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挚皱眉:你小子什么时候顺了个东西,我竟不知道?手也太欠了,得揍!

宋采唐眼睛微亮:好样的啊,这本事不错!

“正好,可以让纪夫人认一认。”

一般没宋采唐时,祁言全听赵挚的,有宋采唐时,就没赵挚站的地方了,祁言才不管赵挚有没有不高兴,小唐唐高兴就好!

见宋采唐表情赞赏,他身后尾巴立刻摇了起来,背着手,十分得瑟,挚哥是谁?不认识!

赵挚看着祁言欠欠的样子,就觉得牙疼,忍不住磨。

三人表情不一,各怀心思的往前,一起去了关押谷氏的牢房。

案件未明,嫌疑未清,纵使赵挚是本案主理官,也不能把谷氏直接放出来,准备个暖和舒适的房间,倒是可以的。

谷氏转到温暖干净的提审房,看到三人,表情略惊讶。

宋采唐知道她惊讶的是祁言。

“不敢隐瞒夫人,祁公子一直参与办案调查,这件事,绕不开他。”

谷氏右手抬起,止了宋采唐的话:“纸包不住火,藏得再深的秘密,也有被人知晓的一天,我早知道,这一日迟早回来,也做好了准备面对,宋姑娘无需自责。”

这个案子,官府不查便罢,只要往下深查,她的秘密迟早曝出,赵挚和宋采唐这般处理,将事情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再发酵扩大,她已十分感激。

而且这件事宋采唐本没有必要告诉她,只要祁言不来,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祁言也是知情人。

宋采唐此举真诚,对她毫无隐瞒,且敬重十足。

谷氏深深的看向宋采唐,看着她慧长的眉,清澈的眸,颀长的颈,纤白的手,每一样每一样,都是美人胚子。

长的好,心也正,真是难得。

怪不得李老夫人那么喜欢她。

说话间,祁言也拍着胸脯作保证:“夫人您放心,我绝不会出去乱说的,它日若有流言相扰,我也会想办法引开疏导!”

同在汴梁城,都是不一般的人家,谷氏认得祁言,因年龄圈子不同,接触不多,但她听说过祁言名气,对其能力也略知一二。

谷氏没有推脱,大大方方一笑:“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祁言指着一边桌椅,“夫人请坐。”

几人落座,气氛显而易见的变得紧张了起来。

牢中阴寒,光线暗淡,四周寂静无声,唯炭盆里火燃的正旺,发出细碎哔剥声响,带来了淡淡暖意。

“宋姑娘猜的很对。”

良久,谷氏才出声说话,声音略低。

她是个性格果断之人,没考虑好,自不会让外人察觉一分端倪,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踌躇,哪怕这件事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和不堪。

“十八年前,我曾遭遇意外,为人所掳并……生了个女儿。”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瞬间安静。

“我当时未满十四,尚未说亲,家人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也不会管我心里怎么想,我假死,绞发,任何抗争都毫无意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人把她送走。”

宋采唐轻挽袖口,亲手执壶,倒了杯热热的茶,塞到谷氏手里。

这段回忆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往事,谷氏再坚强,也很难没情绪,眉眼低垂,唇色泛白,下意识捧着宋采唐塞过来的暖茶,连谢谢都忘了说。

祁言看了眼赵挚,两个男人都有些淡淡的不好意思。

这种揭女人伤疤的事,真是……

220.夫人可认得这个?

伤感往事, 讲述起来气氛着实不佳。

谷氏却没在意, 顾自往下说:“我自以为在闺阁里算聪明的,出门无人不夸乖巧懂事,协助娘亲料理后宅,会理中馈,懂账目,又从小练的一手好绣活……我父亲有很多妾,见多了我母亲的泪,觉得嫁人也没什么意思,想着靠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可原来, 我还剩自视甚高了。”

“后宅手段, 我连皮毛都没懂, 怎能和长辈族人斗?我在她们眼里, 就是个浅盘子, 她们一眼就能看完。我保不住那个孩子。”

“直至我认命, 不再抗争, 听长辈的话, 平顺嫁人,适应, 学习,拼命成长, 慢慢在纪家立足, 扛过丧夫之痛, 用尽所有力气保住了我和我儿应得的东西……八年前,终得喘息,我才开始寻找那个孩子。”

