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为什么成人世界背后总有残缺。”

成哥被人拉住又喝了两杯,连连摆手说不行了,脚步踉跄跑到店后,扶着椰子树吐个不停。阿俊忙放下吉他去照顾他。

蔡满心有些头晕,趴在桌上继续翻着页,挑了一首继续唱道: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有人揽着她的肩说:“听不懂啊,换一首。”1515

她摇着头,用同样的曲调,自己配了词,荒腔走板唱着:“Let me stay, I don’t wanna go, I don’t wanna leave you.”反反复复。

那人贴得更紧,蔡满心依然清醒,侧身躲避一身酒气。“我要去那边坐。”她摆着手想要挣脱,对方不依不饶。

她的手腕忽然被拽住,整个人被大力扯到挺拔的身形后。江海不知何时出现在店堂里,挡在她身前。

那人与江海相识,依旧端着杯要绕过去,“满心,来来,再喝,再喝。”

江海随手抓起一杯啤酒,扬到他脸上,冷冷地说,“你喝多了。”

蔡满心不领情:“你不要一来就装酷,大家都喝半天了,当然都多了。现在反倒显得你清醒了。”

“喝了多少,这些么?”江海指着旁边一溜二锅头,将打开的两小瓶拎过来一饮而尽,“公平了,嗯?适可而止吧。”

众人不再说话,一瞬间冷清下来。阿俊扶着成哥从店后转过来,“咦,海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我们一直再唱歌,可开心了,连满心都喝酒了。”

“也差不多了,她明天早晨要赶车呢。你们早点回去吧,赶不上车,小心误了飞机。”

他刚要转身,衣襟被蔡满心拉住。

“能再弹一次么?”她的黑色瞳仁格外明显,眉峰聚拢,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再弹一次《归乡之旅》。”

“不能点歌。”江海摇头,但仍然拿了吉他,站在店堂中央。

是他曾经在旅舍弹奏过的那一支曲子,像疾风翻越林稍吹向大海,又似欢快的步履穿行在青石板的街巷中。而弦上回转的泛音,听起来像一声无奈的轻叹。

曲调越来越激昂,旋律更加急促。蓦然间“砰”地一向,一根钢弦在江海挑弦时应声而断。“这种弹法就是很容易断弦的。”他将吉他放在一旁,“好了,正好结束。”他大步走出门外,回身嘱咐道,“阿俊,你没喝多吧,送满心回去,她走路都不稳了。”

她看着他离去,再没有望她一眼。没有再见的赠言,没有临别的拥抱,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落下帷幕。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夏烟火,就这样隐匿在无边的夜色中。

走在回去的路上,蔡满心沉默无言。

阿俊有些不自在,“你没事吧?”

“没,”她摇摇头,“就是不想回去。”

“我陪你走走吧。”阿俊说,“去海边看星星,怎么样,你不是喜欢么?”

“好啊!我们带啤酒过去,如何?”

“哈,你上瘾啦。”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是跑到街边的便利店,拎了三四罐出来。

坐在沙滩旁的台阶上,微苦的液体充满了口腔。

“我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走。”阿俊用易拉罐在沙滩上画着圈。

蔡满心轻笑,“人人都知道。”

“我不喜欢海哥这样对你。”阿俊“哼”了一声,“他刚刚就来了一下,也不和你说话。还有,他……”

“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么?”蔡满心无奈地摇头,“我知道,我有什么不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哪个病入膏肓的人想生病呢?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她笑,心想,爱情有时候真的就是臆想症吧。

“那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阿俊有些不平,“我最开始就说让你作我女朋友。”

“你这个小弟,别开玩笑了。”

“我是比你小,但这有什么关系呢?”阿俊言之凿凿,“你看过报道吧,都说女人比男人长寿。我比海哥年轻很多,我能比他陪你更久。”

蔡满心失笑:“傻瓜,我不是缺一个人陪我。我从来不觉得一个人孤单。只不过是……”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蔡满心也问自己。

只不过是飞蛾扑火,自负且盲目。

她看着腕上的表滴滴答答走动,内心无比惶恐。这场盲目不需要自省,就将如魅影般,在日出时魂飞魄散。

阿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用方言回答着,蔡满心隐约听清几个词,“没事”,“到家了”,“睡了”。

“是海哥。”放下手机,阿俊扭过头来,印证了她的猜测,“他问我是不是已经把你送回去了。”

“你说是的?”

