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种种如潮水般涌来,要将她吞没,即使已经颠沛流离了这么久,潜意识里,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原来的生活,对她来说,此时经受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是意外,总有一天,她得回到原先的轨道里。

可是现在,有个男人,用一对戒指,向她未婚,并声言要带她远走高飞,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脸上那种难以名状的执拗让罗俊既痛且恼,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要将她从回忆里扯回。

“海棠。”他近在咫尺地接近她的脸,锐利的眼眸像剑一样刺入她的心脏,“情况变了,你回不去了。”他顿了一顿,眼神无比冷漠,“除了你母亲和师傅,大概没人会希望你再出现在那里。”

海棠瞪着迷蒙的眼睛回望罗俊,听着他从薄薄的双唇中蹦出那一个个冷酷的字眼,最终,一个声音清晰地涤荡而来,久久徘徊在她耳边:你回不去了,你回不去了…惊恐渐渐注满她的眼眸,罗俊叹息了一声,把她拉入怀里,放柔了语调,“即便你能回去,怎么跟别人解释你这段失踪的经历?警察会没完没了地缠着你,可是郑群不会允许你说出真相把他牵扯进去,所以,就算你说了,谁会信?”

海棠缩在他怀里止不住啜泣,“可是我想我妈妈,我要跟她在一起…”

罗俊的面庞有些僵硬,静默了片刻,又徐徐开导,“你见她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这件事还没有完,万一让人知道你跟你母亲有联系,她就会变得危险,你明白吗?海棠,我们只能离开这儿才能让所有人安全,也让我们自己安全,等再过一阵,事件平息了,我们再想办法把你母亲也接出来,让你跟她团聚,好么?”

回答他的只有无休止的啜泣,罗俊闭了闭眼,他也知道,对一个二十岁且之前根本没有经受过什么的女孩来说,要她放弃从前,的确很难。

然而,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是不得不做的,哪怕再难,他也必需说服海棠——为了他们的将来。

“等到了国外,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不是喜欢弹琴吗?我可以给你买世界上最好的钢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进最好的音乐学院去进修。等将来你跟母亲团圆了,我们就去买一座庄园,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如果你喜欢出去旅行,我也能陪你到处走走。”

罗俊竭尽所能地给她描绘着未来美好的蓝图,那几乎是所有女孩最完美的梦想。果然,哭泣声逐渐低微下去,海棠听得怔怔出神。

罗俊心中欣慰,面上却依然不露声色,“我们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生活,不过,会比你之前的生活更好,更精彩,相信我,海棠。”

他耐心等待着,等待海棠开口。

数秒的沉寂之后,传来海棠因为哭泣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但情绪平静不少。

“你哪来那么多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罗俊暗吁了口气,她的语气明显是在跟自己商量和探讨,这表明她开始肯接受了,“我之前有些积蓄,到了那边,我也可以接着找事做。”

海棠依旧神色郁郁,惴惴地唤他,“罗俊…”却欲言又止。

罗俊思量了片刻,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用力拥住她,“我答应你,如非必要,以后…再不拿枪。”

终于,他看到一丝微弱的笑意爬上了海棠的嘴角,她的眼里满含感激,“谢谢你,罗俊,你为我做了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罗俊笑得欢欣,“那么,作为回报,你愿意嫁给我吗?”

错愕终于被羞涩替代,接受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海棠埋首在罗俊胸前,尽管他给她绘制的前景比她曾经设想的还要美好许多,然而,对于是否真能实现——尤其是她是否真能跟母亲团聚,她难免心存疑虑。

罗俊伸手捧起她的脸,正对着自己,不容她逃避,“海棠,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别回头,朝前看,我给你的允诺,一定会兑现。”

海棠迎视着他坚定深邃的双眸,这一路行来,尽管有血腥,灰暗的一面,可罗俊从来没有害过她,他总是尽其所能地呵护她,满足她,视她如珍宝,甚至连她的命,都是他不惜背叛救下的,这样的人,如果还不值得自己信任,那么,她又该相信谁呢!

这种感觉陈月累日地发酵,沉淀,潜移默化地覆盖掉原来盘踞于海棠心上的愧疚与恐慌。

数月的相处,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把对罗俊的心态从最初对立警戒的状态调整到了依赖状态,时至今日,海棠早已分辨不清,她对罗俊的这种依恋,究竟是源于所谓的爱,还是仅仅因为生存的必需?

