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早已摆好了宴席,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那家人带着宇文逸风到末席,请他入座。宇文逸风怔了一怔,猜到是郗家的人故意如此安排,目的是要奚落他一番,心中冷冷一笑,不以为意的坐下。

主人郗昶入席后,吩咐家人给诸位公子倒茶。他一抬眼看到宇文逸风悠然自得的坐在末席饮茶,心中一惊,心想是谁把他带到那个座位。齐王府的三公子,是他府上的贵客,怎可如此怠慢人家。这要是给齐王和长公主知道,少不得要怪他怠慢他们的儿子。

郗昶叫来管家,低声了一句。管家纳闷的瞧着宇文逸风,道:“小人也不知道是谁带宇文公子去末席坐,老爷,小人这就去问问。”“快点去。”郗昶皱着眉吩咐了一句。

不一会儿,管家来回报给郗昶,是二小姐凤藻吩咐家人带宇文逸风去末席落座。“胡闹!”郗昶心中不悦,却又不好当众发怒,只得低声嗔了一句。既然已经落座,此时如再调换坐席,反而是落了痕迹,他也只得装没看见。

凤藻在帘幕的屏风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掩着口偷笑。芷烟走到她身后,皱眉道:“你又在这里偷看什么?”凤藻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你看,那宇文家的老三被我差人安排在末席入座,灰溜溜的,太有意思了,看他还威风不威风。”

芷烟闻言一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宇文逸风坐在角落里饮茶,似是百无聊赖,也抿嘴一笑。“父亲也真是的,咱俩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把他这种人也找来。”凤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别这样说,宇文三公子也是名门之后。咱们这样怠慢人家,有失礼数。”

芷烟看到宇文逸风,就忍不住想起他哥哥宇文长风。可惜的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已经有了妻室,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喜爱他的妻子。自己一番心意,付诸东流,怎不令人徒生感叹。眼前这些人,虽然个个文采风流、相貌堂堂,却怎比得上她最初看中的那个人。

他曾师从她父亲学习书画七年,是她家里的常客。从八岁起,她就认识他。他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已是金陵城里有名的少年才俊。芷烟常听父亲和哥哥们称赞他,心中不禁也对这位少年产生了好感。

时光荏苒,她早已从垂髫少女长成了妙龄女郎,而他出师之后,到她家来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了,也只是拜见她的父亲,她很难再有机会见到他。纵然见到了,出于少女的羞涩,每次见了他,她也只是腼腆的一笑,很少和他交谈。

少女的心事纵然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养育她的母亲。母亲和父亲说了这件事之后,父亲便动了心思,于是才有了皇后一次次的巧心安排。原本以为这么一来,自己和他的姻缘水到渠成,谁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他看中的是别家的小姐,还娶了她为妻。

芷烟想到此处,意兴阑珊,落寞而去。凤藻看了姐姐一眼,知道她一直忘不了宇文长风,心中满是怜惜。姐姐对他如此痴情,那个不识好歹的宇文长风却娶了别人,害得姐姐伤心不已,真真可恶之极。再看他弟弟宇文逸风,更是恨屋及乌,想着要如何捉弄他一下才好。

凤藻眼珠一转,心生一计,随口叫来一个青衣小鬟。那小丫鬟年纪甚小,还梳着抓鬏,问凤藻道:“二小姐有何吩咐?”凤藻想了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青衣小鬟“呀”了一声,有些怯意,道:“管家大爷说,那位公子是贵客,奴婢这么做,会得罪他的。”

凤藻拍了她一下,道:“怕什么,有我在,一切我担着。”见那青衣小鬟仍在犹豫,凤藻推了她一下,青衣小鬟只得苦着小脸依言而去。

宇文逸风正无聊的坐在末席品茶,旁人高谈阔论,他也懒得参与和理会。那些人越是说的天花乱坠、舌灿莲花,他越是听的不耐烦,觉得他们不过是耍嘴皮子。郗府的家人不断给众人端来各式茶点,他只得不停的吃。

青衣小鬟端着一盘茉莉茯苓糕过来,摆到宇文逸风面前。宇文逸风看了这小丫鬟一眼,见她怯怯的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自己一眼,心中不禁好笑。青衣小鬟把糕点摆好后,飞快的跑了,像是怕被人踩到尾巴似的。宇文逸风冷笑一声,心想这郗家上下都是怪人。

茉莉茯苓糕初入口中,非常绵软可口,第二口就有些不对劲,到了第三口,简直要吐出来,辣得人直冒汗。宇文逸风意识到这又是有人故意捉弄自己,在茯苓糕里放了辣椒粉。他不动声色,缓缓的嚼着茯苓糕,丝毫不表现出异状来。他知道,那个存心要捉弄他的人必定躲在暗处观察着他,想看他出洋相,自己偏不表现出来,让那人着急。一着急,必然会现形。

凤藻在屏风后一直看着宇文逸风,见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茯苓糕,面色如常,并无异状,心中纳闷不已。叫来那青衣小鬟问话,那小丫鬟说,已经照着她的吩咐,在糕里放了辣椒粉,凤藻于是更诧异。

凤藻的二哥郗子祈常和宇文逸风一处游乐,此时从外面进来,见了他忙上前打招呼。“早知道你今日会来,我就不出去骑马了。”郗子祈随意的坐在宇文逸风身侧,向四周看了看又道:“这是谁安排的坐席,怎么让你坐这里?”

