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餐厅的海鲜都是用果木炭火烤制的,现场烤,开放式操作台,保证食物的原汁原味和卫生。

长安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树荫下的桌子,“坐吧,我去点菜。”

严臻说他去,长安摇头拒绝,“这里我比你熟,况且,我还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情于理这顿都应该由我请客。”

严臻笑了笑,没跟她计较,大大方方地坐下。

她走去吧台那边和老板交谈起来,她弓着腰,对着透明的水族箱指指点点,很快便选中心仪的海鲜,老板和她很是熟悉,一边记账一边和她攀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不时发出愉悦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几个易拉罐走了过来,“啤酒?还是饮料?”她扬起手里的罐子。

他指了指饮料,她低头看了看罐体上的英文标识,把两罐橙子味的汽水放在黄色的桌布上。

她自己则打开一罐进口的德国啤酒,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看着她,眼里浮着一抹兴味。

她放下啤酒罐,用手背按了按因为闭气而显得红润的面颊,“天气真热。”

他笑了笑,“还好。”

伸手,示意她坐。

她低头看了看已经被他拉开的椅子,慢慢坐下。

她的手指抚摸着沁凉的啤酒罐,眼睛却一直盯着罐体上的图案。湿润的海风吹起她的裙角,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她胡乱压住裙子,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响动。

回头一看,却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外籍游客,七八个人说说笑笑的,顿时打破了四周的宁静,还有弥漫在她和严臻之间的尴尬氛围。

她暗自松了口气,抬起视线,却看到他正在注视着那群游客。

其中有人也看到他们俩,他们在一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严臻身上的军装。

有一个拿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态度友好地冲着严臻和长安打招呼,他先是用英文夸赞长安独特的东方气韵令人过目不忘,而后又问严臻:“你是军人?真正的?”

严臻的目光黑沉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并未立刻回答他。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便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再加上冷色调的军装,看起来就更显威严。

小伙子可能也意识到他的行为不是那么恰当,他尴尬地挠挠脖子,刚想道歉,却听到这个长相威武的军人用流利的英文回答他:“我是中国维和军人,真正的军人。”

小伙子愣了愣,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严臻抬起左臂,指了指手臂上鲜红的国旗。

“噢!是的,中国!你们在这里维和,真的太了不起了!我哥哥也是一名军人,但是这里,他们不会来,怕吃苦。你们是勇士,我很敬佩你们!敬佩中国!”小伙子冲着严臻竖起大拇指。

严臻扯了扯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容。

小插曲过去,老板亲自来上菜。

看到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海螃蟹和比胳膊还要粗的龙虾,严臻的确有点吃惊,他问长安价格,当得知这样的龙虾和螃蟹也不过花费人民币一百多块时,他不禁开玩笑说,他们不如改行往国内贩海鲜得了,这一趟,可有得赚呢。

她被他逗笑了,说行啊,到时候,你可以划着船去海上捕捞,我就给你织补渔网。

说完了,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她红着脸补充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开个玩笑,随口说的。”

他挑起浓黑的眉毛,“哦?随口说的。”

男耕女织,这可是夫妻眷侣向往的神仙生活,看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接纳他了。

所以说,他不必为她迟迟不作回应而心生烦恼,他只需耐心等待,等待这朵美丽的莲花为他绽放的那一刻。

两人都饿了,龙虾、螃蟹足够大,用叉子一叉一转,大块肥美鲜甜的肉就掉下来了。

“好吃吗?”长安一口肉,一口啤酒,吃得痛快淋漓。

他点头,把叉子上的龙虾肉放进她的盘子里。

她把虾肉放进口中,顿时享受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咛声。

他微笑地望着她,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长安。”

“嗯?”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抿着嘴唇,手指轻轻转动着饮料罐,像在思索着怎样开口。

她害怕他再提出刚才那样的请求,于是,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严臻似是想好了,他把饮料搁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说:“我们要回基地报到了。”

长安神色愕然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塌下去一个角,变得空落落的。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习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过度依赖一个人,这种依赖就会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一旦把她从这种习惯中剥离出去,她立刻就会感到空虚和失落。

默然半晌,她轻轻问道:“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

她攥紧手里的叉子。

“明天武装警卫就要到营地了,你回去就能得到消息。在我走之前,我想,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严臻的眼睛又黑又沉,像口深邃的古井,能把她的魂魄给吸进去。

严臻忽然告知的消息瞬间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在她淡然的外表下面,是早已汹涌翻腾的波涛。

她抓起手边的啤酒罐,仰脖,一饮而尽。

静静地思索片刻,她抬起眼睛,凝视着对面的严臻,“好。”

有些事,真的不是一味回避就能装作它不存在。既然他们的缘分没有终结在六年前的春天,那这一生她注定是逃不开、避不了同他的爱恨纠葛。

想通了这一点,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无非就是最差的结果。

可最差,也好过她这样愧疚的活着。

对豆豆愧疚。

对他,更是不公平。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劝说

深夜。

正伏案记录工作笔记的长安听到叩门声,一边起身,一边睃了睃刚刚睡着的小孔。

这丫头可能知道心上人要走了,所以一晚上辗转反侧,实在熬不住了刚才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道黑乎乎的影子遮住廊下的灯光。

严臻!

