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陛下是从那葫芦办案的原大理寺卿那里知道我跑出澜园的,他肯定不会说我的好话,便回道:“当时惊慌无措失了方寸,从澜园出来后险些为贼人所掳,几经辗转才脱险回到家中。”

陛下却问:“哦?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从贼人手里逃脱的?”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提是虞重锐救的我,只说:“幸好途中屡次遇到好心的乡亲仗义搭救,加上姑姑在天之灵庇佑,臣女才侥幸得免。”

陛下没有再追问,放柔语气道:“你不必如此拘谨,今日召你来就是想随便说说闲话。除了你,朕也不知道还能找谁说。”

我眼眶一热,低头拜道:“陛下没有忘了姑姑,臣女铭感五内,代姑姑叩谢天恩。”

“朕怎么能忘记她呢……”陛下悠悠道,“朕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你跟朕说说吧。”

我含着眼泪说:“我……我也没有见到,我看见她时,满地都是血,她已经气绝身亡了……”

“然后呢?”

“然后……”我低头把眼泪擦了擦,以免自己御前失仪,“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陛下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开口,我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在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我再伏首一拜,然后缓缓抬头,视线从眼前的厚底皂靴,移到玄色绣金龙云纹的袍角,再移到腰间的十二銙玉带、胸口的五爪团龙,最后移到那张白面微髯、天下人皆不敢贸然直视的天子之颜上。

只看了一眼,我便立刻慌张地垂下眼去。

座上那位威严肃穆的陛下,他、他在想什么?!他明明正在跟我说姑姑的事啊!

我看到他对我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心说:「不知不觉,小丫头已出落得如此明媚鲜妍、风姿绰约。正好后宫许久没进新人了,不如今晚就留你侍寝吧。」

第61章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心思听了,满脑子就只有这两个字:侍寝。

陛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是我的姑父啊!而且姑姑去世还不到一个月, 他怎么能……

最最重要的是, 我不想给他侍寝,我不要做他的妃子。

即使虞重锐不喜欢我, 我也不想嫁给其他人,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我手足发冷不知所措, 幸好李公公及时进来替我解了围, 说褚昭仪使人来问陛下,原定今日下学后要检查三皇子的功课,陛下还去不去。

陛下临走前嘱咐我说:“今晚你就住在燕宁宫吧, 朕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他让我住在宫里, 晚上还要来找我, 就是说……他真的是那么打算的?

我在燕宁宫里如坐针毡。门外虽然没有人看守, 但奉旨觐见,没有陛下的准许,我怎能擅自离开,直接逃走吗?就算逃出了宫, 我又能去哪儿?我对家里人已经没有指望了,如果他们知道陛下看上了我,别说帮我抗旨,说不定还会欢天喜地地将我绑了送到龙床上。

如果姑姑还在就好了, 她一定不会让我……

对了, 皇宫大门出不去, 但我应该可以出这燕宁宫吧?永嘉公主, 她说我需要姑姑时可以找她的,我、我可不可去向她求助?

我从燕宁宫跑出来,门口并没有人阻拦。太阳已经下山了,各宫室次第亮起了灯,我一路跑到昭阳宫去。

永嘉公主正准备用膳,看到我慌慌张张地跑进去,起身相迎:“瑶瑶,你怎么了?陛下问完话了吗?他怎么说?”

“公主救我!”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陛下他、他要我……”

“陛下要你干什么?”

我要怎么说呢?陛下并没有言明要我侍寝之意,难道说是我从他心里看出来的?公主本就不满陛下负心薄情喜新厌旧,万一她出于义愤去找陛下理论,我该如何解释?

虞重锐告诫过我,除非是像姑姑那样让我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否则不要轻易让别人知道我的异能。

他还说过,男人见美色而思淫|欲是人之常情,只要不付诸行动,就是正人君子。陛下虽然动了这个念头,但也不能不顾伦理纲常、德行声誉,我找个理由回避过去让他不能轻易得逞,他总不会硬来吧?

我对公主说:“陛下他要我住在燕宁宫,我害怕……”

公主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燕宁宫现在空荡荡的,贵妃也不在了,陛下怎么让你一个人住在那儿,不是睹物思人更添伤心吗?你别回去了,今晚就跟我一起睡,正好我们秉烛夜谈多说说话。”

公主愿意收留我,那我就不怕了。陛下再色|欲熏心,也不会到自己妹妹宫里来抢人吧。

适逢宫人传膳进殿,公主便邀我一同入席。晚膳用到一半,李公公找了过来。

“哎哟,果然在长公主这儿,叫老奴一顿好找。”李公公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嗔怪道,“陛下不是说了话还没问完、等会儿还要再回来的吗,贺小姐怎么就自己从燕宁宫跑出来了?”

