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素手擒夫/宋朝之寡妇好嫁上一章:第 31 章
  • 素手擒夫/宋朝之寡妇好嫁下一章:第 33 章

他正这般想着,突记起方才那个站在路边避让车马的村姑,方才太过匆忙未加细看,现在想起,仿似有些面熟……

姜瑞略微停了马势,回头望去。

他是练武之人,目力较之寻常人要好过许多,虽是这般远了,只那女子的面容却仍是一目了然。

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此刻还站在路边望着自己的方向,痴痴发怔。

姜瑞猛地勒住了马,调头飞奔回来,到她面前飞身而下。

“真当……是你!你可还……好?”

他只觉自己心口砰砰乱跳,看着她结结巴巴道。

喜庆眼见他又策马回来站到了自己面前,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百感交集,又是难过,又是欢喜,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低低嗯了声,俯身下去便要捡回方才滚出去的频婆果。

“我来!”

她刚俯身伸手出去,他也早抢上一步,两人手便先后搭在了同个果子上,她的手被他的包住了。

喜庆啊了一声,便似被虫蛰了般地缩了回来,咬着唇眼睛看着脚背,那姜瑞更是面红耳赤,愣在那里只是呆呆盯着她看。

喜庆抬眼扫了下对面这男子,两人从前共事时的种种掠过心头,突觉心中起了丝淡淡的甜蜜之意,低声问道:“你既来了,大人想是也来了?”

姜瑞应了声道:“方才那马车里的便是。”

喜庆这才醒悟了过来,慌忙道:“夫人和小宝还不晓得大人过来了,快些过去看下!”

姜瑞一怔,这才记起自家大人已是赶在前头了,一下便捡回了果子放回篮里,自己提了过来道:“这就一道过去吧。”

因了此时正是村人归家时分,村里一下多了陌生人的面孔,自是有些惹人注目。只喜庆挂着家中情况,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自己走在前面,那姜瑞牵了马行在后,匆匆赶到了门口,刚一脚跨进去,便见到小宝正拦在了徐进嵘的身前,仰脸要赶他走,哪里还经得住,已是脱口叫了出来:“大人!”

徐进嵘回头,看了喜庆一眼,这才低头轻轻抚摸了下小宝的头顶,再次蹲了下去,看着他轻声道:“小宝,我和你娘亲从前很好很好的,我怎会吓她?我寻了她很久,寻过来想和她说几句话,你看行吗?”

小宝回头又看了下淡梅,迟疑了下,一张小脸上已是布满了迷惑之色。

“喜庆!”

徐进嵘淡淡叫了一声,喜庆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走了过来,低声哄道:“小宝乖乖听话,姨姨给你买了频婆果,咱两个去井边洗了就好吃了……”一边说,一边牵了他手,慢慢哄了出去。快到门口时,小宝却又突然回头道:“你要说话算话,真不能吓她的!”

徐进嵘转身朝他笑了下,点了下头。小宝这才朝淡梅挥了下手,喜庆抱了他起来,带上门出去了。院落里终是只剩下了他两个。

小宝刚出去,徐进嵘面上方才的那笑容便消了去,只剩一片冷肃。

他没再过来,只是立在那里,盯着她看。

这个男人,这个四年之后从天而降,突然再次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仍是旧日的模样,宽肩挺背,只是,他眉间深刻难消的川字纹、阴鸷的目光,紧紧绷起的如刀镂出般的下颌线条,还有他全身散出的隐忍的愤怒,是的,愤怒,他应该在极力压制了,但是她仍能明显觉察得到。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就像她一样。时光已经渐渐把天各一方的他和她,各自雕镂成了另一个人。

儿子方才的天真举动和稚言稚语让她几乎落泪,他对儿子的回应却叫她没来由地更加难过。

……他和她曾经很好很好,他找了很久,现在只想和她说几句话……

淡梅的喉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紧得她无法呼吸,再不逃离他带给她的这种压迫之感,她觉得自己真的会因为窒息而晕过去了,逃到哪里都行,只要不再这样站在他的对面。

她猛转身朝着屋子飞奔而去,砰一下关上了门,颤抖着手上了闩,靠在了门背上,腿软得几乎要站立不住了。

“你若不开门,我便立时将小宝带走,往后你休想再见到他。”

良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消失了,她听见外面响起了他的声音。

冷淡,克制,仿佛不带丝毫的感情。

她想他真的会这样,如果她继续用这样一扇门隔开里面和外面的话。

她已经在这里躲了四年。是习惯了把自己藏身在壳中,所以连现在,竟还会这样无意义,甚至是可笑地继续躲避?

