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的时候,她接到了宋韧的电话。

“桑桑,起了没有?”

程桑桑说:“起了。”

“我在北九州出差,你今天的邮轮停靠北九州吧,我订了家居酒屋,过来一起吃饭,十二点我让车接你。”

“行呀。”

小柴在三楼拉开界线,保证邮轮乘客落地签的井然有序。

忽然,有人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回头。

程桑桑笑问:“你今天要轮班吗?”

虽然知道眼前的女人有好几张面孔,但一个大美女冲着他笑,他下意识地就有点紧张,说:“呃,不…不用轮班…晚上七点邮轮就开了,我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程桑桑又问:“邮轮上的保安只负责维护秩序么?”

“不…不,还有帮忙安检的…”

“哦…”程桑桑微微沉吟,清澈透亮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韩毅今天负责哪一块的工作?”

“vip客人的安检。”

“多谢。”

程桑桑弯眉笑了下。

小柴看得脸红心跳,等程桑桑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在内心感慨:毅哥果然魅力无限,女人跟飞蛾扑火似的上赶着,可惜毅哥一个也看不上,这位大美女注定要伤心了。毅哥显然对她没兴趣,要不然昨晚也不会让他跑去甲板提供帮助,要真有兴趣,早就自己上了。

大概一个小时后,小柴又见到了程桑桑。

刚刚的程桑桑扎着清爽的马尾,像是个学生。而现在的程桑桑换了一条V领的修身连衣裙,披着长卷发,踩着高跟鞋,落落大方地往vip专属通道走去。

小柴忽然想起来了。

程桑桑昨天不是扭到脚了么?怎么今天跟个没事人似的?

再想到毅哥的不置可否的一笑。

小柴再度感慨。

毅哥果然是个老江湖啊,对女人的小把戏摸得那个准!

季云给韩毅安排了vip客人的下船安检工作。

vip客人少,在邮轮上来说是个闲差。

负责vip客人安检的有两个保安,一个负责女乘客,另外一个负责男乘客。将近中午,下船的vip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还有寥寥数个登记了不下船的。

“毅哥,我这边的工作完成了,我去吃个午饭。”

一般这个点,要下船的都差不多到港口了。

他点开乘客的登记系统。

vip套房客人的那一栏,大多已经打上了已下船的标志,往下翻了翻,目光锁在了一张年轻又漂亮的脸蛋上。

那是程桑桑的护照照片,白皙又光滑的脸写满了我见犹怜,眼睛像是下一刻就能冒出盈盈水光。

韩毅哼了声出来,退出vip套房客人的系统页面。

一抬头,就见到程桑桑在安检通道上放了手提包,扭着小蛮腰婀娜多姿穿过安检门,停在他的面前。

她仿佛不认识他,冷漠地展开双臂。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楚看到一片晃眼的白,v字领开得极低,露出了一道诱人的线条,仿佛只要轻轻一拉,就会有两个浑圆的球蹦出漂亮的弧度来。

韩毅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程桑桑一本正经地问:“不安检吗?”

另外一个负责物品检查的工作人员从安检机后探出头来,说:“抱歉,我们另外一位负责女乘客的工作人员去吃午饭了,”抬眼打量了下程桑桑的穿着,说:“小姐,您的包已经检查完毕,可以下船了。”

“哦,好。”

话音落时,程桑桑似是站不稳一样,伸手就摁住了韩毅的胸膛,丰满的胸脯轻轻地擦过他的手臂,馥郁的花香钻进他的鼻间。不等韩毅有所动作,她已经迅速站好,朝他甜甜一笑。

“差点摔着了,多亏你了呀,谢了。”

她拎起安检筐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下船。

小柴逮着空闲来找韩毅,他问:“毅哥,今早有没有碰见程桑桑?她好像对你有意思,早上问我你今天负责哪一块的工作。”

韩毅冷冷地说:“没注意。”

小柴顿时觉得可惜。

程桑桑精心打扮了那么久,结果毅哥根本就没注意到人来了。

“我有朋友先到了,在六号包厢。”

程桑桑说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对领着她前往包厢的和服女人微笑点了点头。

和服女人拉开包厢门。

程桑桑道了一声“谢”,包厢门一关,她就看到了宋韧盘腿坐在原色木案前,温润的眉眼里满是笑意:“日语说得很溜,什么时候学的?”