宋采唐和赵挚眼神对撞,心照不宣。

八年……可是很长的时间。

谷氏垂眼看着茶盏,眼角微红:“我以为我悄悄的做,慢慢的来,不会有人知道,谁知我娘家早就留了后手,当年所有痕迹,所有线索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掩埋的结结实实,逼着吕家换了好几个地方,还专门留下人手,什么都不做,就防着我哪天去查,故意把我引到别的地方。”

“起初我一直都没发现,找了几年没有结果,次次都是线索明确,无望而归,我便猜想,是娘家人在防我。我找回去,她们竟十分干脆的认了,说那个孩子跟我没缘分,这件事就得这么做,才是最好,我不找她,她不找我,我们大家才能相安无事,日子安稳。她们非常直接的告诉我,最初,她们还知道孩子和那家人的下落,后来干脆不管,眼不见为净,也不让我再继续查。”

原来如此。

房间里另外三个人明白了过来。

祁言性子急:“所以哪怕夫人努力了这么多年,仍然没发现对方半点消息。”

谷氏轻轻点头。

“那日是个意外。昭泽寺法会,我遇到了她。”

宋采唐:“吕明月?”

“是。”

谷氏一直低眉看着杯盏里的水,视线微微空茫。

“宋姑娘说的对,母女骨血相连,有些事情,真的就这么巧。”

“当时人多,吕明月不小心撞到了我,小姑娘有些傲气,一看脾气,就知道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看不清面前形势,说话不谨慎,将来嫁了人肯定要吃亏。我倒没有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可惜,她并非不聪明,只是懒的用心,懒的努力,我有点为她担心。”

谷氏眸底微微湿润:“后来细想,我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担心?萍水相逢之人,我一般都不会多看一眼,原来这就是血缘……”

“她洗手时脚下没踩稳,趔趄了一下,我的丫鬟正好在她身边,拉了一把,我看到了她胳膊上的胎记。”

胎记?

赵挚和祁言表情如出一辙,似惊讶,又不算太惊讶,仿佛意料之中。

宋采唐验过吕明月的尸,对尸体身上各种特征记忆深刻:“可是右小臂上,艳红色蝴蝶纹状胎印?”

形状和颜色都十分特别,且少见。

谷氏声音微抖,略有些激动:“是……她是我生的,长大后相貌与婴儿不可能相同,但那胎记……不可能变,变不了。”

“我当时心中如重锤狠敲,几乎站立不住,但我已经不是十八年前经不起事的小姑娘,很快调整好自己,拦住了她。”

“我假意道歉刚刚撞到了她,和她拉了几句家长。”

“小姑娘有点嫌我烦,但并没有拒绝,仍然笑着搭话,并不无礼。我不着痕迹的问她今年多大,家乡在何处,父母待她如何,她一样样说了,越套话,我心里越明白,她和我女儿的情况经历……简直一模一样。”

“ 她生的不像我,眉目间有几分我娘的样子。我越看,越忍不住,她就是我的女儿。”

谷氏闭眼,有泪水划下。

宋采唐将自己帕子递了过去,谷氏接过,慢慢拭了泪。

深呼吸几下,她才能又继续:“当时时间少,我做不了更多,只视线不停的,不由自主的盯着她。怕我儿子看出端倪,我还找理由把他打发了。”

“我看到她和死者……叫蔺飞舟是吧?走的很近。眉梢眼角洋溢着欢喜,感情该是很深。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长大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谷氏眼泪簌簌,不停的流。

这一次,房间安静了很久很久,大家心照不宣的给谷氏一个缓和的时间。

等谷氏平静下来,赵挚打破气氛,直接问:“然后呢?你看到吕明月杀蔺飞舟了?”

谷氏眉头微蹙:“当时正值派符,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一起涌上来,视线瞬间混乱,我不由自主朝她挤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怕她受伤?”