生命难以承受之重,在如此短的岁月里,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方式砸在了海棠的身上,她无法推拒,除了承受与适应,似乎别无他法。

在罗俊期待的眼神里,海棠终于艰难地点下了头。

“海棠!”罗俊大喜,激动地把她重新揽入怀里,紧紧地搂着,仿佛怕自己一疏忽,她就会像风一样穿梭而去。

他害怕那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海棠从他怀里挣扎着抬起脸来,乞求地看着罗俊,“我想在走之前,先跟妈妈见一面,好不好?”

喜悦尚未来得及褪却,罗俊的眼神却在瞬间冷却,他不吭声,如此冰凉的沉默海棠适才感受到温暖差别如此之大。

她一时惶惑不安。

“我,我也知道,这么做危险…可是,我好多天没看见她了,我以前,从没离开过她,妈妈一定急坏了,我,我想确认她现在是不是都好。”

她紧盯着罗俊,“我求你了,你能帮我的,对不对。”

罗俊勉强笑了笑,拍拍她的脸,“你让我想想。”

说着,他松开了她,走到窗边,挺拔的身姿久久不动,象是被什么定住了似的。

海棠在他身后不安地等待,她有预感,他会答应,尽管这对他来说,不啻于冒险。然而,在笃定的背后,海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许是刚才她提出要求时,罗俊那瞬间骤冷的眼神,令她分外陌生,又有种悚然的熟悉,她不敢深想。

罗俊终于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他把手搭在海棠肩上,“我可以让你见母亲,但你必须听我的安排。”

海棠重重地点头,喜极而泣:“我都答应你,我都听你的。”

刹那间,她的心仿佛象被从鸟笼里放出来那般一下子蹿上了高空,自由地翱翔,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期待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她多么希望能立刻见到亲爱的母亲!

海棠沉浸在喜悦中,而身旁瓣罗俊眼睁睁看着她欢喜的容颜,面色却逐渐陷入阴冷。

【第10章】

这个城市的雨季总是一入秋就准时踏来,且淅淅沥沥要下一个多月,下得整个城市的人心里也湿漉漉、黏糊糊的,如同长了霉,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罗俊坐在天琪咖啡馆里,面前的咖啡还剩了个杯底,清咖,入口涩味很重。

角落里的钢琴仍有人在弹奏,自然不会是海棠,一个与她一样年轻,但无论哪方面都要平庸许多的女孩——至少在罗俊看来——代替了她,演奏起来,也是如痴如醉的神情,然而,罗俊觉得完全不是味儿,就如同他面前的这杯咖啡,太苦了,他记得以前好像没这么苦。

他有些烦躁得燃起了一根烟,猛力抽了一口,在蓝色烟雾升起的瞬间,他突生一丝迷惘,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父母过世后,他很少拷问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于他而言,只要能好好地在这世间生存,便是对的选择。

天色渐暗,不能再犹豫了,他必须拿定主意,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要保住目前尚且拥有的。

举起杯子,他绝然喝光了最后一口咖啡,让苦涩的滋味充盈整个口腔,然后,沙哑着嗓子喊了结账。

出来时,雨仍未停,但也不算大,有点象毛茸茸的细虫子,一落到人身上,就找了个空隙钻进去,无影无踪。

手里的一把长柄雨伞在地上如拐杖一般来回点着,罗俊懒得撑开它,站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对面的的士,这里不是闹市区,周六周日冷清得很。

的士当街调了个头,车灯滑过罗俊的脸庞,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司机赶忙作了一个调整,不远处,有个人不经意地回头,朝这边扫了一眼。

罗俊上了车,报了地址,便缩在后座上小憩。

“哟!去D市啊!那且得开呢!”司机为无意中接了个跑长途的生意沾沾自喜。

罗俊随口“嗯”了一声,继续闷头假寐。

司机旋开收音机,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罗俊本想让他关了,广播里传来新闻播报,他便没吭声,闭着眼默默地听。

他听L市新闻纯粹是出于职业警觉,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报章杂志把所有与那晚相关的信息都了解了个透彻:那天晚上,郑府果然被闹得天翻地覆,因为那个触目惊心的死亡现场,此案还被以日期冠名,大小报刊杂志上用特大号的黑色字体触目惊心打出4.26的标题来,并用各种耸人听闻的猜测来吸引读者的眼球。

