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沙加尔望见这部骑兵呈梭形迂回行动,马上反应过来,他叫道:“对方要从右翼突破十八部军马!”

两名副将都是心中一凛,“从右翼突破?”

“对!从我们的右翼插入,然后纵贯全军,从左翼破出!”

要是那样的话,十八部胡骑必然混乱,组织一被击溃,唐军的骑兵甚至会在混乱的胡骑中来回冲击!

“将军,那我们改如何应对呢?”副将问。

“哼!愚蠢的唐寇!在这当口我们根本就不怕他们,我们的兵力比他们多!”

他传达了命令,从八千正规军中派出三千骑兵赶往右翼。

“唐寇出发比我们早,现在赶去,只怕来不及截住他们。”

“为什么要截住他们!”胡沙加尔叫道:“放他们冲进去,然后我们后面堵住他们的退路,把他们围起来!”

回纥军的行动很快就被郭洛捕捉到了,这次作为他参谋官的郭太行问道:“回纥人注意到了我们在北面的行动,要不要下令变化阵型。”

“不!”郭洛道:“世上没有什么阵型是必胜的!这是强碰强、硬碰硬的野战!我们这次能否取胜,靠的不是变化,而是…”他顿了一顿,一字字说:“而是看我们的步兵阵够不够硬,看我们的骑兵营够不够强!”

奚胜已经连杀了五人,陌刀将的动作沉而缓,动若雷霆却凝若山岳,威力固然极大,但对体力的耗费也相当惊人!尽管唐军的陌刀兵将都一个个强壮得犹如野牛一般,可也无法经受长时间的挥斩,他的脚边已经匍匐满了尸体,甚至还有人的肢体、马的内脏!地面腥臭而湿滑,这些都成了绊马脚的因素,敌骑奔近会受到阻滞,可陌刀战斧营的将士们却并不满意。

陌刀不是拿来防守的,陌刀是拿来进攻的!

但是十八胡部的兵马仍在源源不绝地逼来,虽然未能冲动步兵阵的阵脚,但也让奚胜难以前进一步。

作为陌刀营的主将,奚胜看出了这十八部胡马人数虽多,队列间却存在着破绽,那些稀松的缝隙,就像花蜜之于蜜蜂蝴蝶,引诱得他心痒难受,只是这时却没有余力反攻。

唐军阵法严谨,但兵力不足,诸胡兵力较多,却阵势松散。双方各有所长,也各有所忌。

胡汉双方拼到这个地步,看的就是谁更先疲、谁更先怕、谁的士气先崩溃!

石拔手一紧,挥动了一下獠牙棒,暗道:“好家伙,这次就看你的了!”

上次的战斗他的刀口砍得翻卷,长矛折断了两根,事后另觅兵器,民部的工匠推荐了好几种重兵器他都不满意,最后瞧见了一件九尺有余的奇怪兵器,石拔上前掂量了一下,怕不有七八十斤!便先喜欢上了。拿近了细看,见这兵器的主体状若纺锤形,乃是生铁铸成,表面又布满了十几个尖刺、十几个倒钩,便问匠师此物叫什么,那匠师说:“这是个废品,原本是咱们军中又多选了十几个大力士,陌刀不够,便想试着铸造几件其它的重兵器代替,这块大铁就是其中一件,当时只是用铁水浇入模子让它冷却,不想没计算好,却铸得太过粗重了,而且说是长兵器又短了些,说是短兵器却太长,过两日就要回炉销掉。”

石拔当时就叫道:“不要毁!这个就给我了!”他是张特使麾下当红的人,既开了口,匠师哪里好不依?就让他签了押,转给了他。这兵器是试验失败的产物,本无名字,因那尖刺倒钩犹如野兽的獠牙,石拔就叫它作獠牙棒。

这獠牙棒约莫八十斤,本是要给大力士步兵用的,如果不是天生神力,谁用得了这么重的兵器?如果不是连捷这般神骏,别的战马驮得久了也会吃力。但这时人是真猛士,马是千里驹,再配以这獠牙棒,正是相得益彰。

为着使用这獠牙棒,石拔战前已经练了好几次了,世间本无此物,也就没既有的使用章法,而且石拔也不讲究这些,只是在马上挥舞了几次,总结了几种顺手的发力法门就算大功告成。

这时龙骧铁铠营上了缓坡之后借势冲下,已经逼近敌军右翼,右翼首当其冲者乃是吐蕃,这一部人马已经转向迎敌,望见唐军冲近,纷纷叫道:

“唐寇冲过来了!”“唐寇冲过来了!”

石拔虽然也懂得几种胡语,但都是突厥系语言,吐蕃话却不懂,暗叫了一声:“他娘的,鬼叫什么!”

冲到跟前,更不客气,连捷较那吐蕃兵的高原马高出一头,石拔居高临下,挥起獠牙棒就砸了过去,砰一声,迎面的一个吐蕃骑兵举刀抵挡,结果刀被砸弯,跟着又是一声噗,一棒砸中天灵盖,手一提,刺钩上白的也有红的也有,那吐蕃兵已经死得透了!