“当日天阴,光线极暗,大殿里点满烛火,一阵猛风吹来,烛光尽抖,一瞬间视线不清,非常黑,再等光线亮起的时候,我看到……”

“那孩子拿着染血匕首,呆愣愣看着慢慢倒下去的人。蔺飞舟那时还没死,眼神里满满都是意外和仇恨。”

“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下意识的,我拍掉了她手里的匕首,趁着人们还没发现,伸手抹了下蔺飞舟胸前的血,然后等人尖叫,圈子散开空地露出来后,说人是我杀的。”

谷氏微微闭眼:“宋姑娘说的很对,我生而不养,对她没半分恩,只有愧,这一辈子没为她做过任何事,想着至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宋采唐:“你替吕明月顶了罪,她之后是什么反应?”

“因为人多,众目睽睽,事实明确,我跑不了,也想不到任何办法推脱,官府来人后,便一力承担,直接认罪。那孩子……大概是吓怕了,下意识想躲避,现场那么大,时间那么久,她都没看我一眼,也没说一句话。”

“我很理解,我也不怪他,毕竟——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宋采唐闻言,倏的看向赵挚。

赵挚也正好看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二人想法再次不谋而合,默契非常。

这吕明月,恐怕当时是不明白的,为什么谷氏明明看见了,谁愿意为她顶罪?后来,大概想通了。

她早知道吕氏夫妻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她的真正爹娘另有其人,也一直有想法,想要找到他们。谷氏当时的表现,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告诉了她结果。

世间怎么可能有萍水相逢,互不认识的人,突然无缘无故,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哪怕落个名声尽坏,身死人亡的下场?

不可能的。

这谷氏……就是她生母。

吕明月对亲生父母有眷恋,这是孩子自然而生的想往,同时她也有恨,恨为什么父母不要她,抛弃她。

命运无常,她是无辜的,有资格怨恨,可她不知道,谷氏同样身不由己。

人最擅长原谅自己,这种时候,吕明月会千方百计给自己找理由,这不是她的错,是她应得的,这是谷氏欠她的,谁让谷氏当初抛弃了她。

但她被娇养溺爱多年,心志并十分成熟,想是这么想,多年以来心底执念和事实冲突,各种事蒙头砸来,她受不了。所以她神经质,心里有压力,变的敏感尖锐。

宋采唐却仍然保持疑问,蔺飞舟,真是吕明月杀的?

她直直看着吕氏的眼睛:“你亲眼看到,吕明月把匕首插入蔺飞舟胸膛?”

“并没有,”谷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眉梢跳了一下,严肃摇头,“我只看到她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蔺飞舟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她自己神情十分慌张,面色苍白,像是吓的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说,谷氏没有看到吕明月杀人,甚至连拔刀的动作都没有。

如果凶手真是吕明月,这一出也能理解,如果不是……那谷氏可是憋屈大了。

但这方向,已然问不出再多细节,宋采唐便换了个话题:“那夫人知不知道,这蔺飞舟,其实是个骗子?”

“骗子?”谷氏震惊,“那他想骗吕明月什么?吕明月只是个一般孩子,家世不出众,相貌也只是清秀有余,并非倾世佳人,他图什么?”

谷氏对蔺飞舟一无所知,她在昭泽寺撞到吕明月是个意外,决定替吕明月顶罪更是仓促,整件事做的……几乎是有生以来最冲动最不理智最未经思考的一次,这个案情发展,让她理解不能。

可她现在是嫌疑人,案子未破,案情细节不可能朝她开放。

“命运捉弄,世事误人,夫人还当宽心才是,”赵挚试着安慰谷氏一句,又问,“当初你女儿被家人送走,你可曾留下什么东西给她?”

谷氏摇了摇头:“她刚生下来就被抱走,我当时浑身无力,别说给她东西,我用尽力气,都没能多看她几眼,跟着她一起送出门的,只有我亲手做的包被。”

“夫人请看,”宋采唐将祁言从吕家带出的东西放在桌上,“可认得这个?”

是一枚玉环。

浅青色玉质,光滑,润泽,光线下泛着亮亮的光,水色通透,上刻花纹精致华丽,着眼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谷氏看清玉环,眉尾微扬:“这枚玉环……从哪来的?”