该来的总会来。

她闭上眼睛,长长呼吸了口气,等那阵焚心般的焦虑之感过后,终于朝门闩伸过了手去。

他应该一直在听她的动静,她刚拔出了门闩,一只手就伸进了门缝隙里,然后,他已经顶开了门,进来了,反身压上了门。

他和她站得这么近,四年来,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了,近得她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一种熟悉的干爽而醇厚的男人气息,叫她再次起了一阵轻微的晕眩。

“为什么不说话?”

他低头看她,逼近了她。她后退一步,后背已经抵在了门上。

“你想我说什么?”

她盯着他的肩膀,声音低哑地挤出了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

“说你为什么前一刻还好好地对我笑着,转身却不知去向?说你为什么明明已经怀了我的骨肉,却还这般带了他去,叫我和他生生分离了许久?这些年你晓得我是如何过来的?如果不是叫我无意得了你的消息,你还是要藏下去,就这般躲着我一世,是也不是?为何这般对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猛一拳砸了出来,擦着她的脸颊砰一声落在了距她耳边不过几寸的门板之上,震得门框之上的细小泥沙扑簌簌一阵抖落了下来。

淡梅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半天没再见他有响动,这才又微微睁开了眼,却正对上他望着自己的眼。

外面已是夕阳西沉,屋子里光线更黯。一片昏暗中,他不再像片刻前那样激愤难平,目光暗沉而平静。

“从我出现在你面前的一刻起,你便十分害怕的样子,连儿子都瞧出来了。你到底怕我什么?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

“我寻了你将近四年,也想了将近四年,有朝一日我若是寻到了你,你会如何对我?现在我晓得了,你仍是不愿见我,想必也是不愿跟我回去的。”他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盯着再次细细地看了片刻,这才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了丝疲惫和隐忍的痛楚,“只我既晓得你有了我的儿子,便是为儿子着想,也断然再不会由你这般飘零在外。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就跟我回去了。”说着便松开了她下巴,开门叫进了姜瑞和喜庆几个,让去村口把停着的那辆马车叫进来。

“小宝,方才和你娘亲说好了,你与她一道随了我去个新的地方住,那里有许多你没见过的新奇东西,你可愿意?”

等着马车的功夫,徐进嵘抱着小宝,看了眼坐在屋里正怔怔望着他两个的淡梅,笑着问道。

小宝眼一亮,突然歪着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谁?我和娘亲为何要和你住一起?

“我是小宝的爹爹。从前一直不知道你在这里。现在知道了,你们自然要和我住一起了。”

徐进嵘毫不犹豫道。

小宝愣了一下,突然扭头看向了淡梅,小心翼翼道:“娘,他说的可是真的?他真的是我爹爹?”

淡梅的两只手紧紧扭在一起,望着小宝一双闪着希望的明亮的眼,勉强挤出了丝笑,僵硬地点了下头。

“我有爹爹了!我也有爹爹了!”小宝一下紧紧抱住了徐进嵘的脖子,像平日亲淡梅那样地重重亲了下他的脸,欢天喜地道,“你会把我抱得高高的,带我去玩,是吗?”