然而,案子最终却不了了之了。个中原因,外界众生纷纭,却无人能真正参透。在匪夷所思的潦草结案后不久,郑群携家眷远走美国,留下一座空宅,尚无人敢承接,因为里面死过人。

“你说4.26案啊?”司机听罗俊提起,立刻眉飞色舞起来,这个案子一度是L市人茶余饭后的重点谈资。

“说法有很多呀!”他果然连珠炮似的道出好几个“真相”来。

末了总结,呈上自己的意见,“我看这事儿跟郑群脱不了干系,你想啊,一个做生意的人,他凭什么可以私藏枪支?光这一条就能治他的罪,当然他是不会承认那枪是自己的啦!做生意的,有几个是好人?!”

司机感慨着,听后座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郑群还是商人里比较慷慨的,听说每年光在慈善这一块上就扔下去不老少的钱,也算是积阴德啦!平常多烧香,有难的时候佛祖还是会保佑的,这不,顺顺利利带着女儿走路了。”

所有的“真相”版本里,都没罗俊和海棠什么事儿,他们俩好像是这件事件里徒增的影子,纯粹是点缀用的,在背景墙上晃了晃,就过去了,而观众的注意力则全在主角身上。

罗俊在心里嘲讽地笑笑,世人所谓的“真相”,究竟有多少真实性?

K市的临湖宾馆里,海棠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一听见开门声,她立刻从沙发里跳出来,几乎是蹦向门口。

罗俊在门开启的那一刻,脸上的烦躁已被抹得一干二净,强行堆砌起一个温暖的笑容,伸手接住了毫无章法扑过来的海棠。

“怎么样?”她趴在罗俊怀里,眼巴巴地盯着他,“有什么状况没有?我能去见我妈妈了吗?”

罗俊反手将把门锁上,搂着海棠走进房间,“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他的语气很肯定,终于不再躲闪和犹豫。

海棠欣喜若狂,一下子勾住罗俊的脖子,“谢谢你,罗俊!谢谢你…”

罗俊如鲠在喉,干涩地笑了笑。

他们偷偷潜至临近L市的K市已经两天了。

每天,罗俊都是单独出去查探,而把海棠留在宾馆里等消息。

人的忍耐力其实很微妙,在“希望”面前远没有在“绝望”面前坚强。她的家,她的亲人就在不远处,而海棠却无法得见,这种煎熬简直要把她逼疯。

“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看见我妈妈了没有?”海棠急切的想要从罗俊眼里搜索到更多的消息。

“你母亲很好,不用担心。”稍顿片刻,罗俊又道:“郑群带着蓉蓉去美国了。”

海棠愕然,仅仅几个月前,她还跟蓉蓉无忧无虑地相伴在一起,想不到如今已是各奔东西,海棠不禁黯然神伤,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蓉蓉了。

“这个案子闹得很大,郑群虽然动用手腕勉强压了下来,但是,我听说警方私底下并没有真正放弃调查。所以,我们得小心才行。”

海棠的眼里透出理解,继而是迷惑。

罗俊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的意思是,明天你可以见到你母亲,但是,不能同她说话,更不能让她看见你。”

海棠胸口一窒,这个结果离她的期望还是差了好大一截,她不仅要看到妈妈安然无恙,更要让妈妈知道自己也没事啊!

“我说过,只要我们不出现,你母亲就不会有事,但如果让她看见你,警方和冯齐云的人都会嗅到味道,到时候不仅我们脱身麻烦,你母亲也会被两边的人骚扰到,甚至,很有可能会面临危险。”

海棠痛苦地拧眉。

“海棠,别难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我们出去后,一等安定下来,就立刻把你母亲接过来。”罗俊宽慰地拍着她的背。

“罗俊。”海棠喃喃地唤他,“我只能依靠你了。”

黑色轿车徐徐停靠在L市东郊某个停车场的外围。

海棠坐在车内,隔窗凝望这座熟悉的城市,如今,她只能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象个过客似的观望她曾经的家乡。

街边来往的行人匆匆的脚步与过去没什么两样,犹如时间,永远只知道朝前走,不回头。

但是,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一切都变了。

罗俊把手搁在方向盘上,双眉紧蹙,似乎满腹心事,打火机攥在手心里,时开时收,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

海棠目不转睛盯着窗外那条母亲必经的道路——她总是喜欢在早上的这个时候去附近的菜场,但是海棠并没有把握,母亲的习惯会一如既往地保持,尤其在她离家以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这种不确定感越来越强。

“罗俊。”

“嗯?”罗俊收起打火机,扭头瞥了她一眼。

“你说我妈妈今天会出来吗?”