他刚要招呼人把宇文逸风面前的矮桌搬到别处,宇文逸风拦了他,笑道:“坐哪儿不都一样。来来来,坐下来吃块茯苓糕,你们府上的茯苓糕果真名不虚传,味道好得很。”他坏笑着递了一块糕给郗子祈,郗子祈接过去放到口中。

凤藻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要从屏风后跑出去。宇文逸风这促狭鬼,居然拿这茯苓糕来捉弄她二哥,回头郗子祈少不得要嗔怪她一番。

郗子祈吃了两口,就喷了出来。“这什么糕啊,怎么这么辣!”他抓过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才缓解过来。宇文逸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无嘲讽道:“这便是府上的待客之道。”郗子祈闻言颇为尴尬,气咻咻的把管家找来。管家吓了一跳,忙去后厨查看。

“走走,坐在这里好生无趣,去我家园子里逛逛。”郗子祈拉着宇文逸风站起来,两人一同离席而去。凤藻没想到他们会迎着屏风走过来,忙吓得往回跑。

郗子祈却已经看到她,嗔道:“凤藻,怎么越来越没规矩,见了客人也不过来见礼。”凤藻听她二哥责怪,只得走上前,向他和宇文逸风见了礼。宇文逸风一看到她,就猜到捉弄他的人必然是她。否则何以一见了他们,就吓得要溜之大吉。

“舍妹自幼顽劣,不懂规矩,还望逸风老弟不要见怪。”郗子祈向宇文逸风拱手施礼。他妹妹的脾气,他如何不知,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知道那茯苓糕是她做的好事,然而,为了妹妹的面子,他又不便点出。宇文逸风嘿嘿一乐,笑而不语。

凤藻偷觑了自己哥哥一眼,见他虽然满脸不悦,却不像是真生气,心里松了一口气。再看宇文逸风,他负手而立,那带点轻蔑和笑意的神情,颇为古怪。细细看去,他的样子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潇洒。凤藻脸上一红,低着头。

“去吧,找你那些丫头玩去。”郗子祈笑着撵她走,扭头向宇文逸风道:“我这二妹,虽然只比大妹小一两岁,可说到娴静稳重比她差远了。”宇文逸风不以为意,笑道:“人生在世,率性而为,也是一种快意。循规蹈矩,倒是迂腐的很。”“咦,你今日怎么生出这番感慨来?”郗子祈好奇的问。

凤藻听到他俩的对话,缓缓的往回走着,不知怎么,宇文逸风的那句话,竟总是萦绕在心间。再想起他刚才的那个神情,凤藻心中一阵狂跳。

鸽趣(上)

这一日,宇文长风一早便要出门去官署,临出门前见溪月仍睡着,拍了拍她,叫她起床。溪月翻了个身,不肯起床。宇文长风也只得由着她,独自去向父母请安后出府去了。

长公主站在廊下,望着儿子的背影,心想他都成亲这么久了,难得见到他和溪月一同来请安,不知道他们小俩口究竟相处的如何。经常听府里其他人说,他们感情很好,但看这情形又似乎并未到形影不离的地步。长公主有些忧心,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没多留意溪月,不知道溪月是不是已经解开心结,一心一意对待丈夫。

她心里明白的很,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溪月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按着宇文长风的性格,就算是溪月对他冷淡,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她作为母亲,心疼儿子是难免的。思前想后,长公主决定亲自去他们的住处看看。

走到宇文长风和溪月所居的院落里,长公主有意咳嗽了一声。小蝶见了长公主,心里一慌,忙屈膝要跪下。长公主向她挥手,示意她去干自己的事。小蝶犹疑的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面容清冷,不敢违命,只得走开。

两名仆妇站在廊下,长公主则轻轻走进内堂。掀开水晶帘进入内室,就看到溪月正背对着她坐在西窗前的梳妆台旁梳头,那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犹如瀑布般直泻而下。溪月大概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见来人是长公主,忙扑跪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媳妇拜见母亲大人。”她跪拜之后,缓缓直了身子,仍是跪坐着。长公主看了她一眼,见她没穿外衣,只穿着丝绸长袍中衣,很显然是刚起床不久,有些不悦道:“怎么睡到这个时辰?”溪月没有答话。

“本宫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长公主倨傲的看着她,溪月这才缓缓抬了头,仰脸看着长公主道:“昨晚睡的迟。”长公主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一双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也看着自己,虽不斜视,但水汪汪的像是有一层水雾,摄人心神;粉嫩的脸颊带着娇羞的嫣红,犹如桃花一般润泽;再一低头,见她身上单薄的中衣在西窗风下飘飞,露出颈下晶莹如冰雪的肌肤,酥胸半露,随着呼吸起伏,整个人仿佛含苞欲放的雪莲一般,带着一缕清香。

似这般娇柔的媚态和勾魂摄魄的眼神,天生是个尤物,难怪自己儿子要为她神魂颠倒。溪月见长公主威严的凝视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快把外衣穿了。这样不庄重成何体统。”长公主吩咐了一句。溪月忙站起身去穿外衣。