徐进嵘胸口一热,紧紧抱住了他,用力点头。

他的儿子,流着他和她共同血脉的儿子。

四年以来的第一次,他突然觉得胸中所有难平的意气都平了下去,所有难消的愤懑也都消失无踪了。

就算她的心中没有他,从这一刻开始,她这一辈子也永远无法再这样逃离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发文的滋味真吐血~虽然知道大家等文的感觉也是吐血~~~但是还是求明天请假,后天一早再更~

球批准。

八十一章

淡梅独自靠坐在馆舍房间里的榻上。夜已是有些深了,隔壁屋子里却仍不时隐隐传来小宝发出的各种叫嚷声。从入了这馆舍的门起,徐进嵘就一直在陪着他,再未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宝很快乐,从上了马车坐上他的腿开始,就一直兴奋地在说笑个不停,一晚上已经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的“爹”,甚至完全忽略掉了她这个坐在对面的母亲。

徐进嵘不知道做了什么,小宝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两人压低的格格笑声,稚嫩的童音和着他低沉的声音,一阵阵钻进了她的耳朵。

小宝一直是渴望像别的孩子那样,有个可以让他叫“爹”的人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只是直到现在,这孩子一晚之间迸发出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无限热情和快活,才第一次让她深刻地感觉到,独独只有来自自己这个母亲的爱,对小宝来说,或许真的远远不够。除了她这个母亲,他还需要山一般伟岸的父亲。

就和喜庆说的一样,他终于……还是找了过来。

骤然的这样一场相见,叫起初毫无防备的她狼狈不堪,瞬间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思想,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逃离,逃离他的视线和存在。但是现在,在黑暗中侧耳听着隔壁他的笑声,她本早已刻意不再去碰触的许多记忆,现在仿佛像被触动了坎位的机关,正慢慢地从她心底最深处浮泛了上来,齐齐堵在了她的心口之上,心底里却只剩下了空落,空得叫她茫然无措。

……照亮了半个夜空的那场烈火、烈火中传来的似泣似诉的女人绝音、歇斯底里的周姨娘、望着她的来自于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的冷淡憎恨目光、那位郡主、那个有着白月光的静谧夜晚,他对她说过的话:往后你要都这般露出笑脸,往后我两个也要都这般快活地过下去……

她知道这些都过去了,他也找到了她,要带走她和孩子,她无法再继续躲避下去。只是,如今的两人,能像他从前说过的那样,一直快活地过下去了?

这真的已经不再重要了,在见到了小宝和他相处时的天性流露之后。

她撇下了他,偷得自己的浮生几年闲,现在也该到头了。

他对她一直很好,好到让她曾经以为自己离开他就无法存活下去。只是现在,在经历了这样一场自己加诸在他身上的寻常无论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极大耻辱之后,他心中就算还残留了些感情,那几分也不过是因为小宝而存的吧?这般回去了,两颗都已蒙尘的心,再次朝夕相对,还有什么?真的或许就只剩下了她从前曾一心相求的“相敬如冰”。

“这些年你晓得我是如何过来的?”

他责问她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过得可算很好。但是他呢,他真的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心口堵得无法呼吸,喉咙干得甚至发痛。淡梅不想再去想了,只是下了榻,趿了鞋朝桌子方向去。那里有个茶壶,里面有水,能解她的痛。

屋子里有些黑,只从窗户处映进了些许外面走廊上悬挂着的灯笼的光。快摸到桌子边时,她踢到了一张凳脚的边棱,一阵锐痛从脚趾传了上来,一直延伸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蹲了下去,揉着自己的脚,那痛渐消,眼中却是慢慢堕出了泪。

上次像这样流泪是什么时候,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她现在只是需要流泪,似乎只有这样,她堵得几乎要爆炸的心口才能找到纾解的出口,而踢脚的痛不过是个恰好到来的契机而已。

泪越流越多,她已经坐在了桌边的地上,弓腿把脸埋在膝上,无声地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自己面前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哭吗?”

淡梅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徐进嵘手上举了盏烛火,隔了一步距离,蹲在她的面前,正在看着她。比起白天,安静的烛火光中,他面容上的棱角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淡梅急忙抹了下脸,想把面颊的泪痕擦干。只是尚未擦干,新的泪水却又涌了出来。

“你哭什么?”