我不由一阵紧张,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公主问:“陛下还有话要问?”

李公公道:“才说了几句,褚昭仪那边来了人,陛下就先去检查三皇子的功课了。”

公主心想:「恐怕是褚昭仪闻风听说陛下召见美人,故意来打断的吧?成天就这点争宠斗艳的心思,陛下多看哪只母猫雌燕两眼她都要往歪里想!我兄长是那种沉迷美色、会对刚过世的妃子娘家侄女下手的昏君吗?」

他还真有那想法……

公主问:“饭才吃了一半,还要回燕宁宫去吗?那边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都不周全,今晚贺小姐就歇在我这里了。”

李公公道:“陛下事忙,抽不出身再回后宫了,就在宣政殿里,几句话问完了,老奴立马把贺小姐送回公主这里来。”

“宣政殿?”公主想了想说,“那你带她速去速回,晚了怕延福门都要落锁了。”

“公主,我、我……”我实在不想再去面对陛下,但又不知该怎么向公主提,“外头天都快黑了,这……男女有别……”

“你想到哪儿去了,陛下是天子,也是你的长辈,他怎么会……”公主终于明白我的顾虑,“再说……那可是宣政殿啊!”

我知道,宣政殿在紫宸、甘露殿之后,本是天子朝前朝后休憩更衣之所。武帝时在宣政殿加设寝卧,累月不回后宫,后世的子孙帝王为表勤政务、远声色,不临幸后宫嫔妃时,便时常居住于此处。公主说得也没错,陛下又不是昏君,再怎样也不会在宣政殿对我做什么。即使好色荒唐如昭皇帝那样的,他也只是流连后宫不御宣政殿而已。

是我想太多了吗?

虞重锐还说过,知心蛊虫虽然能帮助我识人,但我也应该有自己的审度判断,切忌被它一叶障目。

我跟着李公公穿过前朝与后宫之间的延福门,走上宣政殿后一级一级的台阶。前殿比后宫诸殿都高出许多,回首望去,宫室近半都是暗的,无人居住。

永王之乱后,天下贫病,后宫也裁撤宫人、缩减用度。陛下初登基时,只册封了皇后与四妃,直到皇后和元愍太子相继患病,膝下空虚,才又选了一批秀女充纳后宫,褚昭仪便是那时进宫的。至今十多年有余,宫中也未再大批添进过新人。

仔细想想,今上陛下确实不是一位好女色的皇帝,甚至……对美人还格外狠得下心。

与褚昭仪一起进宫的有一位柳才人,姿容冠绝,艳压群芳,连皇后都称赞过她“我见犹怜”,很快得宠。就因为她侍宠生骄,说了一句元愍太子的病肯定治不好了,将来的储君还是要从她们这批新人肚子里出,陛下一怒之下把她那颗倾国倾城的头颅砍了下来。她的父兄本已升迁,也纷纷遭贬外放。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年幼的我才开始理解姑姑为什么说陛下首要的身份不是她的夫君、我的姑父,而是掌握所有人身家性命、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

陛下杀人从不手软。如果我敢忤逆他,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他已经见过我一次了,现在又把我叫过来,到底想问什么?

我忽然觉得,今日陛下召见我这事,过程似乎不太寻常。

但是容不得我多想,宣政殿已经到了,李公公入内通报,陛下宣我觐见。

宣政殿不大,从门口进去一路上却看见不少人,有女使、内侍、卫士、女官、起居舍人,有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职位高的、职位低的,各种各样的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好像伺候陛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一样。

他们的心思自然也各有异处,人太多了我来不及一一细看,低着头走进殿内,看到陛下正坐在御案之后,上去伏地拜见。

陛下说:“你们全都下去,在外面等候。”殿中侍立的太监宫女便次第退了出去,连李公公都走了,从外头将殿门关上。

他一上来就遣退左右,偌大的宣政殿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不禁又慌了起来。

嘚,嘚,嘚。

厚底皂靴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敲打我心头的鼓点,越来越急。

陛下走到我面前,忽然伸手扣住我的下颌,迫我抬起头来。

他弯腰凑近我,我吓得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陛下,这、这里是宣政殿!”

“宣政殿怎么了?”他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扣在我下巴上的手钳得更紧,“你以为朕要对你做什么?”

我不敢与他对视,但又不得不仰头看他。

他的眼里有稳操胜券、尽在掌握的笃定和愉悦:“你也能看见,是不是?”