长公主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叹了口气,道:“为人/妻者,首要的是贤德,能督促男人上进,相夫教子;其次是要服侍好丈夫的衣食起居,让丈夫无后顾之忧。你明白吗?”溪月点点头:“媳妇明白。”长公主又道:“以后不可再这么晚起,要学会持家。”溪月终于穿好衣服道:“不知母亲会来,刚梳妆完毕,还没来得及更衣。”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终究不像话。你们是新婚,本宫就不多说了。溪月,本宫希望你能当个好媳妇,不要终日只流连于儿女私情。”长公主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溪月听出她话里的不满,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狐媚的女子,迷住了宇文长风,让他沉湎于女色,不由得心中一阵委屈。她心想:如果不是你使了手段逼我嫁过来,我才不会进你家门。你儿子喜欢我,难道也成了我的错。我可没缠着他,是他总缠着我。你虽是他母亲,也不能管到闺房里来。

长公主见她不说话,心知她不大服气,碍于面子也不好过深的教训她,只得转身而去。溪月送长公主到门口,目送她远去,才转过脸来撅着小嘴不乐。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扇着翅膀落在她身侧,溪月见了鸽子,觉得十分新鲜有趣,见四处无人,忙蹲下身拾起那鸽子。只见那鸽子通体雪白,眼睛却像红宝石一般闪亮,一张粉红色小嘴不时发出咕咕声,翅膀的羽毛轻盈扇动,煞是可爱。

“嗨,快把鸽子还我!”一个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溪月回头一看,宇文逸风攀在墙头上,向她伸着手。“我一路找寻它而来,谁知这小东西落在你们院子里。长公主不走,我不敢进来。”宇文逸风笑道。

溪月瞥了他一眼,见他攀在墙头上的样子有些滑稽,也有些笑意,故意道:“偏不还你!而且,我也不叫嗨。”“我二哥不许我叫你的名字,我不叫你嗨,叫你什么?”宇文逸风笑着打量她。

溪月听他油嘴滑舌,怕再和他说下去,他又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忙抱了鸽子要走。宇文逸风只好吹了声口哨,那鸽子听到主人的哨音,挣脱了溪月的手,扑扇着翅膀直飞向蓝天,不一会儿就飞到了院外的竹林里。溪月望着鸽子,想着自己要是能长出翅膀飞出去该有多好。

“我还有好多鸽子,你想不想去看看鸽子窝?”宇文逸风向溪月招手道。溪月凝思片刻,有些动心,想着宇文长风一早便出府去了,自己反正也无事,倒不如出去玩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宇文逸风这才欢喜的从墙头上下来,走到院门口等她。

溪月和宇文逸风在花园中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他说的鸽子窝。果然,在花园深处的这处鸽舍里,养着上百只鸽子,有灰有白,有大有小,咕咕咕咕,满耳尽是鸽鸣声。

宇文逸风带着溪月走到鸽舍后,指着一道缝隙道:“现在是春天,正是母鸽子孵小鸽子的时候。鸽子胆小,最受不得惊吓,你从这里看,可以看到母鸽孵蛋。”溪月闻言凑过头去,果然隐约看到几只母鸽子坐在窝里,闭着眼睛纹丝不动,像是在孵蛋,不由回头看了宇文逸风一眼,见他脸上有一丝笑意。

宇文逸风凑到她耳边悄悄道:“看见那只白鸽子没有,那是品种最珍贵的一种鸽子。军中曾用这种鸽子来往西域送信,最是伶俐。”溪月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只雪白的鸽子正在鸽舍里吃食,身形比一般的鸽子大,也更矫健。

“快看那只,小鸽子要破壳而出了。”宇文逸风惊喜的向溪月道。溪月忙扒大了缝隙往里瞧,一只灰鸽子本在孵蛋,此时慢慢悠悠的要站起来,低头啄了几下蛋壳,又蹲下,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啄蛋壳,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站起来走到一旁吃食。

那蛋壳晃了两下,裂了一道缝,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拼命的往外顶,奈何那蛋壳坚固,小鸽子怎么顶也顶不开。溪月看得着急,直想上前去帮小鸽子掰开蛋壳。“你干吗?不要多管闲事,小鸽子自己会破壳而出,你要是过去帮忙,没准能弄死它。”宇文逸风见她着急,忙出言阻止。溪月只得耐心的看着那鸽蛋。

正如宇文逸风所说,小鸽子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从鸽蛋里破壳而出,灰色的羽毛湿漉漉的,摇摇晃晃的半天才站起来,走向母鸽子。溪月抿嘴一笑,向宇文逸风道:“真是有趣。”宇文逸风也一笑。

忽然间,他听到“吱嘎”一声,忙飞快的往边上一闪。定睛一看,原来是溪月只顾着看鸽子,忽略了鸽舍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把鸽舍压的要塌了。“小心!”他刚叫出口,却已经晚了。只听溪月“啊”的叫了一声,身子随着鸽舍一起轰然倒下。再一看,鸽舍已经倒塌,受了惊吓的鸽子四散飞去,溪月跌倒在鸽舍的泥地里,头上和衣服上都沾了鸽毛和稻草,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我可报了仇了。”宇文逸风叉着腰大笑,看着溪月艰难的从倒塌的鸽舍里坐起来,也不去拉她。溪月站起来后,恨恨的踢了他一脚。宇文逸风摸了摸小腿,忍痛道:“你可真不讲理,我都叫你小心了,你却把鸽子窝给压塌了,还不知压死我几只鸽子,倒先来踢我。”溪月没好气的跺跺脚,扔下宇文逸风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问,长风为什么会喜欢溪月呢,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想,大概是女人味吧,她很精灵妩媚,风姿绰约。这一点,是很吸引人的,让她有别于其他的大家闺秀。皇后说的对,过于端正的大家闺秀,反而让人难以亲近。