没看到样貌,可她仅凭感觉就知道是他。

光还是从四面八方透过来,她目光微讶地看着只穿着背心和迷彩裤的严臻,“出什么事了?”

他拉起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就带着她走出门去。

她跌跌撞撞地关上门,跟着他朝前走。

“你松手啊,有什么话你就说。”虽然已是深夜,可值夜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从这里经过。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很亮,她愣了愣,快走几步,跟上他的脚步。

没想到他竟一路把她带到宿舍,站在那间亮灯的房间门口,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石虎值夜去了,没人。”他的右手带了她一下,沉声解释说。

她跟着他进去。

不大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单人床上的被单拉得笔直,上面连一丝细微的褶皱都找不出来。酱色的书桌上摊开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和一个黑色封面的笔记本,他惯用的英雄钢笔夹在笔记本的中缝,笔帽却离得老远,与桌子配套的椅子向左侧转了三十五度角,大敞着口,看得出来,他定时临时起意才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找她。

什么事呢,紧迫到不能天亮了再说?

想起白天在海鲜餐厅应下他的事,她的头不禁开始隐隐作痛。

难道,他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她表态?

她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却看到严臻从兜里掏出他的黑色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紧接着,屋子里就响起连接微信视频的提示音。

她微张着嘴,神色愕然地看着他。

“豆豆病了,高烧不退,已经第二天了。”严臻逆光站着,黑黑的脸庞在光影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

她劈手就抢过他的手机,攥在手里,身体却在不住地发颤,“豆豆找你了?”

她知道,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豆豆和她视频的时候,曾无数次在她面前提起他那位非常厉害,非常完美的严叔叔。

严臻看了看还在连接状态的屏幕,皱起眉头说:“嗯,说是烧得难受,想跟我聊聊天。”

长安的胃里开始泛酸,嘴里也尝到淡淡的苦味儿。以前这小子病了,最喜欢依赖的人,除了长宁和凌薇,就是她了,哪怕她在外施工,回不了家,他也会打来电话,和她黏黏糊糊地说上一通。

这才多久呢,小家伙儿就开始嫌弃她了。

看长安睫毛扑闪扑闪的,却不说话,严臻抬了抬眉毛,拉着她,把她带到床边坐下。

屏幕忽然一亮,紧接着,屏幕上露出豆豆红扑扑的小脸。

刚欣喜地叫了一声严叔叔,却不防看到长安严肃的脸庞冒了出来,小豆豆愣了愣,张着红红的嘴巴,嗫嚅着叫:“姑姑…”

长安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可一看到他因为高烧而显得憔悴消瘦的脸庞,那些啰哩吧嗦的问询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怎么样,小男子汉。”长安用指尖戳了戳屏幕上的豆豆。

豆豆露出整齐的小米牙,冲她甜笑,“我感觉不错。护士姐姐说了,只要我乖乖输液,明天早上就能去幼儿园了。”

她看着穿着病号服的豆豆,鼻尖开始发酸,她的豆豆,虽然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可生产时的后遗症造成他肺部功能缺失,如果重体力运动或是受寒感冒了,他的反应总要比其他孩子来得猛烈一些。

“那今天护士姐姐扎针的时候,哭鼻子了吗?”她问道。

豆豆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脯,“没有!我没掉金豆儿,比妈妈勇敢!”

他忽然把手机对准毫无准备的长宁夫妇。

长宁看到屏幕上的长安,心虚的挥挥手,“嗨!姐。”

凌薇匆匆和长安打声招呼,就羞恼不已地瞪着豆豆,“我怎么不勇敢了。”

“因为妈妈看我扎针的时候哭了呀!”

“我,我哪有哭,我就是眼眶红了而已。”凌薇强撑着解释。

豆豆捂着嘴咕咕咕咕笑了起来,完全不相信凌薇的话。

凌薇被他气笑了,上去就胳肢他,他笑得更大声,手机也差点被他甩出去。

还是长宁把手机抢了去,拉开门,走出病房。

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将屏幕对准自己,“姐,你别担心,豆豆这次只是病毒感染,很快就会好的。”

长安嗯了嗯,偏头,看着严臻指了指门口,然后站起身,出去了。

严臻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复杂的光芒,他抿着嘴唇,拿起滚到桌子边缘的笔帽,‘啪’地一声,合上钢笔。

门外光线太差,长安怕影响战士们休息,于是一直走到宿舍外的空地上,才重新用语音连接长宁。

“姐,你和姐夫…哦,我说错了,你和严臻在一起吗?”长宁问。

“是他告诉我豆豆病了,不然的话,我还被你们蒙在鼓里。”长安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对不起,是我让豆豆别去打扰你的,可他偷偷联系严臻,我也没想到。”长宁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父子连心吧,这次豆豆病了,提到最多的人不是我和薇薇,也不是你,而是认识没多久的严臻。在豆豆的眼里,我这个连步枪和冲锋枪都分不清楚的爸爸和他厉害的严臻叔叔比起来,简直就是最逊最逊的笨蛋。可即使被豆豆瞧不起,我这个爸爸还是想让他快乐幸福的长大。姐,豆豆的未来,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吗?”