石拔大喜,自加入唐军以来,他也学刀法,也学枪矛,也学弓箭,只是他天性淳朴直接,很不耐烦那些刀法矛术的讲究,那些武技每多一种变化,他反而就受多了一种束缚,反而是这种自创的直接发挥力量的战法最能尽其长,这一棒奏效,心里的爽快真是难以言喻!双腿一夹,连捷直冲进去!

对迎面的吐蕃将士,他看也不看,当头就是一棒,那个吐蕃骑兵看到刚才的情景,魂飞魄散,不敢抵挡,只得一让,可惜这一棒来得太快,噗一声砸中了他的肩头,尖刺陷入骨头之中,惨叫声中石拔一拖,那吐蕃兵已经跌下马来。

连捷一点停留也无,继续冲进去,石拔棒下全无情面,左一棒,右一棒,前一棒,侧一棒,连出四棒,连杀四人!一个吐蕃壮汉怒吼着驱马迎击,周围的吐蕃人一起呐喊助威,石拔望见,心想这人多半是个族长之内,或者是他们族中有名的勇士,他心里如此想,獠牙棒却没停下,依然砸下,那吐蕃勇士奋力举起一对厚背大刀交叉一顶,呛一声,刀棒相击,双刀一沉,然而竟挡住了!

周边众吐蕃齐声叫好助威,声音未落,石拔早提起獠牙棒又是一劈!这次却对准了敌人的马头!噗一声的同时,那马连惊嘶都来不及就死了!连捷放开四蹄踩将过来,背后五十勇士继上,登时将那吐蕃勇士连人带马踩成了肉泥!

附近的吐蕃的牧民望见个个心胆欲裂,纷纷逃避,石拔挥动已经沾满鲜血脑浆的獠牙棒,所到之处几无一合之敌!若是唐军面对的是一支混编的军种,这时早派出钩镰手之类的军士来牵制石拔了,哪里容得他逞这个人之勇?然而十八部胡骑却无这等编制!亦有人以冷箭袭击,但混乱之中大多落空,或者射中了旁人,也有一支冷箭凑巧射中了石拔的左肩,可惜这时石拔全身肌肉绷紧,那冷箭碰上了他的肩头铠甲后就被弹开,石拔横眉扫过来,朝着冷箭发出的方向猛冲,二十余步间连挥三四十棒,真个是挡者披靡,至于中棒者是生是死这时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了。

石拔每杀得一人,便如喝下一碗烈酒,连杀十余人后血液冲脑,便如大醉了一般,再也止不住,到后来整个人犹如狂暴了起来,不管人马,遇见了便只抡、砸、劈,杀得尸体横地,直把喷洒的鲜血当洗澡水了。

他位于整支骑兵的最前锋,所遇全是敌人,唐仁孝恐他有失,不断地催加兵力牢牢跟在他后面,田浩作为他这一营的副校尉,原本也是尽力防护,但后来整个龙骧铁铠营都被石拔感染,人人都疯狂了一般,不一炷香功夫,葱岭吐蕃部已被冲垮,再跟着的便是来自下疏勒城西北、天山西南部的北疏勒突骑施部,胡沙加尔在城头望见十八部胡骑没一会就被冲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怒吼顿足,叫道:“这帮没用的吐蕃猪猡!这帮没用的突骑施虫子!”

若是被这支大唐骑兵以这种速度冲击下去,就算后续的回纥正规军从后面赶至,也难收围堵之效了!

不安的情绪在十八部胡骑中迅速蔓延开来,无形的阴霾迅速笼罩住回纥全军!

“唐寇骑兵冲过来了!”

高亢而尖锐的呼声惊扰着十八部胡骑,胡沙加尔在城头下望,发现七营唐骑从侧翼插入十八部胡骑之后竟然好像丝毫不见减速!唐军原本的计划是从北面切入,从南面穿透而出,但作为领头将的石拔在进入战阵之后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见人就杀!杀着杀着七营唐骑的走向产生了奇妙的变化——不知不觉间竟然朝着西面也就是步兵阵的方向突进!

“错了错了!”郭师庸站在第四折冲府中心的战车上,望见后不禁在马上大叫:“石拔这个莽小子!乱冲乱撞!张特使怎么不赶紧纠正过来呢!”

张迈身边,唐仁孝也发现了行进方向不对,“特使,要不要通知前方扭转挺进的方向?”

“扭转?扭转什么!”张迈高叫道:“大伙儿跟着小石头冲!”

中心营齐发一声喊,重复着张迈的话:“张特使有令:大伙儿跟着小石头冲!”

乱战之中居然从背后听到了自己的小名!而且还是自己最崇拜的张特使下了命令!