鸽趣(下)

妩儿和小蝶看见溪月和宇文逸风一起离开,此时她却脏兮兮的独自回来,满头鸽毛不说,衣服上还有一股怪味,不由得有些好笑,又不敢问。妩儿极力忍住笑,上前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在哪儿跌了一跤?”溪月不好意思说自己掉进了鸽子窝,只是道:“别问了,快给我准备洗澡水去,我要沐浴更衣。”妩儿点头而去。

不一会儿,热热的洗澡水准备好了,妩儿在澡桶里洒了许多玫瑰花瓣、桃花瓣,小蝶则伺候溪月脱下满是泥浆和鸽粪的外衣。温热的水紧贴着皮肤非常舒服,溪月惬意的闭着眼睛。妩儿替溪月洗干净头发,边梳理边忍不住问:“小姐,你是不是……掉进鸡窝里去了。”溪月轻轻一笑,道:“差不多。不过不是鸡窝,而是鸽子窝。”

“是三公子养的那群鸽子?”小蝶捧来干净的衣服,放在澡桶边,好奇的问了一句。溪月又是一笑。小蝶疑惑道:“三公子从来不让人碰他的鸽子,也不许别人看。您怎么会找到那鸽子窝?”“是他带我去的呀。”溪月随口答了一句,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非常不妥,怕小蝶疑心,看了她一眼。见小蝶似笑非笑,像是没有在意,便不再多心。

溪月让妩儿和小蝶退出去,自己要再泡一会儿。蒸汽氤氲中,她轻轻托起水里的花瓣,手一覆,花瓣又落到水面上,双腿上下晃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她又托起数片花瓣在手心,正要对着花瓣吹口气,却看到宇文长风从屏风后走过来。

她本能的向水下一躲,藏住自己原本裸/露在外的肩臂。宇文长风见她有点惊慌,美丽的眼睛不安的看着自己,向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溪月看着他解下佩剑挂到墙上,换了身便装,整理着领口和袍袖,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只是回来更衣,宇文逸风那家伙没有恶人先告状。

“怎么这会儿想起来沐浴?”宇文长风走到木桶旁,凝望着溪月的脸。溪月见他靠近,下意识的在水下护住心口。“热。”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这么说了一句。“热吗?”宇文长风笑着看她,见她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水珠,在水光映照下更加清秀水灵,真如出水芙蓉一般。

溪月见他不走,撩起水花溅了他一脸水,道:“你看热不热,都冒汗了。”宇文长风边拿手抹去脸上的水,边笑道:“好好,我走,你快点洗好了,别误了午膳的时辰。”

吃饭吃饭,这个府里整天就是吃饭,吃了早饭是午饭,吃了午饭是晚饭,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溪月最怕的就是每天的午饭,要面对一大家子人,而且自己还不能入席。看着别人吃,自己肚子却饿得叽里咕噜,这是哪门子破规矩,她越想越生气,却无可奈何。

齐王府的花厅里,宇文逸风看到溪月换了身衣服,心里一笑,再看宇文长风,他好像还不知道早上的事。“咱们府里昨天晚上可能进了贼。”宇文逸风故意道。众人一愣,纷纷看向他。

宇文啸风也看着他三弟,好奇的问:“有贼吗,我怎么不知道?”宇文逸风忍住笑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早上我去鸽舍喂鸽子,那贼人大概是慌不择路,竟将我的鸽舍撞塌了,一片狼藉,好在鸽子跑得快,才没有被压死。”

溪月听了脸上一阵发烧,想笑又不敢笑。璎璎却笑道:“压死了才好呢,你那些鸽子到处拉屎,臭死了,前两天姐姐还踩到一次。”众人这才笑起来。长公主忍住笑向宇文啸风道:“啸风,你下午召集几个家丁到花园中四处巡视巡视,若真有哪里墙塌了,赶紧找人修补,不然真进了贼人可就晚了。”宇文啸风忙点点头。

璎璎又向溪月道:“溪月,你今天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在哪里买的布料,我也想做一件。”她笑眯眯的看着溪月,众人因她的话,不禁也看向溪月。

溪月正在替宇文长风布菜,听了这话忙放下筷子,道:“姨小姐要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块布料,正好还够做一件深衣。”璎璎点点头。菊夫人疼爱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她向菊夫人吐吐舌头。宇文长风和菊夫人的目光偶尔对视,彼此很快移了视线。溪月注意到这个细节,却没有多想。

吃完饭,溪月独自在花园中散步。“嗯,身上还是有一股鸽粪味儿。”宇文逸风从她身边经过,故意闻了一下,揶揄道。溪月忽然站定,侧目望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挑着眉笑道:“我今天没穿木屐。”溪月心里一笑,没有言语。

