”
钟唯唯淡定地抚一抚袖子:“我虽然没种,但还是要走的。”
韦七的抱琴婢女看了她一眼,随即迅速垂下眼帘。
钟唯唯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回眸去看抱琴婢女,却见对方低眉垂眼,容色普通,并看不出什么来。
便施施然离开,先去鹰嘴涧里打了两罐子水,摘了一把野花准备带回去插瓶。
看到草地上有白色的野生浆果,又摘了两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走回去。
韦七已经走了,简宁脸色阴沉地独自坐着喝茶,见她来了,头也不回地道:“你欺人太甚。”
钟唯唯让小棠去收拾茶具:“你可以不理我。”
“你休想!”简宁追上去,“钟唯唯,你真的得罪我了,我要一直缠着你,报复你。”
疯子。
钟唯唯不理她,自顾自上了肩舆,命人回去。
简宁喋喋不休:“我告诉他你不回京城了,陛下要在这里修建行宫给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