接近疯狂的石拔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全身力量都激发了出来,狂吼着直撞了过去。

郭洛也瞧出了形势有异,可是骑兵七营在出击之后就不归他指挥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同袍的信任并随机应变!他挥动令旗:“左翼!突进!”

左翼就是郭师庸部。一直以来郭师庸都以严密的运动阵势消解着步兵阵左侧的压力,这时接到命令,旋即改为挺进。不过和龙骧铁铠营相比,第四折冲府的穿刺力就显得明显不足了。

可就在这时,拥有独立指挥权的陌刀战斧营传来了悠长的呼声:“进——”

陌刀阵要挺进?郭洛心脏猛地一跳:“他们还有力气吗?”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陌刀战斧营已经齐步踏进,在震撼大地的声响中踩着前方的肢体、内脏与鲜血,挥舞着狂刀猛劈过去!

作为步兵将领,尽管奚胜身高超过一米九,但站在地面上,所有骑兵都足以挡住他的视线,这让奚胜根本就没法观察到整个战局的发展,可是胡马的冲击力在减弱,这一点他却第一时间地感应到了!

敌军的冲击力为什么减弱了?

身为陌刀将领,奚胜比任何人都清楚唐刀与唐骑相互配合的战斗模式:在刀阵迎击造成两军混战的同时,骑兵将迅速绕到敌军后方或者侧翼,两线夹击对手!

现在敌军的冲击力减弱,唯一的解释就是骑兵同袍的夹击奏效了!

一步,一步!再一步!一步一陌刀!步步杀人不留行!

连进五步之后,奚胜要再呼喝:“进——”的时候,只吐出了半个字,喉头猛地一甜,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部属望见无不吃惊,旁边刘黑虎却知道奚胜没有受伤,他是力量透支后内脏经受不住而吐血!

“校尉!”刘黑虎叫道。

奚胜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以目光向刘黑虎一瞪,刘黑虎会意,拉长了秦山渭水的腔调:“进——”

陌刀又进一步!

战场之上,每一步都可能是制胜的关键!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会发生什么!

与陌刀战斧营一起挺进的枪矛手、刀盾手看着身边那些虎口崩血的陌刀战斧营同袍,心里都在流着血泪,他们几乎就想抢过他们手中的陌刀替他们坚持下去!

“哇哇哇哇哇——”

一个熟耳的狂叫忽然唤醒了迷迷糊糊中的奚胜,他双眼一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石拔!还有连捷!

骑兵团居然冲杀到这附近了?

石拔怒吼着,尽管陌刀是很明显的标志,但他却根本没意识到他和步兵战友们只差几步的距离了!奚胜夹杂着欣慰与狂喜地大叫了一声:“小石头!”

石拔一怔,人也清醒了几分,张大了嘴巴叫道:“娘的!搞错方向了!这下丢脸可丢大了!”一勒马头,斜刺里向东冲去。

陌刀战士一起放声大笑,刘黑虎精神一振,又传令:“进!”

几乎与此同时,郭洛也传出了全军冲杀的命令!

一直承受着较轻压力的薛苏丁从右翼挺进,插入十八部胡骑的左翼!十八部胡骑的左翼乃是昭武族中的曹、何、石、穆四部,薛苏丁认出对方的旗帜,一边前冲一边大叫:“大唐昭武薛部在此,九姓兄弟不要再自相残杀了!掉转枪头,杀回纥,保大唐!”

他手下的昭武部纷纷用昭武话叫喊,昭武四部之中的石、穆两部迟疑不决,曹部首先反应过来,其族长曹霸心想:“这些年回纥人对我们欺凌备至,我们好心来援,他却安排我们来冲击这么厉害的刀阵,自己人都躲在后面,明摆着是要我们来送死!大唐的骑兵好厉害!我们无论如何不是对手!听说博格拉汗已经被唐军击破,现在战场形势又不利,不如就归了大唐!”

竟然临阵倒戈!曹霸高举铁矛叫道:“儿郎们,我们没必要给回纥人卖命,更没必要陪胡沙加尔送死!大伙儿跟着薛部,杀回纥!保大唐!”昭武部久受回纥压迫,这时族长一叫,竟而全族响应!

曹霸招呼薛苏丁:“薛部的兄弟,跟我们来!”

薛苏丁大喜,冲了过来。石、穆两部见了这形势,也都倒戈,何部的族长受胡沙加尔眷顾较多,不肯反回纥,曹霸怒道:“你这个奸贼,平日就晓得帮着回纥欺压我们,今日杀了你,以泄我们心头之恨!”

昭武三部一反,胡马左翼顿失,十八胡部大乱了起来,胡沙加尔虽有自己的一套作战主张,然而战场形势的发展却无法配合胡沙加尔的作战计划,局面到了这一步已完全偏离了双方主帅的预期。

郭洛大喜,急催唐军左翼挺进!