宇文逸风走到一处亭台旁,把鞋子脱下放到一旁,很惬意的坐在台子上看园中的风景。“你要是还想踩我的脚尽管来踩好了。”他挑衅的向溪月招招手。溪月真的向他走过去,他反倒好奇的看着溪月。溪月拾起他的鞋子转身而去。“嗨,你要把我的鞋子拿到哪里去?”宇文逸风喊了一声。

溪月也不回头,提着他的鞋子走到池塘边,扔进池塘里,扬着下巴,向他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宇文逸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鞋子在池塘里飘了一会儿沉下去,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回头我告诉二哥去,看他不打你。”宇文逸风故意喊了一声。溪月回头盈盈一笑,道:“你跟他说好了,看他是打我还是揍你。”宇文逸风坐在台子上愣了片刻,紧接着一阵大笑。

夜晚,溪月服侍宇文长风更衣之后,自己却穿得严严实实。“干嘛裹得这么严实,像个粽子似的?”宇文长风坐在床边笑看着溪月。溪月梳了头走过来,故意道:“母亲今天早上来过了,嫌我穿的不庄重。”

“不庄重?怎样才叫庄重?”宇文长风拉她坐在膝上。溪月撅着小嘴道:“我哪知道,总之裹成粽子她就满意了。”宇文长风微微一笑,点了下她脑袋。溪月撒娇的扭过头。

“你早上还说热,这会儿又裹得这么严实,待会儿还得跟剥粽子似的一件件脱,岂不是更费事。”宇文长风调侃的笑道。溪月瞥了他一眼,气道:“母亲还嫌我起床迟了,说什么只想着儿女私情,不学着持家。她倒不会怪你,我睡得晚起得当然早不了。”

宇文长风听她抱怨,不禁笑道:“你也别强词夺理了,好歹你就是贪睡不肯早起,早上我不是叫过你起床,你不肯。”溪月可爱的向他耸了耸鼻子。

“快把这衣服脱了吧,不然真要捂出汗来。”宇文长风看到溪月钻进被子里,笑着说了一句。“不脱,万一明天早上母亲又来检查一番,更要看不惯我。”溪月闭上眼睛,撅着小嘴。“那我帮你脱吧。”宇文长风笑着掀开被子坐进去。“去你的!”她挡开他的手。“好,随便你,待会儿别说热。”宇文长风躺下去。

已经过了谷雨,连风都是暖暖的,溪月睡了一会儿,就感到说不出的燥热,悄悄坐起来脱了中衣,只剩轻薄的亵衣。宇文长风在黑暗中看着她的身影,心里一笑。

“你笑什么?”溪月滑进被子里。“我笑了吗?这么黑你怎么看见我笑?”宇文长风好笑的说。“我听见了。”溪月不依不饶道。“你连我心里的声音都能听见啊?那不是成了蛔虫……”宇文长风笑起来。“好恶心,别说了。”溪月紧紧的闭着眼睛。

宇文长风把她揽到怀里,笑问:“是你把逸风的鸽子窝弄塌了的吧?”溪月心中一凛,没想到宇文逸风真能和他说这事。“他跟你告状了?”溪月半睁着眼睛问。“是菊夫人告诉我,看到你从花园里跑出来,身上的衣服都脏了,中午逸风说他的鸽舍塌了,我又想起来你上午在房里沐浴。不是你是谁。”宇文长风忍住笑道。

溪月这才道:“以后我不能出屋了,不然行踪都给你知道。早上是小叔自己带我去看鸽子,结果我不小心把鸽舍弄塌了。”“他可从来没带别人去看过他的鸽子。”宇文长风若有所思的说。

溪月看了他一眼,见他似在思索,粉拳捶了他一下,道:“都是你的好弟弟,他故意想报复我,看到我摔倒了,衣服上沾了一身泥和鸽毛,还幸灾乐祸的大笑。”“我闻闻,还有没有鸽粪味。”宇文长风故意探过脸去在溪月颈间闻了闻。“讨厌!”溪月推开他的脸,身子却被他抱紧了。

误会

翌日,宇文长风没有出府,在书房里习字临帖。溪月依偎在宇文长风身侧,看他在藤纸上写了几个字,提议道:“你不如替咱们住的院子写一幅匾额。”“哦?写什么好?”宇文长风问她。溪月接过笔去,不假思索的写了几行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见她写的是《诗经》里的一句,宇文长风含笑问了一句:“谁是君子?”溪月看了他一眼,却不正面回答。

“这院里院外皆有大片竹林,每次下雨,都听到雨打竹叶的沙沙声。也不要想那生僻的了,就取个应景的名字,竹林听雨,竹雨斋如何?”她抬眼看他,他点点头,接过笔在藤纸上一挥而就写了三个字。溪月看到他的字,宛若神来之笔,由衷的赞叹:写得真是好。

“挂在院子外的匾额有了,你来替我们的居室写个横幅。”宇文长风再次把毛笔交给溪月,溪月略一沉思,蘸墨写了四个字。“竹风猗月,好!有风有月,只差一点水。”宇文长风看着她的字点点头,接过笔在“猗”字旁加了三点水。竹风漪月,既有两人的名字,又别有风骨。