看样子是认识了。

宋采唐看了赵挚一眼,并没有打算瞒:“吕家夫妇给吕明月置办的嫁妆里,把她从小到大用的东西全都放上了,这枚玉环,据说是和包被一起送来,是亲生父母留给她的东西。”

左修文的话里,说吕明月提起了这个神秘的东西。

吕明月捂的很紧,谁都不告诉,连蔺飞舟都没说。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谷氏手抵额角,长长叹了口气:“我之前只说我被匪类所劫,没说如何逃出……那一夜,突然火光四起,山间大乱,像是有外人闹事。我是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的。”

“我不知来人是谁,共有几个,是好是坏,但我因此才没死,不管对方是谁,我都心存感激。我急于逃命,途中扶过一个人,相伴走了两步,逃出后才发现,身上多了这枚玉环。大约是相扶时不小心,对方落在我身上的。”

“我本想好生留着这枚玉环,若再也遇不到这个人,权当纪念,若是能遇到,就略做报答。之后我发现有孕,一度伤心难挨,这件事就放到了脑后。孩子送出后很久,我略缓过劲,再想找这玉环,却怎么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丢了,原来是在这里……想是当时的管事妈妈手忙脚乱,一个不小心,给带出去了。”

祁言追问:“那您当时可有看清他的脸,问过他的名字?”

谷氏摇头:“没有,我当时……能保持清醒已经很难。”

被掳到匪窝,遭遇如何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祁言也没有好意思再问。

宋采唐看向赵挚,两个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竟然……不认识。

那蔺飞舟,到底为了什么而来?

还有——

“你女儿的父亲……”

终于到了这个最敏感的问题,宋采唐问的颇为轻柔,小心:“是谁?”

221.她为什么必须死

吕明月的生母找到了, 生父呢?

问题一出,宋采唐赵挚祁言,三个人六只眼睛, 齐齐看向谷氏。

谷氏微微阖眸,唇色苍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当时我被蒙着脸,只知道那个人胡子很多,非常粗鲁。我也没查过,这些年过来, 我对不起的只有女儿, 其他的, 我并不想放在心上。”

祁言小心翼翼:“那孩子的亲父, 有没有可能知道女儿的存在?”

“呵, 怎么可能,”谷氏冷笑,颇为嘲讽, “那等禽兽败类, 怎么会关注这些……”

正说着话,谷氏声音突然顿住,神色也变得僵硬。

宋采唐察觉有异:“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谷氏突然抚额, 脸埋在阴影处, 指尖微微颤抖:“我恍惚记得,妈妈送孩子出去, 回来时说了句, 好像说有谁跟踪, 但仔细看,又没人,提防警惕了数日,没办事后续,这才放下。”

如果世间还有一个人关注这个孩子,怕是……只有孩子的生父了。

赵挚颌首:“我会去查。”

祁言心中八卦之火不能熄灭,虽然气氛不佳,还是顶着勇气问了:“那夫人您知不知道,吕明月做左修文外室的事?”

“左修文?”谷氏敛眉,“户部副使?”

祁言点头:“对,就是他。”

“不可能。”谷氏回答的斩钉截铁,“那孩子很喜欢蔺飞舟,眉眼里满是情意,做不了伪。”

祁言提醒:“当日案发现场,左修文也在,和吕明月应该有眼神交流互动,夫人没注意到?”

谷氏垂眉,认真回想良久,仍然摇了头:“还真没有,我只看到她满心满眼都是蔺飞舟,视线一直围着蔺飞舟转。”

祁言:“可左修文的婆娘余氏都派人跟踪捉奸了,此事千真万确啊!”

谷氏仍然摇头:“那孩子,还是处子。”

“啊?”

这次轮到祁言懵了,不是睡都睡过了么?怎么还是处……子?

“莫要不信我,”谷氏微笑,“我早年生活艰难,和老嬷嬷学过几招,看的不一定十成十准,但大抵错不了,我那没缘分的女儿,的确是处子。”

宋采唐心内一跳,下意识看向赵挚。

这就有意思了。

蔺飞舟不睡吕明月,不可能是吕明月不愿意配合,而是这是骗局重要的一环。

手段高明的感情骗子,本身极有魅力,特别会撩人,却不会随便睡人。为了在吕明月心中地位稳固,不被怀疑,他哄人手段定然多样,听话亲吻甚至抚摸,都不会少,但上床,很有可能不会做。

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对她的珍视。

其实大部分女孩子,尤其没有性经验的,喜欢的只是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浪漫的亲吻,多多的爱抚,已能满足梦幻感觉,上床的话……时间才短短两个月,积累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