这时十八部胡马已经被切成了数块,其中左翼前半部的葛逻禄一千三百人已经完全陷入唐军步兵阵、郭师庸部与七营铁骑的包围之中,在这个局部,唐军已是以众凌寡!郭师庸以百人为一队,将这一部葛逻禄截成七块,跟着一块一块地吃掉!

郭洛在后面望见,忍不住暗笑,心想:“都这当口了,别人都在狼吞虎咬,庸叔还这么好整以暇地细嚼慢咽呢。”

胡沙加尔眼见十八部胡马左右两翼皆失,中军重创,败兵不断溃逃回来,左翼三部反叛者甚至已经在反向冲击,恼得咬牙切齿,唐军无论步骑体力损耗均重,但士气如虹,而回纥这边八千正规军虽然无损,但士气大受打击,民壮队列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望风遁逃。

副将劝道:“将军,野战已不可为!请速作决定,免得连城池都失掉了!”

胡沙加尔一咬牙,道:“关闭西门!传令诸军,准备从南北两门撤入城内!”

轰一声,疏勒的西面大门阖上了,八千正规军率同民兵分作两路,缓缓从南北两门撤入。张迈见对方阵容尚齐整,下令勿得急逼。

十八部族的残余兵马眼见回纥兵败、唐军占了上风,大半就地投降,转向新主子效忠,剩下的一小半也不愿意退入城中,各自逃回老家去了。

一直紧绷着心弦的李膑至此才松了一口气,急向嘉陵道:“举烟火!通知法信大师,可以行动了!”

郑渭则笑吟吟地对穆贝德的使者以及诸部族长道:“我大唐铁骑,威力如何?”

众人亲眼见了这场大战后大生敬畏之感,各部族长纷纷请愿参战,希望能够参与围城,穆贝德的使者脸上的神色也起了变化,他心目中对胡沙加尔的敬畏,已经转移到了郑渭身上,而潜意识中那博格拉汗的威严形象,也变成了他这次求见却还不得一见的大唐特使。

第115章 秋收前夕

疏勒城外的野战让胡沙加尔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这种打击不仅是军事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野战尚未结束,十八部胡骑中已有三千人倒戈,在这片遍布墙头草的西域大地上,这样的事情重复千年地发生着,对于诸部的背叛无论是张迈还是胡沙加尔都毫不意外,见风使舵、缺乏中坚立场仿佛植根于这些弱小的民族的本性之中,自身的力量不足以自立而所处的军政环境又如此的不稳定,除了做墙头草之外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胡沙加尔退入疏勒以后,张迈命令这三千人驻扎在疏勒的南门之外:“给我堵住他们!若胡沙加尔胆敢出城,就给我攻击!”他下令。

而在大昭寺时就已经宣誓效忠的昭武三部,则被安排在了疏勒城的北面,这就截断了回纥军的一部重要的派出部队——下疏勒城外的回纥军与疏勒本城的联系,胡沙加尔已在考虑着是否要将这支部队调回来了。

张迈自将四府二部,仍然驻扎在疏勒西面,不过却把营寨的驻地向前推进了五百步!

尽管胡沙加尔麾下的常备军队在这次野战中其实未受重大损失,但唐军大胜、回纥大败的消息还是在不到半日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全城,城内十几万居民都在为自己的前途重作打算,胡沙加尔本来还想增募壮丁补充兵力,可还没行动就发现已经募集的两万民兵也开始有人脱队逃走,有的是藏到城中某处躲了起来,不愿意再为胡沙加尔打仗,甚至还有的是趁乱逃出城外。

不止城内人心惶惶,周边地区的民族其态度也都变得暧昧了起来,原本决意拥护的回纥的这时已经动摇,原本做墙头草的则都倒向了唐军。

那些曾到大昭寺的拜见张迈、却又未曾下定决心跟随的诸部,听到消息后都急了——

“早知道这伙唐寇——哦,不,是唐军,早知道唐军这面厉害,当初我们就该听他们调遣啊。”

“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数日之间,便有十二部大大小小的部落赶来依附,而后面还有其它部落源源不绝地赶来,这次张迈却没有接见他们了,只是交给郑渭去处理。

“以后啊,这些就都归入民政事务吧。”张迈说。

赶来依附诸部没有见到张迈,反而更加敬畏,他们纷纷请求出兵增援,张迈也来者不拒,仍然将他们安排在疏勒的南面,这些部落军的驻扎营地越排越开,终于从正南面向东南面延展,一座座的帐篷排布开去,仿佛在向城内的守军宣告唐军在不断壮大,侵蚀着城内军民的希望。

不过张迈并没有将他们当做决胜的重要力量,疏勒城西野战一役让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些胡部并不是可靠的战力,他只是用他们来打击城内军民的心防。

“胡沙加尔应该会有后着,不过他要反应过来,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在那之前…”张迈下令,第三折冲府九百人立刻开往下疏勒,增援杨易:“见到了杨易告诉他,叫他把下疏勒城外的那支两三千人的回纥军给我解决掉!当然,如果他觉得自己没法独立处理此事的话,我会给他增兵的。”