溪月看着字幅,淡然道:“只怕人家要说,这几个字里写的最好的就是那三点水。”宇文长风爽朗一笑,揽着她道:“那你拜我为师好了。”溪月侧目望着他,玩心顿起,提笔仰脸在他下巴上划了两道。“你这是干嘛?”宇文长风不解的看着她,刚要擦去脸上的墨汁,溪月却不许,咯咯一笑道:“你要当我师父,没几撇胡子怎么行。”

宇文长风见她一脸顽皮、醉人的梨涡浅笑,动情道:“溪月,你嫁给我这么久,这才是第一次当着我的面笑得这样开心。”溪月一怔,笑颜渐渐隐去,种种烦恼又兜上心头。

宇文长风知道她心中又不快,诚挚道:“你这么美,若是脸上没有笑容,当真是可惜了。如果我是让你不能笑的原因,你原谅我好吗。”溪月很可爱的咬着樱唇,闷声不语,半晌才道:“明天找人把这两幅字刻成匾额挂起来吧。”

宇文长风见她总是不肯正面说接受他,每次提及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怅然若失。表面上,她的确是已经接受了他,但她接受的也只是他已经是她丈夫的事实,却没有敞开心扉去爱他。

她接受了他的爱,也不抗拒他的温存,安分的和他一起生活,却不让他触及她心灵最柔软的部分。而他最渴求的恰恰是她的心,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却飘忽不定的话,他等于什么都没得到。

像宇文长风这样的世家子弟,见过的美女才女不计其数,加之朝中的风气开放,男女大防的观念并不是很重。他并不在乎女人的身体,因为随处可得。他更看重的是心灵的契合,所以遇到溪月之后,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想得到她。他也知道,溪月这样的女子虽身在尘世,精神境界却不食人间烟火,未必能成为贤妻良母,但一定是他灵魂的伴侣。

宇文长风叹息一声,见溪月不安的咬着樱唇,似要将红唇咬出血来,轻轻捏了捏她的下颌,道:“别再咬啦,要出血了。”溪月这才抿了下嘴唇。宇文长风淡淡一笑。

两人片刻无言,溪月取出丝帕轻轻在他下巴上擦拭着墨迹。他握住她纤细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这一日,午膳的时候,长公主命人替溪月和青鸾加了碗筷,向众人道:“青鸾和溪月嫁到我们家已经有些日子,从今日起,不必再侍席,可与大家一同用膳。”

听了长公主这话,宇文啸风夫妇高兴的对视了一眼。宇文长风也看着溪月,抿嘴一笑。溪月心里更是一阵轻松,终于不用再饿着肚子侍席了。

青鸾无意中看到溪月的神情,心中忽然不满。她嫁过来半年多,才好不容易不用侍席,溪月嫁过来才不到两个月,居然也不用再侍席了,可见长公主还是偏心自己儿媳妇。

想到这里,青鸾微微皱了眉,瞥了丈夫一眼,却见他漫不经心打了一个呵欠,心中一阵气恼,推了他一下。宇文啸风不解的看着妻子,见她蹙眉不乐,猜到她心中所想,劝解道:“吃饭吧,别胡思乱想了。”青鸾这才作罢。

这顿午饭,是溪月嫁到齐王府后,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一抬眼,看到宇文逸风似笑非笑的神情,溪月耸了耸鼻子,替丈夫宇文长风夹了一块鹅脯。宇文长风则替溪月夹了一块香菇,向她淡淡一笑。

璎璎瞧见这情形,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宇文逸风,示意他去看。这会儿,宇文逸风却好似没看见,只顾低头吃饭。

午膳后,宇文长风告诉溪月,他要去卫玠府。溪月刚要独自回竹雨斋,璎璎走过去追上她,笑道:“你上回说的布料,这会儿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好啊。”溪月挽着她的手,带她去往竹雨斋。

“竹雨斋……你们这匾额真气派,是长风的字吧?”走到院门口,璎璎抬头看到悬挂着的匾额,赞叹了一句。溪月点点头。“你夫君的书法在金陵城中是很有名的。”璎璎笑着看了溪月一眼,溪月微笑不语,心中却有些得意。

掀开水晶帘,两人进了卧室。溪月命妩儿找出自己陪嫁带来的那匹衣料,妩儿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妩儿捧着一批布料和一个描金漆匣子从另一室过来,向溪月道:“小姐,布料找到了。还找到了你之前总说到的那个木匣,一直找不到,原来放在箱子底层。”

溪月接过布料,展开给璎璎看。“还够做一件深衣。”璎璎嗯了一声,道:“我也不跟你客气,下回我看到好布料,也给你带一块来做衣裳。”溪月笑了一笑,对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很是赞赏。

璎璎走后,溪月才打开妩儿找出来的那只木匣,里面多是些她出嫁前用惯的珠宝首饰。皇后所赠的两支金步摇也在,明晃晃葳蕤生光,华丽精致。她随手插了一支在发间,对着铜镜照了照,金步摇颤颤巍巍,甚是俏皮。

抽出木匣的夹层,一个绣的辉煌灿烂的锦绣荷包出现在她眼前。溪月脸色一变,这是她出嫁前在幽州绣的,荷包里放着云飞扬的那缕头发。

从幽州到金陵这一路山水迢迢,她一直将荷包戴在身上。直到出嫁前一天才取下来放到这木匣的夹层中。到齐王府后,陪嫁的器物都摆乱了,她找了好久,一直也没找到这木匣,没想到这时竟然找了出来。

