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雪又怎会没发现虞秋脸上的心虚之色,叹着气跟在虞秋身后。

张妙倾泪流满面地跑离后,想过要去江以湛的蓝轩,但想到他的绝情,便知道他不会管她,于是便只能伤心地抱着被打得不堪入目的脑袋离开王府。在马车里,她不断砸着车壁,无声尖叫不止。

她回到张府张老夫人那里时,张老夫人见到她这惨不忍睹的模样,惊得手里茶杯落了地:“这是怎么回事?”

张妙倾见到祖母,哭得越发难出声:“我…我…被虞秋…打了。”

“什么?”张老夫人面露怒色,“她怎么敢?”就连她活了这把年纪,虽见过打人的,却没见过能将人打成这样的,几乎让她看不出孙女的面目,对方还是个身份低贱的姑娘。

张妙倾见都震惊地看着自己这副鬼样子,便仿若要崩溃似地蹲下身抱住自己,哭道:“她…就…是敢。”没有人能懂她现在的怨怒,若是讨不回来,她觉得生不如死。

张老夫人知道孙女受了巨大的羞辱打击,忙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

她心疼地过去看着孙女:“快让祖母看看伤在哪里?”

“头上脸上,哪里…都有,她哪里都…都抽打。”张妙倾觉得眼泪从脸上划过都疼,可是却不敢拭泪,一碰就疼。

张老夫人扶着孙女坐下后,狠狠一拍桌子:“好一个舞姬!”

这回张老夫人真是彻彻底底被惹恼了,将事情的经过了解后,她心中的怒火不比张妙倾浅,她好好的一个孙女却是被打成这副德行,这让她如何能忍。次日一早,她便领蒙着面纱,仍旧想想就会忍不住哭的张妙倾去了堇宁王府找虞秋算账。

因为有张老夫人,门口的护卫便不好拦,她们成功进入王府。

张老夫人还带了两个嬷嬷,瞧这架势,铁定是要虞秋好看的。

虞秋正在屋里陪着颀儿,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便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因为她昨晚那样打了张妙倾,张家人不会算了的。她瞧了瞧正玩得极为开心的颀儿,犹豫了会,便将他放在床上,把所有玩具都搁在床上,又用特制的木板将床挡住后,道了声:“颀儿别乱动,乖啊!”言罢她跑出了房间。

正欲往正屋来的张老夫人见到她,眸色一冷,喝道:“给我抓住狠狠打。”

两位一看就知是能手的嬷嬷大步朝虞秋走去。

虞秋见到是张家人,不算惊讶,见她们上来就要打自己,也只是微惊了下。她知道跟这种狂妄的上流贵胄是讲不了道理,何况她也没道理可讲,因为她确实将张妙倾打得够呛,到现在还是止不住地哭哭啼啼,哪怕隔着面纱也能看到那凄惨的猪头。

她不置一语,只赶紧躲开嬷嬷的肥手,跑开。

过了一晚,张妙倾连张嘴都觉得痛,她口齿不清地吐出:“抓住她,打死她。”她从未像恨虞秋一样恨过一个人,就算将其抽筋扒皮也不解恨。

虞秋知道若被抓住,就算不死也能去掉半条命,便不断躲避抓她的嬷嬷。

很快她们便在小院中兜起了圈。

张老夫人可曾被人如此忤逆过,老脸沉得更厉害:“真是胆肥。”

张老夫人大概是意识到虞秋是个手脚利索的,带来的两位嬷嬷便也极厉害,不一会两人便前后将她给堵住。

虞秋心慌了,眼见着一嬷嬷就要抓住她,她转身就越过花丛跳了过去,却是狠狠地摔了一跤。她的手因昨日打张妙倾而伤了些,后来上了药,当下一摔,便更是疼,她还未来得及感受这疼,就因意识到两位嬷嬷靠近自己,而嗖的一下滚远了些。

却未想她这一滚恰恰滚到了张老夫人那里,张老夫人措不及防被撞倒,坐在地上扶着老腰哎呦了一声,更是怒不可遏:“废物,给我打。”

就在虞秋愣神间,张妙倾抓住了她,大声道:“快过来打。”

虞秋一惊,倏地踢开张妙倾,抽出自己的手朝小院外跑去。

被踢到的张妙倾伤上加伤,捂着肚子痛吟起来。

虞秋跑出小院就见到负手过来的江以湛,她愣了下,因不能保证他是否会在张老夫人面前帮自己,而欲转向跑离,不料却被陡然靠近的他抓住手腕。

江以湛不喜她眼里对他没有任何依赖之色,便冷了语气:“遇到我,你也跑?”