案上已经摆满了刺身和寿司。

宋韧给她倒了一杯梅子酒,又说:“这里的梅子酒比国内的好喝。”

程桑桑坐下来,仰脖喝了口,说:“还不错,”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又说:“日语去年学的,在医院待着无聊随便学了门外语。你怎么跑来北九州出差了?不是刚接手公司么?”

“我们宋家企业和日本这边来往密切,太子空降也得让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宋韧看着程桑桑。

她画了个精致的妆容,显得精神奕奕。

目光触及修长的脖颈,宋韧又不着痕迹挪回视线,温声说:“看来林楚安的劈腿你并没放在心上。”

“无关要紧的人。”程桑桑漫不经心地说:“本来就因利益在一起,各取所需。”

“我听说程伯母已经给你安排了几门相亲。”

程桑桑说:“你消息比我还灵通。”

宋韧笑:“要是你三十岁了还没相亲成功,干脆和我凑对吧。程家宋家也算门当户对,程伯母不会反对。”

程桑桑没有吭声,把杯里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杯子搁在桌上后,她才认真地打量着宋韧,正要开口,宋韧忽然说:“最怕空气突然沉默,行了,我开玩笑的,你也别当真。谁敢娶你这个小妖精呀?”

程桑桑哼了两声。

宋韧没再提这茬。

一顿午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宋韧问程桑桑要不要一起去附近逛逛。

程桑桑想也没想拒绝了。

宋韧一愣,问:“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想和你凑对吧?我是真的在开玩笑。”

“我知道。”程桑桑说。

宋韧又问:“程影后是想赶回去拍什么戏?”

程桑桑盯了他十秒,然后说:“我在邮轮上遇见了韩毅。”

尽管过了八年,可这个名字于宋韧的感情史而言并不陌生。在他年少时热切地喜爱一个姑娘时,那个姑娘也在她的年少青春里疯狂地喜爱着一个男人。

韩毅这个名字曾经刻在他的沙包袋上,被无情地揍过很多次。

宋韧说:“桑桑,八年了,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程桑桑说:“我也以为我把他忘记了。”

宋韧变得沉默。

片刻后,他才问:“你想做什么?”

程桑桑说:“我不知道。”一顿,又说:“宋韧,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样的一个人,一旦出现了,过去再长的空白时光都可以忽略不计。”

“毅哥有揍你吗?”

宋韧仍然记得八年前在即将驶向海洋的船只上,戴着船长帽的毅哥站在甲板前,脸色阴沉得可怕,对站在港口上的桑桑吼了句:“程桑桑你他妈的给老子滚远一点,下次老子见到你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程桑桑笃定地说:“他舍不得。”

轮船上的鸣笛震耳欲聋。

十八岁的程桑桑不服输。

她拿起摊贩上的小喇叭,使劲全身力气地喊:“韩毅你有本事你就来打死我!打不死我我就跟你姓!”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她愿意呀!