“会吧。”罗俊简洁的语气里透出些许懒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海棠满怀期待的心稍稍降了降温,不过转念一想,如此冒险的事本非罗俊所愿,是自己强拉着他来的,她抿了抿唇,不再作声,继续耐心等待。

终于,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几个月不见,她憔悴苍老了许多,步履蹒跚,满头爬满了灰白色。海棠一下子瞪起了眼睛,还没等看清楚母亲,泪水就已经迅速充斥了眼眶!

她多么希望能立刻推门下车,扑到亲爱的母亲怀里,好好痛苦一场!

母亲走到巷口的时候,脚步忽然缓慢下来,头徐徐地转动过来,曾经溢满慈祥与笑意的眼睛里,此时只有茫然和混沌,犹如死去的珠子那样暗淡无光,海棠的心骤然紧缩,引起一阵刺痛,她低低地呢喃,“妈妈。”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母亲的目光忽然直直地投向停车场这边,竟好似知道海棠就在那里似的。

海棠一阵懵怔,脑子里晃过眩晕,她的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只需用力按下,她就能跑出去,出现在母亲面前。

然而,还没等她这么做,身后已经探过来一直有力的手,抓住了她那只犹豫不决的手腕。

“海棠!”一个声音清晰而沉稳地提醒着她,“别做傻事。”

海棠泪眼婆娑地趴在车窗上,听任罗俊发动了车子,缓缓后退,离别的阴影就这样越聚越浓!

思念象泻闸的洪水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原来,她是这样爱她的母亲,这样的离不开她!

“我要下去,我要下车。”她开始哭着喊,“罗俊,我求求你,让我跟妈妈说两句话,我求求你。”

罗俊铁青着脸,一手死死搂住早已泣不成声的海棠,毫不理会她的请求,一手拨正方向盘,车子调整好角度,即将启程远去。

可是,还没等他吁出一口气,后视镜里突然有个黑影一晃,他悚然朝后看去,面色立刻变了,一声咒骂在舌尖滚过,他松开缠住海棠的手,专注于开车,狠狠踩下油门,车子一声咆哮,猛飚了出去!

浑浑噩噩中的海棠听出了异样,也一下子止住抽泣,急切地扑到车后座上,想探看后面的情形!

“坐好,别乱动!”罗俊几乎是朝她怒吼!

无论他开得有多快,然而,后视镜里,那清晰的一幕已经避无可避,一辆银灰色的小车以迅雷之势撞向海棠的母亲,在她朝后望去时,刚好捕捉到母亲的身体被密集的冲击力弹到五米开外的空地上。

即使只是一瞬捕捉到的场景,也足以令海棠疯癫崩溃!

“不!不!不!停车!停车!妈妈——”她声嘶力竭地叫着,完全无视车子疾驶的速度,伸手就去掰车把手,但是车门刚才已经被罗俊锁死,她怎么也推不开来。

急红了眼的海棠猛地扑向罗俊,不管不顾地去抢夺他手里的方向盘。

她的脸看起来冷静得像个疯子,不管罗俊怎么驱逐,就是不肯放弃!

急怒攻心之下,罗俊一狠心,卯足了劲甩了她一个巴掌,海棠象落叶一般,闷不吭声地倒在了座位上。

车子减速,罗俊分出右手来推推海棠,“海棠,你没事吧?海棠?”

海棠歪着头,昏迷不醒,一线血丝从唇角挂下来,他懊恼自己出手太重了。

但势已成骑虎,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海棠先带着安全的地方抚慰下情绪再说。

车子已经驶出了L市,他没敢走高速,尽拣偏僻的小路走。当视野逐渐开阔,周围的车辆愈渐稀少时,他赫然间发现那辆藏青色的车仍不远不近地咬着自己。

心里不由一凛,事态有变!