“我…”被他抓住,虞秋便没法了。

两位嬷嬷也跑了出来,因见到堇宁王,而不知是否该上前,便回头扶着张家祖孙俩靠近。张老夫人终归是年纪大,哪禁得起这一撞一摔,只觉得老腰都要断了,她颤着老脸,伸手指着虞秋,怒道:“阿湛,今日你必须将她交给我。”

这时张妙倾仗着祖母在,已迫不及待上前要去给虞秋掌嘴。

虞秋见了欲歪头去躲,却被牵着她的江以湛给拉开,江以湛眸色一凛,抬手反给了张妙倾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到让人不由觉得张妙倾这张脸是不是废了。

江以湛是习武之人,且内力惊人,他这一巴掌的力量可想而知有多大,张妙倾便被抽倒在地,脑袋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趴在地上,暂时没有动弹。

张老夫人见到这一幕,几乎气昏过去:“阿湛,你是在做什么?”

江以湛只冷道:“张老夫人,带上你的人立即离开王府,不得再踏入。”

“你…”江以湛的翻脸来得措不及防,张老夫人从未想到他会为了个舞姬做到如此地步,她怒道,“你是疯了?为了她,没有人性,不顾道义?”

“滚。”对江以湛来说,一切道义原则,到了虞秋这里,通通不重要。

竟然被他如此对待,张老夫人不由颠了颠身子,被两位嬷嬷拖着,才不至于气倒。她全身颤抖,死死盯着他:“好,你很好。”

虞秋看着这一幕,也是懵的。

趴在地上的张妙倾终于缓过来神,并吐了口鲜血,她仿若被打去魂魄,坐在地上煞白着脸看向江以湛,她颤了颤带血的唇,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突然被绝望包裹着,比死难受。

这一巴掌给她带来的伤害,岂是虞秋那么多巴掌拳头能比的,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

张老夫人的眼刀子朝虞秋刮去,虞秋下意识往江以湛身后缩了缩,她觉得自己这回真是惹出了很大的事,对方的眼神仿佛要在她身上刮出个窟窿。

姜风踏过来时,江以湛淡声吩咐:“送客,若谁再允许张家人进入王府,重罚,无论是谁。”

姜风应下:“是。”

其实姜风觉得,王爷与张家人,尤其是张老夫人,也多少有些情谊在,倒没想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这回真的是把脸撕破了,再见面该算是敌了吧!

王爷真是太护妻了。

“不必!”张老夫人咬牙道,“我们自己走。”她终究是比张妙倾有理智的人,知道要保全自己最后的颜面,她吩咐了一位嬷嬷去扶不知伤得如何的张妙倾后,便由另一嬷嬷扶着离去。

祖孙俩,一个失了魂,一个浑身冷气。

迎面过来的戚韩见到这一幕,愣了愣后,便叹气,他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多少能猜到些,他从张老夫人身旁喊了声:“姑母。”但没被理,便迈步去了江以湛与虞秋那里。

江以湛对戚韩道了声:“抱歉。”

戚韩摇头:“没关系,以后二哥不与他们来往也好,免得事情复杂起来,这样我们才更好做兄弟。”

江以湛低头看着又懵又傻的虞秋道:“以后不管是谁,不痛快就打。”

虞秋怔怔点头:“哦!”

江以湛仍看着她,想听她说些什么,不料她突然惊道:“颀儿!”她赶紧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跑回小院。

戚韩与江以湛一起看着虞秋,戚韩道:“二哥这是融虞姑娘的心?”