溪月凝望着手里的锦绣荷包,心中伤感。他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幽州一别后,再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如今不要说是见面,只怕听到他的消息都不容易。

宇文长风掀开水晶帘,看到溪月正跪坐在妆台前沉思,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进屋来,轻轻向她走过去。溪月听到动静,慌忙要把荷包藏起来,却怎么也打不开妆台的抽屉。见宇文长风已经到了面前,她情急之下只好把荷包紧紧的攥在手里藏到身后。

宇文长风看到她的举动,有些疑惑,笑问:“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溪月心里一阵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没什么。你不是去了卫公子府上,怎么这么早回来?”“他府上有客,我就没有多待。”宇文长风解下佩剑放到墙上。

溪月松了一口气,想将手里的荷包放到妆台的抽屉里。宇文长风回过头来,向她道:“卫兄的夫人从洛阳来到金陵,邀请你有空的时候去他们府上赏花。”溪月乍见他回头,心里一慌,荷包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就落在衣裙边。她刚要去捡,宇文长风却已经俯身捡起了那个荷包。

“这是什么?”他好奇的看了一眼,打开荷包,看到里面有一缕头发,脸色忽然变了。不用多想,他也能猜到,这是谁的头发。

溪月见他用一种难以言表的愤懑神情看着自己,有些心虚,扑过去要把荷包抢回来。他手一抬,她够不到他的手。“还给我!”溪月咬着嘴唇道。

“你还在想他?溪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宇文长风恼恨的盯着溪月的眼睛,却见她只看着那个荷包,心中惊痛不已。“还给我!”溪月抓着他的胳膊,想从他手里抢过荷包。他却故意举的更高,让她够不到。

“我叫你还给我!”溪月加重语气,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恳求色彩。宇文长风阴沉着脸,仍不理会。“你太过分了!我对你的好,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能这样伤我的心。”他压抑着情绪,咬着牙说了一句。

“还给我……”溪月终于哭了出来,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宇文长风缓缓的放下手,目光中的怒火被一丝丝忧伤取代。他呆呆的看着溪月接过那荷包,看着她泣不成声的跪坐在妆台旁。最终,他拂袖而去。

此后一连几天,溪月无论做什么,都是默默的;宇文长风则始终冷着脸。小蝶、瑞雪和妩儿见他俩几天不说话,心中纳闷,却又不敢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迟早得来这么一回。

冷战

这一天,宇文长风又是一早就出门去,中午也没有回府。午膳的时候,长公主告诉众人,过两日便是齐王宇文松的五十寿辰,到时候王府里要替宇文松办寿宴,让各房各自先回去准备。溪月心里一惊,宇文长风并没有告诉她齐王寿辰的事,一时间让她上哪儿去准备寿礼呢。想和他商量,他又不知去了哪里。

下午的时候,天色变暗,不久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溪月在竹雨斋中看雨势渐紧,满腹心事。她知道这几日他一直生她的气,不愿看见她、不想和她说话,才外出不归。可是他今天出门没有带伞,这时候雨这么大,会不会被雨淋了?她思前想后、坐立不安,索性撑着伞出去等他回来。

竹雨斋外大片的竹林里,雨声沙沙,一条小径布满青苔,又湿又滑,空气冷而新鲜。初夏时节的冷风冷雨,让溪月一阵战栗。她打着伞,沿着曲径在宇文长风回竹雨斋的必经之路上缓缓走着。然而,她在雨中伫立良久,也没看到他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妩儿打着伞出来找溪月,却见她落寞的站在竹林尽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妩儿走上前,道:“小姐,快回竹雨斋去吧,这里冷。”她知道溪月在等宇文长风回来,但见她冻的直哆嗦,心疼不已。溪月打了一个喷嚏,勉强笑道:“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准备晚饭,我再等一会儿。”

妩儿见她冻的嘴唇发白,幽幽道:“你和姑爷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们好几天不说话。”溪月没有言语,眼神中却有了难过的神色。妩儿不忍见她伤心,忙劝道:“夫妻俩哪有隔夜仇,等姑爷气消了,他还会待你和之前一样好。”溪月嘴角一撇,心中有一丝愧意。

直到天黑,宇文长风也没有回府来,溪月只得独自回了竹雨斋。小蝶见她直打喷嚏,忙去煮了一锅姜汤给她喝。溪月喝了姜汤,向小蝶道:“等公子回来,也给他盛一碗。”小蝶点头道:“是,奴婢已经备好了。少夫人,你早点休息吧,奴婢瞧你脸色很差,怕是在那冷风里站得久了。”

夜里,溪月迷迷糊糊的怎么也睡不着,宇文长风进屋来的脚步更是让她心里一惊。他轻轻的躺到她身边,盖好被子,仍是背对着她。溪月心里一痛,成亲这么久,他从来没这么冷落过她。而她,早已习惯了被他的呵护和嘘寒问暖包围。原来,被一个人冷落的滋味是这么难受。

孤独无依的感觉再次涌上她的心头,泪水悄悄的从眼角沁出,她不敢哭出声,不愿被他听到。喉咙里一阵发痒,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一咳不打紧,竟像是止不住,接连咳嗽了半天,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似的肿痛难受。

他像是睡着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问候一句。溪月又伤心又委屈,身上越来越冷,渐渐也睡得迷迷糊糊。