车子不露声色地行使,仿佛没有任何嫌隙。在下一个路口,罗俊突然飞快地打左向,溜进隐没在密林里的岔道!速度快得就像没入水中的鱼那样无声无臭。

尾随其后的藏青色小车略打了个咯愣,立即也飞速跟了进去,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有张与罗俊酷似的冷峻颜面,却比罗俊更加凌厉冷静,没多久,罗俊那辆黑色的车子再度呈现于他的面前,他提速跟进,嘴角聚拢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这条岔道并不很长,且曲里拐弯,一路过去,险象环生,眼前渐渐地连绿色都不再有,原来是开进了一片被废弃的垃圾场。

无论罗俊怎么努力,他都甩不掉身后的“尾巴”,他的双眉越拧越紧,低头瞟了海棠一眼,有些庆幸她什么都不知道。

两辆车终于短兵相接,在垃圾残存的场地里你追我逐,尘土与碎屑被搅得飞扬而起,弥漫了浑浊的天地。

在被逼到一个死角的时候,罗俊突然倒转车身,迎着对方狠狠撞了上去!

对方也毫不示弱,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眼看两辆车就要撞到一起时候,两人都踩下刹车,车身奇迹地碰击之前停住,相距不超过三厘米。

罗俊忽然明白对面车子里坐着的是谁了!

持枪,上膛,推门下车,这一系列动作在短短几秒内完成,而对方的速度显然不亚于他,两个戏逐的敌手终于面对面了,两把锃亮的枪也同时顶上对方的脑袋!

“罗俊,果然是你。”一个沙沙的嗓音在罗俊耳边响起。

罗俊睨着对方,微微一笑,“身手进步了不少,阿修。”

叫“阿修”的男子顶多二十出头,粗糙黝黑的皮肤,宽额鼓颧,左耳还打着耳钉,尽管装束再普通不过,仔细打量,就能看出他与本地人有着天壤之别——只有亚热带的海风才能吹出如此健硕黝黑的肌肤。

“还得谢谢你的调教。”阿修笑得很有分寸,在泰国时,他曾经屡次向罗俊请教过枪法和格斗技巧。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罗俊依旧带笑。

阿修脸上的笑容却敛得一干二净,“是兄弟就不会杀大哥了。”

“冯哥是那个卧底杀的。”罗俊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透过几分空洞。

阿修嗤笑,“你以为伪装一个潦草的现场就能瞒天过海?!你骗得了别人,偏不了我们!冯哥待你不薄,你为了个女人这么做,对得起他吗?”

阿修口吻越来越凌厉。

罗俊哑口无言,在旧日兄弟面前,他的确理亏,但如果时间流转,再回到枪击前的那一刻,他想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开枪!

“他不该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他冷漠地回答,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顶在阿修太阳穴上的那把枪不知不觉间力道加重,每到这个时刻,便表明他起了杀心。

阿修虽然自恃不低,但罗俊平日深藏不露,很少能给人揪到破绽,阿修对他多少有几分忌惮心理,此时洞悉了他的杀机,心头难免一乱,就这么稍一分神,已然让罗俊占了先,不握枪的手迅即一抬,劈向阿修!

对持的局面就此打散,两人在凌乱的场中你来我往地械斗开来!

生死攸关之际,罗俊也不敢有分毫的马虎心理,他当过阿修的师傅,招招下手都是冲着他的弱势而去,阿修左躲右闪,渐渐感到吃力,终于让罗俊抓到了破绽,左手虚晃向下,右手猛地向前抓去——等阿修回过神来时,他手上的枪已经被缴下,而他自己,被罗俊的枪顶着脑袋压在了车身上!

“跟你比,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儿。”落下风的阿修并没有多少惊慌,也许追出来的时候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只是口气仍不无遗憾。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逃得了?你是有种,我们兄弟几个查了你小半年,一无所获,泰国那边新近出了点儿事,招我们回去。就是今天的航班,谁知你偏偏选了今天回来,真是天意!晚上十一点的飞机,他们如果在机场候不到我,一定会追踪过来。”

“大不了一起死。”罗俊并未被他吓着,轻松地一耸肩,“再说,我未必逃不了。”

“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个小女人岂不是白救了?”他目光向上,刚好可以看见歪倒在椅子里奄奄一息的海棠。

罗俊的面色赫然一变。

阿修冷笑,“你上回能逃掉是因为谁也没料到你会叛变,但是,不会有下次了!郑先生说了,‘不要让我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