第七章

程桑桑回到邮轮时不到下午五点,时间尚早。

港口上已经排起长队伍,都是乘客返船。

程桑桑走vip专属通道。

回船时还有一道安检,检查乘客是否有携带违禁物品上船。负责检查乘客的两位工作人员都很面生,程桑桑举起双手的时候,不经意地说:“上午的时候我记得不是你们在安检。”

女工作人员说:“我同事和别人调岗位了。”

“哦…”

“可以了。”

“好的,辛苦了。”程桑桑笑得神采飞扬。

晚上七点后,邮轮再度启航。

韩毅和小柴负责同一片区域的巡逻工作。

经历了一整天的上岸观光游,大多乘客都在餐厅里用餐,甲板上的娱乐设施都是空着的。

小柴环望周遭,眼尖地发现沙滩椅上躺着程桑桑。

她又换了一套衣服。

这一回穿的是沙滩裙,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阅读。

小柴说:“嘿,毅哥,程桑桑那妞。”

韩毅仿若未闻,面无表情地经过了泳池。

十六层的甲板很大。

一半是泳池,一半是娱乐设施,还有专门的塑胶跑道供乘客早上晨跑。塑胶跑道围了半圈,包住了整条船尾。船尾处有健身房,spa中心,还有室内运动馆,错落有致地叠层分布。

塑胶跑道是巡逻区域的重点部分。

因为视野关系,这里有两个摄像头的死角。

小柴说:“昨晚这里有对情侣,激烈得跟爱情动作片一样,我等他们摸完了才过去的。”

韩毅不予以评价。

他伸手摸口袋。

小柴又提醒:“毅哥,这儿不能吸烟。”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又说:“毅哥,你这几天烟瘾犯得特别厉害,有心事吗?给小弟说说?毅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小兔崽子乱揣测个屁!”韩毅拍了小柴的肩膀一下,力度适中,然而还是让小柴疼得嗷嗷叫。

“毅哥,轻…轻点…”

“嚎什么!”

“啊…”小柴又被揍了一掌,委屈巴拉地说:“毅哥,你这力度,以后要有媳妇了分分钟做到医院去了。”

韩毅冷淡地说:“老子的女人进医院只有一个可能,生孩子的那一天。”

“嗳,一听就知道毅哥你没孩子,女人生孩子在医院不止待一天。”

“借过。”

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

小柴下意识地就让开。

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衣的程桑桑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小柴目瞪口呆。

等程桑桑跑远了,才说:“她…她刚刚不是在泳池那边躺着吗?”

韩毅依旧面无表情。

半个小时后,小柴又见到了程桑桑。

她跑出了一身热汗,正倚在泳池水吧的吧台前,问服务生要果汁。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轻飘飘地扫了过来,随即又收回,朝服务生轻轻地笑了下。

又过大半个小时,小柴又见到了程桑桑。

这一回的程桑桑在vip客人专属的日光浴场里游泳,身穿性感的比基尼,在澄澈的水里宛如一条美人鱼,又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一个漂亮的仰泳浮在了水面。

惹火的身材几乎要让小柴鼻血横流。

小柴看得眼睛发直。

一直不吭声的韩毅忽然说:“走了。”

小柴反应慢半拍。

好一会,才跟上了韩毅的脚步。

程桑桑又在泳池玩了会水。

等小柴又巡逻回来时,程桑桑发现韩毅不在了。

她无声地勾了勾唇,离开泳池回舱房。

她洗了个澡,换了条新裙子,头发半干的上甲板散步。

宋娴给她发微信。

【宋娴:你遇到毅哥了?】

【程桑桑:嗯。】

【宋娴:他有揍你吗?】

【程桑桑:你们兄妹问的问题一模一样。】

【宋娴:桑桑…】

【程桑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韩毅碰上我挺倒霉的,可是那又怎样?】

宋娴久久没有回她。

她看着屏幕里的“韩毅”两个字,半晌才把手机扔进包里。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将近午夜十二点,甲板上静悄悄的。忽然,程桑桑听到一声抽泣。

很轻很轻。

她被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后,发现船尾坐了一个女孩,身材瘦弱得仿佛一阵海风过来就能把吹走。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坐在没有防护栏的地方,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她似乎没发现程桑桑,望着黑漆漆的海面不停地流泪,直到抑制不住了才发出一声抽泣。直到程桑桑刻意踩响步子后,她才如受惊的小鹿那般迅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