他看着她,继续问道。

淡梅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流泪,委屈的人不该是她。但是在他这样的注视和发问之中,她的喉头却堵得更加严实,非但没有止住泪水,反而开始抽噎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她想站起来,躲开他的目光,却见他已经把烛台放在了地上,朝她伸手过来,抹了下她面颊上的泪。

“你跟了我这许久,我唯一见过一次你哭,便是新婚第三日送你回门,你在照壁前看见你娘眼便红了。那时我晓得大约是我亏待了你。此外再没见你哭过,至少从未见过你在我面前哭,便是方才在梅家村,你也没哭。我还道你这辈子再不会在我面前哭……”他不急不缓地说着,继续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面上的泪,“如今见你哭了,我心里方好过些,至少教我晓得原来你也是有几分难过的,并不是全然一副铁石心肠……”

淡梅摇头,泪落纷纷。

徐进嵘伸手过来,已是将她整个人抱了过来。

“你想哭便哭好了,哭过心里才会痛快些。便是我,刚见到小宝的时候,也是他伸手给我擦脸,就像我方才给你擦脸一般……”

淡梅再忍不住,把头埋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衣袖,呜呜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多久,等到终于流得再无泪水可流之时,这才惊觉他衣襟处已是被自己的涕泪沾污了一大片。

“心里可好过了些?我只叫你哭下,却未叫你哭这许久。你瞧瞧,两个眼都肿成桃了……”他伸手抬起她脸,替她把沾在面上的额发拢了回去,有些爱怜道。

淡梅眼一热,却是流不出泪了,只是抽噎了下,哽声道:“你不气我了?……”

徐进嵘凝视她面容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这般弃我而去,我若真只气你,便不会这般满天下地去寻你。这几年里,我除了气你,更是想你念你,日夜担心你一个女子,独自在外如何过活,若是遭人欺凌该当如何,更怕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抱她往榻上去,待到了近前轻轻放她躺下,又给她除去了脚上的鞋,这才坐她身侧的床沿上,继续低声道:“我哪里会想到,你竟瞒了我生养了儿子,更没想到,这些年你没有我,过得反而更是舒心,我却是……”

他猝然停住了,黑暗中,两人都沉默了。

“淡梅,在你心中,可曾有过在意我,便是半分也好?”

良久,他终于慢慢又这般问道。

地上的那只烛火方才被他起身时踢灭,现在他就坐在她的身侧,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稀听出了他最后话语中压抑着的郁结。

她的心中,可曾有过在意他?

说一声是,这般轻巧的一个字,偏压坠得她张不了口。若是,何以她会这般弃他不顾?说一声不是,她晓得那又不是她的本心。正摇摆不定间,黑暗中却听见他又道:“我知你喜那梅家村的田园日子,这般强掳了你走,已是叫你为难了。若不是小宝,只怕你还未必会这般听话。如今又在叫你为难了。算了,你也不必再想着怎生回应我,跟我回去之后安心过日子便是。你放心,再不会有从前那般叫你糟心的诸多事体。我觉着闷,想出去走走,你自己先歇了吧。”话说完,声音里已是一片落寞了。

淡梅见他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房门过去,背影寂寂,心口竟是又一阵酸痛,极力睁大眼,见他已是行到了门边,那门轻微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也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下已是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上,赤脚便朝他背影跑了过去,扑上去从后一把抱住,把自己紧紧贴在了他后背上。

徐进嵘一震,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僵硬地直立在原地。直到感觉到她面颊贴着自己后背时传来的温热和交缠在自己腰前的一双手,这才确信竟真是她跑了过来抱住了自己。

他握住了她手,回转了身,有些迟疑道:“你……”

“留下陪我一道……我睡不着……”

淡梅已是靠在他身前,闭上眼低声道。

和从前相比,她并没有长高多少,倚他而立,仍只是及肩。只是这般紧紧贴在他身前的胸口,薄薄的一层春衫却完全掩不住那柔软的高高隆起。

他心中突然一热,伸手出去便将她揽住,低头亲上了她的额。

他的妻,从前的小女人,四年过去,她已经长大,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青春、充满了诱惑。对比她的长大,他却是一年年地在步向不惑。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便是有这般的古来稀,人生也是一晃已过了一半多,而一千多个一逝不返的日子,已经在寻寻觅觅中被他们蹉跎过了。

他蓦然一阵焦虑,一阵惆怅,更加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这样,她便真的能永远这般倚在他怀中,再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