江以湛未语。

“二哥。”戚韩顿了下,继续道,“我以前还以为虞姑娘喜欢你,可后来发现她并不喜欢你,若她真不喜欢你,那我…”

江以湛的目光陡然冷飕飕地落在戚韩身上。

戚韩吞了吞口水,干干地笑了下。

虞秋踏入房间,就见到独自坐在床上哭得极为伤心的颀儿,便马上过去抱起他,哄道:“不哭不哭,干娘亲亲,不哭,乖。”

颀儿是个乖孩子,干娘一来,就不哭了。

虞秋见他流了不少泪,便倒了杯水喂给他喝,动作间,她不由有些走神。不想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楚惜的声音:“秋儿莫不是在想堇宁王那般护着你的事?”

虞秋立即转眸看去,见到坐在外间桌旁悠悠然地打量这房间的楚惜,她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抱紧颀儿:“你如何进来的?你来做什么?”

楚惜笑道:“一个堇宁王府,我自然想进就进。”

虞秋不想看见他,便喝道:“出去!”

楚惜起身去到里间,道:“秋儿,我来带你走。”

若是早些时候,他说这句话,她一定会欣喜地跟他走,可如今她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愿意跟他走。她立刻道:“你赶紧离开,我不会跟你走。”

楚惜问她:“为什么?”

虞秋反问:“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

楚惜叹道:“我不会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你会忘记我,而喜欢上堇宁王,所以你是在怕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从他那里脱身?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将你送走,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你。”

虞秋拧眉:“我只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楚惜看着她的眼睛,可以看出她没有撒谎,便抿了嘴,道:“之前是我的错,是我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有多重要,所以才傻傻地将你送于堇宁王身边,以后我不会抛下你,我们马上成亲,嗯?”

“我不要。”虞秋抱着颀儿欲离他远些,却被拉住手腕,“放手,你个给我娘下毒的混蛋。”

楚惜闻言微顿,手中仍拉着她:“原来你对我有敌意,是因为这个。”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无法脱身,他继续道:“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伯母,此事我会与你解释,我的身份,以及我做一切事的动机,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绝不会再骗你,你跟我走。”

虞秋不可能当他做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她对他的感觉也回不到过去,她不会听他的哄,只道:“我拒绝。”

她的干脆果断让楚惜觉得不悦,他将她拉近,道:“我不允许你拒绝,更不允许你忘了我。”

“你…”虞秋挣扎着欲说话,却被他点住穴道,让她无法发声。

虞秋觉得不妙,便脸色大变。

楚惜不顾她的躲避,将她怀中的孩子抢出搁在床上挡好,又将转身欲跑的她强制拉到怀里搂着,他的声音极为温柔:“秋儿,你只是生气了,你会消气,会原谅我的,我现在就带你走,我做的事,我会与你解释。”

虞秋从没想过他会是这样的人,想挣脱不得,想骂他却不能发声,只能眼睁睁地被他强锢住身体,施用轻功由窗户跳离。

她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竟是在堇宁王府来去自如而不被发现。

直到离堇宁王府远了,他才允许她发声,她马上怒道:“我不要跟你走,你有病啊,放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楚惜带着她由各个屋顶飞跃而过,他低头看了只想摆脱他的她一眼,微微叹息了声,一路未语,直到回到常悦书院他的书房,他拉着她的手问道:“我再问你,你喜不喜欢我?给不给我机会?嗯?”

虞秋试着抽自己的手,果断道:“不喜欢,不给你机会。”

楚惜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有无奈:“秋儿需要时间静一静,想一想,我给你时间。”他拉着她过去按了下北面墙上的机关,忽然一间密室展现在他们面前,他将她拉进密室。

虞秋几乎被他拖着走:“你放手。”

密室里面空旷旷的,东西极少,像是暂时没用处的,他对她道:“你就待在这里面,你何时想通,我何时放你出来。”

“什么?”虞秋惊了。

楚惜想再抱抱她,却被她后退躲了过去,他便叹道:“我不打扰你,等你好好想想。”言罢他便转身离去。

走出密室前,他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踏出。

虞秋回神要跑出去,密室的门却瞬间被关住,里头又冷又黑,她使劲拍着石门:“楚惜,楚惜,放我出去…”

第062章

颀儿一人待在屋里的床上, 时间短还好,一长便又开始哭。可这一次他哭了许久许久都没见干娘回来, 便扁着嘴,泫着泪开始爬那挡板。之前因为他懒得爬, 所以一两次失败后便会算了, 而这回他却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爬。