后面那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激将,郭洛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到杨易听到这句话后暴跳怒吼的场面了!唐军主力以不到六千人打败了三万敌人,而有一个折冲府的兵力再加上背靠坚城又有明教教徒的援助,要是仍然奈何不了一支只有几千人且腹背受敌的杂色部队,那他杨易就该去跳河了。

这九百人马在杨桑干的率领下直奔下疏勒,第二日就望见了回纥的营寨,杨桑干久在郭师庸麾下,人也很谨慎,就想绕道进入下疏勒,但是三营校尉却都继承了杨易的冒险传统,且又是刚刚打了个胜仗,士气激昂,都不肯这么窝囊!

“直接踩过去啊!三万大军我们都不怕,何况这几千人?”

杨桑干按耐不住他们,只好领兵前冲,回纥将领莫兰特手里虽然还有将近五千人的兵力,但里头大部分都是临时征调的牧民,其中只有约一千人是回纥本军的常备部队,昨日接到疏勒战败的消息之后已经很是担忧,忽然发现有一支气势汹汹的骑兵冲来,暗道:“莫非唐寇准备先攻我部,然后再取疏勒城?”竟然不敢迎战,向东退出十余里。

九百唐骑想要追击时,杨桑干喝令道:“张特使的命令是让我带领你们进城,如今敌军退避,正好进城,不许你们节外生枝!”

他虽然是客帅,但唐军军令十分严厉,主将命令既下,诸营校尉也不敢违抗,当即开往下疏勒城,杨易早得到了消息,出城迎接,听杨桑干说了疏勒激战的经过后,杨易果然为错过此战而扼腕,下疏勒里的明教教徒听说唐军大胜却是全城欢呼,二杨交接了兵权后,杨易道:“兄弟们,张特使他们建立了如此大功,我们也不能落后!”指着回纥军的方向:“这就随我杀过去,杀他们个丢盔弃甲!”

第三折冲府将士纷纷欢呼请战,明教教众对这些来攻杀自己的回纥人更是恨之入骨,这时眼看跟着唐军是有胜无败,个个踊跃!

这段时间杨易已在慕容春华的协助下,从明教教众中选出一千八百多人进行重新的训练与编伍,这时与第三折冲府合兵一处,三千人犹如猛烈的山火一般烧了过来。

莫兰特在杨易手头只有三百精骑时就奈何不了对方,这时候哪敢出战?带领兵马就跑,如此不断迂回,慢慢地反而退到了疏勒的东面,跟着从东门进城。

杨易赶着他追出了二十余里才回,骂道:“胆小鬼!”就要南下与张迈会师,慕容春华拉住他的马头,低声道:“近期当无大功劳处可取。再说张特使又没有命我们南下,我看不如且回下疏勒,为将来之事更作打算!”

“将来之事?”

慕容春华道:“看张特使的意思,到了这里是没打算再退了,若要在这里扎根,疏勒本城自然会成为中枢所在,可是孤城难以久安,中军进驻疏勒以后,必然还需要一个犄角拱卫之地——而下疏勒正是良选。咱们当趁此机会在下疏勒好好经营布置,安抚明教、施恩民众、将新选士兵重编行伍,现在比别人先走一步,往后别人就赶我们不上了。”

杨易醒悟了过来,道:“好,回去!”一边向张迈告捷,一边召集城内守军将领以及明教长老,道:“下疏勒城内多有英雄好汉,只是缺乏训练,所以才会被回纥人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围城之危已经解除,我想重选精卒,分步兵、弓兵、骑兵,按照我大唐的兵法按部就班,再加训练,你们看如何?”

明教的长老听唐军连败回纥,心中敬畏,温宿武等又皆已被杨易的勇猛豪迈所折服,均愿听令。杨易大喜,当即着手进行军队扩编之事。按照慕容春华的预计,将城内的青壮年男子去芜存菁,此次扩编当能选出一千八百人来,连同原第三折冲府四营一千二百人一起,合为十营三千人。当然,这还只是编制上的兵力扩充,真正要将新军的战斗力提升起来,还需要时间。

这时杨桑干也将回去复命报捷,见杨易这个行动心中明镜似的,他虽然是第四折冲府的副都尉,却更是杨定国的养子、杨易的兄长,忙劝道:“阿易,你这样做不妥!当初主力与这边隔绝,你接掌下疏勒以及明教教众,布勒军队,一切从权,那都没什么。可如今主力军和这边的道路已经打通,两军相去不过百里,只要我们沿途安排下换马的临时驿站,轻骑信使可在一日之内来回,你却不先禀报就正式扩军,张特使知道会有什么想法?其它都尉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慕容春华亦不由得凛然,道:“桑干兄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

杨易道:“那我们先禀报,再扩编?”