第二天一早,溪月醒来后,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喉咙痛的不得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病了。然而,给公公准备寿礼的事又不能耽搁。送什么是好呢,这府里什么都不缺,金玉之物都显得俗了。想了半天,溪月才记起那时听菊夫人说过,城西有一家绣坊,绣功非常了得,金陵的不少豪门大户都是绣坊的常客。

打听了绣坊的下落之后,溪月带着妩儿出府去。两人挑选了一幅精致的苏绣屏风,溪月有些支持不住,头重脚轻似要跌倒。妩儿忙扶了她,命家人将屏风放到马车上。

妩儿看着溪月苍白的脸色,担心道:“小姐,你没事吧?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溪月忍着头痛,勉强道:“我只是有点头昏,没关系,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妩儿道:“恐怕是昨天着了凉,等会儿回府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溪月点点头。

溪月和妩儿刚回到竹雨斋,瑞雪就迎上来道:“少夫人,长公主刚才差人来找您过去,奴婢告诉她们您出府去了,长公主说,让您一回来就到她房里去。”溪月嗯了一声,命妩儿把屏风收好,独自往长公主所居的院落走去。

长公主和颖夫人正在庭院里品茶,溪月走过去向她俩施礼问安。长公主打量了她一眼,道:“坐吧。”溪月顺从的坐到她俩下首,婢女走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

长公主道:“皇后差人送了雨前龙井茶来,听说你喜欢品茶,特意叫你过来尝尝这茶怎么样。”溪月端起瓷杯品了一口,嘴里苦涩无味,丝毫没品出茶的清香,只得道:“好茶,清香浓郁。”

“给你父王准备的寿礼都准备妥当了没有?”长公主慢悠悠的问了一句。“备好了。”溪月恭谨道。长公主点点头。颖夫人在一旁笑道:“溪月这么贤惠,一定会将大小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公主,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长公主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道:“都还是孩子。”

看溪月有点神思不属,长公主问了一句:“这两天老不见长风的人影,他忙些什么?”“我不知道呀。”溪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如实道。“你这孩子,连你夫君的行踪都不知道?”长公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颖夫人怕长公主责怪溪月,忙打圆场道:“这些孩子都喜欢神神秘秘的,逸风也是,整天出府去溜达。我上回问他出府去干什么,他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呵呵,我以后也就不再问了。”

溪月听颖夫人替自己打圆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颖夫人微有笑意的看着她。“母亲,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回去打点一下明天的寿礼。”溪月昏昏沉沉的说。“去吧!”长公主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天热她有点不舒服,点了点头。

溪月走后,长公主才向颖夫人道:“这些孩子,连跟咱们多坐一会儿说说话都不肯。”颖夫人笑道:“可不是,说不了几句他们就不耐烦。我看溪月脸色不大好,估计是不舒服。”长公主叹息道:“她身子娇弱着呢,弱不禁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颖夫人抿嘴又是一笑。两人渐渐谈起了齐王寿辰的事。

溪月在王府花园里走了一会儿,被太阳晒的头昏,视线也开始模糊。宇文逸风和她走了对面,见她气色不好,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溪月淡淡一笑,道:“我没事。”“没事怎么走路直打晃?是不是病了?要是病了赶快请大夫来瞧瞧。”宇文逸风瞧着她脸色不对,关切的问了一句。

“说了我没事了,多谢小叔关心。”溪月走不了两步,有点踉跄。宇文逸风忙上前扶她,道:“我送你回去吧,看你这样子,万一不小心跌到湖里去,这会儿可没人捞你。”“不用了!”溪月推开他的手,怕给别人看到。宇文逸风审视的看着她,笑道:“你怕给我二哥看见啊,看见就看见,我才不怕。”说着,他扶着溪月往竹雨斋走。

他俩走在花园里,青鸾和菊夫人正坐在凉亭里乘凉。看到这一幕,青鸾不禁有些诧异。随即,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菊夫人悠悠的摇着团扇,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在意。

晚上,宇文长风回府后,妩儿告诉他,溪月已经备好了给齐王的寿礼。“姑爷,您要不要查验一下寿礼?”妩儿道。宇文长风思忖道:“不用了,明天拿过去就行。”他向水晶帘后看了一眼,见溪月正靠在竹塌上睡着,心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呢。

这些天来,他不跟她说话,她也从不主动跟他说。这女人,固执起来真是让人没辙。宇文长风叹息着走到溪月身侧,见她像是睡着了,身上什么都没盖,不禁摇了摇头。他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人必先自虐而后虐人。

知识分子都喜欢玩冷暴力,我等识字分子,一言不合拳打脚踢比较爽。

寿宴

第二天是齐王寿宴的正日子,齐王府贺客盈门。齐王宇文松笑呵呵的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等着儿女们上前拜寿。众人都拜过之后,独独不见溪月。宇文长风有些着急,差婢女去叫溪月,却始终不见她来。

“少夫人呢?她怎么不来?”宇文长风问婢女。婢女怯怯的看了他一眼道:“二少夫人睡着了,奴婢不敢惊动她。”宇文长风心中一阵恼怒,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睡。难怪那时候母亲要不高兴,说她整天睡到日上三竿,自己一直不忍心管她,她倒越发过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