啪嗒一声, 他软胖的小身子落在地上, 哇哇了两下,见没有人, 便爬起扭着小胖腿还不大稳地往外去。

渐渐地,他离开了小院, 在外哭了两声,又继续往前走。

现在的颀儿能走很远,也只偶尔会心急摔一跤。

他一路走一路这里看那里看, 时不时哇哭几声, 渐渐吸引了王府许多下人的目光, 都不知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娃儿。

“娘…娘…”颀儿见每个人都不像熟人,小嘴扁得越发厉害。

江以湛在帮虞秋后,便去了王府后面的练武场,练了许久的武才负手往南去,因他耳力极好, 便听到东头有人说话的声音。

“也不知哪是来的孩子, 长得还真好看, 如何在王府乱走。”

“瞧起来也才一岁多, 不知这爹娘是如何当的。”

江以湛听着他们的对话,首先想到的是虞秋那个便宜儿子,便在稍顿后,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两位丫鬟正从另外一条道上边说话边往北去,忽然见到王爷横插过来,便立即止住话头让到一旁无声福身。平时在王府能见到王爷是常事,府里的下人倒不会多紧张,但当下发现王爷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两名丫鬟便不安起。

江以湛淡问:“那孩子在哪里?”

其中一名丫鬟恭恭敬敬地应道:“就从这条路往东去一点,他在乱走,说不定换了地方。”

江以湛迈步往东去。

见到王爷竟是会找那个孩子,自然都惊讶,甚至想到她们这些人不该想的,只是两名丫鬟面面相觑了一番,并没敢多言王爷的闲话。

江以湛往东走一点后,恰见到颀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可怜兮兮地咧着小嘴在哭。颀儿明显是认识他的,一见到他便忍住了哭,朝他伸出一双小胳膊:“抱抱…抱抱…”

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这才来王府没多久,不仅走路走得好,说话也说得好。

江以湛靠近颀儿,俯视着对方,却是没有要将其拉起的意思,只淡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颀儿歪着脑袋,懵里懵懂地看着他。

四目相视了会儿,江以湛才意识到自己与一个不到一岁半的孩子说话太蠢,便在犹豫过后,终于弯腰朝颀儿伸出手。颀儿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马上伸出软软胖胖的小手抓住他,借着力起身。

江以湛第一次牵孩子,有点不适,他顿了下,便牵着颀儿往小院去。

颀儿被他牵着,明显很开心,奈何一大一小,一个太高一个太矮,如此牵着都不舒服,最后江以湛犹豫了下,便干脆看在虞秋也老抱这孩子的份上,弯腰将这孩子给抱了起来。

好在孩子大,就算他不会抱,也无大碍。

一路上他都没遇到来寻孩子的虞秋,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于是加快步伐朝小院去,当他进入房间,未看见虞秋的身影。

看到被木板挡住的床,他将孩子放回床上快步出去。

他因未听到文初雪那边有虞秋的声音,便倏地施用轻功跳去南面,拦住护卫:“可见到虞秋?”

护卫拱手回禀:“回王爷,没有。”

江以湛立即吩咐下去:“将姜风唤来虞秋的小院。”

“是!”护卫应下离去。

江以湛回了小院进入房间坐在桌旁看着在床上玩得挺开心的颀儿,他比谁都明白虞秋照顾这孩子照顾得有多么尽心尽责,所以越是等不到虞秋回来,他的脸便绷得越紧,直到姜风过来,他立即问道:“虞秋在哪里?”

“虞姑娘?”姜风不解地瞧了瞧床上的孩子,道,“属下未见到虞姑娘。”

江以湛微眯了眼:“她没离开王府?”

姜风应道:“没有。”因虞秋跑过一次,所以王府的每个出口都有人看着,若虞秋出去,姜风必定会得到通报。

江以湛吩咐:“马上将她找回来。”

姜风应下:“是!”

奈何姜风派人将王府每个角落都找遍都没看到虞秋,且虞秋没从任何出口出去过。这个结果自然让江以湛发怒,他抬起银鞭就往姜风边上一抽:“废物,莫不是人还能消失不成?给我找!”

他这一鞭打在地上极响,戾气也重,床上的颀儿被吓哭了。

江以湛懒得管这孩子,冷着脸起身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