杨桑干笑道:“那倒也不用,你这边继续行事,却拟一封书信来,说明这边的形势,就道若不趁着这一胜之威将明教的教众编入行伍纳入管理,只怕以后会形成脱离我唐军的割据势力,因此你从权将之整编为新的六个营,加以训练,还请张特使另派将领来,统领新军。”

杨易愕然道:“另外派人来?哼!除了我,还能派谁来!”

杨桑干笑道:“是啊,按现在的形势,应该是不会派别的人来的,但你上了这么一道禀报,张特使再追加一道任命,事情就名正言顺了,别的都尉也就没话说了。”

杨易欣然道:“好,就听哥哥的。”

杨桑干便拿了这道禀报文书,快马回到了唐军主力的营地,张迈听说了下疏勒的情况之后十分欣喜,再看杨易的禀报,不由得一怔,笑道:“知道了。”沉吟了片刻,先让马小春:“请你姐夫过来一趟。”

李膑正忙着另外一件大事,闻召赶来,问:“怎么,下疏勒那边有什么变化不成?”

张迈笑道:“你可真是个鬼灵精,怎么就知道下疏勒那边有事?”

李膑道:“我那边正进行的是接下来第一要紧的事情,以特使的为人,在这当口将我叫来,自然不会是问我进度如何,而必是另有要事商议。而能让我暂时放下手头上的那件事情,想必就只有下疏勒那边有了什么新的情况。”看看张迈的眉宇之间并不轻松,不由得有些担心:“特使,下疏勒不会出意外了吧?”

“没有意外,阿易干得很好。”张迈笑了笑,说:“让他打前锋,总能给我们一些惊喜的。”说着将禀报文书交给了他。

李膑一目十行,转眼读完,心头一震,却不开口。

张迈道:“怎么不说话?”

李膑想了想,说:“这是一件大事,得请副大都护、郑参军、郭、安诸校尉来议才行。”

张迈说道:“可在那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膑心念飞转:“为什么是我?张特使与杨易亲如兄弟,平时聚在一起时没大没小,我认识特使在杨易之后,又不如他和特使那么亲密,要我来论这件事情,那是以疏间亲啊。”刚好手搭在自己已经消失了的膝盖上,猛地明白:“是了!我是个残废,将来再怎么样也难成大气候,只能做一条蔓藤,却没法做一株乔木,这却是我的优势了。”想到这里心中一定,道:“小杨都尉对大唐忠心耿耿,对张特使更是敬爱交加,我军上下,无人不知。但此事涉及体制,却是不能含糊。处置得好了,利国利家利民利亲,使我唐军上下长保友爱,若处置得不好,恐怕将来有变亲为仇、尾大不掉之势。”

张迈见他能够如此开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甚是欢喜,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膑沉吟道:“疏勒城防严谨,咱们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除非是胡沙加尔投降,否则急切难下,萨图克那边又随时都会回来,所以我军的情势似安实危,大昭寺不是一个可以据守的地方,这个地区,除了疏勒本城之外,唯下疏勒为坚城,所以必须有一个智勇双全的方面大将妥为经营,在缓急之际也是我们的退路——而小杨都尉无疑也是这个方面的不二之选。目前他做的事情,从整顿城防到将下疏勒的守军收编入伍,也都是正确的,对我军扩充兵力十分有利。”

张迈道:“这个我自然也知道,下疏勒那边,我暂时分不开身过去,杨易历练到现在,统率三千人也绰绰有余,而且我对他也有充分的信任——可是十个营的兵力,相对于我军主力来说太大了,和他在我军中的地位也不配衬,这个比例太不平衡。”

李膑听到“平衡”二字,心中又涌起一股知遇之感来,心想张迈能和他讨论到这个地步,这份信任真是无以复加了。

他思忖了一番,说道:“既然特使信任小杨都尉,那么这件事情就放手让他去干,但是名分却不能给他。予其实不予其名,将来疏勒的形势稳定下来以后,再另行调整就顺理成章了。”

张迈道:“可是不给他个名号,只怕他做起事来不顺畅。若要派个监军,又恐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再说,现在全军上下,暂时也没有一个将领有资格监领十个营。”

李膑明白张迈的意思,他不是说唐军诸将之中没人有本事统领十个营,而是指唐军诸将之中没人拥有这种超出同侪的地位——十营统帅的话,在眼下来讲便是唐军之中除张迈以外第一人了。

李膑道:“统帅这么重的兵力,必须由中枢要人遥控。有一个人,有这个资格的,而且让他来遥控这十营,也不会让小杨都尉心存芥蒂,反而会让他心中欢喜。”

“谁?”

李膑道:“副大都护。”

张迈怔了一怔,随即露出一种“李膑你怎么能想到这个”的微笑来,道:“好主意,好主意。”

从张迈帐中出来,马小春赶紧来帮推姐夫的轮椅,推到一无人处,马小春道:“姐夫,刚才特使的神情好奇怪啊,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李膑迟疑了一下,说:“是出了一件大事,不过我不能对你说,但你过几天应该就会知道了。”

马小春道:“那好,我就不问是什么事情,但这件事情,是张特使听了姐夫你的提议,对么?”