“嗯,我告诉他咱们已经到家了,你已经睡下了。”

这时蔡满心的短信提示音响起。

来自江海,“一路平安。”

“咱们回去吧?”阿俊问。

走到岔路口,蔡满心停下脚步,“你回去吧,我想再走走。”

“这么晚了,还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随便转转。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已经在北京了呢。”

她再三劝说,阿俊总算同意让她自己再转两圈,反复叮嘱,“走大路,还有没收摊的,安全,有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

蔡满心目送他走远,脚步加快,气喘吁吁出现在江海家的门前。月光透过玄关半透明的遮阳板,拉伸着风铃模糊的影。

门外悬挂的竹帘上满是行草书法:长歌吟松风,曲尽星河稀。

曲尽星河稀。

要不要再见他一面,怕是难以自持,会不自禁落下泪来。

忍不住翻到江海的短信,按了回拨键。几乎响到要掉线,对方才接起来,声音混浊,“喂?”

“你在哪里,还没有睡?”

“哦,在家,已经躺下了,又被你吵醒了。刚才喝得太急,头有点疼。你怎么也没睡,明天不是赶车?”

“本来睡了一半,被你的短信吵醒了。”

“哦……”

二人握着手机无声沉默。

“还有什么事么?”他问。

“没,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蔡满心捉紧电话。

“也没。我想明天见不到了,一路平安。”

“谢谢。”她喃喃自语般低声,对他的一句寄语,不知应该惆怅,还是释然。

隔着竹帘,蔡满心将额头抵在木门上,闻着竹篾特有的气息。自始至终,她讲不出再见。再见,再见,或许便是再也不见。而没有道别,是否就可以当作不曾远离?

然而心底难免生出山高水远的寥落来。她在门外踟躇良久,怅然收起电话,转身向着陆阿婆的旅馆走去。

路过一条空旷的小巷,是从江海家到旅舍的必经之路。两旁分别是小学和宾馆,都立着一人多高的围墙,繁盛锦簇的三角梅和鸡蛋花开得密集,争先恐后从栏杆的空隙探出枝条来。两段巷口各有一盏微弱的路灯,蔡满心刚走过转角,不禁一愣,又摸出电话按了重拨。

“喂,”江海疲倦的声音传来,“还有什么事么?”

“你很困了吧?”蔡满心轻声问,“要不要出来和我打个招呼?”

“啊。”他短短应了一声,又是长久的沉默,“你在哪里?阿俊不是送你回去了?我的确困了,不出去了。”

“是很困呢,”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我已经看见你在揉眼睛了。”

她收了线,踱到路灯下,两手抓着双肩包的肩带,歪着头站在小小的青白光圈中。在小巷的那一端,江海正走过明暗相间的路口,他举着手机,惊讶中略带一丝赧然。

在此后的此后,每当蔡满心回忆这个场景,都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长了一双翅膀,盘旋在半空,看他将手揣在口袋里,缓慢而从容地走过去,逆着光,身姿挺拔;而她抿嘴侧头,微扬着下巴,顽皮而得意,双肩圆润,侧身的弧线美好修长。

走到巷子中央,江海止住了脚步,悄然无声,向着她的方向张开双臂。蔡满心忍不住飞奔上前,扑进他的怀中,将他紧紧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

大家都问为啥江海的态度改变了。

很简单,喝多了么,自控力下降。

你们抓个人灌他两个小二(小瓶红星二锅头)试试看。

第十五章 永不说再见 (下)

江海的怀抱宽阔坚实,她把脸埋进去,嗅到烟草和白酒味道掩盖下,他干净温暖的男子气息。这种感觉让她深深地眷恋和迷醉,蔡满心翕动鼻翼,侧脸贴住他的胸膛,闭上双眼,头顶的发丝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摆动。

我在你的家门口站了很久,你知道么?如果不是这样,是不是就错过此刻拥抱的机会了呢?

你是否也站在陆阿婆旅舍的楼下,仰头望着二楼我的房间,对着熄灭的灯光说再见?

你是否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是对未来有太多顾虑,还是并不想对我付出真情?

但你也想要再见到我,是不是?是不是!

蔡满心有许多问题,但此刻她并不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

答案无从改变人生既定的方向。她更怕一开口,他会焦躁地蹙眉,会冷淡地将她推开。平素爽朗跳脱的女孩,此时瑟瑟颤抖,仿佛一个单薄瘦弱的孩子。

一个念头忽然清晰。并非莽撞或一时冲动,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知道这是再见,还是永别。她不希望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用一声“再见”来了断一切。

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各种被压制的情绪顷刻释放出来,蔡满心来不及一一体会,也不想追究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她只希望能这样抱着江海,拥得紧一些,更紧一些,恨不能将彼此融入到对方的骨血里,便不必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

“你舍不得我走,对不对?”她环住江海的脖颈,踮起脚来,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她呵着气,这句话有些虚无飘渺,伴着湿润的呼吸滑过他的耳朵。耳廓痒痒的,她带着醉意的慵懒声音像一片撩拨心弦的羽毛。