长安沉默。

长宁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若真的忘了严臻,恨他也就罢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你没有,你从未忘了他,哪怕你在产床上生死未卜之际,你喊得仍然是严臻,你说你舍了性命都要维护,都要依赖的人,怎么你就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呢?姐,你别再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了,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你们浪费的是什么,严臻不说,你还不知道吗?最重要的,是豆豆,为了他,你也不该这样固执下去,让豆豆拥有一个幸福完整的童年,是你和严臻推卸不掉的责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A爆了

长安整整忙了一天,去村里查看房屋修缮进度,同打井队谈价格,下午,又赶回营地欢迎新来的武装警卫队。

这一批警卫明显受过专业训练,行动举止和军人没什么两样,而且他们中有不少人学过中文,交流起来非常顺畅。

长安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她让小何安排好队员的住宿,又到后厨让赵云龙按照当地人的饮食喜好添加菜谱,让这些初来乍到的黑人小伙子们能够迅速适应营地的生活。

走出餐厅,她望了望漂浮在天边的火烧云,又朝严臻住的宿舍看过去。

她回来之后就没见到维和官兵的身影,或许他们正忙着整理行装,想到这些日子同他们朝夕相处的情谊,心里不禁涌上一阵离别的愁绪。

小何汗涔涔地跑过来,“经理,都安排好了。”

长安点头,“辛苦你了。哦,对了,你进去和赵师傅说一声,晚饭再加几个菜,尽好的准备,算是咱们对维和官兵的一点心意。”

“好咧!”小何正要走,却又被长安叫住,“你见严连长了吗?”

“那边!”小何指着东向,“他们都在打篮球呢。”

打球?

长安摆摆手,朝篮球场走了过去。

这个篮球场是在战乱废墟上修建的,标准规格的球场,是一众喜好运动的员工们的圣地。

每到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就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球场上尽情释放体内的荷尔蒙。

远远的,就听到咚咚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年轻男人激昂的吼声,欢快的笑声。

她看到球场内外影影绰绰,竟有数十人之多,站在外围的观众都是刚刚从班车上下来的龙建员工,他们顾不得洗去一身尘埃就跑到场边津津有味地看起球赛来。

时不时的,还会为场上球员的精彩表现鼓掌喝彩。

“经理!经理,这边!”小孔满面绯红的朝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

她刚走到人群边缘,就被小孔一下子拽了进去。

那些咚咚的声音顿时变得响亮起来,她看到长方形的水泥场地上,身穿军用背心和迷彩裤的维和官兵正和身着工装的龙建员工展开一场激烈精彩的比赛。

她一眼就看到严臻。

他那标志性的古铜色肌肤和匀称的肌肉在金色的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今天的球场明星非严连长莫属!他一个人独得二十五分,二十五分呐!你是没见刚才那个漂亮的三分球,唰一下,空心!简直A爆了!呀呀呀!他又拿球了!快看,经理,你快看!”小孔踮着脚尖,又兴奋又紧张地攥着她的胳膊。

长安朝场上的严臻望去。

他是军人队的主力,刚拿到石虎抛给他的篮球,就一路朝对方篮筐运球过来。没人能阻止得了他,快到投篮区域时,他一个灵活的假动作晃过防守他的人,然后侧身一个跳跃,“唰!”又一个完美无瑕的三分球赢得了在场观众雷鸣般的掌声。

小孔把手掌都拍红了,她用手掌围着嘴唇,大声叫着严连长和石虎的名字。

赵铁头扯了扯小孔的马尾辫,故意说她是小叛徒,小孔涨红脸,向长安告状,说赵师傅欺负人。

长安便笑着打了赵铁头一下,说给你报仇了。

小孔先是一愣,后又被她难得幽默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赵铁头他们也在笑,一时间四周都是笑声,就连在场上打球的人也都停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严臻也看到她。

他缓步停下来,向临时裁判打了个换人的手势,然后下场把一个内向腼腆的维和战士推了上去。

小战士一直在摆手,面红耳赤地说他不行什么的,严臻就低头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立刻就闭了嘴,老老实实上场打球了。

严臻走过来,厚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来了。”

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上蒙着一层水润润的汗,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是汗,站在她面前,弓着腰,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擦汗。

她点头,脸有些烫,但仍然目光平视,先退了出去。严臻跟在她后面。

两人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到背后传来阵阵熟悉的笑声。

她一直走到洗漱池才停下来。

“你洗洗吧。”她指着水龙头。

他拧开水管,弯下腰,捧起沁凉的清水扑到脸上和手臂上。

“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她说。

他从侧面抬起头,看着她,她不禁呆了呆。

这个样子…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下来,滴在深绿色的背心上面,迅速泅成深黑的一团,眼神却清澈得像海水一样,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