李膑没有回答,却微微一笑。

李膑离开之后,张迈便召来了第一折冲府折冲都尉郭洛、第四折冲府折冲都尉郭师庸、第五折冲府折冲都尉安守敬、昭武部统领薛苏丁、乌护部统领合舍里,大都护参军事郑渭,昭武部监军郭太行,以及杨桑干、安守业等副都尉,又让嘉陵和尚旁听。

诸人到齐以后,张迈便将下疏勒的情况说了,诸将听说杨易得胜,疏勒民众又拥护大唐,无不大喜,郑渭听下疏勒的道路打通,得了这么一座坚城,那唐军便进可攻退可守了,心里大安。

郭师庸对围攻疏勒一事与李膑有相同的判断,道:“疏勒是一座大城,除非我们运气特别好,否则只怕短时间内难以攻下。下疏勒可得好好经营才是,我建议让乌护部负责沿途道路安全,让民部将部分粮草转移到那边去。”

张迈道:“如今下疏勒有许多明教长老号召起来的散兵游勇,我想让杨易尽快将他们编入行伍,以免迁延之下,成了一支体制外的兵力,那时就不好办了。”

杨桑干听到这里不禁一怔,随即暗中叹息,心道:“张特使对阿易真是没得说!竟然半点不提这是阿易的意见,这样一来其他都尉就不会对阿易产生意见了。”

果然郭师庸、安守敬等都点头道:“应该。”

郭洛忽问道:“下疏勒的兵勇选拔出来,大概能有多少兵力?”

张迈看了郭洛一眼,笑道:“大概会有将近两千人,可以编成六个营的兵力。”

郭师庸哦了一声,道:“那阿易手头就有十个营了…不知这六个营的训练,特使打算派人谁去主持?”

张迈道:“要办这件大事,得是副大都护才成。副大都护如今尚在大昭寺,在他到达下疏勒之前,前期的事情,就先交给杨易暂理。这个安排,诸位以为如何?”

郭师庸和安守敬对望了一眼,郑渭亦微微一笑,都道:“特使英明。”

第116章 镰刀的威力(二)

向唐军投诚的胡部越来越多,从昭武人开始,到突厥、突骑施、吐蕃、波斯后裔、印度后裔到各个混血部族,都被安排在了南北两个方向,郭师庸和安守敬都是守城的好手,因此对攻城也自有心得,他二人合力在疏勒城划出三十四个驻防点,只要守住了这三十四个驻防点就能最大限度地遏制回纥军进出疏勒的行动。

张迈命令各部分别在其中二十八个驻防点上防守一个方位,“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管了。”

如果要这些方归部族上战场打仗,在组织上是有很大困难的,要他们去攻城?只怕这时候他们心里对大唐的忠诚还不足以让他们卖命,可是只是让他们驻防一个地点的话,那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从东南顺时针一直到东北,疏勒城被堵得只剩下东边一个缺口,这让城内的军民不至于完全绝望,可是,如果胡沙加尔要突围的话,逃向东方有出路么?

寒冷的秋风刮过,张迈刚刚越过葛罗岭山口的时候,麦田已经开始变得沉甸甸的,但也还没有完全成熟,当然,现在也还没熟透,离农夫们预定的收割日子,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时间,胡沙加尔本来也是知道的,不过最近纷至沓来的军事变化让他几乎没有时间顾及到这件事,可就在唐军用一场大胜将疏勒城堵截起来之后,一阵神奇的风刮了起来,那风不是自然风,而是有数以万计的镰刀组成的一条线,在疏勒城外的土地上抢割庄稼!

“天!那是什么!”

在这条镰刀线刮过的地方,麦田大片大片地伏倒,就像被一阵风刮过,不过不同的是,这阵“风”刮过之后,倒下的麦田再也没有恢复原形。这时多么神奇的景观啊。

那一天,唐军的精骑以千人为一队,巡弋在疏勒的城门之外,似乎只要回纥人胆敢出城他们就会发动恶狠狠地扑击!

然而这四队骑兵还不是让城头的回纥军民最诧异的,他们最诧异的,是看到城外视野所及处的无数镰刀!

农田上,将近六万农夫农妇被组织了起来,熟练地挥舞着镰刀!在大昭寺僧侣的组织下,数万人一起动手,将麦田一垄一垄地横扫过去,回纥的高层还没反应过来,城外可以望得到的地方那已经熟了七八成的庄稼就空了一大半!