我忽然间全都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是想要我侍寝,他也完全不在意什么后宫女色新人。

他在试探我。

他召我问话,更不是因为怀念姑姑,而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继承了她识穿人心恶念的本领。

他召我进宫却避而不见,把我晾在燕宁宫里,先后派两拨诋毁谗诬姑姑和长御的人来试探我的反应,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又自己亲自来问,故意在心中想不轨邪念让我看到。我跑出去向公主求助、找借口推搪不见驾,反而让他确认了猜测。

虞重锐说得没错,“墨金”能帮我识人,亦会障掩我耳目。一个人究竟是好是坏、意欲何为,不能看他怎么说,也不能看他怎么想,而要看他最后怎么做。

我早该想到,姑姑和陛下相识于危难之际,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她用“墨金”帮他抵挡了多少灾祸,分辨了多少人心。所以陛下才会那么信任她,朝中大事都关起门来与她商议,外人无法窥见半分。

姑姑亦从少女时便全心全意信任爱护陛下,“墨金”之原委因果,她肯定全都告诉他了。

“你跟微澜都是苗人后裔,血脉相通,又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她心口那只虫子,是不是转到你身上了?”

第62章

我垂下眼睑, 努力用平稳不打战的声音对他说:“臣女愚钝, 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陛下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 “在朕面前说谎,可是欺君之罪。”

“臣女确实不明……”

他把我的下巴抬得更高:“那就用你这双眼睛仔细看看, 朕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这双眼睛……

我看到了我自己,身着囚衣,披头散发, 凶恶如罗刹夜叉的刽子手对我高高举起屠刀;接着我又看到了祖父和两位叔公,我明明心里还在怨怼恼恨着祖父,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头颅就骨碌碌滚到了我的脚边, 灰白的须发沾满血污尘泥;还有我的叔伯长辈们,他们在陛下眼里只是一些面目模糊的囚犯,刀光过处,齐刷刷掉了脑袋;国公府在大火中化为焦土废墟, 家中的女眷和幼童号哭沦为阶下囚,女子入教坊为妓为婢,男童像长御一样入宫为奴……还有长御, 他不知草草埋在哪片乱坟堆中, 遗骸却又被起出来, 挫骨扬灰;姑姑的棺椁已经送入邙山皇陵了,地宫大门重又洞开, 剥去她身上贵妃礼制明器, 换薄棺以庶人礼下葬……

然而一转眼, 所见又换了全然不同的另一幅景象。我身着大衫霞帔、翟衣凤冠,隐于珠帘之后;祖父还是国公、是宰相,居群臣前列,朝堂上意气风发;我的叔伯兄弟,堂伯、四堂兄、仲舒哥哥等等,皆衣紫着绯,在朝臣中若隐若现;刑场上的死囚换成了谋逆作乱的永王及其党羽,还有其他心怀不轨、贪污渎职、结党营私的奸臣乱臣;陛下端坐万乘之巅,脚下臣子、百姓齐齐跪拜,山呼万岁,从紫宸殿一路延伸出去,直至宫城、皇城、洛阳、京畿、普天之下,山河清肃,万民臣服。

陛下松开钳制的手,我顿时失了支撑的力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他可以轻易决定我、我身边的人、甚至已经不在世的人往后的命运,我根本无力与他对抗。

从前我还抱怨,“墨金”这种蛊虫有何存在的意义,不但让人身体虚弱、性命垂危,成日还只看到各种各样鬼蜮魍魉的邪思恶念,一生都活在病痛和沮丧失落之中,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保留培育它?

虞重锐说,倘若让永王那样野心勃勃的人知道有我的存在,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我灭口,所以一定不能轻易暴露。

他没有告诉我的是,在野心家的对立面、上位者的眼里,我也是一块不可多得、绝无仅有的肥肉,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他所用,如若不能,则不如毁去。

“现在你明白了吗?”陛下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我。

“臣女明白……”我慢慢地转过来,蜷成一团,跪在他脚下,“臣女愿为陛下驱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孩子,果然懂事。”陛下满意地笑了,“想想看,倘若当年先帝有你这样的人在旁辅佐,就不会被永王阴谋暗害,江山就不会陷入战事纷争,百姓也不会受离乱之苦。从今往后,天下再不会有逆贼乱党,朝中再不会有奸佞小人,人人都忠君为国,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是不是很好?”

真的有这么好吗?如果是真的,那姑姑辅佐陛下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没有实现?

“当然前提是,你能一心一意效忠于朕,绝不谋私。”

我跪在地上说:“陛下是天子,天下人莫不忠于陛下,臣女亦是。”

“忠不忠心不是嘴上说说就算的,”陛下漠然道,“你如何让朕相信你?”

臣服求饶还不够,还要我自己证明忠心,这要如何证明?

“臣女可以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还要你做什么?永王当年还对先帝前脚豪言壮语发誓效忠,后脚就拔刀相向呢。”

我抬头问他:“那陛下是希望臣女用行动证明?”