“别闹。”江海摆头,“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我是喝了不少,但我还不糊涂。我只是有勇气,做我想做的事情。”她不依不饶,濡湿柔软的嘴唇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颏线上,随着他的侧头,浅浅地滑过他的脖颈,“不要再躲开我。”

江海不置可否。“你想要的太多。”

“你不知道我要什么。我现在又能要什么?明天我走了,真的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只希望离你近些,更近些。”她嗫嚅着,“至少我确信,有些什么是你想要的。”

“别这样贴在我身上,”江海的呼吸有些急促,拍着她的背,“乖,让我冷静一下。”

“不。”蔡满心果决坚定。

“滚!”他试图将她甩开,“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嗯?”又恶毒尖刻地骂了她一句。

蔡满心抓紧他的双臂不放手。她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江海的眼睛,微张的双唇,几乎和他的贴合在一起。便只隔了若有若无的距离,交换着彼此的呼吸。在天真懵懂间露出惊人的风情,“我可以去你那里。好么?”她反手拉过江海的掌,缓慢却毫不迟疑,将它覆在自己柔软的胸前。江海闷声低叹,呼吸凌乱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纠缠在她的长发间,托着她的头颈,深深地吻下去。

蔡满心无法分辨这其中有多少□,多少爱恋。她不给两个人犹豫的机会,踮起脚,扳着他的后颈,和他唇舌纠缠。

甜蜜的对白,伤人的言语,出于同一张嘴。而有什么无法言说的,便用细腻敏锐的唇舌去温柔探究。描摹了彼此唇线的轮廓,让牙齿的咬啮带来细小的刺痛。二人口腔里浓郁的酒气蒸腾在凉薄如水的夜色里,在深蓝天幕下几乎燃烧起来。

浓密的长发自枕上散落开来,窗外透进的月光将发稍映得剔透亮泽,也浸润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在月色中有暧昧的光晕。年轻紧致的身体绷紧着,却又渴望着他的轻柔抚摸,没有一丝犹疑与羞涩。

身前落下他细密的吻,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了她。蔡满心微微战栗着,纤细的胳膊搭在江海结实宽阔的背上。他的手滑过她优美的脖颈,饱满起伏的胸线,玲珑的侧腰。她感觉到呼吸的凝滞,小腹凹下去,显出髂骨微凸的轮廓。

她在绵长的亲吻中迷失,几乎忘记呼吸。身体像稚嫩的花蕾,此刻煦风吹来,战兢兢缓缓舒展,在风中绽开。

而下一刻,强烈的疼痛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摆脱了酒力带来的晕眩。她咬紧下唇,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痛啊,可是莫名的沉醉感席卷着她,在江海的臂弯里,她如同找到停泊的港湾。他粗重的喘息,迷乱的神情,让她的心变得温柔而愉悦。

身体被充满,心也如是。

撕裂的感觉似乎也不是无法忍受的,疼痛的呻吟听起来像无助的嘤嘤哭泣。江海的神色仿佛无比怜惜,温柔吻落在她眼角,又轻轻吮着她的双唇。他宽阔的臂膀蒙了一层细密的汗,沾了她的发丝。蔡满心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双腿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身体,要伸出寄生的根来,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他们在静谧的夜里不发一语。

蔡满心在月亮的光影中不忍睡去,江海从身后紧紧拥着她,和她双腿纠缠。蔡满心枕着他的胳膊,背贴紧坚实的胸膛,端详面前修长有力的手,干净的指甲,忍不住伸出自己的,覆在他摊开的掌心,交错了手指,紧紧握住。指尖微微的温热起来,淡淡的粉白色,和他有一样的温度。

江海喃喃说了句什么,翻了个身,环着蔡满心的胳膊,让她枕在自己肩头。额头蹭在他青色的胡茬上,微刺,痒痒的。蔡满心轻声笑着,手指搔着他的腋窝。他夹紧胳膊,她的手抽不出来,就这样放在他的肋骨旁,暖暖的,手心下能感觉到他有力的脉搏,温暖的体温。

“你说什么?”她低声问。

“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在乎。”

江海眉头紧蹙,半梦半醒间似乎还有不安。

“又睡不好?”

“头疼。”他迷糊地答道,语气像个无辜的孩子,“老了,熬夜就疼。”

“是你喝太多酒,又那么急。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蔡满心浅笑,“我帮你揉揉。”

她的指尖在江海太阳穴上画着圈,又抚过他蹙紧的额头,他乌亮的头发微微潮湿。蔡满心忍不住撑起身体,仔细打量着江海的脸庞,轮廓分明的眉骨,微阖的眼睑,挺直的鼻,坚毅硬朗的唇。心中无比爱怜,又略生了酸楚,她捧着江海的脸颊,轻轻地吻着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