疏勒城外视野所及处的农田,主要集中在西南那道河流的沿岸,用疏勒唐民的通用说法,那大概有一“寺”的农田,一寺的意思,就是围绕着一个寺庙组成的农庄所种植的农田。

而大疏勒地区最主要的农业地带——以大昭寺为核心的八十寺农田,在之前数日就已经开始抢割了!而最后让疏勒城内回纥人看到的这一幕则是一场特意的作秀。

抢粮——这是张迈整个疏勒攻略中最重要的一环!在作出这个决策的时候,法信曾经反对过,因为现在收割的话,对农民来说会有很大的损失。

“我们的收成会减少大概三成啊!”

对农民来说,收成减少三成可不像商家那样赚少三分,历年十成的收成收上来,农夫们也要计米下锅,若是少收了三成,那绝对是一个可怕的荒年。

“七成的收成,再减去六成的税收,我们就只剩下一成的口粮——那是要饿死人的啊!”法信竭力抵制着张迈的这个命令。

一成的收成,就算唐民再怎么节省,最多也只够生活三个月,接下来的九个月几十剥树皮吃草根也挨不过去!而大昭寺的那些存粮,用来养军还能支持一段时间,如果平摊到所有唐民头上,那就是杯水车薪!

张迈听到了法信这句话以后却莞尔一笑:“六成税收?谁来收你这六成税收?”

法信一怔,多年来的思维惯势不但蒙蔽了胡沙加尔,也蒙蔽了他,让他的思维一时间竟转不过来。

张迈哈哈大笑:“以后这个地区的税率是谁定的?是我!定税权在我们手里,你怕个什么!”

法信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笑自己方才的愚蠢。

是啊,驱逐了胡虏统治者以后,定税权就回到自己手上了,那还担心个什么呢!

大昭寺的和尚们行动了起来,发动所有唐民,抢割庄稼。种田是很辛苦很艰难的过程,而收割却在一日之间,在唐军还在进行那场大野战的时候,抢割就已经在疏勒城视力不及之处开始了,要组织农夫们打仗,那可得经过漫长的训练,要组织农夫们割稻田,那和命令他们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数万把镰刀一挥动起来,就像一阵风吹过,田野里的庄稼便成片成片地倒伏,等到其它地方抢割一空后,才轮到疏勒城外这一寺。

“天!唐寇在抢粮食了!”

数万农民仿佛在表演一般,他们在朝阳升起时开始挥舞镰刀,城头的军士奔去报告胡沙加尔,等胡沙加尔气急败坏地赶来时,那一寺麦田已经有一大半倒地了!

“这帮唐寇在干什么!”

作为这个地区的军政领袖,胡沙加尔对农时也有一定的了解,现在还不到收割的时候啊!

这里远在内陆,庄稼一年只一熟,而且熟得较晚。如果现在就收割的话,对整个大疏勒地区将会有重大的影响——不是胜负问题了,而是关乎十余万城市居民的生死问题!

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那些曾见过郑渭的商家使者,猛然间领悟到了郑渭当初提醒他们多积口粮的真意!

“这帮唐寇,好毒啊!”

“嘘——你还叫唐寇!”

所有人心里都紧了起来!是啊,现在已经不能再乱叫唐寇了——哪怕是在疏勒城内。

野战胜负一决,这个地区的主导权已经逐渐落到唐军手中,再加上粮食一旦被唐军控制,十几万人的命根子也就握在张迈手中了!

胡沙加尔迅速组织起三千骑兵,冒险从南门突出,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镰刀的速度已经让他没有考虑的时间了!

这三千骑兵是胡沙加尔的精锐,堵在西南面的两部胡营根本就挡不住他,三千骑兵突破了两部胡营之后,便分成三队准备进入田野逐杀农夫。

疏勒成西南方向是一片平川,一眼望去没有可以伏兵的地方,虽然已经可以望见有骑兵从唐军的大本营开来,但离这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三千大可以冲到田间杀上一阵,然后再回城。

骑兵的灵动性这时终于发挥了出来,亲自领兵的胡沙加尔指着远处的农夫:“冲过去!宰了他们!”要冲散这些农夫,杀得他们怕,叫他们没法再提前收割。要三千骑兵将遍地的小麦运回去不能够,但至少也要阻止唐军将一束束的粮食带走。

三千骑兵分作三十队,分头向抢割的农民冲去,但那些农夫竟然丝毫也不惊恐,就在相隔不到二里时,最前面的几十匹马忽然栽倒——在农田的边缘,竟然有一条宽约八尺的沟壑!

可以种田的土地是柔软的,用锄头掘起来并不难,这条八尺沟壑也正是这三个晚上一万多名农夫在夜里悄悄掘出来的,沟壑不深,但下面却插了尖木,然后再铺上干草,马蹄一踏空就载了下去。

三千骑兵都吃了一惊,齐齐勒马,之前策马奔驰的威势也就全没了。

“有陷阱!”

惊呼声此起彼落,但胡沙加尔很快就发现沟壑并不是很宽,也不是很深,他下令:“纵马!跳过去!”八尺而已,刚才有几十骑栽倒是被干草迷惑了,现在既然已经发现,要阻挡骑兵的步伐,没那么容易!