陛下欣慰地笑了起来:“真是聪明的好孩子,快起来吧。”

他回到御案前坐下,赐我跪坐随侍在一边,方便就近随时与我说话。

“我们来做一个小小的测验。”他指了指大殿门外,“外头那些人,进来的时候你都看到了?”

我点点头。

“可看见他们在想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来时忐忑匆忙,未及细看。”

“各怀鬼胎是不是?”他叹了一口气,“这些都是你姑姑留下来的后患。她呀,就是太心软,总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下人宫婢犯点小错、藏点私心,她觉得无关紧要,便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还帮他们遮掩求情,唯恐朕严惩他们。”

这确实是姑姑的做派,她就是这么宽容大度,与人为善。

我觉得心下微酸,陛下接着说:“这些人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辜负了你姑姑的一番好意。今日你就来认一认,他们之中哪些人尽忠职守,哪些人又在朕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趁便谋私。”

我相信姑姑,既然这些人都是她宽宥放过的,说明他们并非大奸大恶,其情可悯。我如果从中挑几个犯了小错、罪过不大的指出来交差……

正这样想着,陛下忽然斜睨了我一眼:“这些都是你姑姑求过情的,每个人干过什么勾当朕心里有数,你可要仔细看清楚,实话实说。”

我额上出了一滴冷汗,低头拜道:“臣女不敢对陛下有半点欺瞒。”

这是对我的考验,而不是那些宫人。

陛下召入李公公,吩咐他把外面一应人等全都带进来,林林总总有二十几人,分作三排跪在地下。

陛下语气平和,对众人道:“朕前日刚把江南织造以桑代农的折子放在案头留中不发,今日三皇子作文便以‘劝农’为题,议五谷食粮为社稷之本。是谁把朕的一举一动透露出去,又是谁安插|你们在朕身边,窥伺上意?主动认错交代出主使者,朕既往不咎,职升一等,赏银百两。”

底下的人俱都埋头跪着,一声不响。

“你看,朕给过他们机会了,他们却依然选择效忠他们的主子,而不是朕这个天子。”陛下凑近我小声说,“好了,轮到你了。”

褚昭仪落井下石,暗中让人散播姑姑和长御的谣言,让姑姑本已艰难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我……我对她可以不必愧疚的。

我低声回答道:“前排左起第三,中排左起第二,是褚昭仪的人;后排右起第一,是她兄长安排的。”

陛下问:“偷看折子的是哪一个?”

我额上又出汗了,咬着牙没有吱声。

陛下转向另一位比李公公年轻些的內侍示意,手指在人群里点了点,立刻有金甲卫士从殿外进来,把那三人从人群里拎了出去。

中排第二的小太监扒着卫士的甲胄大呼:“陛下开恩!陛下饶命!不是我干的,是张喜!他偷看折子告诉了太傅,太傅为三皇子出的题,与我等无关!”

“太傅,呵呵,很好。”陛下转头看了我一眼,“下次你最好赶在他们招供之前先说。”

他指示卫士放开小太监,改抓了他指控的张喜。另一被捉的年长宫女见小太监脱身,立马也高呼:“奴婢也可以做证!奴婢知道褚昭仪诸多恶行,愿戴罪立功,求陛下网开一面!”

陛下命卫士将他们几个先带到一旁候审,接着问我:“剩下的呢?除了褚昭仪和太傅的眼线,还有其他人吗?”

我背上的衣衫已经叫冷汗湿透了:“前排右二,是苏贤妃提拔;中排右三,受过太尉恩惠;……后排左一,同时给郑宝林和孙才人传递消息。”

郑宝林和孙才人,我已经记不清她们长什么模样、和人对不上号了。宫中不受宠的嫔妃,贿赂皇帝身边的宫人,能有什么企图?最多也不过是想知道陛下的喜好行踪,看有没有机会再度获宠翻身罢了。

陛下也不记得她们了:「郑宝林、孙才人,做什么的?罢了,听这姓氏位分,都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他随意挥了挥手:“拖下去,就地扑杀。”

那宫女只会求饶哭泣,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出卖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哭声到了殿外便戛然而止,无声无息归于沉寂。

殿内其余人跪伏于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我的手也在发抖,只能在袖中双手交握紧扣,才勉强让自己稳住。

陛下森冷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转回头来,忽然对我一笑:“贵妃果然对朕隐瞒了不少事啊。”

我愕然抬起头,又见到他那成竹在胸、万事皆难逃其五指山的自得笑意。

他骗我,我又中了他的圈套。

我能识人心,但是不懂人心,在这些毕生玩弄人心城府的人面前,我就像捡了一把不会用的刀去与大人搏斗的孩童一般,依旧不堪一击。

“姑姑……”我感到心底一阵悲凉,说出来的话也毫无力道,“她对陛下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